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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少年已长成

 五成 2013-05-28

昔日少年已长成

 

 

宫羽16岁出国,读完高中读大学,毕业后选择回国。现在,她申请去伦敦大学读硕士。

 

中国周刊记者 柯实 北京报道

 

宫家有着留学传统,宫羽的爷爷在英国人办的医科大学读书,父亲留学德国,同辈的表亲堂亲也基本都出国了。沿袭这个传统,16岁时,宫羽申请了澳大利亚的一所百年教会学校,Ivanhoe girl’s grammar school,是所女校。

 

宫羽生在北京,长在深圳,教育在澳洲,如今回到北京的她准备申请到伦敦大学继续读书。
图 商华鸽

 

身份和归属

宫羽到这间学校时,已经到了高一最后一个学期(一学年四学期制),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她在ESL(非母语英语课程)课程里读很多本文学作品。

读完文学作品后,老师会要求学生去讨论人物的身份与归属,并结合自己的经历来回答一些问题,或写一些练习和论文。

《马丁盖尔归来》里有这样的故事:在中世纪,一个法国女人,丈夫去打仗了,没了音信,大家都说他死了。一天,村里来了个男的,对她说我是你丈夫,虽然长得和她丈夫几乎一样,但她觉得总是哪儿有点不对劲。女人内心纠结矛盾。最后她和村里人通过一些蛛丝马迹证明了这个人的身份是假的,将他绞死。女主角的身份和归属,是学生讨论的主题。

还有诸如《DesertFlower》(沙漠之花)的女主人公,一个接受过割礼的非洲女人来到异乡,面对各种矛盾冲突,探讨她的 身份与归属。

一开始,她心里非常抗拒。心说,学校你存心的吧。

作为外来者,身份和归属,本来就是个问题。“然后它(这个课程)就不断地引导你,不断地去挖你疼的地儿。本来就一个人去那儿,我算适应能力很强的人了,一开始都感觉很不舒服。”

“对很多事情,你天天都在讨论你的身份你的归属,天天都思考这些东西,然后周边环境,也感觉我是一个局外人,我是一个留学生,就会天天以这些东西为前提,感受一切。”

但在抗拒之外,也有一些东西,让她觉得颠覆了一些什么。

高三时,《A Man For AllSeasons》(《良相佐国》)是一本ESL要重点教的书,讲的是托马斯莫尔的故事。托马斯莫尔反对亨利八世建立英国国教,后被处死。在宫羽读来,书中的亨利八世是挺混蛋的一个人。

但有一点令她很不解。

她所在的Ivanhoe girl’sgrammar school是属于英国国教的,而这个教派又是亨利八世立的。

宫羽去问年级组长,为什么我们学校属于这个教派,而学完这本书后,我会觉着创立这个宗教的人是为了一己私利,我不能理 解。

年级组长老太太是个资历很深的英语老师。她很惊讶宫羽会这么问,便解释道:教这本书本来也不是为了宣传这个教派,我们是觉得这段历史非常重要,各方面政治也好,宗教也好,处在一个大变革的时期。学生应该去了解当时的那些人之间相互的关系,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情,他们是如何思考的,有一些很可贵的品质在他们身上体现出来。

这个说法让宫羽颠覆对学校教育的一些观点,真的吗?真的就是为了让我们了解那段历史吗?即便在她现在看来,国内的语文课选择的课文还带有某种原因,政治课就更不用说了。

她才意识到,原来教学带有某种特殊目的性的观念,在她头脑里已经根深蒂固了。

 

出去后的亲情

刚出国那会儿,所有人都在问她想不想家。一开始,她并没怎么往父母那边儿想,那时的“家”,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有很多朋友的地方”。

她想的是那只她养了很多年的狗。

在澳大利亚,临高考前半年左右,在一次和母亲的电话里聊天时,宫羽感到母亲的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是感冒了。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假期,宫羽回家探望,习惯性地帮母亲染头发。一撩母亲的头发,发现已经白了大片。虽然以前母亲也有白头发,但 没有这么多。

