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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我就梦想着能有朝一日成为城里人，天天吃到白米饭。
小时，吃到一顿白米饭，那算改善生活。基本上，一日三餐，就是那老三篇，早上珍子，晌午面，一到黑了煎剩饭。早饭，基本是珍子、面糊糊、拌汤等稀饭类；午饭，主要是以面食为主，不过花样却不少，什么宽面、细面、韭叶面、三角面、油泼面、蒜沾面、棍棍面、扯面、手擀面、刀削面、臊子面等五花八门，偶尔吃些搅团，夹些疙瘩面，吃白米饭的机会一年中少得可怜；农村人做饭用的是大黑老锅，锅很大，因此午饭基本上剩下不少，晚饭，就是煎热剩下的午饭吃。这不能说是农村人懒惰，从这里反而可以看出，农村人的节俭，轻易他们是绝不会浪费一滴粮食的。
我爱吃白米饭，一个主要的原因，恐怕是自己那时能吃上的机会太少了吧。这也符合，人的基本心理，一个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才最渴望得到。其实，母亲做饭的手艺是很不错的，而且会做几种很好吃的面食。其中，母亲做的蓬面，到现在我打问了周围很多人，都说没有吃过，更有甚者是闻所未闻。尽管这样，我还是觉得没有吃白米饭，够口味。
那时人们手中的钱显得很紧，一些生活所需就拿粮食去换。村里经常来一些换米、换洋芋、换油、换粉条，换瓜的小贩。那些小贩一般就停靠在我家门前的那棵大槐树下。最让我闹心的是换大米的贩子，不停地大声吆喝着：换大米了！二斤麦换一斤！贩子吆喝得很卖力，凑过去的人也不少，经过一番的讨价还价后，换的人却极少，往往换大米的车子在那里停放了大半天，也换不走半袋米。那时，家里种的地不少，有八九亩的光景，收成也不差。就这样，父亲却很少给家里换些米，说是攒下要用来换钱。因此，父亲在我心目中就落下了一个吝啬的烙印。那时，我想着，如果有朝一日我像父亲一样成了一家之主，我会给家里换好多米，让一家人天天吃大米。没有父亲应许，母亲也是不敢随便拿主意的。我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换米的车开走。自己心里感觉很是委屈，有时候在母亲面前使些性子，被父亲撞见了，大手往空中扬起，有要打人的意思，吓得我只好撒腿就跑。再也不敢提换米的事情了。
遇到一些特别的日子，父亲就慷慨了，一听到换米的叫声，就喊着我，撑袋子来！我高兴极了，边撑袋子，边提醒父亲：多装些！父亲一听这话，脸就沉了下来，冷冷地对我说：爱吃米饭了，以后住到城里去！父亲的话，令我很受刺激。心里便萌生出了做城里人的想法，至少不会为吃一顿白米饭，忍受这样大的委屈。委屈归委屈，但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终于可以吃到白米饭了。跟在父亲的身后，看着父亲拎着几斤麦子朝贩子走去。贩子看着我们走来了，很是热情，什么东北米，上游的水自我夸赞一番，就这样，父亲也不是很爽快地就换，而是要跟贩子讨价好长时间。这一时刻，我心里很是担心，总怕父亲嫌不划算，改变了注意。当我眼看着，那些晶莹透亮的大米，装进了袋子，我悬着的心才落踏实了。
什么时候做，还得父亲说了算。我就每天上学时，询问着母亲，看中午吃什么饭？这一段日子，感觉心里很是煎熬，有点像煮熟的鸭子，却吃不上，一天到晚心里直痒痒，馋得难以忍受。米袋子通常就搁在家里的粮仓里，一有机会，就进去打开袋子闻一闻那淡淡的米香，顺便吃上几粒，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有一日，我放学回家。一般这个时候，母亲都会做好饭等我。可是那天，我迈进门槛，看见一家人都坐在房檐台上晒暖暖，大姑和两个表妹也来了，我很是奇怪，怎么中午没有做饭？大家都神秘地不吭声，只是朝我笑。这让我更为好奇，便跑进了厨房。一看，锅盖闷得实实的，周围用抹布遮盖了一圈，冒着热气。我惊喜极了，知道中午可以吃白米饭了。开锅了，看着锅里香喷喷、松软软的白米饭，我有些迫不及待了，如果不是锅，我估计我跳进去的想法都有。为了吃这顿白米饭，父亲中午从贩子那里换了些洋芋。还去集市上买了些豆腐、粉条、大葱、红萝卜。因此，母亲炒得菜很丰盛，足足有大半盆子。虽然，不是什么稀奇菜，也没有城里人饭桌上的一个个碟子，就是一盆大烩菜，但却花花绿绿，很勾人食欲。那天，中午我放开肚子，一连吃了两碗。到晚上，还剩了一些饭瓜瓜，都让我一个人吃了个精光。那天晚上，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皮子，感觉自己睡觉都睡得很美味。渐渐地我摸到了家里吃白米饭的规律，如果大姑哪天来，肯定就要吃白米饭。于是，我就每天又盼望着大姑来我家。后来，我才知道了其中的缘由，姑父离开大姑早，大姑一手拉扯着两个表妹，日子极为拮据，平日里吃饭穿衣都是很节俭的。于是，父亲换好米要等到大姑和表妹来了，才让做。我也能体会到，表妹一定和我一样，也渴望着天天吃到白米饭。这样父亲吝啬的形象便慢慢地在我的心中消失了，而且还变得伟岸了起来。
有一次，村里老人逝世，放电影。电影中有一个画面让我记忆很是清晰，一家城里人，围在一起吃白米饭，饭桌上摆放了鱼肉、鸡腿、大肉片等满满一桌菜，边吃米饭，边夹着菜，让我很是奢望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带上父亲和母亲，还有大姑和两个表妹，摆上一大桌，好好地吃上那么一顿。看了那次电影后，我渴望成为城里人的愿望更加强烈了起来。
父亲、母亲和大姑把我和两个表妹都供成了吃白米饭的城里人。电影中的画面每天在我们之中真实地闪动着。让我不解的是，让她们一块儿住，他们却执意要生活在农村。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们能成了吃白米饭的城里人，就是他们最大的愿望，也是对他们最大的欣慰，自己住不住城里，吃不吃白米饭，已知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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