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于今天的人们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但是，我从来没有给自己过过一个生日。每当妻子高调给儿子过生日的时候，我都想起老家的生日习俗：当母亲健在的时候，儿女们都不能过生日，因为这一天是“儿奔生、娘奔死”的大苦大难之日，生日当天，应闭门思过，回忆过往的日子里，有没有不听从父母的话行事，有没有不顺从父母的心愿而为之，以期改正。当母亲已经不在人世的时候，儿女们要过好生日，庆祝母亲成功生育了你，以此来纪念母亲的生育之恩。 四十年前的阴历3月21日，正是母亲生我的大苦大难之日。年已古稀的母亲回忆说，那天早上起床后，生产队又招集各家妇女出工打末叶（用来积肥的野菜）。母亲一点儿也不敢耽搁，硬撑着大肚子去打了一上午末叶，挣了三分工（相当于今天的1角钱）。回到家里，母亲预感今天一定要生了，中午饭有意识地多喝了一碗汤，给自己多增加一点力量，母亲说：“怕是一气儿过去了，耽误了自己不说，耽误了孩子。” 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月里，生孩子的事情从不上医院，全凭自己打理。农历三月间，也正是农忙时节，父亲说，下午还有一亩田犁完了就回来，如果要生了，就喊一声。母亲讲，未时已过，羊水还未破，脸上、身上的汗水如豆大般往外冒，疼痛一阵阵地加剧，难以忍受。申时时分，肚子疼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躺也不是，蹲也不是，来回在屋里走动……叫了隔壁二婶儿给父亲传了信，可是母亲长等长不回来、短等短不回来。等父亲接到要生的信号后，马上就从田里上岸，洗好腿上的泥和用后的犁，牵着累了一天的牛到草堆吃草后，三步并着二步地往家赶，父亲始终就差那么半步没有赶到。太阳刚刚落下山头的时候，天地间传来了婴儿啼哭的声音，等父亲赶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一个人顺利地将婴儿接住，包扎好，捆好，安放好，她用一个母亲的力量，完成了接生医生、护士的全部工作。随后，在父亲的配合下，又为我完成了三项工作。一是用热水从下往上擦了三把脸。母亲说，将来孩子长大了不害羞，出得众。母亲说的有道理，后来我真的是胆子大，出得众，不怕见生人。二是用纱布醮了淡盐水对口腔进行了消毒清理。说是这样做，将来孩子口粗，不择食，什么东西都能吃下去。这个我也信，后来我的身体棒，也许跟母亲的做法有很大关系。三是捏了我的鼻子、耳朵，擦了眉毛、扶了脸。母亲说，这都是老人传授的方法，将来孩子才能五官端正，大大方方。这个我半信，但不管怎么说，母亲凭着自己的毅力，完成了“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的生育全过程……“你走，我无法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去接你。”是的，母亲接我来到了这个世上，却让她饱尝了太多的苦难与艰辛。在生我的第二年，正是全国大旱的年份，白米成了育儿的最好食粮，母亲就集中了家里仅有的一点大米，每顿一小把米不够，再混搭一小把杂粮，放在罐子里煮。母亲说，奶水跟不上的时候，就顿顿煮罐子饭，一顿顿将我养大。 母亲在艰苦的岁月里，始终没有向命运屈服。每当给孩子做件衣服的时候，她都依大姐的身板量起，衣服大姐穿了就转给二姐，二姐穿了就转给我，然后再转给妹妹和弟弟，缝了补、补了缝，直到不能再穿。母亲一生中，没有读过一天书，但是她懂得不能厚此薄彼的道理。面对两个姐姐，母亲算是后妈了，她宁可自己的孩子吃点亏，也不能在人后落下个“后娘养的孩子”的话柄，把一家二男三女拉扯长大，用她的为人处世道理，融合了一家人的关系，也铸就了我的性格。我发现，我的性格与母亲性格惊人的相似。 我一直觉得我这个儿子在母亲面前做的一点儿也不够格。我15岁就离开母亲到县城上高中了。当时感到是最放松的事情，没有了母亲的叮嘱和唠叨。十八岁那年，我又离开母亲去参军，母亲哭了一宿，我怎么也读不懂母亲的心里。直到后来只身一人到东北，面对无数个自己承担的岁月和生活，才领悟到母亲的爱有多深。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知道时光的涵义，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珍惜。这世间并没有分离与衰老的命运，只有肯爱与不肯去爱的心。与母亲分别后的20年，是我尽忠不能尽孝的20年，这个生日，就让我陪着母亲一起过吧，陪她在美丽的沈阳度过美好的时光，不再留下什么遗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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