从那以后,宫羽猛地发现,亲情在她心中的分量原来这么重。

宫羽出生时,父亲已经快四十岁了。母亲的白发,让她有个强烈念头:我得让我妈抱孙子。那时,她刚刚上大学。

她很认真地在想这个事情,如果一直在国外,是没法陪父母的。她在每次放假回国探亲离开之前,都会抱着她的狗,心里说:你在这儿好好替我陪着爹妈啊。

她甚至会想,不管我结不结婚,也得尽早让爹妈抱上孙子,有人陪着他们。

“就觉得那种尽孝心,想陪伴父母的心情,强烈到有一阵儿都产生有罪恶感了。”

“有时一回想太可怕了,我才那么小就已经出来了,然后回来之后又要工作,不能陪爹妈。本来人家十七八岁是在家里学习什么的,天天跟父母在一起,这对父母来说是一个享受,我很早就没让他们享受这个事儿了,越想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她并没有和父母交流过这些。她曾试想,如果要说这些的话,早就互相抱着哭了。

宫羽和父母是几乎天天都会通电话,这在留学生群体中并不多见。

每次她放假回家之前,母亲都会把她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洗一遍,而她可能只穿那么几件而已。所有的被套床单都全部换新,甚至被子芯都买一个新的换上。那些宫羽中学用过的笔,小玩意儿,橡皮什么的,所有东西都在。那么多年没怎么回去待了,还是保持原状。

大学快毕业时,母亲有时会在电话里跟她说,你回来吧,想你了。

而当年,正是父母鼓励她出国的。

宫羽知道,父母当然想把她留在身边宠爱,但他们明白,出国对自己的女儿更好。

 

家族留学史

宫羽一家,与西方教育的关系一直很深。

民国时期,英国格拉斯哥大学曾在东北设立分校,宫羽的祖父在该校学习医学。从那时开始,西方教育便给了宫羽祖父很大的影响。祖父后来成为新中国医学教育里程碑式人物、曾被授予少将军衔,在“文革”期间含冤逝世。

宫羽的父亲在“文革”期间亦受到影响,没能读成大学。直到1990年代初期,宫羽的父亲才在德国圆了自己的大学梦,后归国 。

到了宫羽这一代,表哥表姐堂哥都已移民国外。

宫羽的堂哥在德国上的大学,毕业后找了当地一家企业工作,被那家企业派到中国区公司上班。但在国内待了几年后,他还是举家“回到”德国了。

回德国的原因,是为了孩子。

堂哥被派到上海工作,由于上海市区空气污染比较严重,人多拥挤,出于对孩子成长的考虑,他搬到环境较好郊区朱家角,孩子便在周边上幼儿园。

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不能让孩子继续待在这个幼儿园里了——幼儿园没教孩子什么东西,只是训练孩子向国旗敬礼;幼儿园里的小朋友,有不少已经有了互相之间炫富的行为。

考虑到孩子将来的发展,他最终带着妻子和两个分别5岁和4岁的儿子,去了德国科隆。

宫羽的父亲由于早年经历,对一些事情仍存在一些阴影,有些没安全感。在宫羽刚出国的时候,便举家迁至澳门。

之所以选择澳门,是不想离得太远,宫羽的父亲觉得,对于这片土地,总是有某种东西存在着。

 

回国

按照家里的意思,宫羽申请了墨尔本大学经济学专业,由于0.5分之差,她去学了传媒。

令她很遗憾的是,在大学期间写的新闻稿件作业,只有几篇拿了高分,还都是采访留学生的。那些得高分的稿件,写得比较深入和动感情。“他们(墨尔本大学)教新闻写作,最强调的就是human interest(人情味),写得越动情越好”。

