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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仙亭

 庶民临风 2013-06-05

聚仙亭

[清] 佚名 著

第01回 谢公子郊外遇友 袁柳庄风鉴惊人
第02回 海滩边遇怪物偕花烛 聚仙亭揭封皮走妖魔
第03回 设奸计刘氏投井 请赴席自身殒命
第04回 侠士探监淮安府 天师巡察城里妖
第05回 审冤情请天将灭除妖怪 识英才代甥女愿作冰人
第06回 真才子扬州投书坦腹东床 假佳人花园觅偶私效鸾凤
第07回 天师遣将花园捉怪 谢廷途路山林遇妖
第08回 刘从虎骗诱贞妇身正法 夏太师举荐秀才招驸马
第09回 公主被妖摄去中毒 太后设计赚哄打印
第10回 圣母灭五毒讨封赴仙阙 谢廷毕婚姻衣锦大团圆
第一回  谢公子郊外遇友  袁柳庄风鉴惊人

    词曰:

    合欢杯,谁不爱?且莫贪多醉不醒。一斟一酌不惹非,行也安时坐也稳。

    美姣娘,谁不爱?且莫痴迷苦苦恋。鸳鸯枕上动干戈,恩爱多时反成怨。

    世间财,谁不爱?公道取之无人怪。若用毒计强求来,来得快时去得快。

    英雄气,谁肯让?保惜身家休放荡。人来辱我我由他,我若肯让天不让。

    饮酒不醉最为高,见色不乱是英豪。

    无义之财君莫取,忍气饶人祸自消。

    话说大明永乐年间,江南淮安府盐城县,城内竹车桥旁居住一位相公,姓谢名
廷,表字白春。父名谢顺卿,乃是两榜出身,在朝为官,官居翰林院学士之职。夫
人张氏,并无三男二女,单生这谢白春相公一人。未及几年,父母竟自相继亡故,
抛下巨万家私产业。在这盐城县数他为第一的财主。谢白春年方一十九岁,生得美
如冠玉,貌似潘安,才同子建,尚在鳏居,并未婚娶。在家内掌执家务者有乳母,
管理外面事务、一应田地房产,有乳公谢纯掌管。谢白春已入黉门,是一秀才公。

    谢相公一日正在书房诵读诗书,正是二月下旬,天气晴和、花明柳媚之时,忽
见乳公谢纯走进书房,谢相公便站起身来。列位,你道为何见了乳公就站起身来?
皆因谢廷自幼父母逝世,总是依赖他夫妇二人抚养成人,家中大小事务出入,皆由
他经手掌管;并兼为人老成持重,品行端正,故此谢白春站起身,口呼:“乳公,
来书房有何指教?” 谢纯口呼:“相公,刻下正是清明时节,况且连日天气融和。
何不趁此天朗之时,相公可到祖茔拜扫坟暮?你也当尽一点孝心,才是正理。老奴
将酒肴、金银纸锞诸样祭品俱已预备齐全,专候相公拜扫祖茔。” 谢廷闻言,立
刻更换衣服。只见他:

    头戴片玉方巾,翩翩儒雅;穿一件莺哥绿直氅,必必斯文。白绫袜,大红朱履,
直氅内衬银红底衣,仿佛当年卫玠之容;手执一柄春扇,真金,依稀昔日潘安之貌。
真个是眉清目秀,实堪儒雅风流。

    谢纯口呼:“ 相公,今日或是骑马,或是坐轿。早吩咐下去,好令他们预备
才是。” 谢白春说:“ 勿庸骑马坐轿。今日天气晴和,不如步行,倒也消遣散
闷。” 令乳公、乳母看守门户,带领两个家丁,挑着春盒、红毡、酒肴、纸锞等
物,出了大门,一路行来至郊外。有词一首为证:

    游人如蚁,士女如云。桃红李白,鸭绿鹅黄,莺声嘹呖,紫燕衔泥。桃柳桑麻,
游人不绝。也有吹弹的,也有歌舞的。真个鼓乐喧天,管弦震地。又见那柳浪翻天
莺簧啭,芳菲景色,真个令人应接不暇。正是:

    风吹不管游人醉,独有三春景色新。

    谢白春见此艳阳天气,景况可爱,心中恋恋,有依依不舍之意。缓步行来,不
多时已到了自家祖茔。坟丁看见谢公子前来拜祖祭墓,忙给公子请安,便拿锨掘土
添坟。家丁设摆春盒,满斟三杯酒,挂了纸钱,铺下红毡。谢廷走上红毡,向坟墓
大拜了四拜,焚化了纸钱锞锭,奠了酒浆。

    已毕,遂坐在红毡上,令家丁暖酒,欲自饮。只见远远来了一乘小轿,后随一
个白面书生,走了过去。仔细一看,原是斜对门邻舍崔文,表字子英,乃是一位读
书的寒士。谢廷站起身形,唤了数声:“崔兄,往何处去走走?” 那崔子英闻后
面有人呼唤,便转过头来一看,遂说道:“原来是谢相公,多有失慢。”谢廷回答
:“ 不敢,不敢。兄台这是往哪里去?” 崔子英回答:“适同房下到荒茔拜扫,
不知谢兄在此,多有冒犯。幸毋见怪。” 谢廷回答:“ 岂敢,岂敢。既然崔兄
拜扫回来,今日郊外幸会,在下见此芳辰,欲同足下在此野饮一杯,以助风游之幸。
幸勿见却。可令嫂夫人先回尊府。不识尊意若何?”崔文说:“承兄抬举,过蒙错
爱。欲不领命,犹 恐 有 拂 贵 意。俟 少 赶 上 贱 内 照 会,必
 来 领情。”于是崔子英赶上轿子,口呼:“ 娘子,现今谢公子留我野饮春酒,
娘子先行一步。” 吴氏口呼:“ 官人,不可贪杯,早些回家!”崔子英答应:
“晓得!勿庸娘子嘱咐。”




    不讲轿子先行回家,且言崔文走至谢廷的坟茔,谢白春心中甚实欢喜,尊崔文
坐上首。崔子英再三不肯,方才坐在上首。谢白春对坐饮酒,亦无非讲些诗词歌赋、
斯文道理。二人言语投机,开怀畅饮。正是:

    酒逢知己饮,诗向会家吟。

    又道是:

    儒雅客对千盅少,俗厌人来扫兴多。

    二人正在欢呼畅饮之际,见远远来了一人。及至走近,见其人五短身材,头戴
荷叶巾,身穿裰氅,脸小头尖,一部落腮胡须,行迹鬼头鬼脸。俗语常言道:

    判官头对小鬼头,作鬼也有三年愁。

    此人姓陆名宾,是本城人。先前是在那些大老官门下走动,因他貌陋心奸,作
事不端,故此无人与他来往。他亦只得独自一人,以上坟为由,若遇见相熟之人,
骗些酒食而已。崔子英看见陆宾,站起身将手一拱,口呼:“ 陆兄请了。”陆宾
抬头,一看见是崔文,连连拱手,说:“ 正是小弟。”谢白春也随着拱手,问道
:“兄台尊姓大名?” 陆宾答道:“小弟姓陆名宾,系本城内人氏。请教相公尊
姓大名?”谢廷答曰:“在下姓谢名廷,贱字白春。”陆宾随问道:“莫非就是在
学生员、居住城内竹车桥谢老先生的公子,就是相公否?”谢廷回答:“ 正是小
弟。” 陆宾回答:“ 多有失敬了。”陆宾一行对答,一行暗想:“谢相公乃是
本城第一财主大老官,该是我时来运转,今日方可偶遇此人。”

    正然思想,忽闻谢相公让他上坐。陆宾谦让道:“小弟在次座奉陪方是,还是
崔相公同谢相公二位上坐,方是正礼。”崔子英说:“休得如此过谦,况且陆兄年
长,理当上坐。”谢廷说:“崔兄所言甚是。理当序齿坐罢,还是陆兄请上坐。”
陆宾谦逊一番,方在上座落坐。崔子英对席,谢白春坐了主席相陪。三人把杯弄盏,
欢呼畅饮。陆宾遂将他那诸般的骗话来打动谢廷。这谢廷开言说道:“ 小弟斗胆,
意欲同二位兄长结为金兰之友,不识二位兄长尊意若何?”陆宾接言说:“ 承相
公抬举,崔兄乃系斯文一脉,于理可行。但只小 弟 乃 是 碌 碌 庸 人,
贫 寒 之 士,如 何 敢 高 攀 大雅?”谢白春闻陆宾所言,便道说:
“ 哪里话来?你我三人情投意合,何分贫富?不必太谦。” 陆宾说:“ 既是
相公如此高情错爱,小可敢不遵命?” 崔子英晓得陆宾是一不端之人,在一旁不
好说出口来,又不好阻拦,又不能推辞,只得依从。于是三人就在坟前结拜盟义,
为金兰好友。陆宾居长,崔子英次之,谢白春第三。三人复又落坐,又谈了一番家
常闲话。谢廷说:“明日清晨到兄府奉拜,请问兄长家内还有何人?” 陆宾答道
:“只有拙妻刘氏。舍下居住陋巷贱地,亦非贤弟驾到之所。” 酒阑席散,各自
起身,缓步回家。这陆宾回到家中,问妻刘氏将日中的事细述一遍,刘氏亦欢喜。

    次晨,谢廷先来拜崔文,就约崔文同去拜陆宾。二人至陆家门首扣门。陆宾走
出开门,见是崔、谢二人,不胜欢喜,即邀入内房。三人见过礼,又请嫂嫂见礼。
崔、谢二人见陆宾屋内不能坐,谢廷遂邀崔文、陆宾二人来至自己家下。入客厅,
三人见礼落坐。茶罢,谢廷即唤家人拨安童二名、丫鬟二名、白银五十两,又将空
房一所送与陆宾居住。陆宾连连称谢不已。忽见外面管门人进来报事。

    不知所报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海滩边遇怪物偕花烛  聚仙亭揭封皮走妖魔

    词曰:

    柳弱烟轻丝绕绕,嫩绿初匀,风动波渺渺。百啭传来声窈窕,背花底,银筝小。
堪爱清阴随路绕,树里莺啼,报道春光好。野外携樽着处到,游人书,醉眼芳草。

    话表管门之人走进客厅,向主人回禀:“门外现有袁老爷来拜谒相公。”崔子
英问谢廷:“这袁老爷却是何人?” 谢白春回答:“此翁号称柳庄,当今是第一
位神相。曾在酒肆之中相过天子,后来应验非常。天子封他高官显爵,他有神仙之
体度,辞官不作。他与小弟先君极是相契,故此到弟处前来拜望。”崔文说:“敢
烦贤弟求袁公相一相愚兄。” 谢白春回答:“可矣。”遂吩咐家人去请,随即三
人迎接出来。

