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文学》第3期诗歌选登 这醉醺醺的邮差 在乡间的田野里穿行 只有我,还在一整块乡下的 铁的召唤下,回到墨洗的黑板前 打开总也结束不了的三年级 第一课:手可摘星辰 嘘——唯恐我们的喧哗 惊动天上人和语文老师 那直挂三千尺将断不断的 涎水,当同学少年都变身 一头狼,渴饮淙淙雪水 那蒸腾的孤独,只有我还坐在一条江边 独酌,那偶尔跳上岸的过江之鲫 便再也没有回到故乡 江是越来越瘦了 当她一丝不挂地流向 越来越瘦的远方,暴露更多内心的 秘密,十月微凉,只有我 还在等待着一个拥抱 一个来自冬天的 结结实实的拥抱 见 君 纸蝴蝶 是谁在你剪好的纸蝴蝶的翅膀上涂上了他自己咯出的血 你大睁着眼睛看蝴蝶活过来,看蝴蝶飞起来一头撞进你们相爱的黑夜里 你们在夜里各自手执一把剪刀共同将一张白纸剪得面目全非
照 片 那个下着雨的黄昏后来,变成一张照片被贴在墙上 故事很长情节曲折而动人你顺着情节走出来时人已老得不成样子声音嘶哑,背驼了,皱纹堆垒还有满眼的雾水 你行动不便只能呆在屋里白天透过窗户看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人们都活得很好晚上端详那张照片听里面传来雨声看那个无意中被拍进去的人你终生不知道他是谁 金指尖 在水之湄 茶园出现短暂的宁静这一刻,我所拥有的云霞和飞鸟你也拥有 一棵树和一个人的花期不同鸽哨里古典的元素,像砖缝的芨芨草从远处绿到你的脚边 青苔在湿滑里越陷越深我不敢仔细看你。阳光在黄昏里挣扎用一杯清茶的汤色表示疼痛 参佛诵经,我们中间有一千年的光阴露在草尖上向我兜售一颗蓝星星 根已埋在窗下。不需触碰前世我就能找到你的今生
你离开的时候我还没来 相距一步之遥你却不是我昨夜要等的女子一粒休养生息的蚕豆怀上了红日的果子。流金的火焰被一场雪浇灭是谁把一条带刺的鞭子,盘上季节的肩头让落日的阳光,带着寒意 有些事如此简单,简单如神不食人间烟火你喜欢雪落之后,用白开释三界我喜欢阳光充足,等在丁香树下看紫丁香的花瓣举手表决婴儿一样说话说花粉和蜜的故事,说一个女人醉红尘是否会在来生相遇 正如某日,我从合江亭桥头走过看见河岸对面的你和你留下的一串影子你离开时我还没到风中,满眼府南河细碎的白瓷 姜 桦 走不出 我已走不出你繁花相拥的春天我已走不到你无边苍茫的大海当我垂垂病老,当我满脸浊泪请你画一束花,做我低低的枕头 不要灼痛的玫瑰、明亮的百合只要暗绿的槐花、芦苇的紫穗斧头揣在怀中,星辰置于心底一节柳枝,看它带出天边的沉雷
春天,余下来的时光 将余下来的时光,彻底交给你交给那曾经错过的岁月、风声只一半,或许更少,就那么一点点是你撞响这喑哑风铃,点亮枯竭的灯 风起山谷。满天星辰喊叫撕开紧绷的伤口、起皱的石头你出生之前,日子早已斑驳,唯有这一次,将被我活成一枚坚硬的针 黄一文 九月十五夜
明月夜,我会变得潮湿像一颗水葡萄有动荡的心。爱总是用光照耀我用明媚的方式疼我明月如画,被照到的人,框入画卷。明月之下,山水卷起千堆雪。浪尖上有我的故乡和我的远方汝水与浉水,并行东去歌声里,它们偶尔开出几朵浪花失眠的小木屋,出现在岸上亮着灯火。风声递来新的词语。如果有一朵云,飘过来必然会有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在祖国的版图上隔着时间,隔着山水独自往来。像一些不肯栖息的孤鸿抬起头,便掉进各自的蓝里
