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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风

 昵称12146969 2013-05-16

  一冬安好,风也安静。真正有风醒来时,已是春节,对,风就是从那个节日的头揭竿而起的。

  

  风一吹起来,我就想到了花开,即便很远,我也会红着桃花般的眼睛找到些什么,去做梦。其实,风并没有说明它的来意,只是把屋檐下的红灯笼一次次撞歪,那毕竟不是自己的,又不好意思地小心摆正,送回原位,听它时断时续地沉吟,就像看到了它歉意地笑容,不过,这正是春节,有谁会注意它顽皮的举动。这风对灯笼下坠的胡须很感兴趣,捋着它的红胡须不放。也难怪,风整整在冷宫闲散一冬,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坐井观天,软禁了它多少个吹起来的梦。梦都被冰雪粉饰了,梦也苍白,如冬。

  

  早春的风像一个楔子,一股暖流地楔入了厚厚的冬的内心,一下下插进去,冬服软了,倒向春风的石榴裙。春风吻着了冰雪,雪就软软地在春风里投怀送抱,消融,流动。那枝条上挂着雪,多像渐渐接近尾声的银烛,矮去,直至我们只能闻到雪的烟味,冬的薄荷凉。这种消失完全是一曲恋歌,恋着春风从生命中蒸发,生命将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以另一种色彩拥有。春风吹不了几天,就遮遮掩掩地裸露出酥软的地表。还要露出什么呢,让我们盼春之人瞪大眼睛向深处望着,等着。总会还有这么几天,寒风料峭,是在回首走过的风景吗?还是冬捧起的这支银烛熄灭前的回光返照?

  

  早春的风,意气风发地闯关东,走西口,下江南,它头也不回地横渡大江南北,要还原大地的一丈青吗?哦,我看到了,是要追求一种明快的绿,就是我们期盼的那种绿,娇滴滴的,很有生命的气息。春天是读本,是一本图文并茂的童话集,早春的风正一页页掀开,舍不得放过每一段的每一个细节,我们也一样,走进春天的故事里,醉眼望着。枝头的啄木鸟笃笃地凿着干邦邦的树干,借着风扬起一行木屑,定然要在春来发几枝之时清理干净腐朽的,除掉深藏不露企图越冬的害虫,春就旺了。喜鹊宽宽地叫着,站在杨树举起的梢头,好像在宣读喜报,报上说了什么,春风能听明白,会把喜讯传得很远很远,传得很深很深,让种子苏醒。

  

  如果你是怀着春景走来,就能发现早春的风也有迷人的风情。春天来了,阳光近了,树木、山川、田野,还有人们的梦都来了,需要春风来编织。是的,我们不得不承认,细细的,密密的,绵绵的春雨,是春风左一针,右一线织出来的。田野是春风用暖暖的心情捧绿的,桃红梨白就是春风给了它们甜甜的吻,才敢于心花怒放。至于我走的路也属于春风,春风过后,必然会给我留下路。我想,春风为我选择的路,不是人迹罕至的荒原,也不是损人不利已的苗圃,就是大多数人要走的路,它会少泥泞,少走弯路,通向我的城堡。春风是怎么跑的,我看不清。来去匆匆,有没有它即定的轨道,我也不明白。但我知道它的形状,春风是一节一节的,像条能伸能缩的蚯蚓,早春的风是最前面的一段,是要找到整个春风行走方向的。

  

  早春的风就是一个影子,很少有人能从枯草里发现它的绿,也几乎没有可能用一朵散发着泥土气味的鲜花赞美它。它只是一个温暖的信号,通向人们心里。有时,它的步伐就是我的步伐,我的步子大小完全受风的限制。有时,风很激动,非要让我听到它的脚步声,听到它的气力惊人,折枝断叶,摧枯拉朽。有时,风就自以为是地撼动着门,叩响门环,即便这样,熟识了它的北方人,也不会动一动眉,多注意一眼风。它是寂寞了,一冬无所事事,想实实在在干些什么,嗖嗖地挤进了门缝,好像要挤进我的心里,种植春天,种植一树花开,引一条小河,让我的世界也绿起来,让我心中也有一道风景。

