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心里都腻烦了。就像是有耐性的神灵,在故意的泼洒。不紧不慢,却怎么也不肯停下来。 总是沙沙的响着,伴着房檐汇集的大水滴啪啪的响声。让心里充满了莫名的孤独与压抑。空气反常的清冷。 空气是那么的潮湿,吸入的多了,都有点要咳嗽的感觉。 一切都是湿漉漉的,大树上滴落着大大的水滴,草丛里晶莹着水珠。仿佛是一只只精灵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世界。路面湿漉漉的,汽车不敢开快了,因为飞溅的水珠,在窄一点的路面上,会飞溅到行人的身上。 菜市场里更是显得有些凌乱。低洼处还存着一汪汪的污水。各种蔬菜的味道混杂着从雨里飘来。棚里柜台上的还好,棚外雨伞下货架上的,摊主们显得力不从心,因为总有被雨水淋湿的一小部分。芹菜倒还不怕,西红柿沾着露珠竟也那么的好看。 在这个烦人的雨季里,我举着伞。竟然被沾着雨珠的西红柿打动。干脆就买上一点:西红柿怎么卖?老板。 块。正在和一个女顾客交易的老板转过头来跟我说。 块吧,都淋雨水了。说到这,那个女顾客也回头看我。她这一看,我竟然惊呆了,原来是齐云玲,中学同学齐云玲。虽然这么多年不见,她变得都很少。还是小小的个子,白净的面容,月牙似地眼睛。 她看到我也立刻笑了起来,但只是问了一句:你也买菜? 嗯。一时还真的不知说什么好。 记得快毕业的时候,有同学站在讲台上高声宣布:班被瓜分了!接着果然,五班分了好几个同学到我们班,其中就有齐云玲。她刚进教室时看了我一眼,我也看了她一眼。不成想从此竟然成了默契,每次她进教室,我一准抬起头来看到她,她迈着轻灵的步子进来,很有弹性。也总是眯着眼睛看我。于是干脆,课间就到一起聊天。考试要考体能,我们就一起把桌子并起来,轮番按着脚,进行仰卧起坐的训练。毕业留言的时候,我在她的同学录上写下:玲儿,记着我。她看了,露出洁白的小牙,微笑着点了点头。 齐老师好吗?齐老师是齐云玲的爸爸。原来是五班班主任,五班分后,去了一年级。那时候电视里正播放《杨乃武与小白菜》,我看片头那几个字挺有劲儿,于是课间也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下一个。恰巧齐老师来班里找玲玲,看到了黑板上的字:嘿嘿,还挺有劲儿。 齐老师走后,我对玲玲说:玲儿,咱爸夸我的字了。玲玲也只是笑笑,不和我计较。 还好,在学校里上课。 还没退休吗? 没,还得四五年。 奥,国家推迟退休年龄了。不过只要他老人家健康就好。 嗯,谢谢你,王建。你做啥? 就是在公司里面看人家的脸色,你呢? 我在药厂上班。 妹夫呢? 他开出租。 奥。 老板看我们在他摊位前聊得起劲,只是在微微地笑着,也不打搅我们。见我么聊得差不多了,就给我捡上一兜西红柿,称了称:斤吧,三七二十一。 二十吧。一块别要了,让了吧。玲玲赶忙替我还价。 不行啊!老板故意夸张地说。 玲玲要去掏钱,我阻止了。我付上钱,拎过来,递给玲玲。她笑着推了推:我早买了。 我送你回吧。我说。 她笑了笑说:不用,他一会儿就过来。 我看了看她额前发梢上的水珠,本来下意识地要给她擦去的,但是几年不见,她再也不是当初的玲玲。于是我就没动手。说:没带伞吗?先拿着我的。我买好了,进车里就没事了,你还要等一会儿。 她说:不用。但也没怎么推辞,就接了过去。我把菜放的后备箱里,打开车门,回头打了一下招呼,甩甩头上的水珠,进到车里开车走了。她打着我的雨伞,离得越来越远,一直到看不见。 一个雨后的下午,我侧着头正在看窗子外灰蒙蒙的天空。有同事告诉我:王建,门口有人找。 我来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玲玲拿着我的雨伞站在那儿。她看到我出来,笑了笑:给你的雨伞。 我不要了,玲玲。你不用来送,一把伞,值当的吗? 还是还给你吧。玲玲笑笑。 站了一会儿,玲玲说:这么多年不见,要不,你请我喝一杯吧。 好啊。看她这么兴奋,我不好意思说自己不喝酒。 她不愿在酒吧喝,于是我买了十罐啤酒,用一个红色袋子拎着。边走边喝,没想到这小丫头一口气喝了三罐。 不知道你还有这酒量。我说。 我几年都不喝一次酒的。她看了看我:王建,你还记得同学们一起出去玩,大家买来西瓜,抢着吃,女同学总是等男同学抢给她吃。那时候搭配好了,咱俩一组,你负责枪给我吃。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怎么不记得?同学们都认定咱俩该是一组,可我总是抢不来太多。 可你都给我吃了,自己不吃。说着她想起了当时非常可笑的情景,哈哈大笑起来。又说:文臣戴着个眼镜,可每次他给徐虹抢得最多。 那是他小,大家都让着他。我想起文臣给徐虹割西瓜时。总是把瓤偏着带走。 我喝了三罐,觉得有一点醉了。来到一架桥上,又淅沥着下起了雨。桥上的灯亮起,照的整个雨中的桥面红莹莹的。细雨洒到地面,荡起细密的水韵。我看到玲玲还拿着我的伞,就说:撑起它吧。没想到她啪的一声把伞扔到地上,动作看上去显然有些醉意:不用,淋点雨还能死人? 我看她有些醉了,就把所有的酒和酒罐,一起扔到垃圾桶里了。 她转身来问:王建,毕业后你为什么再也不来找我? 不为什么,我只是需要奋斗。 她笑得咯咯地:那你现在奋斗好了吗? 没法说,要看以怎样的标准来衡量了。我故作轻松。 自从那次一起采桑椹以后,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了?她问。 找了,你没理我啊。我想起了最后一次从玲玲家出来,我去她家找她,人家玲玲不理我,只有她妈和弟招呼我。出来后,我对着当晚的月亮,招招手说:再见了,玲玲。 那你为什么和别的女同学消失在桑田里,我找不到你? 出来了,我们到一片山坡上去坐着,所以你没找到。此时我才知道,那时玲玲不理我,原来为了这。 就因为我不理你,你不再来找我了?她问。 不是。我回答。 那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我怕给不了你幸福。我回答她。 那你不怕给不了现在的嫂子幸福,你给了她幸福了吗?她把脸贴得很近来问。由于语气很镇定,我没有察觉到她的怒火。 刚要准备回答她。不想被她一记耳光扇个正着。随后还有,被我用手钳住了她。你喝醉了,玲玲。 她还在挣扎,我赶忙抢过她的手机,拨了一下我的手机。叫了出租车,把她塞在车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到刚才扔伞的地方,拾起我的伞,回到公司。 我冲了凉,换了衣服。拨回玲玲的电话,第一次没接,第二次接通,我问:玲玲,到家了吗? 过了很久,那边才传来哭泣的声音:到家了,王建,刚才那不是我的本意,你明白吗?对不起。 我心里有些酸:没事,我不会往心里去。玲玲,好好睡一觉。 嗯。 那再见。 再见。我听到她的声音此刻已经平静了许多。 我人生的第三十四个雨季,它的长度竟然贯穿了差不多整个夏季和秋季。在我的心里,留下的是另一个层面的清凉,甚至冰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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