在秋天 谁让流云飘出了天空之后,言情还有流云谁让风把你的头发吹成形而上的纠缠又紧接着追击内心的颓废谁让阳光把你的脸照得明媚谁让你交出非虚构的杯子,盛满水和低温的光谁让水滴顺着水流方向有了爱之意、恨之意、顺从之意谁让你回头望 泪光满面 费 城 边地书 在雅楼,我众草之上的故乡地上有多少棵草,天上就有多少颗星如同今夜,我头枕群山怀抱梦境,想念母亲的鲜血与羊群 天空状如瓦背,星光暗藏心事梦魇游走在锋刃边缘在边地故乡一座狭小村落人们在这古老的土地上栽种更古老的作物,一座座酒樽被高举过头顶。用祭奠的仪式将祖先的鲜血秘密陈列 我从麦穗的馨香中转醒天地澄明,辽阔无尽一只传自中世纪的瓦罐酒香浮动而多年前,我曾是家族的一员幻想用一只公鸡换取老屠户手中一柄带槽的弯刀 弯刀。状如贫穷,深扎土地患处而土地无声,黑沉沉的屋宇无声黑夜横陈,天空犹如旧抹布悄然横落在大地额上 而边地上——一群赌徒支起铁锅,用猪油炖肉一小块油渍斑驳的月光正在穿透瓦壁,照亮檐下的马匹母亲的呼喊从地底涌出窗边。一个男孩。满脸是滚动的星光 高兴涛 悲 伤 有时,我会默默地看着一片云但不像村民在期盼雨水欲念在庙宇的上空,盘旋把一种形而上的抒情,交付于上天在小镇他们的内心,落满尘埃却很少落到恰好的位置在这一点上,我们一样失落一样有着根深蒂固的悲伤
蓝天下 要偷偷地仰望小心地说出:蓝这里,今天的好或者明天的坏要尽量说得有根有据多少人都在这里活了下去多少人没有幻想,没有一支笔、一张纸也没有哭过 杜 迁 库布其
原生的物质 比如酒 或者公羊坚挺的生殖器 有路 蒙古祖先的马蹄 顺着风的 逆着风的 我的白胡子爷爷和库布其 华丽楼轿 那是龙王的座椅 压在男人肩上 向着遥远的东南季风 祈雨 我们一起跪在滚烫的沙子上面 俯吻着大地
十万个火红的女人仰卧 二十万只火红的乳房向上 起伏 起伏 那风有多热 呼吸就有多热 五色的云彩从天裂处洒落 五色的云彩是没有袖口的衣裳 你且沉默 你且保持沉默 谁人来了又去了 谁人的羽翼掠过你的脸庞
我就在这里安葬 我长发的诗人兄弟 飞奔的骏马走不出黄昏的坟墓 命运是一片干涸的海子 覆着白花花的盐 那是喇嘛的谶语 那是我死后廉价的防腐剂 爱人 我眉目如画的爱人 纵然死去这许多年 我仍然是一具坚硬的尸体
把白色的穹庐就扎在这里吧 你且弹起琴 你且跳起舞 火神的马车隐没了 女人在梦中睡得安详 可以歌唱了 我的诗人兄弟 黑夜是你最好的伪装 水 爱情 故乡 库布其的土地长不出诗人的新娘 我是赤裸的 我的父亲 我站在先人的头盖骨上 我的心里充满了恐慌 父亲 我没有衣裳 我没有衣裳
北野 燕山上 风向北吹,燕山上,乱云起时一片秋色如火,孤单的人斗笠蓑衣,心中白发千丈在山顶拄杖,羽扇纶巾,做逍遥游像沧海上,一个人的孤舟,风吹浪打仍然心怀远水,不歇歌喉 骑麒麟的有祥光,骑青牛的有草木气,只有骑葫芦的人,才有人生中的漂泊之感,而执棋不语的人已经是老树下的半个神仙只有住在石头里的人,才像个粗笨的耕夫一样鼾声如雷 雾中门扉轻启时,神仙童叟樵哥渔姑迎出门,一路欢声笑语把客人挽入云中,此时不见流星烛火,也不见光闪闪的瑞兽出没无人把高处庭院,擦拭得灯火通明只有细雨徐来,洗得半片草庐像摇摇欲坠的琼楼 唉呀呀,你这个小冤家,一条银河水不是让你眉目传情的,也不是让你洗涤誓言的,而是让你安居鹊桥下过男耕女织的平常日子,或牧牛青山上用笛声问杏花,偶尔闲看乱云下持节者往来穿梭,一路向北的马蹄天天敲打着大地上的深谷长峡停步向晚之际,千崖并立,暮色苍苍尘寰中仍然是一片人声喧哗 此地离北溟十万里,离南溟也十万里,大鹏的翅膀一展开就是北国江山一片浩荡的风云那些山峰太高,过于拥挤,天空就只留孤雁在其中穿梭,仅一只就够了浩大的天空里,它飞啊飞啊即使累死在途中,仍然不回头 阡陌上那些遗老遗少,貌似都换了面孔,乱纷纷的旌旗全都是来自燕云十六州的城头,朱雀胡语鹤哨玄音,长天下,依旧是寂寞儿郎滚动的白骨,依旧是滦河潢水静静书写的一部《大荒经》只是泥土里那些字句,都已断断续续谁还能认出那些前朝事情? 现在我一个人坐在断崖上,看天空下那些飞舞的暮鸦留下的阴影孤独国里,燕山万物明灭,此去山河千里万里,都任由它们涂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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