    只见其人方面大耳,神气清爽,飘飘然大有神仙之体。头戴方巾,身穿直氅,
绿海青五绺长髯,面如紫玉,年近六旬。三人将袁柳庄接进客厅,拜见已毕,三人
让袁公上坐。饮茶之间谈了几句寒温,各道了姓名。谢白春口呼:“ 老伯,奉求
你老法眼风鉴风鉴。” 袁柳庄闻言,凝神细细相了一刻之工夫,方言道:“据我
看,贤侄之相甚好,后来必是皇家贵客,当今驸马。常言道:”得好君子,问灾不
问福。‘莫怪老夫直言相告,脱不过有一番灾难。诸事必然有验,若到了乞食讨饮
的地步,方能转荣华富贵。“ 谢白春闻言,面上一红一白,说:”多谢老伯指教。
“那崔子英说:”晚生恳求老先生风鉴风鉴。“袁柳庄定神相了一刻,言道:”好
相。后来必为皇家栋梁。先有灾难,祸起无意。眼堂部位平满,尚有救星。“崔子
英闻言,半信半疑,说:” 多谢老先生指示。“陆宾说:”恳烦老先生也代晚生
一相祸福。“袁柳庄相了一相,曰:”尊驾贫贱之相,尔心不端,寿亦不永。今年
六月十五日必然命殒。“ 陆宾问:” 倘若不死,却是怎样?“袁柳庄曰:” 
若是不应验,自此不相人,罚我纹银百两。“言罢即起身告辞,三人送至门前,一
拱而别。正是:

    判断吉凶原有准,眼前休咎岂无灵。

    半语穷通天地理,片言能使鬼神惊。

    袁柳庄自此隐遁而去。谢、崔、陆三人不信柳庄之言,含笑而散。

    陆宾择了吉日搬家,谢、崔二人贺喜,天天聚首,日日相会。谢白春又交付陆
宾一百两白银,令他做贩卖丝货的生意。崔子英欲往扬州探亲,崔、陆二人作伴一
路而去。

    谢廷在家读书。一日心中闷倦,见天气晴和,偶然步出大门,至海沿玩景观潮。
猛然海潮大涨,谢廷心慌,急忙爬上救人墩,见海水涨迫齐墩边,见水中漂着一个
葫芦,用手取起。少刻海水退去,遂走下墩来,偶将葫芦塞子一拔,忽然从葫芦口
冲出一股黑气,从口内窜出一怪物,见风就长大,其形异状,蓝面红发。只唬的谢
廷浑身厉抖,那怪物口吐人言,口呼:“相公,蒙你恩情,救我出来。但只我腹内
饥饿,索性相公作一整人情,你给我充了饥罢。” 谢白春闻听此言,只唬得:

    魂飞天外三千里,魄绕巫山十二峰。

    谢廷立刻飞跑逃命,那怪物就在后追赶。足有二三里路,迎面有一座凉亭,亭
中站立一位老妇人。谢廷一见,连忙喊叫:“救命!” 后面恶怪也就赶到。这老
婆婆随将怪物拦阻喝道:“孽障!往哪里走?给我住了!” 老婆婆回头便问:
“相公你因何惹他?”谢白春遂道:“海边观潮,水上漂一葫芦。吾将葫芦口上之
塞拔下,此怪从葫芦内冲出来要吃我。这不是此葫芦吗?”老婆婆说:“我不信。
这小小葫芦,如何装的下去他的怎大的身躯?” 遂向怪物说道:“你再钻进这葫
芦里去我看看,我把相公与你 吃!” 怪 物 闻 言 说:“这有何难。” 
遂将身就地一滚,身躯缩小,随钻入葫芦。老婆婆一见,忙将塞子紧紧塞了葫芦口,
说:“这就无妨碍了。相公随我来。”

    谢白春就随着老婆婆走进院来。老婆婆让谢白春在上房落坐。献茶已毕,道过
姓名,原来这老婆婆姓金。这金奶奶即便吩咐排酒筵,唤出七个女儿来陪坐饮酒。
这谢廷见这七位姑娘生得如花似玉一般,正是:

    生来闭月羞花貌,长就沉鱼落雁容。

    好似嫦娥离月殿,犹如仙子下凡尘。




    这七位姑娘身穿服色俱是些:

    鹅黄鸭绿鸡冠紫,鹭白鸦青鹤顶红。

    这金奶奶陪着谢廷,命七个女儿坐了两席。内中三姑娘眼稍(梢) 偷看谢白
春,谢白春亦定目偷戏三姑娘。金奶奶便开言口呼:“谢相公,我家三女儿与你有
夙世姻缘,夫妻之分。今当着老身与你成其百年之好,休要推辞。” 谢白春闻言
站起身形,深深一揖,回答:“小生被怪物逐赶,险些殒命。幸蒙老婆婆恩庇,救
我性命,今又复订姻盟,好使小生佩德不忘。敢不遵命!” 金奶奶闻言欢喜无限,
忙忙碌碌铺设洞房。那六位女子一笑而散。金奶奶送谢相公与三姑娘同进洞房,以
效于飞。正是:

    琴瑟永偕千岁乐,芝兰同介百年春。

    谢廷与三姑娘成了夫妇之好,到了次日,分朝已毕,不觉倏忽已是七日。三姑
娘同谢白春携手同到花园内游玩散心,已多半日。三姑娘偶然一时乏倦,遂在园亭
内困睡。谢白春独自无聊,偶然闲步到各处闲散,不觉来至园隅。见一亭子,上有
匾额,匾额上面三个大字,写的是“ 聚仙亭”。谢白春走进亭子内,望四下观看。
观见地上俱以板铺,中间盖着一块石板,上有拴锁,又有封条,又贴朱砂符一道。
暗想:“这是甚么缘故?这里面却是何物?” 心中纳闷,遂即寻了钥匙来,开了
锁头,揭去封条,撕下朱砂符,将闩一拔,掀起石板。忽闻里面“ 唿噜噜” 一
阵声响,冲出五色霞光,只唬得谢白春面如土色,跌倒在地。正是:

    魂飞天外渺,魄散九霄边。

    那五色霞光随着天上风旋转而去。

    这三姑娘正在花亭上盹睡,猛闻一声喊嚷,从梦中惊醒,便即起身奔到聚仙亭。
见谢相公倒在亭中,遂近前唤醒扶起,问起因何跌倒在地,谢白春便将揭石板冲出
霞光之事说了一遍。三姑娘回头一看,果然石板开了,说声:“ 不好!五怪今已
放走,这却怎么好?”心内恨道:

    任伊走到天边去,足下腾云须追回。

    遂将宝剑亮出,脚下生云,追赶下去。

    这金奶奶闻听花园内喊嚷,走进花园。来到聚仙亭上,问:“ 谢相公,三姑
娘上哪里去了?” 谢廷就将放走五怪,追赶之事诉了一遍。金奶奶说:“ 天意
如此,该因生灵遭难。故此这五毒妖魔放走。” 遂将那葫芦中那怪物放入地内,
仍然封锁妥当。忽见三姑娘气喘吁吁、满脸流汗,叹道:“罢了!罢了!并未赶上,
不知妖魔往哪方逃去?” 金奶奶说:“这也是天意,你去赶去,何必劳心费力?”
 遂口呼:“谢相公!吾女与你姻缘已满,你不可在此留恋,速速回家!你后来是
皇家贵客,当今驸马。只是你去后灾难甚多,须要谨慎闯过。灾难满日,方能得意
扬扬。” 谢白春闻言,犹如火海崩舟,高楼失足一般,怎生割舍?眼含痛泪,不
忍分离。又见三姑娘并无留恋之情意,金奶奶又催促太急,遂问道:“我此去,日
后还有重逢之日否?” 金奶奶说:“后来只能会面,不能聚首一处。” 遂取出
锦囊一封交付谢廷,嘱咐道:“你带去,即便开看,不可有误。你若有灾难之时,
急急叫我三声,吾便前去救你。你速速去罢!” 谢廷心中懊悔不及,无奈拜辞金
奶奶,又拜别三姑娘。那三姑娘佯佯不采( 睬),竟如陌路之人。金奶奶同谢白
春出了花园,来到前厅,令车夫送谢相公回家。此时谢廷有无限苦切情形,只得洒
泪而别。正是:

    世上万般愁苦事,无非死别与生离。

    谢廷遂上了车,车夫令他闭眼,不可睁开。谢白春依言闭目,只闻呼呼风声,
不移时车夫口呼:“谢相公睁眼罢!”谢廷闻言睁眼一看,不见车夫与车辆那里去
了,自己立在城下。忽闻身后有人呼唤说:“相公是到何处去了?四十九日才回家,
家中急坏了乳公夫妇。” 谢白春回头一看,乃是家人前来寻找,遂一同进城回家。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设奸计刘氏投井  请赴席自身殒命

    词曰:

    试问水归何处,无彻东流,滔滔不管古今愁。浪花如喷雪,星月似银钩。暗想
当年富贵,挂锦帆直至扬州。风流人去几千秋,两行金线柳,依旧系扁舟。

    话表谢白春主仆到了家中,谢纯夫妇问:“相公往哪里去?令人不放心。”谢
廷回答:“朋友约我会文去了。” 遂端过净面水净了面,摆上晚饭。用了晚饭,
在书房安歇。心中想起招亲之事,不是遇鬼魅,必然是遇神仙。心神恍恍惚惚,过
了一宿。次日至崔家,问:“崔兄回来否?” 吴氏言:“探亲去未回家。”又至
陆家问:“陆兄出外回来否?” 刘氏答:“拙夫尚未回来。” 谢廷回到家中,
排下香案,望空大拜四拜,随将金奶奶所赠锦囊拆开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字,是
“好物莫吃”。自己一想:“ 吾之所好,惟有脚鱼一物而已。不令我食,就此戒
了,永不食此物。”这且不题。