  

  我知道,春风是有计划的,早春的风就是完美春天的第一步。它给我们的感觉像一个地下工作者,冷冰冰的面孔好像与谁也素不相识,封冻着出门人远行的脚步,其实,我是熟悉春风的,它却在想,孩子呀,多留几天吧,望望你爹娘那浑浊而又刮着春风般的眼神,有你需要的,也有他们渴望的,不要踏上列车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你仔细听早春的风,就会听到出征的号角,听到大地下万马奔腾,听到花红柳绿,看到柳暗花明的汗水与喘息。我就醉在这样的春风里,走在刮起春风的河边,听它汉子般的破冰,脆脆的,酥酥的,喀嚓一声,待我望眼追去,蓝天一样安静,只让冰光芒四射,用阳光的巨手遮挡着行人的视线,看不透彻。你只好低着头,像面对一块无法怀揣的宝贝,无须奢望,静静地把它夺目的光彩藏在心里,照耀你的路,在远行的路途为你破冰、前进。早春的风不会停止,它是有任务的,一声声,由远及近而来,又把身边的某一响舒展下去,美丽是可以传染的,每一响,都深入大地的气节,大地在激动在汹涌。静静地站在空荡荡的岸边,就像站在时间的一端,回首岁月的高度,我看到它退却的色彩正在风风火火赶来。河边的冰已经先动了,先是微微的扭动,拥挤地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后来就让出空间,缓缓地顺流而下,在河水里涌动,叽哩呱啦地议论春汛,春潮,春信。冰与冰之间是或宽或窄的缝隙,萃取的光芒挤在里面,闪闪烁烁,就是鱼那样活泼着,流动着。夜里村庄睡了,河面却有更大的动静,像码头搬运着什么,是在搬运春天的信息吗?走近河边,发现河里的月光醒着,春风也醒着,我也醒着。都在等待,等一树花开,有河水的低唱,有月光的舞蹈。我想,假如没有早春的风就没有这冰消瓦解,也看不到夜静更深时分,月光裸露玉体戏水的样子。我时常望着风,望着阳光里金色的风,望着黄昏时披着霞光的风,望着月色的晚风低低地吹,箫声扬扬,月色融融。

  

  早春的风让我看到很多距离越来越近,春天与绿色的距离,妙龄少女与花开的距离,风筝离开天空的距离,人们的心情放飞的距离,还有我的梦想与努力的距离。我仿佛从早春的风里找到了自己,找到了自己十年前的春风。就像它一样,要吹绿自己的大地,吹红她的心,只是,春天那么短暂,像啸喘,还没用足气力往深吹一吹,就一掠而过。今天,春风又回来了,我的春风呢,却弯成了月芽的样子,勾起我的那枚埋藏在泥土中的秋叶,让它发芽,让它绿,让它回春。面对早春的风,这稚嫩的风,像孩子一样天真的风,我不能说什么,只是笑,摇着头微微地笑,报歉地笑,你的春风必然归来,我的春风只有一遭。看见了你的春风,再见了,我的春风。在你的春风里想着我的春风,直到老去,这是轮回与宿命。

  

  但我始终是敬畏春风的,从来没有对春风失去信心。它是神,是能让生命起死回生的神灵,有着能扭转残损的力量。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更能创造奇迹的就是早春的风,万事开头难,早春的风是从冬的囚笼里解脱出来的,还没有看见什么,只是一张充满憧憬的演说稿,风抑扬顿挫地讲着,用一些细节论证着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的气象。春风必须让人们相信它的能力,从破冰开始立木取信,至少,它得先让在河边徘徊的鸭子相信春江水暖,敢于尝试春的温度与真诚,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与耐心呀。

  

  此时,我已染上了春风。我得留下脚步,像早春的风,一步步深入泥土,在时间细腻的流里,一边回头远去的风景,一边破冰,让水过留痕。只要有春风,我的内心就是温暖的。我还得撑起我的草原绿,我的花儿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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