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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幺的故事

 昵称12493158 2013-05-25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的穷故乡总是有说不清的痛苦事和有趣的事。老幺是只猫,它是我记忆中比较深的一只可爱而凶狠的小动物。它的一生可以算的上是一个传奇,它对我们村的贡献很大,可它的命运并没有因此而好多少。

  

  它来之前我们村子里没有一只猫。鼠类成群结队的横行着、糟蹋着我们的食粮。为什么没有猫是我们人类犯下的一个错误导致的结果。听爷爷说,在我还没有出世的时候,村子里还有不少只猫。老鼠有,但很少,那是因为它们躺在粮仓里猫抓不着。后来,家乡来了几个河南人卖老鼠药的,他们告诉村人说这药能毒死仓鼠。村里人便信了那些河南人。村人把老鼠药散在玉米棒子上,藏到粮仓阴暗的地方。散鼠药的大都是些白面,这样一来,老鼠就出来吃了,被毒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就会从仓里跑出来,猫吃了,猫就死了。因为老鼠繁殖的速度比猫要快的多,所以猫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猫全死了。买鼠药的人越来越多,市场上假药也越来越多,这样卖药的人就越来越赚。可是老鼠就越来越多。又有人卖起了鼠夹子,可是老鼠被夹死的多了,老鼠们也就有经验了,后来也就不上当了。这样一来,老鼠越来就越多,越来越大胆,可以大白天出来吃粮食,厨房里不敢放任何吃的了。就是睡觉的房间里放的粮食老鼠也当着人的面毫不畏惧的吃,你一动老鼠就跑,可总不能一个晚上看着粮食啊。后来老鼠直接在床上跑,他们是什么也不怕了,有一天一家人的小孩耳朵也给老鼠咬了一个小缺口。这个时候人们才想到猫儿的好。食物链被严重的破坏后,村人才想到养猫,可我们村方圆几百里地就是找不到一只猫。

  

  老幺是我父亲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买了两条回来。刚到我家的时候眼睛也才刚睁开。爷爷用羊奶喂它们,可是那只母猫好像生病了,没有多长时间就死了。

  

  老幺是全家人的宝,家里人都特别喜欢它。奶奶把馒头嚼碎了吐出来给它吃。后来父亲要是出去割猪就把猪的睾丸拿给它吃。有时候爷爷或者四叔上山如果抓到黄鼠或者蛇,就把肉剁碎了喂它。村里的邻居要是有什么肉,也会留一下肉杂给它。它的童年是很幸福的了。直到它能上墙,能上树,能抓着家里的小鸡的时候,能自己吃父亲打来的地鼠的时候。它的自由就没了,为什么没有了呢!因为村子里到处都是死了的、有毒的老鼠。奶奶怕它出去吃了死老鼠会没命。就在他的脖子上绑上了一个红色的胫圈,用长长的绳子连在院子里凉衣服的铁丝上。它的行动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只能拿奶奶的毛线团儿练习它捉鼠的本领。我每次都会拿个毛线团逗它玩,我把毛线团儿丢给它,它用两只小爪子不断的玩弄,一会用扑的、一会用咬的、一会他逮着毛线团在地上打滚、一会撕扯着。像极了电视里的老虎。我最爱看它咬着线团瞪我的样子。那是很好玩的,它一边咬着线团弯着腰直着尾巴向后退,一边发出嗡嗡的声音瞪着我,我也会装做要抢过来的样子。它虎虎的样子我现在想起来都好玩。

  

  它是天生的战士,为此我受过一次重伤。我记的当时我还很小,没有上学,没事的时候就陪小家伙玩。那是一个阳光很美的下午,奶奶家的院子是靠着东边的一个悬崖上有很多松鼠洞,也有很多松鼠。白天它们总是在奶奶家悬崖上边的大杏树上啃还没有熟的杏子。那些年因为松鼠特别多。我们是吃不到杏子的。那天不知道那只小松鼠搭错神经,竟然跑到院子花园里边的杏树上来了。不知道是小猫先看到呢,还是我先看到。我叫着向杏树那边跑,小猫也向前冲。小猫的速度比我的快,松鼠的方向改变,它跟着改变,而我反应太慢了,以至于栓猫的那根绳子勒在了我的脖子上,我被小猫的绳子直接勾到半空中,后仰着落在了院子里干而硬的土地上。我的头被撞的生痛生痛的。小猫也被我的反作用力拉着后退了好儿步。我的脖子被勒出了血,好像用了两个多星期才好。奶奶抱起我问我痛不痛,四叔冷冷的说:你是瞎子啊!自己看不到猫在追啊!这句话我记的很清楚。小时候的我常常犯错,因为怕挨打而学会了说谎。四叔因此不喜欢我,所以我只要犯下错误他就会毫不客气的训我。这也是我长大后喜欢四叔的一个原因,他让我学会了做一个诚实的人是多么的重要。