    且表陆宾自谢廷借给他本钱,同崔文上扬州。崔文探亲未回,陆宾贩货利息十
分丰厚,遂收拾打点回家。行程非止一日,回到家中,却是六月十四日。心中暗想
:“袁柳庄相我一面,说是六月十五日我必死。这是相士口无量斗,哪有此事?”
将生意获利说与妻知。刘氏欢喜,连忙收拾酒饭。夫妻用毕,陆宾便问:“谢贤弟
可曾来问我否?” 刘氏便道:“出去会文,约有五十天方回家。前日上门问过你,
这些日总未来。” 陆宾闻言暗想:“此人若知我回来,必要与我算帐,除本分利。
怎生是好?我不如定一计策,诱他到此,这般如此,索性讹他千百两银子,就与他
开交。” 主意已定,口呼刘氏:“娘子!卑人有事奉求,未卜允否?” 刘氏口
呼:“官人有事说明,何必言求?”陆宾含笑口呼:“娘子,我想谢家贤弟有数十
万家私。他好食脚鱼,明日我置备脚鱼中膳,请他到此。有件事与你说明,他来时
我推有事而去,你可陪着他,与他相戏。输口不输口,我回来假意恼怒送官,他必
关体面,必然认罚。扌肯他千两银子与他开交,生意利息也不分给他。咱有了这宗
银子到手,咱搬在别处居住,你想好不好?”这刘氏年方二十余岁,虽无十分容颜,
却有七八分人才,为人正直,老诚不苟。一闻丈夫之言,立刻满脸红涨,说:“此
事难得你说的出口来,老着脸不知羞耻,要戴绿头巾!奴本是良家之女,非是倚门
卖笑之流。从今你买些史君子吃吃罢,将妄想心打断了罢!而且谢叔叔与咱有恩之
人,你起 这 不 良 之 心,天 必 诛 你!” 陆 宾 闻 言 大 怒,
说:“夫乃妻纲,夫言你怎敢不从?” 便举手夹脸一掌,把刘氏打倒在地,自己
竟往前厅去了。

    刘氏两泪交流,放声哭道:“奴家虽不能三贞九烈,也晓三从四德,失节之事
奴如何做得?罢!罢!罢!拚此身躯,要此性命何用?” 忙出屋奔到房后井边,
说:“ 此井是奴葬身之地。” 将身往下一跳,丫鬟赶来忙拉,已跳入井中。正
是:

    可怜三贞九烈女,做了投井赴泉人。

    丫鬟忙报陆宾知,陆宾闻报大惊,忙到井边朝下一望,遂即走出街门大呼小叫,
惊动邻舍出来,问:“ 是甚么事?大惊小怪。”陆宾说:“我家娘子投入井中。”
众人闻言忙到井边说:“快拿绳来。” 陆宾忙拿了一条长绳系下一人,其人一看
说:“还未淹死。” 遂把刘氏先系了上来,复将其人系上来。众邻人相劝,陆宾
致谢,众人各自散去。

    陆宾说:“无非想扌肯他千两银子,如何你就寻死?” 刘氏自从井里捞出,
就改变了心肠,口呼:“官人,奴家依你行事便了。奴若不能诱住谢廷,不算是你
妻。” 看官,这刘氏自井中救出改变心肠,忘了三从四德、九烈三贞,这节书以
后有交代,自然明白。陆宾闻妻一允此事,心中暗喜。一夜晚景休题。次日清晨预
备脚鱼,陆宾来请谢廷。这刘氏在家中打扮得姣滴滴齐整,等候谢白春到来赴席。
正是:

    安排铁网擒龙虎,准备窝弩射大虫。

    计就月中系玉免,谋成算策捉金乌。

    这陆宾行走不多时,到了谢府门首,家人通报。谢白春闻报,即便出来迎接。
让进书斋,二人相揖,礼毕落坐,茶罢落盏。问及出外贸易之事,陆宾即细细说了
一遍。二人又叙了些家常闲话,陆宾开言说道:“愚兄今日此来,一则前来奉候,
二则备办了小酌,奉屈贤弟到舍叙谈片时。” 谢廷说:“这个盛情小弟不敢领,
小弟尚未曾与大兄接风洗尘,何蒙反请小弟?难以克当。今日小弟偶有些小事,明
日屈仁兄驾至弟舍,小弟备一薄酒与大哥接 风 何 如?” 陆 宾 说:“愚
兄借花献佛,无非一肴一酌。并无外人,惟贤弟同我二人而已。若是贤弟弃嫌,就
不必去。” 谢廷说:“既是如此,小弟领情便了。”遂起身同陆宾往陆家而来。
正是:




    乌鸦喜雀同来报,吉凶全然不得知。

    不多时到了陆宾门首,陆宾让谢廷至内宅重新见礼,谢白春又与刘氏嫂嫂见了
礼,一同落坐吃茶。谢廷见刘氏今日打扮得与往日大不相同,但见:

    乌云梳就绳紧扎,银簪横别,朵朵鲜花插。与左右脸搽脂粉,香气喷人。身穿
布服布裙,下露出那三寸金莲。打扮得齐齐整整。

    这刘氏在谢廷面前妖妖娆娆、袅袅娜娜,使尽风流体态,就坐在谢廷对面。陆
宾旁坐,叙谈了些在外贸易之话,遂一同饮酒。陆宾说:“我知贤弟好食脚鱼,今
日特意精精致致烹庖一品,请贤弟叙谈叙谈。” 谢廷说:“多谢兄嫂美意盛情,
小弟久已戒之,不食此物。如此小弟心领了。” 陆宾口呼:“ 贤弟平日最喜此
物,怎么一时就戒了,却是何故?”谢廷说:“小弟因人相劝,已戒之一月了。大
哥休怪,这满桌之菜足充小弟之腹。” 陆宾说:“既然如此,不好有屈。”遂问
:“ 娘子可用些么?” 刘氏回答:“ 我也不食此物。”陆宾说:“这是愚兄
心不虔诚,为贤弟预备的,反是愚兄自己受用了。”随将别的菜奉与谢廷,把一盘
脚鱼摆在自己面前,细嚼烂咽吃了个落花流水,不亦乐乎。

    陆宾尽意用完,点滴俱无,复又斟酒相劝谢廷,又说了些常话,自己又饮许多
酒,不由的浑身发其痒来。用手抓还是痒的实难忍耐,便起身走到后房,忙命安童
快些烧水。安童立刻烧了热水,陆宾连称:“ 好热水,这才能烫浑身之痒。”

    不表陆宾在后房洗澡,再言刘氏陪着谢廷吃酒,见房中无人,遂挨近谢廷身畔,
以言语挑之。口呼:“叔叔未曾娶婶婶,在家中自然寂莫难过,必然常到那秦楼楚
馆、妓女之家走走么?”谢廷闻言,不由的满面飞红,口呼:“ 嫂嫂将话说哪里
去了?小叔在家终日读书,从不曾在外闲游。至于秦楼楚馆、乐户人家绝迹不到。”
 刘氏笑说:“叔叔虽这般说,恐其未必!”遂起身含笑满斟了一杯酒,自饮了半
杯,余着半杯酒,口呼:“叔叔,你用了此半杯酒,我自有好处到你那里。”谢廷
便正言厉色,口呼:“ 嫂嫂好生无理,廉耻二字全然不顾,竟来调戏于我。况我
读书之人光明正大,君子非礼无言,非礼勿动。我前程远大,岂可作此丧心之事?
古云:”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妾不可戏。‘ 我与大哥结盟,你是至亲嫂嫂。按理
说叔嫂不同坐,又岂可做此淫污狗贱、败名失节之事?“ 这一番言词,说的刘氏
满面通红,哑口无言,甚是没趣,恨不得一头钻入地里去。正是:

    纵教掬尽湘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

    不言前面刘氏与谢廷二人之事,且言陆宾在后面洗澡,只见安童从后面惶惶张
张跑来,只喊:“不好了!” 刘氏忙问:“有甚么事这等大惊小怪的喊嚷。”安
童说:“大爷在后面洗澡,谁料大爷的身体化了一盆血水,只剩了发毛白骨在血水
盆内。”这谢廷与刘氏不信,同言:“岂有此理。” 随同至后面,举目一看,果
然竟剩发毛白骨一盆血水。谢廷心中大惊,不由的纳闷。这刘氏近前扯住谢廷喊嚷
:“你强奸不从,就下毒药,药杀我丈夫。咱今同到公堂辨理,替我丈夫报仇!”
这陆家的四邻闻其喊嚷,众邻人走进陆宅。谢廷向众人将刘氏怎样调戏于我,陆宾
身痒在后房洗澡,不知怎么就化了一盆血水,竟剩白骨发毛细诉了一遍。众人闻言,
皆道:“这件事甚实诧异,骇人听闻。奇怪!奇怪!” 又闻刘氏这样说,谢相公
又是那般讲,众人不能分剖,只得同乡长、地保去报盐城县。

    这县主姓花,乃是两榜出身,为官清正。今见报呈,随即传齐仵作、刑房、三
班衙役,竟赴陆家相验。这街邻纷纷传说:“谢相公见陆宾之妻有几分姿色,因奸
不从,暗用毒药谋害陆宾,化成血水,今已报官,即刻就来相验。” 此事传在乳
公谢纯耳内,只唬得面如土色,胆颤心惊。暗想:“我少主人往陆家吃酒,如何有
此大变?我先往家内送信,再到县前探听明白,再作道理。”

    不知知县怎样相验,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侠士探监淮安府  天师巡察城里妖

    词曰:

    青山无数,绿水无数,那白云无数。灞陵桥上望西行,动动八千里。去时节春
暮,来时节秋暮,回首又早是冬暮。想人生会少离多,叹光阴能有几度?

