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岁赋序：历观前贤，未有以三十四岁为赋者。窃谓不敢自任补阙，聊以练字抒情耳，遂勉为此赋。 已过而立，尚待不惑。前不着村，后不入郭。忽届中年，渐觉三十四载之非；空读《老子》，未识八十一章之说。嵇子抚琴顾影，不在此岁；王孙裸形下葬，终不自悔。揆之往昔，曾无连类；征之将来，仅有此税。 柘人生于乡里，学于城邑，渐老于都市，常拙于生计。蓦然青春冉冉，如以食投犬，一去不返；闲恨绵绵，似燕燕征南，既往还还。风树摇悲，故园芜平。岁时一至，怵目心惊。藤蔓升木，恣态横出，不窘一律；草茎齐眉，纠缠补隙，混淆芳菲。室壁徒立，渐颓于鼠趾；青果未熟，已膏于雀齿。人生到此，曷其有极！然故乡日远，此身梗泛；萍踪杂学，株守荒诞。上下求索，长路漫漫。 纵王粲稼轩，先后登楼；曹植子山，竞相体物；目营辞谋，难觅尾闾。其乐不易来、愁不可去欤？抑文士多才，拙于驱除哉？始慕阮籍之玄远，终羡王戎之筹算。悠悠此心，处此世间；低徊感叹，吾何依焉？ 夫其酒烟之地，歌舞之场。灯影罔两，鬓香迷茫。温柔极尽，宛入仙乡。艳姿则丰约各异，巧笑则如出一辙。将信将疑，半梦半觉。此富儿之乐也。至于艾滋殷勤，梅病不舍，其不妙有不可言者。此非吾所能也。 至若智侔圣贤，位陵黔愚；颐指气使，鼎食车出；钞票荦荦，或高于等身之著作；政绩累累，尚多于荐祀之牛腿。家有十处，妾不知数。此官人之乐也。至于禄去权藏，人走茶凉；门可罗雀，厅无来客；虎落平阳，心似老庄；其炙手有不觉热者。此亦非吾所能也。 尝见今之学者，学富五车，文逾千篇。言满天下，书积如山。自谓子夏再世，子春降临；既恣于心，复骄于人。名入词典，传在儒林。於戏，盛矣哉！吾病未能也。吾闻之：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举世纷纷，焉知其途？耻之而求焉不止，不亦惑乎！徒涉而欲不濡足，诈耶愚耶？ 吾所能者，夜深如海，人静似山；孤灯黄卷，得意在篇。寻行数墨，乐不减博望之寻河；涉史探往，痛常同屈平之涉江。古今不复相疑，悲欣付于图籍。有国有家，有妻有女；识顺世之常乐，知逐贫之无益。吾何必言哉，天地行矣。弃置勿复陈，道理明矣。曾子一日三省，其庶几乎？柘人三纪一思，吁亦迟哉！ 乱曰：呜呼，处世之难，前人论之详矣。刚必获祸，柔必茹辱；获祸则丢人现眼，茹辱则忍气吞生。刚柔相济，则祸辱俱臻，无可逃矣。乡愿不足讥，中庸不可恃。儒者，辱也，辱身也，精神之自阉者也。道者，捣也，捣乱也，性灵之外放者也。皆不足以谋身，古人不得已，而立似与不似、无可无不可之说焉，黔驴之技，至此而观止。或有问柘人处世之方者，对曰：“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小人亦不能免于是。”又曰：“事则付命于天，道则责成于己。终年运斤，不能成器；一生治学，未获彰名。倘能自娱，亦何憾哉！” 作者简介：李士彪，1966年生，山东省滕州市人。1989年，山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山东大学博士，复旦大学博士后，现为鲁东大学汉语言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秦汉文学、魏晋南北朝文学研究。 (http://www./2013/0201/2162.sht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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