  

  它的名字是我起的,但这个名字最终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时候是秋收,家人都去收粮食了,我在奶奶家里看家。照样是一个阳光很美的下午,我和小猫儿玩了一会,可能是累了就躺着在院子里睡着了。我被敲门的声音惊醒了。跑去开门看到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小孩,他混身很脏,头发很长也很乱,衣服完全是土灰色的,大概是个要讨饭的。拿着一个破碗。手在不停的比划,口里在不停的说着一个字:幺幺。我懂他的意思,可是家里那个时候真没什么吃的,就几个糜子馍馍我舍不得分他一点。硬装着听不懂就关了门,关门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他脸上可怜的神情,那种神情我一辈子也忘记不了。但当时并没有什么太多感想。我回头看到小猫在看着树上自由自在的吃杏子的松鼠,那种眼神像极了那个讨饭的小孩子。我心中就有了一个名字:幺。

  

  它的名字从小幺到老幺是他一生命运真正的开始。猫天生就是捉老鼠的,他天生就是为了农民而战斗的。等到家里谷子收完的时候,它也到了捕鼠的年龄。训练它的是我的父亲,方法有些残忍。父亲每天拿只死老鼠扔到小幺的面前,当小幺正准备过去吃的时候,父亲就用马鞭子抽它,它就会闪电般的跑开。这样大概用了一个星期时间。小猫看到死老鼠就跑。解放它的那天,我看到了它很帅很潇洒的身影。胫圈从它脖子上刚拿下来,它还没反应过来。像平常一样在院子里,那个平时他够的着地方走,可当它发现自己可以超出那个范围的时候,它帅极了,一个横身便上了墙,上了房,通过房上的瓦奔向了不知道谁家的玉米地。它行走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我在那个时候知道什么叫做猫步,后来在电视上看模特们的猫步总是觉的缺点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感觉我说不出来,可能是我在小幺身上有感情。我也是有生第一次看到猫有如此的能耐。父亲和爷爷们他们照样在聊天,好像莫不关心。我叫着说:爷爷,小猫会飞。爷爷笑着说:它天生就有很好的轻功,那不是飞,是跳。

  

  爷爷,可它好像在飞啊。他的样子像老李画的一张画。

  

  那是老虎,是猫的徒弟。

  

  啊,可它比老虎好像小,那张画上的老虎比画上的树还大呢,怎么会是猫的徒弟呢!老虎也是捉老鼠的吗?

  

  傻孩子,老虎是吃人的,也吃野狐。(老家人把狐狸叫野狐)还吃很多东西,很大,很威风。

  

  那它吃不吃猫啊。

  

  它也吃啊!

  

  不对啊,那猫怎么会教它呢。

  

  猫聪明,它教会了老虎很多本领,教老虎滚、追、扑、咬、奔跑、杀生、撕咬。老虎刚学会这些东西就想吃猫。猫一纵身上了树,老虎就没办法了,猫不教它上树,猫知道老虎学会了本领就会来吃自己。

  

  真聪明,我也要像猫一样。家里人听我说这话都笑了。那些笑声消失在了我童年的那个秋天。那年四叔和三叔闹分家,还有很多事情发生。我记的最清的是小幺的那些事。

  

  小幺第一天晚上出去了很长时间,爷爷和我躺在被洞里点着油灯聊天,我一直问爷爷小幺为什么还不回来。爷爷告诉我说猫儿天生就是活在黑夜里的。要回来恐怕是要等些时间的。爷爷睡了,打着呼噜。我没睡,吹了油灯睁着眼睛想象我是变成了一只小猫。我变成了一只跟小幺一模一样的小猫,我在玉米地里慢慢的走,伸长耳朵在听,我听到了老鼠说话的声音。我俯下身子向前慢慢爬行着,当我看见墙角的两只大老鼠时,我吓的不敢想了。我小时候最怕那些长尾巴的大老鼠了。门给撞了一下,爷爷醒了,也许爷爷压根就没有睡着呢!他说:小兵,快去开门。小猫回来了。我开了门,在月光下,看到小猫用嘴巴拖着一只比它小不了多少的大灰鼠走了进来。它的动作还是和玩毛线球时一样,嗡嗡的叫着,恨恨的瞪着我。爷爷点了油灯,从坑上下来,摸着小幺的头说:真是老鼠的天敌,第一次就捉这么大个。它的身子温顺的在爷爷的大手下伏倒了,并把咬老鼠的嘴张开,老鼠身上有很多血。爷爷拉着鼠的尾巴就扔掉了。小幺看了爷爷一眼,那眼神很傲慢。它不像狗一样摇尾巴。我最喜欢的就是猫儿天生的傲慢。人表扬它的时候它的神情是傲慢的,人骂它的时候,它的神情亦是傲慢的。我喜欢它那种没有一点奴性的秉性,天生勇者的目中无物。爷爷轻轻的说:去吧,干活去。小幺转身就跳出了门槛,消失在月光下。在我看电影猫女的时候常常想起月光下小幺的身影。那夜我整夜没有睡,我看着小幺抓来一只只的老鼠很兴奋,小幺第一夜的战纪是四条老鼠。可爷爷说大概有六条,因为刚抓的它自己会吃掉。

