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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桥和伦敦

 红瓦屋图书馆 2013-05-11

伦敦桥和伦敦


  ■迈克
  早年欧罗星进入海底隧道前,车长总会郑重其事播音,为安全计车厢之间的铁门嚯一声关上,有种大难临头的凝重气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项措施取消了,高速火车不声不响就窜进地平线下与水族为伍,然而我训练有素的神经系统并未因衰老而失忆,到时到候自动扯起警报。可能为了分散注意力吧,这次从巴黎赴英京,我忽然问自己一个问题:记不记得在什么情况下,第一次听到“伦敦”这地名?
  会不会是那首童谣?上世纪中的英属殖民地,小朋友都懂得玩一个游戏,两人面对面伸出双手搭成拱桥,其他人在桥底鱼贯穿梭,大家齐声唱道:“伦敦桥要倒下了,倒下了,倒下了。伦敦桥要倒下了,我的美人。”饰演拱桥的四只手臂随最后一个音符圈住刚巧经过的玩伴,无端端被封为美人按理求之不得,可是英语半桶水的亚洲孩子不明所以,无人愿意接受加冕。
  又或者,三岁左右我的耳膜已经有这两个字的踪迹?排第六的姑姐,那年出洋学钢琴,目的地正是伦敦,相簿里有一张照片,是送行时我和她在邮轮甲板的留影。她在彼邦不过三四年,匆匆赶回南洋,因为我祖母病重,非要见小女儿最后一面才肯咽气。六姑姐抵埗第二日,天尚未亮被大人叫醒,聚集在祖母房间里,六七岁的我从来不曾和死神打照面,不晓得那是弥留时段,只奇怪谁在扯鼻鼾,呼噜呼噜响个不停。床边位置被地位最重要的亲戚占领,六姑姐和我站在角落,她穿着一件及膝丝缎晨褛,轻轻将我拥在身前,面料的柔滑留下难忘印象。呼噜渐渐转弱,最后终于停止,众人不约而同大放悲声,我这才朦朦胧胧意识到生平首次参与了送终的活动。
  办完丧事她决定不回英国,住在娘家等丈夫回归,百无聊赖教我弹琴,爬音阶之外还学了简单的《给艾丽丝》。嫌热,风急火急装冷气,那时只有电影院和少数餐馆有冷气,大手笔当然惹来喁喁私语,一夜之间被封为“挥霍”的代表。六姑姐后来患鼻癌,化疗令她形容枯槁,接获死讯那天我刚巧去伦敦,窗外繁花盛放,多少年了,迄今如在目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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