    话表保甲人等在陆家预备公案等件,恭候知县花老爷前来相验。不多时,花知
县带领人役来到陆家门首。陆刘氏喊冤道:“因奸不从,毒死人命,事关重大。叩
求青天大老爷作主,为小妇人伸冤!” 花知县一摆手,吩咐起去。花知县在验尸
棚落坐,饬仵作验尸:“ 因何毒而死?” 忤作答应:“是。”走至盆前验看已
毕,回禀:“ 大老爷,只有血水一盆,内有发毛白骨,无处检验,并没毒气。”
 县主吩咐说:“既无毒,可将白骨、发毛、血水携至郊外掩埋。” 刘氏禀道:
“后有空院,可以埋葬。” 县主允诺,遂将谢廷、刘氏带回衙门。

    立刻坐了公堂,两旁站立衙役人等,如狼似虎,喝喊堂威。花老爷吩咐将刘氏、
谢廷带上堂,审问口供。谢廷走至公堂深打一躬,口尊:“老父台,生员家居竹车
桥旁,先严官讳谢顺卿,乃是两榜出身,官居翰林学士。不幸父母双亡,家私殷实。”
遂将结拜崔文、陆宾以及助银贸易回家始末之事诉了一遍。刘氏将因奸不从毒死丈
夫也诉了一遍。花县主说:“谢廷,你是读书之人,谅你不能做出毒谋之事,此案
必有疑窦冤屈。本县访察研究实确,再定案上详。刘氏释回,听候复审。谢生员暂
行寄监。” 一声椣响,花知县退了堂。

    且说乳公谢纯探听少主人收监,只急得两泪交流,暗想:“少主人姣(娇) 
养,监内苦处怎能受得?” 遂多带银钱并衣裳、床帐、被褥来到监,将银钱送禁
卒若干,求禁卒随照应谢廷与洁处,如在家一般。这亦不表。

    且言崔文之妻吴氏闻得谢白春在陆家之事,心内甚是惊骇,便来见谢纯。言:
“我家官人向承你家相公之情,至扬州探亲至今未回。不料你家相公遭此不白之冤,
令人不解。若是我家相公在家,必然到官辩白是非。却又不在家,这便如何是好?
我欲同你探监看望叔叔。回来我替叔叔到淮安府声冤告状,你看何如?” 谢纯闻
听吴氏大娘言明这侠义之话,心中感佩,口尊:“大娘,老奴感谢大娘这番美情。
有此一片热心肠,令老奴主仆感激不尽!但只大娘乃是女流,到淮安府告状有些不
便。依老奴愚见,等候崔相公回家商议,再声冤方是。想必崔相公早晚必回来。我
且雇轿去。”遂雇了一乘小轿,吴氏坐轿来至县衙监牢门口。前次铺监银钱已花用
到地,故崔大娘探监并无拦阻。

    谢纯同崔大娘进了监房,见谢白春蓬头垢面在牢受苦,不由含泪口呼:“叔叔
受此冤枉,未卜何日得脱苦难?” 谢廷闻言,心中思量:“ 吴氏恐与刘氏一般
心肠。” 随答道:“蒙嫂嫂前来看我,小弟感恩不尽。请回去罢!” 吴氏口呼
:“叔叔,我之丈夫若在家,我女流焉能到此?况且我夫妇受了叔叔莫大之恩,奴
家怎肯坐视不理,置之度外?奴家欲与叔叔认为嫡亲同胞姐弟相称,奴家改为谢氏,
奴好同苍头谢纯往淮安府署伸此冤枉。若是上天开了龙眼,鉴此无辜不白之冤,我
弟早脱此缧绁囹圄之灾,庶几奴愚夫妇得报厚恩。故此特来说明,为同胞姐弟方可
前去告状。” 言罢泪如雨下,悲声万状。谢廷闻言心内酸痛,口呼:“嫂嫂,蒙
你到此看我,小弟心中感激不尽。又言赴淮安去告府状,替我伸覆盆之冤,这件事
却不可行。况且嫂嫂乃是女流,不可抛头露面往淮安府去告状。至今县尊父台未除
我的前程,但是皇天不负我含冤负屈之人,也未可知。嫂嫂请回,日后切不可到此
处!” 又吩咐谢纯:“下次不可同崔大娘到监探望。你可同崔大娘速速回去,谨
慎看守家门。谢纯只得催促崔大娘起身。

    吴氏不忍,洒泪而别,遂安慰谢廷几句,随同谢纯出监上轿。回到家中,主意
已定,要到淮安府告状。谢纯也要替主人伸此不白之冤,写了词状,雇妥了船。谢
纯同吴氏上了船,一日工夫船已抵了码头。谢纯打发了船钱,同吴氏上岸,寻着一
饭店内安歇。店主人问:“ 你二人来此有何事务?”谢纯回答:“我们是来投亲
戚的。”二人在饭店住了一宿。次日见街上闹闹哄哄,谢纯遂问店主人:“这街市
上闹嚷嚷所为何事?” 店东说:“你原来不知呀,今日是道爷迎接张天师。因天
师在当今永乐天子驾前上了一道本章,言目下天下妖气甚旺,恐为民害,请旨到各
府州县巡察,擒获妖邪。天子准奏,加他一敕,为代天巡察。又赐上方剑一口,凡
有四品以下文武官员,准其先斩后奏;四品以上文武官员请旨定夺,颁行天下。他
随身所带混元盒、五雷八卦印。今日巡至这江南淮南淮安府,船已抵码头。故此众
文武官前去迎接。”谢纯闻言,报知吴氏,吴氏心中欢喜,连忙打扮收拾,罗帕罩
头,长裙束腰,袖了状词,暗出饭店之门等候不题。




    且言这位道台姓宗,名人忠,排开执事,乘轿出衙署去迎接天师。正行至饭店
门首,吴氏慌慌张张拦舆,双膝跪倒,一声喊道:“ 冤枉!人命关天,望大人作
主,以救蚁命!”众衙役忙将吴氏拦住,不让他上去,宗道台的大轿已过去了。店
主人大惊失色,说:“你二人住在我店里,言说是投亲的,竟瞒哄我。” 你们原
来是告状的!几乎连累了我。我可不容你们在此住了,速速搬在别处去罢!“ 谢
纯再三哀求,店主人只是咬定牙关不肯留住。

    这饭店内有两个人在此吃饭。乃是天师差来四下察访民情的,听明了情由,急
忙去报与天师知。天师又派这二差人复去侦访民请。忽见众文武官员同宗道台递手
本,前来迎接天师。天师吩咐下来,众官员一概免见,只请宗道台上船相见。宗道
台闻天师传请相见,急忙上船。众水手搭扶手,宗道台登船入舱,口尊:“大人在
上,卑职宗人忠叩见大人。”随即深打一躬。天师起身还礼,口呼:“ 观察大人
免礼。”落坐茶罢,天师口呼:“贵道,适才有一妇人拦舆告状,从盐城县特到此
地,必有重大隐情。贵道因 何 不 接 他 的 状纸?”宗观察见问,不由脸
一红,又深打一躬,说:“ 方才来接大人,卑职回衙时即便接状。” 天师说:
“何妨将那告状的妇人带上船来讯之。”随派差人带那告状的妇人上船。

    差人不敢怠慢,遂下船至饭店门首,将吴氏带至船上。差人呈上词状,天师阅
状,不由惊骇,说:“世上竟有这样疑案!”随将词状递与宗道台看。宗道台一看,
心中亦系诧异。天师吩咐:“带那妇人进舱问话。” 差人将吴氏带进舱跪倒,天
师说:“谢小姐免礼。汝父在朝时与我相厚,既然令弟遭此异事,吾代汝清理不白
之冤枉。你可知陆宾食何物而死?”吴氏回答:“不知。”天师起身立在船头,宗
道台相随在后。天师问:“这盐城县在于何方?”宗道台说:“在东南方。”天师
向东南方一望大惊,见一股妖气冲天,遂吩咐道:“谢小姐,你速回家静候,本爵
必然与你作主。” 吴氏叩谢天师,下船同谢纯回家去了。张天师遂换了一只小快
船,同宗道台并四位法官竟扑盐城城县而来。正是:

    天师大展神威手,擒捉兴妖作怪人。

    毕竟不知天师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审冤情请天将灭除妖怪  识英才代甥女愿作冰人

    词曰: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醒来晓日漏纱窗。
  独自倚凭栏,无限关山,别时容易见时难。落花流水,春去已多时。

    话表吴氏同着谢纯,一日之遥到了盐城县,回转家门。谢纯忙至监内将吴氏大
娘上淮安上讼之事细述了一遍。谢廷闻言,方晓得吴氏嫂嫂是一位贤惠明义之人,
心中感激不尽。这且不言。

    再表张天师将到盐城县的地界,知县出境迎接。天师并道台入县城公馆歇下。
次日,天师即委宗道台至县衙提谢廷,当堂审问明白回报。宗道台领委赴县,升了
公堂。花知县参见已毕,宗道台口呼:“贵县,这谢廷与刘氏一案审过几堂?定了
案否?”知县打躬口尊:“ 大人在上,卑职只审一次。”遂将两造供词呈上,退
在一旁。宗道台吩咐将人犯谢廷与刘氏带上堂来。谢廷走至公案前,深深一躬。刘
氏喊道:“人命事重,谋奸下毒,叩乞大老爷作主。” 宗道台向谢廷问道:“你
既读孔孟之书,必达周公之礼。为何越礼谋奸,毒死陆宾?从实招来!”谢廷说:
“生员乃是黉门秀士,岂敢越礼胡行?”遂将修墓在效外与崔文、陆宾结拜,以及
送安童使女、住房一所、白银一百两,陆宾出外贸易如何回来,请生员到他宅内吃
酒,如何陆宾后房洗澡,刘氏如何调戏,“ 生员不从,安童来报陆宾洗澡,肉化
为血水一盆白骨,生员同刘氏到后房去看,刘氏扯住生员说因奸不从,毒死其夫。
叩求大人详察。生员若有淫心,陆宾出门贸易,数月未有半字戏言,哪有陆宾回家
反有调戏之理?” 宗道台问:“ 请你吃酒以何菜?” 谢廷说:“ 酒饭蔬菜
俱系三人同食。”宗观察闻供,遂吩咐:“且带下去,明日复讯。”

    宗道台退堂,至公馆来见天师,将招供呈上。天师阅毕说:“酒饭可矣无差,
但不知是何菜蔬?”宗道台回答:“不知。”天师笑说:“ 明日切要问明,是几
样甚么菜蔬才是。”宗道台唯唯。