  

  后来就越来越多了,最多的好像有十二条。那都是它拖回来的,没拖回来的有多少只我就不知道了。我们下湾村靠近爷爷家的几户人家,没多长时间都说家里老鼠少了,松鼠也看不到了。这个事我记的村人们高兴了很长时候。有几家人借了小幺关在自家的粮仓里专门除鼠,有一个月多它都是在别人家的粮仓里度过的。它是个明星。人人爱它,人人摸它。人人喜欢它。但它很冷漠,白天睡觉。呼呼睡觉,有人打搅它了,它也是慵懒的起身,傲慢的瞪一眼,换个地方继续睡。我想一定是晚上太累。月亮快上来的时候,你想在它的身上找到白天里的慵懒气质,那是不可能的了。它像一只猛虎,一只猎豹,一只恶狼,或者一个传说。从东村到西村,从山上到沟底,从玉米地到荞地,从白杨树到柳树,从有月光的地方到黑暗的粮仓,都可能会碰到它的身影。

  

  唯一可惜的时,我只看过它的一次战斗,那是一个有雪的清晨。我在地里和姑姑两人放羊。小幺的身影像箭一样从我的身体旁边穿过。一只比它大很多的野兔子惊慌的在雪里边逃命,转着方向。甩动肥大的身体。小幺的反应很快,它能顺着墙弹跳,超越兔子。兔子一直在改变方向,小幺一直超越它,在转身继续追赶继续超越。在几个回合后兔子始终没有逃出那片一亩多的荒地。小幺发起了总攻。它很迅速的爬到树上,然后跳到兔子背上咬住了兔子的喉咙,我听到兔子的叫声,小幺的身体太小,只能死死的咬着兔子慢慢的向前拖着走。兔子的四条腿不断的蹬着雪,片片白雪落在了兔子自己身上。兔血在雪地上染出一条粗长不规则的直线。最后死在了小幺的嘴下。我抓着兔子的耳朵送给爷爷,爷爷笑着说:是猫干的吧!我问爷爷:你怎么知道的啊?爷爷说:你太爷养过一只黑猫常常能捕到大野兔。大都会在兔子的脖子留下像这只兔子一样的印记。我已经好多年没看到这样的猫了,看来这只猫是了不起的了。从那以后我更喜欢小幺了。而它越来越凶狠,越来越野蛮。

  

  第二年春天,村里又有人从外地带了猫回来,大概是母的。叫春的声音像小孩子哭一样,很怕人。每次听到这种声音,我总能看到睡觉的小幺从土坑上迅速的爬起来坚起两只尖耳。消失在有声音的方向。它一定是去做父亲了。完成它做为一只雄性动物的使命。那年秋天村里的猫多了起来,儿乎家家都养上了猫。小幺在也不像以前的明星了,人们大概把它忘记了。

  

  我上了学,很少看到它了,我也把它忘记了。但它可不想把我忘记。那天我和小伙伴们结队去学校。小幺叼着一只很大的黄鼠狼在往家里走。王楼飞指着它喊:老猫,它什么都能捉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它丢开了嘴里血色已经泛黑的黄鼠狼。扑向了那个指着他的王楼飞。在他的身上攻击,扯烂了他的衣服,咬伤了他的胳膊。当它正要咬王楼飞脸的时候,哭声引来了爷爷。爷爷大老远的骂了一声:我把你个死猫。回来我打死你!小幺回头带着谦意和怨恨的眼神看了一眼爷爷,转身走了。

  

