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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重如山的父爱啊】父子夜话

 cd2013 2013-05-11

父亲从窑厂回来,已经掌灯了。微弱的灯火一闪一闪的,照着儿子忧愁的脸。

父亲一愣。按说儿子应该回学校了,虽说今天是星期天,但学校离家很远,十五里路。儿子住校,每星期回来一次。往常,儿子下午就走了,不耽误上晚自习,况且第二天还有正课呢。

父亲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在窑厂干活,搞得他每天都灰头土脸的。父亲边拍边问:怎么没去学校?

儿子看了一眼疲惫的父亲回答:放假。

儿子年纪还小,说谎说得不地道。父亲从儿子躲闪的目光中一眼就看穿了。

母荣从院子里进来,肩上扛一袋子硒干的小麦。母亲的脸色不好看,母亲说:孩子不想上了。看来,儿子已经把自已的想法告诉了母亲。

父亲的脸一沉,如外面已经沉下来的黑暗。而父亲没有发作,只催母亲快点做饭。要在窑厂,父亲早暴跳如雷了。父亲性子孬,村里村外出了名的。

饭后,父亲准备了一盏马灯,加足油,不容商量地说:回吧,我送。

父亲在前,儿子在后。父亲手里的马灯,一晃一晃的,把周遭的黑暗晃来晃去。

周遭是一片片茂密的庄稼地,庄稼地里传来高一阵低一阵的虫鸣。这些音乐家,正在演奏一场大合唱呢。若不是父子的脚步和捣蛋的灯光,它们的合唱一定十分完美。这些杂音,的确给它们带来一时的惊慌。

父子俩没有说话。两个人的心里,都闷着一口尚未舒畅的气儿。露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打湿了他们的布鞋和裤脚。灯光暗了下来,油烟已把灯罩熏得越来越黑。

父亲的脚步慢了下来,一担担沉重的砖块已经压了他整整一天。

儿子的呼吸声渐渐粗重。一方面由于害怕,另一方面由于父亲摇晃的身体。

歇歇吧。沉默的父亲终于开口了。

父子俩在一处空地上坐了下来。屁股下面的土地湿湿的,凉凉的,很解乏。

父亲突然问:你知道吴多三吗?

儿子点点头。吴多三是父亲的小学同学,现在北京,搞农业科学研究。吴多三不仅是父亲的骄傲,还是全乡乃至全县人的骄傲。在我们家那一带,一提到吴多三这三个字,没有不肃然起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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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接着说他和吴多三上小学的事。这些事,儿子听过,都是夸吴多三有志气的。

儿子低下头、静静地听。在空旷的田野上,父亲俨然一名传教士,把吴多三这个凡人,神化了。

父亲站起身,伸一伸懒腰说:走吧,还有七八里地呢。父亲边走,边接过刚才的话茬说:吴多三就是这么一个人,不出息才怪呢!

儿子知道父亲的用意。父亲的这道题出得并不难,甚至有点儿漏洞。父亲一说起吴多三,儿子就知道父亲的答案了。

父亲把出息两个字,咬得很重。仿佛深藏在自己嘴里的两块玉,不得已才吐了出来。

灯光彻底暗了下来,连脚下的裸草都看不清了。一点光明,在黑暗的挤对下,苟延残喘。

只有吴多三这个名字,才能在黑暗中游走。仿佛吴多三就是光明,就是黑暗挤对不了的光明。

沉默了一段的父亲突然长叹一声:吴多三是前年春节回来的。三年没见了。父亲是说给自己听的,但儿子也听得真真切切。

学校出现在眼前。父亲说:去吧。然后自己消失在回家的路上。儿子知道,父亲必须回去,天明必须赶到窑厂去。那儿还有一大堆的活儿,

父亲必须亲自安排好。父亲是村里一帮在窑.厂干活而又穷得叮当响的穷人头儿。

父亲回去的当天摔断了腿。一担沉重的砖头,把疲惫不堪的父亲撂倒了。父亲从此落下个瘸子的外号,再平整的路,也被他走得坎坎坷坷。

后来,儿子成了新吴多三。儿子考上大学,去了北京,从医。

儿子尽管想尽千方百计,最终也没能治好父亲的腿。

这件事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因为我就是那个曾经准备退学的孩子。

(选自2013年3月7日《阜阳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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