    次日,天师同道台至县衙,道台升堂,天师却在屏门后暗观动静。刘氏、谢廷
二人跪在下面,宗道台方要究问口供,天师已看真刘氏是一妖怪,忙走出闪格,喝
道:“好妖邪!看本爵掌心雷打你!” 只听一声雷鸣,那刘氏竟化作一道绿光而
去。宗道台并众人役皆大惊失色,天师说:“刘氏非似人,乃是一妖邪,可惜逃遁。”
便向谢廷口呼:“贤契,你的冤屈本爵必然与你辨明!” 谢廷口尊:“老伯受小
侄一拜。”天师说:“贤契免礼。我观贤契品貌轩昂,端方不俗,他日必步金阶,
定是皇家栋梁。现遭此难,不知饮酒之物是何菜蔬?”谢廷说:“内有一盘脚鱼,
陆宾独自用了。其余三味菜蔬,俱是三人同用。” 天师闻言点头,说道:“ 此
物非是脚鱼,乃名轻浮,三个鼻孔,百日之后仍化成轻浮。现今未到百日,是埋于
何处?” 谢廷说埋在陆宾后院之中,又道:“袁柳庄相面说陆宾本月十五日午时
必死于非命,此事已应。这刘氏嫂嫂素日甚实正气尊重,毫无苟且。不料前日与平
昔大不相同,今日方明刘氏乃是妖邪。” 天师问:“ 陆宾家还有何人?”谢廷
回答:“他家还有安童、使女。” 天师差派人役将陆家安童带来。不多时差役将
安童带到,安童叩头口尊:“大人,拘小的有何吩咐?” 天师说:“ 本爵问你,
你家主母可曾回家?”安童说:“适才回家。” 天师问:“ 你主母素日秉性如
何?”安童回答:“小的主母起先尊重老成,自我家主人贸易回家逼迫他调戏谢相
公,主母宁死不从做那淫污之事,被我家主人打了一掌,主母情急,投入家中井内。
经众邻人从井中将我主母救出未死,救出之后心肠改变,依允我家主人之计,打扮
得妖妖娆娆,盛是平昔。” 天师说:“本爵已明白了。你家井内必有妖邪化作刘
氏形像作耗。本爵必擒此妖邪以除民害。你且宽心回家,且不可走泄消息。”安童
答应,叩头而去。

    天师即同宗道台并谢廷带领四名法官摆道,不多时来至陆家门首,直入门来。
刘氏看见天师人等入门,即化一道绿光逃遁。安童回禀:“妖邪走脱。” 天师吩
咐在院中搭起一座法台。不多时将法台搭毕,天师更换法衣,登法台。桌上摆列宝
剑、令牌、朱笔、黄纸、烛台、香炉。四位法官分立左右。天师望空拜毕,向空中
喷了一口法水,击动令牌,一声响亮,说:“奉请三天门下王灵宫,今速降坛。”
 只闻空中忽忽风声,显露一金甲神立在坛前,问道:“吾师令小神哪方使用?”
 天师说:“无事不敢劳动尊神,今有妖邪隐匿井中,令尊神把守井口,不得走脱
妖邪。” 王灵官说:“ 谨领法谕。”一道金光扑奔井口,只见王灵官束发金冠,
黄金铠甲,三只眼,红发,手执金鞭立于井边,守候捉拿妖邪。天师又焚灵符一道,
口中默念真言。不多时,空中细雨霖霖,云中有东海龙王敖东至坛前问道:“吾师
遣小龙哪方使用?”天师说:“此井中有妖邪作耗,令尊神率水卒赶妖上来,再回
本位。”龙王领法谕,差派三太子带领五百水卒擒拿妖邪。三太子领谕,手擎一杆
紫金枪,来至井泉之底,见此泉宽广,通于大海。见妖怪浑身碧绿,使两口双刀,
与三太子大战。那些虾兵蟹将围裹上来,妖邪不能抵挡,败阵。三太子领水卒紧追,
妖邪从井底往上一蹿,王灵官举起金鞭照头上打去,将妖邪打死,现出原形,乃是
三只腿的蟾精。法官用混元盒收了蟾精,天师举令牌退神,王灵官并三太子各回本
位去了。正是:




    不遣天将与神兵,怎灭兴妖作怪精。

    天师令法官收了宝剑、令牌等物,一同下法台,来至后院。令人用锨挖刨轻浮
出来,一看不见血水白骨,只见有一未成形的三个鼻孔的脚鱼。天师吩咐众人将脚
鱼架起火来烧为灰烬,方打道回公馆。

    次日,天师知会花知县,言刘氏乃是蟾精,已收伏在混元盒内;陆宾自食轻浮,
非是脚鱼,中毒而死,与谢廷无干,理宜开释其罪。知县遂开释谢廷。谢廷拜谢回
家。谢廷命家人去送礼与天师,天师不收。又下了眷晚生帖,请天师并宗道台、花
知县两位相陪,雇了名班戏子,定了上品酒筵。不多时,天师同宗道台、花知县已
到门首,管门人进内通报。谢廷急忙出来迎接,深打一躬,请入大厅之内。见过了
礼,分宾主次序坐定。茶罢,家人前来报道:“ 酒筵齐备,请大人升座。”众乐
人吹打,谢廷起身安席,定了坐位饮酒。戏子上来请点戏,便开场演唱戏文。说不
尽席上珍馐百味、异品奇珍。宗道台向谢廷问及古今典籍、诗词歌赋、诸子百家,
谢廷问一答十,应答如流,三人称羡不已。说:“果然胸藏二酉,学富五车。”正
是:

    胸藏锦绣人人爱,腹隐珠玑个个夸。

    又闲谈了些家务,方知谢廷尚未婚娶。宗道台眼望天师,口尊:“大人,下官
有一舍甥女,姓陈名凤英,年方二八,生得花容月貌,至于描鸾绣凤,精于针黹,
更兼书史文章,诗词歌赋。家姊丈名唤陈奉臣,曾为翰林院大学士,现今休致。舍
甥女父母极其钟爱,须择一佳婿方能许配。家姊丈曾托下官代甥女寻一佳婿,一时
未得其人,迟至如今。今下官见谢生员才学品貌,庶可为乘龙贵客。下官冒言,意
欲执斧作伐,不知大人意下以为何如?” 天师与花知县闻此言,心中不胜之喜,
连连称赞不已,说:“ 令甥女天姿国色,才堪咏絮;谢生员学贯古今,风流儒雅,
这可称得起淑女君子,理宜相配。惟望鼎力玉成,庶不负才子佳人得遂好逑之意也。”
遂各自饮酒,闲谈了一会。不多时酒阑席散,正是花梢月上,各自起身。谢廷恭恭
敬敬将天师并宗道台、花知县三人送出大门之外,遂一躬到地而散。

    毕竟这谢廷与陈小姐姻缘之事能成就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真才子扬州投书坦腹东床  假佳人花园觅偶私效鸾凤

    凄凉天气,凄凉院宇,凄凉时。孤鸿叫残斜月寒。灯伴残花,落尽梧桐秋影瘦。
鉴古画淮就,重阳又近也,对黄花依旧。

    话表谢白春次日清晨命家人跟随,竟至公馆门首。守门之人遂入内禀报,天师
吩咐:“请进相见。”门丁传说:“请相公相会。”谢廷闻言,随着门丁来至客堂,
天师同宗道台站起相迎,含笑说道:“昨日在府上搅扰,深为感谢。” 谢廷深打
一躬说:“多蒙二位大人秦镜高悬,照雪冤枉,活了生员之命,恩同再造。又蒙虎
驾降临敝舍,使蓬荜生辉,三生有幸。”遂施礼落坐。茶毕,宗道台说:“ 昨晚
灯下我写了一封书信,必须你亲身将书投在扬州东门家姊丈陈奉臣处,谅家姊丈见
书定然依允婚姻,决不推辞,定然乘龙跨凤矣。”遂在袖中取出书信,递与谢廷。
谢廷站起身来,双手接过。天师说:“ 我亦有书信一封与你。你到扬州入赘之后,
即赴京投考,先投书夏太师府中。太师名唤夏连芳,乃是本爵之契友,若见此封书,
必然有一前程与你。” 谢廷接过书字,谢了天师,起身告辞退出。宗道台亦辞别
天师,回淮而去。张天师又向各处巡察妖邪去了,按下不表。

    再言谢廷赴县衙致谢花知县毕,告辞退出,遂至崔子英家中,拜谢吴氏嫂嫂。
吴氏说:“拜托叔叔,至扬州时访问你二哥的消息,令他回家。” 谢廷领命,退
出吴宅回到家中,嘱咐奶公谢纯并乳母诸事,俱要小心照应家务。遂告别,带了四
名家人,两名书童,雇了船只上了船。遇顺风,两日已到扬州。船抵码头,打发船
钱登岸,在一饭店安寓。店家送上茶来,即向店主人询问:“陈翰林家居何处?”
 店主人回答:“ 进城一直走,不到半里之路,就是陈翰林府第”。谢廷闻言,
即同家人前去下书。到得陈府门首,家人上前说明,门公进内禀报。正值陈老爷与
夫人、小姐在后堂闲话,门公近前禀明,陈老爷吩咐请至客厅相见。陈老爷遂即整
衣到客厅。太太听是兄弟那里来人下书,不知是有何事,遂同小姐走至客厅屏门后,
暗中窥听。

    且言门公至大门外,口呼:“ 相公,客厅相见。” 门公前导,谢廷同家人
一直进了客厅,见了陈老爷,口呼:“前辈老先生请上,容晚生拜见。” 陈公忙
拦阻,连称:“ 不敢当。”谦逊了一回,行宾主之礼。礼毕落坐。茶罢,谢廷起
身,将宗道台之书呈上。陈公接书,拆看一遍,心中欢喜,遂吩咐家人并管家一同
到饭店,将谢相公的行囊搬来家中花园内书房安榻。不言去搬行李,陈公试问谢廷
之文,见谢廷有问一答十之才,心中甚悦,遂陪谢廷走进花园书房内安歇。又叙谈
了一回,陈公方暂告别。回后宅见了夫人,便将书中之事一一说明。太太听了欢喜
非常。日沉西时,陈公吩咐家人备酒席款待谢廷,勿庸烦絮。

    自此,谢廷在花园书房安置。陈公次日来书房内讲论诗文,一连谈讲了五七日,
并不提起婚姻之事。谢廷见如此光景,打发四名家人、一名书童先回家去,留一书
童身旁侍奉。陈公闻知,遂拨来一名书童,书房伺候。陈公系要细细的看谢廷的举
止行藏,故此许久未曾说明。

