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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年
2013-05-09 | 阅:  转:  |  分享 
  
盼年

看到家里烙的瓜干煎饼一摞一摞的,大人天天忙着推磨箩面,我就尾随在母亲身后追问:“娘——,什么时候过年?”母亲毫不介意地说:“快了,再有二十来天就到年了。”

过了腊月初八,喝过腊八粥后不几天,见母亲找来大筐,筐里放麦桔瓤,瓤中放上盆,盆里装上筛拣、洗淘过的黄豆,说是生豆芽。这个时候,偶尔会听到鞭炮的爆炸声,启火升天时的吱啾声和随之而来的炸响声,街上有卖猪肉、卖豆腐的吆喝声,隔三差五有被宰的猪的尖叫声。用做豆腐剩下的酸浆水浸泡海带,然后把它挂在院中的晾衣绳上。厚的、薄的、宽的、窄的、长的、短的像一面面旗子在摆动。心想,快过年了嗷!

记得一天早上刚吃过饭,三哥找铲子、镢头、锨等,说是准备去扒藕。

我跟在三哥后面到村前的荷塘——青石板之间的空隙地,清理出土,夯实底,蓄满水,用来养藕。藕塘大的、小的一处连着一处。这里已有许多人正忙着。

我们来到一块有两米来宽、五六米长的荷塘前,三哥用镢头敲裂厚厚的冰层,撬开冰块,看到冰层下黑色的泥浆,一支支荷茎瘫卧在泥土上。用铁锨铲除冰块和泥水后,再用小铲子一点点拨开泥巴。不一会儿,洁白的藕筋藕、茎露了出来。三哥继续清理藕块间的泥水,又过了一些时候,见到连成片的、纵横交错的藕。三哥拽拽这枝,扯扯那根,活动活动另一块。中午十分,一塘藕就被请上来。荷塘四周的泥巴上堆放着粘着污泥的一枝子一枝子的藕块。长的有我一拖,粗的有我对掐。围观的人都说这藕长得不赖。

又过了一天,三哥早早把挖来的藕清理好,放进两个长提篮中。吃饭时,问我去赶集吧。娘听见了,说:“别领他去,走路跟不上。”可我没等三哥吃完饭,就跑到大门口等着。

三哥挑着两长提篮藕提着一布包煮过晒干的山米豆皮在前边走,我一溜小跑跟在后边,翻山越岭,走冰过桥,不知不觉就来到离家二十来里的刘庄集市。

市场在河道边的砂岩滩上,我们选了一块朝阳的地方出摊。

初来乍到,只是守在摊子旁。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市上你来我往,摩肩接踵的人群,看得我眼花缭乱。卖粘团的,卖糖葫芦的,来来去去;卖地瓜的,卖白菜、萝卜的,卖鸡的,卖花生的……摊子紧挨摊子。打招呼声,叫卖声和在一起。“你好好看着。”话音刚落,转眼间三哥消失在人群中。

一小会儿,他捂着鼓鼓囊囊的挎兜回来了。走上前来,“给你买的花生。”边说边掏给我。这时,人越来越多,我们摊子前围得水泄不通,问的,买的,买的,问的,不一会儿,我们的藕就所剩无几。中午的时候,三哥给我买了两根油条,我吃着油条,看着剩下的藕和米豆皮。又过了一会儿,余下的藕和米豆皮被几个中年妇女争着买了去。

哥哥收拾篮子和扁担,放在一起,让邻摊的一位老人给看着,领着我逛市场买东西。鞭炮、挂门笺,启火等,装了一大包。给我买了几挂小“豆炸”、一捆“滴滴筋”——软纸卷成细细的筒,筒内装上燃料,一头被糊住,一大把粘连在一起,另一头搓拧住,放置燃料倒出,一大捆用黑线系着,我小心翼翼把它立放在布包里,提在手中。

