唇 作者:冯 磊 二十多年前,影院里曾经上演过一部名为《京都球侠》的片子。故事讲的是一群老百姓如何与洋人踢足球为国争光,最后却被朝廷砍头的故事。其中一个细节让我至今难以忘怀:男主角(张丰毅扮演)与女主角一见钟情,被砍头前,两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忘情地拥吻。 人类的唇,具备多项功能。其中重要的一项是进食,还有就是表达与接吻。当年,《京都球侠》中那对恋人肆无忌惮接吻的情景,曾让少年时代的我感觉万分惊讶。然后,我听到两个成年人在影院里悄悄交流心得。他们说,那对亲嘴的男女,唇与唇之间应该是隔了一块玻璃,不然,怎么好意思在摄影机前放肆地亲热呢……至于他们为什么有这种天才式的结论,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答案。 唇是一种会惹是生非的器官。没有它,就不会有辩论,就不会有整天喋喋不休的劝告和争吵,也不会有轻声的啜泣和缠绵的呻吟。这样,大家就不会整天为所谓话语权争来争去。那么,整个世界也就安静了许多。 只是,这样一来,人类的生活就苍白了许多。伊丽莎白·泰勒的魅力大减不说,《无极》里的张柏芝女士也不会站在城楼上面对千军万马发出勾魂摄魄的声音——照此推理下去,电影干脆退回到了默片时代。范冰冰女士如果想搏出位,就必须纯粹依靠妖冶的身材而舍弃貌似清纯的嗓音。至于那位靠教外语吃饭的李阳,恐怕就要失业了。同时失业的,还有本山大叔、周立波等前大腕和今大腕…… 有了唇,则世间开始出现无边际的赞美,同样也出现了没有底线的批评与诅咒。当然,有时候二者是交替进行的,比如说,有的人喜欢当面赞美,背后诅咒。有人因为溜须而高升,也有人会因为“我口说我心”而多了一些坎坷,这一切,都是因“唇”而起。 傅斯年是胡适的学生,然而去世比胡适早。傅去世后,胡适写信给傅的夫人说:“他的学业比我深厚,读的中国古书比我多得多。但他写信总自称‘学生’,三十年如一日。我们见面时,也常‘抬扛子’,也常辩论。但若有人攻击我,孟真一定挺身出来为我辩护。他常说,‘你们不配骂适之先生!’意思是说,只有他自己配骂我。” 胡适信中提到的骂人一事,令人颇觉风趣,自然也揭示了一个真理:真正的批评,总是建立在对等的基础之上。只有修养与学识对等的人的批评,才值得关注和理会。至于无边无际的谩骂,除了自我贬低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红楼梦》有一段也颇有趣。说是凤姐儿带着贾宝玉外出,恰巧遇到马夫焦大喝醉了酒在骂街。焦大说,贾府的人“每日家偷鸡戏狗,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众小厮赶紧捆了焦大,抓了一把土和马粪填满他的嘴。 宝玉傻乎乎地问凤姐儿“爬灰”是什么意思,凤姐儿说“那是醉汉嘴里混吣”。宝玉整天养尊处优,不太可能理解焦大的话语方式。他要想听听真话,则首先必须把那热气腾腾的马粪叫停了。否则,焦大所谈的“深奥学问”,他是搞不明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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