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回家后看当天的电视新闻,方知这几天京津冀地区大气污染指数己高达600,为重度雾霾。而一连串的令人不快的“新闻”更是接踵而至、扑面而来:山东农民在卖掺过剧毒农药的生姜、江苏的不法商贩竟在羊肉卷里掺进大量狐狸肉鸭肉,“农夫山泉”因为质量标准的争议宣布退出北京市场,…所有这一切,让我不禁又想起在朝鲜的日子,想起了在那里的所见所闻,而在把朝鲜与中国的社会生活加以对比中,又自然会产生不少的联想、感触,有时也会有一些感动。 清晨,背着“双肩背”书包的孩子们还象平常一样,蹦蹦跳跳说笑着去上学,公共汽车站旁站满了等车上班的市民。骑自行车或走路的工人干部摸样的男男女女也都行色匆匆。临近中午,平壤又换了另一番景象:由于今年春天来得晚,加上本来纬度就偏北地域寒冷,所以虽说到5月份了,仍然还是植树季节。街道两旁,不时看见人民军官兵正在与工人、市民一齐移苗种树。与在中国的城市一样,平壤街头的读报栏旁也总是围着不少上年纪的人,又能看报,又能晒太阳。路边的小店卖着烟酒糖果,还有小火腿香肠。人行道上有一种配有浅粉色遮阳棚的售货小推车,专门卖甜品饮料和冰激凌。下午,在市中心宽阔的广场上,有上千名来自平壤各大专院的男女大学生们在整队集合,他们准备排练大型音乐歌舞《阿里郎》。据说这场不少于十万人表演的大型音乐歌舞还创下了世界吉尼斯记录呢。顺便说一句,上世纪六十年代在中国风弥一时的团体操和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也是间接或直接从朝鲜学来的。 在朝鲜,你只要细心观察,就会“发现”还有许多让人想不到,或者说被许多误传弄得走了样的事情。5月1日是国际劳动节,我们一行12人被安排去爬朝鲜五大名山之一的“妙香山”,导游说上山下山要耗费两个小时。我因为膝盖不适,随队只走了十几分钟,就离团独身返回。没想到,这独自一人的回程却成全了我在没有任何干扰和监督下,观察一个真实朝鲜的机会。我先遇到的是一群正在野餐的居民,总有二三十人吧,他们席地而坐,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大家推杯换盏,享受着劳动节的热闹和愉悦。当他们知道我是中国人时便热情邀我一齐喝酒吃菜。从不喝酒的我只好虚应故事地对付过去,便夺路而逃。 真正让我领略到朝鲜的民族风情和社会风情的还要算我跑到在山脚下看到的那一幕。山脚下,妙香山丰沛、清澈的山泉已经汇成了一条哗哗啦啦奔流的小河。河岸的草地上,竟有上百人在那里载歌载舞。而且跳得是韵律感节奏感极强的的现代舞,其动作之热烈、奔放,甚至有些狂放,简直就是掺着朝鲜舞特色的迪斯科呀!看看散落在河滩上的酒瓶,再看看每位舞者的神情,就会明白,这场山边“舞会”已经开了好一阵了,现在大概是酒后的欢乐与施放吧。说来你可能不信,在这些欢快得有点疯的舞者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人民军的年轻官兵(包括几名女兵)。一支军队能与公众如此亲密,我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即使见过,也是在电影里在舞台上。我不由自主地坐下来,半为欣赏半为发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 凡是去朝鲜的外国人都必去参观军事分界线和朝鲜战争谈判处停战协议签字处。不过,这些往日游人如织的地方现在的游客却大为减少了,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中国人。让我又想不到的是,就在这种时刻,来自美国和西欧的游客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大大增加,“朝鲜”竟一下子成了欧美国家新的旅游热线。对许多“美国佬”来说,能站在森严的军事分界线朝方一侧观看,不知是个啥滋味?战争是近在咫尺还是远在天边?来自美国与西方的游客轮番拉着朝鲜人民军的战士照相,背景当然是分界线那一侧的美军与韩军的瞭望塔了。