虽出国较早,但宫羽依然只有很少几个老外好朋友。在她看来,自己并没有真的进入当地人的圈子,对于当地人来说,她只是一个有着异域风情的朋友。

外国人的身份,也影响到了她的学业,“他们(导师)本就期待我写那种关于留学生或者中国的故事”。

大学时,学校的话剧团搞了个剧本比赛,奖金500澳币(3000多元人民币),宫羽和一个学文的朋友报名参加。

她们的剧本以二三十年代的上海为背景,讲了一个妓院里的故事,反映了一些当时某些社会环境的黑暗。

话剧团选中了这个剧本,拍戏的时候,香港导演把故事改得冲突更加明显,情节也更加凄惨。在最后舞台演出时,“特别易懂,比如警察就是坏人的象征,警察一出来,观众一下就知道是坏人出场了”。

“后来你就发现又成了苏西黄在好莱坞演的那种戏,虽然挺逗的,但心情还是挺复杂的。他们(观众)觉得,啊,好难得啊。就好像你写黑暗的东西,中国社会无比黑暗,很腐败,你就是难得的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醒的中国人。”

由于小有名气,在很多社交场合,经常会有人冲上来跟宫羽说话,她也对这些人很好奇,便发现各种各样的人。

曾有个典型的成功留学生,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是上海人,幼年随家人移民到国外,成绩很好。到了大学由于成绩好,便做低年级的tutor(助教),还做了年级主任。他的专业是金融,还没毕业高盛等大公司就已经给他发了offer,“中国人偶像就他”。

有次宫羽问他以后的打算,他说以后想回国,宫羽很意外,为什么很小就过来,在国外这么好的发展,家人也在这里,却想回 国?

学长回答:“我要回国要做点儿别的,做点儿大事儿。”

那大事,指的是仕途。

宫羽从他的回答里听出来的意思是,他觉得回国能有权力,在国外始终是少数群体,没那么受重视,“他觉得回国能特别牛× ”。

从大二开始,经常就会有人和宫羽聊起以后的去向,她也打算回国。

回国的原因,一是对中国确实不怎么了解,“问你高考,我就没考。他们就觉得你怎么当中国人的?他们对你的想象和自己确实不match(吻合),自己也想,是不是(中国人当的)太不称职了。那就回国看看吧。”

“第二个就是,做新闻在澳洲也是一片沙漠,他们不太关注别的地方的事儿,你也不关心他们那儿的事儿。

“还有爹妈。”

宫羽刚毕业回国时,本可去香港工作。但她觉得自己的视角已经快变成外国人了,所以来到了自己出生、但几乎没怎么生活过 的北京。

来到北京后,宫羽去了某时政杂志实习。

在杂志社,宫羽跟着一位经验丰富的时政记者去到了很多二三线城市和乡镇出差采访。

宫羽很兴奋,她从来没跟中国的地方官员打过交道,家里也没有做官的,“几辈子也接触不到地方官员啊”。

她看到了一些传说已久的场景:酒局上圆桌中间摆着个大花坛;敬酒各种讲究;中午、晚上的酒局都在喝。最初,体会到了这些,她觉得挺值得。

后来,宫羽又尝试过一个外媒的工作和一家门户网站的工作。可她慢慢发现,这些媒体工作经历给自己带来阅历上的提升要远远大于业务水平上的提升。

“自己的感受更多的还是猎奇心态,没有觉着就是这条路了。比如在网站,从转正到高编到跳槽,这条路可能很清晰,但一下五年就出去了,没准备好五年就干这个,虽然工作时还是很踏实认真。反而是网管办指示,网民的跟帖喷人,让我更好奇。”

回国一年多以后,宫羽申请了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的传媒学,方向是研究传媒本身,而不像本科时学习如何做新闻。

这也是她当年没有选择直升研究生的原因:当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研究什么。

宫羽觉得,在这年龄,还是多给自己一些选择,免得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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