    不觉一住半月有余。一日晚间月上花梢,用过夜宵酒食,书童无事,已经收拾
睡了。谢廷在房读书,已交二更时分,忽闻窗外有扣户之声。谢廷侧耳细听,声音
却是妇女。毫不睬他,仍然灯下读书。迟了一刻工夫,又闻扣门之声,心中暗忖:
“妇女夤夜至此,岂不知男女有授受不亲之理?有心开门,令人观之不雅;若不开
门,搅的不能读书。不如开门,以正言打发他回去为妙。” 没奈何只得起身开门
看视,果然是一女子,年少青春,见了他笑嘻嘻忙启樱桃小口,口尊:“ 谢相公,
小奴这边有礼了。” 遂道了个万福。谢廷惊问:“小娘子,你是本宅何人?夤夜
至此有何事?请道其详!”那女子见谢廷相问,并不言语,只是低着头,掩着樱桃
口微微频笑。谢廷甚是惊讶。细观此女子年约二八,尚未破瓜之时,生得却有几分
姿色:杏眼桃腮,唇红齿白,举止甚是妖娆,体态正是貌比西施,容胜昭君。谢廷
复问:“你倒是本宅甚么人?夜静更深到此何干?说明了快快回去,若令人知晓,
观之不雅。” 那女子见问,方启朱唇,露玉齿,莺声燕语慢慢说道:“妾非别人,
乃是陈府内凤英小姐的书纪侍女,名唤兰花。” 谢廷惊问:“ 姐姐为何至此?”
那女郎含笑口尊:“姑爷有所不知,小奴今晚奉我家小姐之命,令妾身特意来请姑
爷到小姐后楼相会,有要事面商计较。伏乞姑爷不可犹疑推辞,急速随妾身前去。”
 谢廷闻言说:“岂有此理!况你家小姐乃是翰林之女,千金之体,为何今夜前来
请我?小生乃是读书之人,何敢越礼胡行?有关闺阃之风,败坏我远大前程。此事
不敢越理胡行。男女有授受不亲之戒,请姐姐速速回去!若在此缠绕,我必令书童
去禀你家老爷知晓,那时你的性命难保!”正是:

    风清月白夜宵虚,有女来窥笑读书。

    欲把琴心通一语,十年前见薄相如。




    那兰花姐闻谢廷一夕话,随走近前将谢廷脸上一抹,说:“ 快同奴去罢。”
 谢廷迷迷惚惚、身不由己跟了前去。不多时已至小姐卧楼上,兰花口呼:“ 小
姐请出来会谢相公。”帘板一响,谢廷举目以看,见一位如花似玉,貌若天仙的女
子,只得近前施礼。只见小姐含羞口呼:“郎君请上坐,受奴一拜。”谢廷只得也
还了一拜,口呼:“ 小姐约小生前来有何教诲?” 正问话,兰花捧过一盏香茶
来,谢廷接在手中,那茶香美异常,一饮而尽。茶毕,小姐说:“奴家陈凤英闻前
者郎君投书来此,是家母舅作伐为媒,将奴终身已许郎君。因家父有事,耽误郎君
半月有余。奴见郎君读书寂寞,故此特着兰花请郎君一会,以解忧闷,以舒心怀。”
遂吩咐兰花备酒。不一刻酒肴摆列齐全,三人一桌共饮。谢廷见凤英小姐酒后又添
了许多姣媚,无限的标致。定眼细看,但见小姐容颜是:

    娥眉淡淡未轻妆,敝文姣媚脸盈盈。欲听襄王之梦备风,杨柳应教不敷小蛮腰。
绽露樱桃,何必浪开樊素口。秋水为神芙蓉为骨,比桃花淡些,比梨花艳些。

    帐内,与小姐云雨。又与兰花交颈,同衾一度。至五更时,小姐口呼:“郎君
速起,迟则外人知晓,羞愧难当。” 着兰花送郎君回书房。

    自此一连半月有余,夜夜佳期。这谢廷精神倦怠,面黄骨瘦,饮食减少。陈公
至书房见此光景,心下十分忧愁,请医诊脉,医言无恙。一日门公进内禀道:“门
外有道士手捧一副判子画,欲卖与老爷。小人回他不买,道士说府上有位书生被妖
邪缠住,堪堪待毙。此轴判子善能降妖捉怪,此画欲卖十两。” 陈公闻言说: 
“ 请进相见。” 家人至门前说:“有请。”道士进门,陈公迎接,见道士飘飘
然大有神仙之气。随即恭敬序礼,分宾主落坐。献茶已毕,那道士将一幅判子画捧
过说:“将此判赊与明公,俟应验了,贫道再来领银。”陈公遂问:“仙翁在何处
名山修真?是何法号?” 道士回答:“贫道养性在江西龙虎山,道号一了。” 
于是丢下此画,告别而去。此乃金老圣母遣来救谢廷的。

    闲言叙过,且言陈公将此判悬挂在书房内,吩咐书童夜晚多加仔细。书童遵命,
至晚伏在山上石后偷看,一观动静。一更时只见前走的乃是小姐,后随着兰花,至
书房门首正待进门,忽闻声响如雷,那纸上朱砂神判手执宝剑从纸上跳下,见小姐
主仆逃走,神判追逐。书童惊慌,走进书房,见相公昏卧在床,不见纸上神判。随
将相公唤醒,将朱判捉妖细述一遍。谢廷闻言心中惊怕,再看墙上朱判已伏于纸上。
次晨,书童将夜来之事禀明老爷、夫人,老夫妇一怔。忽见丫环喘嘘嘘跑来报事。

    不知所报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天师遣将花园捉怪  谢廷途路山林遇妖

    粗衣淡饭足矣,村居陋巷何妨?谨言慎行礼非常,人心隔腹难量。骄奢起而败
坏,勤俭守而荣昌。骨肉贫穷莫相忘,都在自家心上。

    右调《 西江月》 念罢。话表书童言说夜间书房之事,忽闻两个书纪丫鬟喊
嚷:“不好了!” 跑上堂楼。陈公忙问:“何事惊慌?”丫鬟定了定神说:“绣
楼上有两位姑娘,两个兰花。” 陈公不信,随至绣楼,见两个女儿一齐近前,口
尊:“ 爹爹,孩儿万福!” 陈公见是两个女儿,模样一般,声音相同,真假难
辨。无计可施,心中纳闷,遂下绣楼走至前厅,心中忧虑。忽见家人来报:“张天
师巡妖已至扬州。”陈公闻报心中大悦,忙吩咐家人雇了船,亲自前去迎接。

    坐船方到瓦窑堡地界,相遇天师法船,命家人投禀。天师传见。陈公过船见礼
已毕,陈公遂向天师将妖魅缠绕异事诉了一遍。天师说:“ 那谢白春前来投亲,
本爵早已知之。本爵且到你府辨其真假。” 法船泊岸,天师带领法官登岸,至陈
府第,走进内厅落坐,遂吩咐请出二位小姐来,并两个兰花丫鬟来至厅上。天师定
晴细观,难辨真假。正是:

    难辨妖邪真和假,神仙方知皂与青。

    天师撒放掌心雷,照着四人打去。四人虽然惊惧,全然不动。天师只得吩咐一
声:“在天井中间搭下法台。” 已毕,法官在台上分立两旁,天师登台,口中念
念有词,口喷法水,将令牌一敲:“ 王灵官速降。” 只见云端中口呼:“ 法
师,用吾神哪里使用?” 天师曰:“今有妖邪作耗,速速降妖捉怪!”王灵官遵
法旨来捉妖邪,妖邪化两道乌云而去,王灵官急急追赶下去。这里真小姐、真兰花
形景如醉如痴,众使女、仆妇挽扶小姐并兰花上绣楼去了。

    张天师见王灵官来复法旨,言:“ 妖邪钻入石洞里去,吾神难以捉妖。”言
罢退在云端。只见外面阖城文武官来递手本,天师对陈公言:“陈大人代本爵传言
与阖城文武,且回各署,今夜花园内高搭法台,本爵捉妖。” 陈公依言传话,文
武官员散去。令家人在花园高搭法台。

    天师来到花园书房,见谢廷面黄如土,骨瘦如柴。书童挽扶见天师并陈老爷。
天师见迎面挂一副朱砂判,喝彩道:“朱判虽好不济事。”遂问谢廷情由。谢廷说
:“年侄岂敢隐瞒。起先凤英小姐着兰花来请年侄,年侄不去,却被兰花将年侄脸
上一抹,年侄不能自由,随去。次日却是二人到书房,一连来了半月有余,小侄就
是如此疲惫了。若无此神判,小侄性命难保。”天师说:“本爵自有道理。”

    家人来请天师厅上用晚膳。天师在内厅用了晚膳,法台已搭成,天师同法官上
在法台。天师焚符念咒,将当方土地神拘来,问那妖邪的情由。土地禀道:“二妖
来之已久,并不伤人,乃是千年两只狐狸精。他的窝前门在山石之内,后户在金鱼
池内。”天师曰:“本爵已晓,汝且退下。” 天师敕令王灵官把守妖邪后门金鱼
池,捉拿妖邪。王灵官领法旨把守去了。遂令陈府众家人将干柴堆在妖邪前门口内
焚烧,众家人遵命行之。二妖在内被闷烟熏的难存身,就往后户金鱼池外跑去。王
灵官见妖邪窜出来,一鞭一个,将二妖打死。现了原形,一是白狐,一是花狐,遂
携至法台交令归位。天师下法台,吩咐将二狐烧成灰,用净水令谢廷服下,将养身
体健壮,好进京求取功名。天师告辞,往扬州一带巡察妖邪去了。

    谢廷在花园书房将息,陈公给请医调治,又许了婚姻。养了月余,谢廷精神气
爽,身体健壮。一日至后堂来拜别岳父母,欲往京求取功名。陈老夫妇嘱咐途中多
加小心,保重为要,谢廷一一领命。又着家人同书童去寻崔文,方知崔子英同他母
舅胡有贵赴湖广去贩粮食去了。谢廷不能等候,只得先动身赴京,从大路而行。免
不了晓行晚宿,渴饮饥餐,在路上无心观景、登山涉水。

    一日,见迎面一座山十分凶险,寸草不生。正在疑惑之间,猛闻一梆锣声,涌
出无数喽啰。谢廷同家人、书童俱各惊慌失色,心中害怕。众喽啰上前把谢廷并家
人、书童四人捉上山去报功。这山上有两个大王,生得奇形怪状,异相惊人,一个
黑脸红须,身魁力大,手使一柄金斧;一个黑面无须,怪目圆睁,手使一条钢鞭,
名唤扁脚狄,那使斧的名唤赤红须,浑身一派的腥膻之味。两个大王问道:“你四
人可愿降?我大王取大明江山,你等不失封侯之位。” 谢廷口呼:“大王饶我四
人之命,情愿将行李金银送与大王。我等皆是草木之人,不能助大王夺明朝天下。”
 两个大王闻言大怒,喝道:“不识抬举东西!”遂吩咐:“孩子们!俱绑在剥皮
亭上,将那三人的心取来烹酒,我弟兄吃;其余血肉俱赏你们吃罢。”众喽啰得令
下去,不一刻的工夫将三个人的心肝捧上。两个大王遂将心肝烹酒吃了。众喽啰将
三尸剁碎,一人一块,连皮带血吃得干干净净。谢廷见此光景,只吓的魂不附体。
两个大王坐在上面问道:“你降顺不降顺?若是不降顺,就照例施行。” 谢廷闻
言心中暗想:“ 若不允从,性命必亏。不如权且归顺,再作道理。” 口呼:
“ 大王,小生今已愿降。”两个大王同说:“既是你肯降顺,吩咐松绑,同我弟
兄饮酒食肉。” 谢廷只得依从,同坐饮酒。见菜肴皆是野味、人肉,不能下咽;
想要逃走,有翅难飞。这且不表。




