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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聚好散

 红瓦屋图书馆 2013-05-26

好聚好散


  □吴静男
  我偶尔光顾青龙桥下一家旧书店,老板叫李桂林,今年五十岁,在此开书店有十六年。他和妻子以前是花炮厂工人。花炮厂改制后,夫妻双双下岗,他便以早年的藏书做本,到青龙桥下来开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店。在工厂时,他像那个时代的很多青年人一样打过诗歌摆子,写诗,也发表过几首。为提高写作水平,有过不少阅读,因此买过一些书,遂有现在这样一种人生。我恭喜他,他却调侃道:“我是被书绑架了。如果当年爱好别的什么,比如瓷器,比如邮票,比如紫砂壶,把钱买了这些东西,现在我活得会多光鲜!”说归说,但他还是在那里坚守。为打发生意上的冷清,他妻子在电脑上看电视连续剧,他有时也在电脑上下棋。店里常年亮着一盏日光灯,歪斜的书架、发霉的气息、逼仄的空间,好像鼹鼠之世界,来客稀少是当然之事。不过,即便这样,小店每年也给李老板带来了四万左右的纯利润。我看中一本书,跟他砍价。他说:“这个价你还嫌贵呀?人家在网上到我这里买书,还要加六块钱邮费,不是一样要买?”啧啧啧!他的店居然也开到网上去了!
  奇了怪了,很少人会把旧书送到他店里来委托他代售,或折价卖给他。人家不要的书,都直接卖给收破烂的。李老板于是经常到城市之东南西北的废品收购部去翻检。废品收购属微利行业,又脏又贱(从保护资源之循环经济角度看,这是高尚事业,但势利眼就是这么视之),多租用城郊偏僻旧民居之柴棚间作门面,以节省成本。我跟李桂林到过那样的地方去收书,算是体验生活。那里比他的店还要像老鼠洞,从堆成小山般的废纸里寻找一本模样周正一点的书洵非易事,要想稍微有趣一点的就更难了!但是李老板的旧书就是这样淘出来的,每斤两元。我一下子就被地下室里常有的那股潮味和翻检时扬起的灰味呛了出来。不过李桂林说,有一次他翻检出一个文件袋,从里面抖落出一个鼓鼓的中式信封,在昏暗的灯光下,都看出里面是一沓崭新钞票。他赶紧将信封揣进怀里,回来一数,足足五千块。
  我作此体验,是因为我有个想法:等我到了投闲置散的人生阶段,也开一间这样的书店,将我四千多本藏书散发出去。我买书,是想让书陪伴我一段生命。这样的目的达到了,买书就有所值。我卖书,则是想让书比我寿命更长,让更多的人来陪伴它。可是,在熟人中寻找送书对象范围很窄,而且也不知人家是否真喜欢。如果有人肯出钱买,说明人家是真喜欢,就能避免明珠暗投之憾事了。更美妙的是,通过市场,尤其是电子商务市场,让书面对更多竞价者,它的物质与非物质价值都会上升。
  最近我在“笔会”上读到杨扬写他的业师钱谷融先生的藏书,那下场很让我感慨:“钱先生家满房间的书像他散养的动物,进进出出,随处都是,但现在人处老境,精力顾不过来,招呼周围喜欢书的人来拿走一些,想来也是好事。……大家挑了一些,各自拎走。拿走的书,只是藏书中的极小部分。第二天上午,我再去看钱先生时,书房空空荡荡,只剩下书架和书桌,原本满屋子的书一本不见。我问剩下这么多书呢,保姆说都卖掉了。我问卖给谁,她说收废品的,称斤卖,卖了一万多元。”
  书是爱书人的宠物,每一位爱书者都有必要思考一下宠物的将来。用书店来散书也只是我的预案之一。如果那时我体力不支的话,我想把书捐给市图书馆。我的老师易其尊就是这么做的。如果市图书馆嫌我的书不够好,我就捐给母校图书馆。说到底,我由衷地希望我的书和我好聚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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