到了家,见母亲正在油炸酥菜,有萝卜丸子、藕合、地瓜条等,吩咐我去看二姐砸鸭渣(把剔下的鸭骨肉用铁锤在青石板上砸碎,敲细),好回来用炸菜的油炸酥后吃。

满满一筐刚炸出的酥菜,让人馋涎欲滴,可母亲不许任何人动。说要敬过天,上完坟,才可以吃。我跟父亲和抬着一竹匾饭菜的哥哥们,去林地。

一天晚饭后,父亲找来几根高粱竿,用剪刀剪切下一节一节,又是去皮,又是掐瓤,插呀,穿呀,转眼间,一匹活灵活现的马展现在我面前。我不解的上前询问:“爷,弄这个干么?”“辞灶。”他若有所思地回答,“‘官辞三,民辞四。’今天是腊月二十四了。”一边说,一边继续摆弄着。他捧着扎好的马,送到灶台口,又拿来烧纸、菜、酒、香,点燃纸,把扎的马放进火中,边捻点边说:“灶老爷一年好辛苦,您吃饱喝足,上天言好事,回家带吉祥。”

那些天,常常吃白菜豆芽烩,炒菜时,在菜上馏上小米发糕,那味道实在让人回味无穷。

大扫除的时间到了。母亲和姐姐扫屋,哥几个扫院子,父亲清理厕所。我提着竹篮把来家路边的小石块捡起来送到离家不远的广场坑洼处。

村西南的出口处开始搭建松树门,上面挂了许多红灯笼。有空没空,总要过去转转,看看。好多孩子会在这门前的打麦场上放鞭炮,玩耍,我也会情不自禁地上前凑热闹。有的孩子竟把鞭炮捏在手中点燃后迅速抛出,刚一出手,就听到“啪——”的声响;有手捏启火,点燃的启火“吱啾”一声从手中窜上天。看到这样,我不在地上或把鞭炮插在石缝中点燃,放启火也不挤在石块间或插在雪堆上放,也跟他们学着放。开始点燃后就往地上一丢,过一会才响,有时会被摔灭,再重新点燃,后来胆子越来越大,手捏着等引线燃烧没了才向空中抛,刚一出手就炸了,有时竟响在手中,幸亏是小豆炸,手火燎一般,麻一阵后很快就好了。自己买的启火放完,独出心裁用弹弓打鞭炮,自制弓箭,把小鞭炮扎在箭上,一人点火,一人拉弓放箭,鞭炮会在高空中或是不同的方向炸响。在庭院中放,在街上放,到广场上放,有时爬到东山腰或东山顶上去放烟花。

在山上,看见村中街上你来我往,有向田间运土杂肥的,肩挑的、车推的、双人抬的,还有背的。孩子们在街上三五成群玩耍。院中青烟升腾,空中炊烟缭绕。鸡叫,犬吠,羊咩,孩子的欢呼声,吆喝“豆腐——”、“卖猪——肉——”的声音,这高、低、粗、细、长、短

的声音构成庆春乐曲。

凉风习习,欢声阵阵,其乐融融。过年的时光真好!

除夕这天的年夜饭,太阳还没有下山,一家人就围坐在桌旁,大人喝酒,小孩家夹菜,吃饺子。一斤酒没喝了,院内磨道上蹲着几个哥哥,他们脸红得个个像关公。父亲吩咐吃完饭的孩子找一根木竿当拦门棍放在大门口。

夜幕徐徐降下,鞭炮声接连不断,街上传来敲锣打鼓声和嘈杂的说话声,这是村里组织慰问烈军属的队伍在行动。给烈军属送光荣牌、送灯笼,送祝福。我簇拥在人群中,走完这家再到另一家。忙活一阵后,回到家,见父亲、母亲坐在用松树疙瘩——树根燃烧取暖的火盆旁,正用簸箕颠簸花生,挑拣花生,准备炒花生。睡觉前用桃树枝条浸的水洗脸、洗脚。

大年初一的早上,天不亮,就被叫醒,穿上新衣服或干净的衣服,再洗洗手、脸,敬完天,放完一大挂特别响的鞭炮,然后,给父母磕头,母亲给我压岁钱,分一把糖,挎兜装满香果子,最后跟大人要到本家户族拜年。一家一家,忙活一早上。街上一群一伙,见了互相打招呼问过年好。

回到家里,煮好的饺子盛上了桌子。吃过饭,跟着人流到邻村的亚子村去看戏。路上,见认识的,亲切地称呼,问好;不相认的,也会热情地打声招呼,“过年好。”

人们脸上甜甜,口里甜甜,心里甜甜。过年真好!

过了初一是十五,过了十五是二月二。

那时的我常问母亲:“娘,怎么还不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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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泰山松6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