    再言崔子英随母舅胡有贵贩了粮食,回至母舅家。母舅向崔文商议,将甥媳接
到扬州来一同居住,读书方便,又可作生意。崔文依了母舅之言,回到淮安盐城县
家中,言及来接娘子到扬州居住,省了心悬两地。吴氏大娘亦将谢叔叔被难,亲代
他往淮安伸冤诉了一遍。崔子英说:“谢贤弟,我明日望看他去。” 吴氏说: 
“ 谢叔叔未在家,亦上扬州去了。”崔文说:“即上扬州,将来可以遇见。”于
是将住房变价,携带细软用物,雇船往扬州。亦非一日到了扬州,买了一所小房子,
在母舅之宅旁,夫妻二人安居,每日照旧做生意。

    那日,门首过盐院大人,吴氏在门首观看。适遇一少年公子头戴方巾,身穿直
氅,足蹬皂靴,手执一柄真金春扇,后有一人相随。这公子乃是镇江府丹徒县人,
姓刘名从虎,因张天师巡察扬州,由扬州至镇江,有人告了他,他避祸至扬州,寓
在天宁寺杏园内。后随的是扬州人姓米名红,人送绰号米中砂,同刘从虎闲行,正
遇吴氏大娘在门首。吴氏遂退进门内去了。刘从虎见吴氏生得十分美貌,回至寓所
问米红,米中砂说:“ 是胡有贵外甥媳,他丈夫崔子英是一寒儒,本籍淮安盐城
县人,今来扬州未久。你问他何事?” 刘从虎含笑说:“ 弟想与崔某之妻云雨
一度,你代我设一计谋。好事一 成,我 教 你 发 财!” 米 中 砂 闻
 言 低 头 一 想 说:“若要事成,必须如此这般。” 刘从虎听说心中大
悦,说:“就依你而行。先给你五十两银子。”

    二人至晚间来至太平桥,找到眷栅栏王醉鬼。米红说:“同我二人吃酒去。”
 遂将醉鬼拉在酒肆,将王醉鬼用酒灌醉,还了酒钱,将醉鬼连扶带拉来至崔家门
首。刘从虎照着王醉鬼下身外囊踢了一脚,王醉鬼倒在崔家门首,绝气而亡。刘、
米二人忙忙而去。次早,街邻见崔文门首有一死尸,遂唤崔子英并胡有贵看视。二
人一见大惊失色,乡保不敢隐瞒,扣住崔子英至江都县报案。知且王鸿湘见是人命
案,即刻带着衙役、仵作、行人前来验尸。有人认的王醉鬼,并无苦主,王知县吩
咐将尸盛殓,将崔文带去暂且收禁。知县暗想:“此人不像凶手,必是被人扳害。
必须暗暗访查,此案方明。”这胡有贵代外甥料理衙门之事,不可细表。

    且言吴氏在房中忧愁丈夫不明的命案,忽见一人走进房,自称邻舍米红,口呼
:“娘子,你丈夫命案,吾看乃是冤枉,须代他走条门路。”吴氏说:“无门路可
寻。” 米中砂说:“现有天宁寺杏园住着一位刘大爷,他与那府县官来往极厚,
时常代人托情。大娘可到杏园说几句哀恳的话,求他一求,必然允许,又不花费银
钱。他与我也相好。” 这一夕话打动吴氏救丈夫的心,那知米中砂前来骗诱?吴
氏说:“候奴家舅公胡有贵回来同去。”米中砂说:“大娘自去求情方妥贴,知胡
大爷何时回来?” 旁有胡老爹的家人、使女撮合,说去的好,吴氏只得雇一乘小
轿子,使女看家,上轿同米中砂和家人一直来到杏园内。下轿进了门,米中砂将门
关闭,领了吴氏来见刘从虎。吴氏见刘大爷在上面坐,众人雁翅排列。吴氏含泪口
尊:“刘大爷救一救小妇人丈夫一命,我夫妻永感大德。” 言罢跪下叩头。刘从
虎含笑口呼:“ 娘子请起。要救你丈夫甚是容易,须要依我一件事情,方能救你
丈夫之命。”

    不知吴氏怎么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  刘从虎骗诱贞妇身正法  夏太师举荐秀才招驸马

    不忍一时有祸,三思百岁无妨。宽解自怀是良方,忿怒伤心惹恙。凡事从容修
省,何须急燥猖狂。有涵有养寿命长,忍耐一生福量。

    《西江月》念毕。话表吴氏闻刘从虎之言,说:“ 请问刘大爷是件甚么事情?
说与奴家知道。” 刘从虎含笑口呼:“娘子,我刘大爷见娘子美貌非凡,欲与你
作一对露水夫妻,春风一度。我必想法儿救你丈夫之命。” 话未言完,吴氏大怒,
喝道:“ 满口胡噙!” 回身往外走。刘从虎口呼:“娘子,你今来得去不得了。”
喝令众人:“将吴氏给我拉进房来。”众人来拉吴氏,吴氏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又
哭又骂,大喊道:“清清世界,朗朗乾坤,杀了人又要将奴家玷辱!”米中砂近前
相劝:“你若不从,你出不去杏园,你丈夫出不了南监。”吴氏只是喊叫救人。外
面家人听见,欲进去不得,急到外面喊人。见大殿上有一伙人在那里练把式,遂口
呼:“ 众位老爷们,快救人命!” 众人忙问:“ 何事惊惶?”家人就将米红
如何诱哄我家大娘到杏园,被刘大爷关在里面诉说一遍,又道:“听见里面喊叫杀
人,求众位老爷前去相救!”众人闻言大怒,大家奔到杏园,撞开门进去,逢人便
打,闯入内室,将吴氏大娘救出,送回家门。吴氏大娘叩头相谢,众人散去不表。

    再言刘从虎、米中砂被众人打伤,便问:“这些是什么人?敢来行凶打人!”
众家丁回道:“乃是一伙土棍。” 刘从虎闻言,遂写了禀贴去拜府尊。这且慢表。

    且言张天师巡到镇江府,有许多黎民呈控刘从虎。天师随派差人四下拿他不着,
遂暗中查访,方知刘从虎躲在扬州。发了一角文书到扬州,饬各府州县缉捕刘从虎,
勿得卖放。扬州府知府许步瀛太守接了天师的文书,正在设法访拿刘从虎,只见一
人当堂跪呈禀词。许太守见禀词是刘从虎呈控土棍易万春等逞凶打劫财物,心中暗
喜,随即吩咐:“打轿杏园拜客。”刘从虎闻听府尊来拜,忙忙出来迎接。许知府
饬众衙役将刘从虎并米中砂众豪奴一齐锁了,带回府衙寄监,竟候天师到扬州罚落,
暂且不表。

    再言吴氏回家之后终日啼哭,胡友贵从外面进来,口呼:“甥媳,前日府尊将
刘从虎并米红众恶奴锁拿入监,今张天师法船已到了扬州,船已泊岸。” 吴氏一
闻此信,停悲说道:“我去在天师台下替丈夫伸冤告状,天师又认识我。”胡友贵
问:“天师为何认识你?”吴氏便道:“当初替谢白春伸过冤枉,我冒充是谢白春
的姐姐谢氏。曩昔天师与谢白春的父亲最相契厚,故此天师认识我。” 胡友贵说
:“ 这就是了。”吴氏遂写了一张状纸,自称谢氏,随同家人来至馆驿前河沿。

    只见那些文武官员俱来接天师。吴氏向着法船上高声喊嚷:“小妇人有天大的
冤枉,叩求大人伸冤作主!” 张天师在舱中听见,吩咐法官:“将那喊冤的妇人
领上船来问话。”法官遂将吴氏领至舱外跪倒,口呼:“大人给小妇人伸冤作主!”
随将状纸高高举起。法官接过,呈与天师。天师看毕遂问道:“你是谢廷之姊?”
吴氏回答:“正是小妇人谢氏。”天师吩咐:“ 请起来诉冤。” 吴氏站起,向
天师道了万福,遂道:“小妇人随丈夫崔子英自盐城县搬在这扬州居住。那日刘从
虎同米中砂见奴姿颜,生下歹意,害死一人,撂在奴家门外,次晨将小妇人丈夫拿
入府牢。米中砂令小妇人到天宁寺杏园内去求刘大爷,可能将小妇人丈夫释放回家。
奴信以为真,被他诓入杏园。刘从虎欲行无理之事,幸有外面众人救出。小妇人今
闻大人巡行至此,求大人作主!” 天师对吴氏说:“你且回家,本爵自有罚落。”
 吴氏叩谢天师回家去了。

    这众文武官员接天师下船上岸,入了察院衙门。天师升堂,府尊将刘从虎一干
人犯押解至察院衙门。张天师喝道:“刘从虎,你在镇江作下若干霸道之事,被众
百姓告发。自己知罪,避罪至此扬州,又作丧良心之事。米中砂,你助纣为虐,本
爵访确你踢死王醉汉遗害崔子英,诓诱伊妻入杏园,与刘从虎强奸;若非众人救出,
几令贞烈之妇受此玷污!你等速速供招,免得受刑。” 米红说:“ 小人是刘从
虎的道理相交,不敢越理,并不知什么崔姓之妻。” 天师喝道:“不用大刑你焉
能供招?” 吩咐:“ 将米红夹起来。” 皂役狱卒等答应一声,把米红用夹棍
夹起。米石砂熬刑不住,一一招认,画了口供。天师亦将刘从虎夹了一夹棍,又敲
了二十棒,刘从虎受不了大刑,又见米红已招,只得一一招认,画了口供。天师令
刘从虎、米红二人拜了圣旨,请出上方宝剑,委了府县监斩,将二犯押出北门市曹
枭示,将刘从虎的众恶奴各责三十头号大板,只打得众恶奴皮开肉绽,鲜血迸流,
然后释放。这正是: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若还不报,时辰未到。