  晚上我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小幺,我问爷爷:猫呢!。爷爷说:在粮仓里。。我看到它的时候,它很傲慢的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也带着忧郁。两条后腿的中间有不少血迹。我喊着对爷爷说:它受伤了。爷爷说:没有,它让你爸给割了。我出门看到爷爷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表情。后来我明白了,当父亲阉了这只猫的时候,它就没有了雄性,就像古代男人补阉了一样,失去了很多。这种多我不想说,也说不出来,大概算的上是非常悲惨的事,这种悲惨我是很难领会到的。但是我想想自己被阉,我就大概知道这件事对小幺意味着什么,它能说话的话会如何的诅咒我们人类的罪行。

  

  从那天起,只要父亲到爷爷家里来,它就会狠狠的瞪上一眼,傲慢的走开。我想它应当是记了仇了。从那以后,在也没见过它捉那么多老鼠。最多能看到的是,它总是跟那只爷爷养的大黑狗较劲,每次见面,它总是躬着身子怒目望着狗,且看且退着走开。而狗也只是旺旺的乱叫一通。爷爷跟我讲过猫狗不合的故事:在排十二生肖榜的时候,猫和狗是好朋友。猫告诉狗说,自己晚上累,白天睡觉。排榜的时候要记着叫醒它。可狗第二天起来只顾自己把猫给忘记了。后来猫就记恨上了狗。在后来分神位的时候,因为狗的行为让分神位的大神知道了。就让狗成了人的奴才,专门给人类看家护院。而猫则可以与人同睡同吃。老鼠就成了猫和狗共同的敌人。但没有排上名的猫因为太记恨鼠的排名,成了鼠的天敌。而狗则与鼠没有太大的仇恨,却成了摇尾的奴才。

  

  到后来我上学了,在也没有注意过小幺,也许它没有以前那么引我注意了,也许我压根就看不起失去了雄性的小幺。再次见它时,我就得在心里改个名,叫它老幺了。那是去年秋田,我回家准备和两个叔叔合开养殖场。我在爷爷家的门口看到了它。它懒洋洋的往家里走,行动缓慢,像一个老人,它好像还记的我,在我的腿上蹭了几下。我的腿上多了许多白色的毛。那时候我感觉到了岁月的无情,它老了。用来量鼠洞尺寸的胡须发了白。它也懒的动,除了睡觉就是吃点汤饭。它不叫不闹不挑剔,它安静温顺而和蔼。它身上老虎般的威猛没有了,像一个和我爷爷一样和蔼的人。它想吃东西的时候就慢慢的走到我爷爷的腿上蹭几下。爷爷和它是老朋友,很老很老的朋友。非常了解它。爷爷学着过世多年的奶奶那样,把馒头嚼碎了吐在手心里给它吃。它吃饱了就轻轻的舔舔爷爷的手。然后躺在土坑上去舔自己发白的毛。

  

  那几天,我照样和爷爷睡在一起。老幺睡在我和爷爷中间。它现在睡着的时候是躺着的,直直的躺着。小的时候它是卷起身子的,用尾巴把自己围起来。我问爷爷:猫儿还能活多久啊。爷爷笑着说:孩子,它可能陪不了我多少时间了。看看它身上的毛全白了,他真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啊!。说话间我看到了爷爷脸上的一丝悲悯。我也伤感起来,那夜我和小时候一样。和小幺第一天获得自由时一样无法入眠。只是那时候我是高兴的、快乐的、激动的、可现在我是伤心的、悲悯的、难过的。爷爷晚上给我盖过好几次被子,给我倒好几次水。我装做睡着了。可我的眼泪老是流。我听到爷爷叹着气说:人畜一理啊!一切都是命啊!好好生活吧。他摸着我有些岁月痕迹的额头。我

  

  后来我又来到上海,爷爷送我上了车。他的怀里边抱着老幺。老幺像一个长辈一样。它冷漠的看着我。可我感觉到那是一份不舍。前不久收到爷爷的电话,老幺在父亲生病之前过世了。我挂了电话,良久,在宿友们的酣声中良久不能入眠。

  

  爷爷的话:人与畜是一个道理,我们应当善待,那怕是它们做了些错事。我想爷爷一直还记着小幺被阉的事,而我的心里又多滋生了一份善良。老幺,一个杀手,一个英雄,一个悲伤的故事。老幺,一只猫儿,一个动物,一个我身边的传奇。老幺,不是英雄,没有丰功伟绩,但是像我一个老朋友。爷爷的话回荡在我耳边,久久的,久久的,将回荡着。

  

  当一切动物,那些有益于人类的生畜,有一天危害到人类利益的时候,它们的贡献真的就不值一提吗。它们的命运最终是可悲的。而我们人类对大自然的无情,大自然也许会有一天像人类对待动物那样的对待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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