嘻嘻哈哈咧嘴大笑的西方人与严肃认真有点腼腆的朝鲜军人站在一起合影,怎么看都有些别扭和滑稽。这是我本人有着心理障碍,还是因为这场面真的具有绝对的讽刺意味呢? 对中国游客锐减这一事实,朝方人员大概觉得难以开口所以也就很少问及。倒是在参观普贤寺这座11世纪的古老建筑时,漂亮的女讲解员却忽然直言不讳地发问道:“你们中国人怎么看待朝鲜的核武器问题?你们来得人少是不是因为害怕这里打仗?”我的回答当然首先要讲几句“无核化”的外交套话,但在其后的所问非所答当中,也有意加了些反驳此女的锋芒:“你们总是喜欢说一些很强硬的话,比如‘敌人侵犯我们哪怕0.0001毫米领土就让它变成一片火海’啦,又比如‘现在己是到了一触即发的核战争边缘’啦,听到这些话,人们当然会认为大战在即,谁能不担心,避之惟恐不及,还会往这里来吗?” 我的这些话让那位女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的确,无论是褒义还是贬义,朝鲜都比较喜欢使用绝对化用语,例如他们想称赞电视台播音员,就说这位女性“嗓音强劲有力,每当发表声明、讲话时,都能让敌人们肝胆俱碎”。要描述一场普通的军事演习,朝鲜画报则这样写道:“敌入在白头山革命强军的复仇打击面前,己经抬不起头看不到天”。在阐述朝鲜军队的发展时,则说“掌握了万能战法的人民军”“由于拥戴了天下名将,迎来了自身发展的全盛期”等等。 对于这种句式和语气,如今的中国年轻人恐怕只有陌生、新鲜和吃惊的份儿了。但对于六七十岁的中国老年人来说,对这类的说词和表达不说十分熟悉,至少也是与那时的中国似曾相识。因为自上世纪六十年代起,中国官方的语言体系也同样充满了这样一些强硬、绝对化和慷慨激昂的语句。“打倒”“横扫”“战无不胜”“伟大”“顶峰”不是随地随时可以看到、可以听到吗?在朝鲜,他们可以很容易地唤醒对已逝岁月的记忆。与我同行的那位七十岁的退休教授不就总是神情复杂地凝视着平壤街头的标语和大幅宣传画吗? 在此次旅游中,我们这个由12名游客组成的小集体,除了前述的那个老教授外,还有某杂志的前任主编,有正在高校读大本和研究生的青年学子,有到过一百多个国家的专业旅行家,有从北京郊区乡镇来的农村干部,有两个民营企业家,还有在某知名网站和著名外企打拼的“快乐的单身汉”。大家见识不同、阅历不同、年龄不同,所以对同一事物常常会擦出歧见的火花。但是,有一件事有一处地方,大家的感受却是空前的一致。那就是对平壤少年宮的赞叹和给朝鲜少年艺术团精彩表演的惊叹! 宏大华丽的少年宫!每到节假日,就有5000多名少年儿童到这里参加各种“兴趣小组”接受700名老师的指点和专业训练。穿过大理石铺设的走廊,我们依次走入教室或室内训练馆,参观了体操杂技组、钢琴组、声乐组、伽倻琴组、手风琴组、书法组、美术组、文学朗诵组、刺绣组…这座少年宫简直就是一座为朝鲜的未来和民族的素质培育“美”滋润“美”浇灌“美”的大课堂、大基地。“我们搞了那么多大而无当的建筑、那么多使用率极低的体育场馆、那么多酒楼饭店,为什么不认认真真搞一批类似的少年宫、少年儿童活动基地呢?”不知是谁在喃喃自语,其实这也是我们每个人此时此刻的“心语”。是的,与这个并不富裕却敢于投巨资于青少年的国家相比,改革开放35年已经拥有相当的财富的中国,难道在这项影响未来的事业上,不感到汗颜、不值得反思吗? 短暂的朝鲜之行结束之前,送行的朝鲜导游问了我们两个问题。“你们在朝鲜看到的,与你们想像的一样吗?” 答:“不一样。”或“很不一样。” “你们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答:“干净美丽,没有污染,所有的水都可以当饮用水,看病上学不要钱,看不见乞讨者,社会秩序治安状况也不错,平壤的高楼大厦已经很多…” 事后,那位退休教授悄悄问我:“你觉得中国的市场经济能与朝鲜社会的诸多长处兼容并蓄吗?”我不置可否。不仅如此,今天的朝鲜对于东北亚地区的无核化进程,对于世界的和平的维护,不同样是一个不置可否的“谜”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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