    遂将崔子英开释。崔文当堂叩谢。天师见崔文人品轩昂,试其才学甚实通达,
遂说道:“你是黉门秀才,你舅子谢廷本爵前已有书,令他进京投书与夏太师处,
必然照应。本爵再修书一封与你,前去投递,必有你之前程。” 遂当堂修书传下。
崔子英接书,感激叩谢,回家见了母舅并妻吴氏,谈及吴氏为谢氏之事,方才明白。
自此天师又巡察他处去了,回文再表。

    谢廷在山难满那日,正逢中秋佳节。众妖赏月饮酒,酩酊大醉。忽闻一阵风过,
众妖迷性。金奶奶在空中,将谢廷提在空中,唤道:“ 贤婿速醒,老身前来救你。
后会有期,前途保重。老身去也!” 谢廷睁眼看时,不见金奶奶,只得望空拜谢,
奔京而行。再言众妖酒醒不见谢廷,欲驾风追赶,风也不起。原来是金奶奶在空中
按住阴阳之气,妖邪不能驾风。再言谢廷在路行程,忽见山林闯出一簇剪径草寇,
上前把谢廷衣服、天师信封一概搜去,谢廷只得乞讨奔京。此事正应柳庄相法。一
日正走,路遇崔子英,二人到了饭店,各诉其情,遂买些衣服,雇了牲口,一同进
京。

    非止一日来到京都,歇在客寓。崔文前到夏太师府第投书。守门人役接书一看,
乃是天师来书,转身至厅将书呈上。夏太师观书毕,吩咐传进投书人。崔文闻传至
厅向上打了一躬,口呼:“ 老太师在上,生员崔文叩拜。” 方欲跪,太师说:
“行常礼罢。” 崔文作了三揖,侍立一旁。太师吩咐看坐,崔文深打一躬,口呼
:“ 太师在上,哪有生员之坐。”太师说:“坐下好讲话。”崔文只得告坐。茶
罢,太师问:“你是盐城县生员么?” 崔文答道:“ 正是生员。” 崔文随将
天师代谢廷降妖雪冤诉了一遍,太师说:“既是谢翰林之后,天师所荐,俟明晨老
夫朝事罢,你同他来府一叙。”崔文遂起身告退。次日同谢廷来谒太师,夏太师一
见大悦,正欲待饭盘桓,忽有圣旨宣召太师偏殿下棋。太师说:“你二人在此静候,
老夫片刻就回。”

    夏太师入朝陪着皇上在偏殿奕棋。(第) 一盘皇上胜了一着,第二盘正欲下
子之际,皇上口呼:“贤卿,皇母谕朕为朕之御妹选 一功勋之后、青年才高之子,
卿可留意。” 太师奏道:“现有当日翰林谢顺卿之子谢廷,才高貌秀,博学如渊,
尚未受室;一崔文诗书渊博,现已有妻室。” 天子曰:“明晨带二子见朕。”棋
局已终,太师辞驾回府。

    次日,带领谢、崔二人入朝参驾。天子御赐考题,考试一番。天子阅卷文若锦
秀,龙颜大悦,即钦点翰林学士,谢恩退朝。天子将此事奏知太后。次日带领谢廷
入宫朝见太后,太后一见大喜赐宴,命夏太师为媒,将皇姑配与谢廷,修理驸马府,
着钦天监择选吉日迎娶。

    那日届期,谢廷入府,府门口坐着一凶僧,赤面长须,头上莲子金箍,耳坠金
环一双,豹眼大肚,腹露着胸膛,一片寒毛,盘膝坐在棱垫上,击动木鱼。旁立一
黑面无须,一双怪眼的沙弥。那凶僧见了谢廷,口呼:“驸马爷布施贫僧一百尊罗
汉。” 谢廷问:“ 要多大?” 凶僧说:“ 要有人大的”。谢廷喝道:“好
胡说!” 遂自入府。凶僧说:“ 你若布施金罗汉,我管保你夫妻和睦,贵子连
生。你若不肯布施,我就令你夫妻难以成全,骨肉难逢!”众人遂将和尚逐走。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倏然已届吉日良辰之期,文武各官皆穿吉服入朝庆贺。
国母打发公主乘上凤辇,文武各官护送。正在御街之上行走,忽见前者那凶僧从公
主辇旁一过,众銮仪卫亦未戒意。及至辇到驸马府中,开辇请公主下辇,见辇内无
人,不晓公主哪里去了。众文武官员皆惊骇非常,谢廷心中亦大诧异,遂写本启奏
圣上同国母,皆目瞪痴呆,俱无主见。只见黄门官上殿启奏:“天师回朝”。

    不知张天师见驾如何交旨,如何擒妖,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公主被妖摄去中毒  太后设计赚哄打印

    露草嫩含温翠,雨花姣带香红。

    笙歌一派度春风,时听莺声巧弄。

    紫陌芳呈雅治,雕鞍画阁重逢。

    归来扶杖月明中,惊醒海棠香梦。

    话表张天师奉旨巡察天下妖氛,忽见京中团聚妖气甚盛,只得来京朝见皇上,
缴上方剑,呈上本章。天子阅过便问:“张杰,现今驸马迎娶公主,公主在辇中不
见。卿必知是何妖物作耗?”天师口尊:“吾主,待为臣查考,根究妖氛在何方,
臣方好捉拿此妖物。以救公主回宫。” 天子闻奏退朝,众臣皆往夏太师府中议事。

    谢廷在驸马府摆了香案,望空叩拜,口呼三声:“金奶奶,救我之难!”忽然
风声大作,风过处只见金奶奶从空落在平川。谢廷甚喜,口尊:“ 岳母大人,救
小婿之难!” 金奶奶说:“容易,此是两个孽障变作两个头陀,将城外莲花庵僧
人吃尽,今将公主摄去,藏在佛台之下。可速请圣驾同天师入庵去救。如若救出公
主,我有道袍二件,烦你向天师打印二颗。”谢廷说:“这有何难。” 金奶奶说
:“ 此事不可大意,妖僧若见救了公主,必有一场大战恶杀。若天师不能降他,
那时你请我解围救他,再求他打印,我在此等候。”

    谢廷闻言,即刻进宫奏明天子。天子忙召天师协同文武各官来至莲花庵,遂即
入庵,在佛台之下救起公主。天子见公主头脸皆肿,遂先将公主送入宫中。天师正
欲向谢廷问话,见二个妖僧从庵外来,见此,众人心中大怒。天师迎面发出一个掌
心雷打去。又请灵官,王灵官被红面凶僧吐出毒气逐走。谢廷见妖僧凶恶,口呼:
“ 金奶奶救我!” 只闻一阵风过,金奶奶从空中落下来,天师一见又来一妖邪,
以掌心雷打去。金奶奶笑了一笑,遂朝见天子,随将谢廷招亲七日的事一一奏明。
天师即奏:“来者乃是修炼千年老狐狸。”天子说:“虽是千年狐,必修成正果。”
 遂命金道婆擒捉二妖僧。谢廷拜求天师打印二颗之事,天师摇首说:“这打印之
事难以允从。”谢廷叩求天子打印之事,天子问天师,天师奏道:“ 万不能与他
打印,他若得我之印,即成大罗天仙。臣不能打印与他。” 金奶奶叩求天子:
“赏小仙一天师印,贫道已是得道之狐,修其正果,不与妖邪同类。”

    正言话间,只见两个妖僧在阶檐之下,要吃众人,天子曰:“你可捉拿两名妖
僧,朕代你向天师打印就是了。” 金奶奶谢了天子恩,走下台阶大喝:“二怪休
生无理之心!若惊了圣驾,你等难讨公道。” 那红面妖僧口呼:“ 金奶奶,你
昔日收我弟兄五人 ,蒙你之婿将我们放出。今日休管我们的闲事。我们也知道你
的法力不过如此,休在人前逞强,你可去罢。”金奶奶闻言心中不悦,喝道:“ 
好泼怪,休要胡言,本仙奉旨捉你。” 遂在袖中取出一小小菖蒲剑,迎风一晃化
作一柄三尺余长青锋剑,持剑来捉妖僧。红面僧舞动禅杖迎战,不分胜负。忽见红
面僧口中吐出一股黑雾,内隐一道红光,竟奔金奶奶来。金奶奶用剑一指,只见红
光返回,竟奔妖僧,妖僧将红光收回,金奶奶遂口中默念神咒,请昴日星君下界捉
妖。只见昴日星君驾祥云从天而降,口尊:“大仙请吾神哪方使用?”金奶奶口呼
:“上圣代我擒捉二妖。”昂日星君领法旨竟奔妖僧而来。红面僧见来者之神头戴
金盔头,大红缨在顶门飘,洒身披金甲,手执双斧。红面僧举禅杖迎战,战了数合
不分胜负。星君随将头一摇,在地上打一个滚现了原形,乃是一只锦毛红冠鸡,向
妖僧伸颈而鸣。红面僧筋软骨酥,却被星君赶近前两爪抓住,用嘴将红面僧啄死,
现出原身,乃是一条六尺多长蜈蚣。那一点灵光欲要逃走,却被天师将妖收入混元
盆内。那黑面僧见此光景,心中惊惶,方要逃走,已被星君两爪抓住,几口啄死现
了原身,乃是一斗大的蜘蛛。天师亦将蜘蛛精收入盒内。昴日星君降了二怪,还了
神形,交了法旨,已回天宫不表。

    众大臣请天子回朝,金奶奶同天师保驾回朝。金奶奶在金殿求圣主打天师印。
天子命天师给金奶奶打印,天师违旨不肯打印。只见谢廷跪在金阶,口奏: “ 
公主中毒,头、面、浑身黑肿不消,求圣主定度。” 金奶奶向谢廷说:“ 你进
宫奏明太后,言我有灵丹妙药能消公主之黑肿,只求太后代我打天师印。”

    谢廷入宫奏知此事,太后闻奏心中喜悦,即命内监去召天师。天师闻召,随懿
旨进宫,参拜太后。太后说:“公主毒气不消,谢廷奏过金道婆有妙药,能解毒消
肿。卿可打印与金道婆。”天师违背不允,太后说:“ 公主命在旦夕,张杰难道
你不肯救公主吗?” 天师奏:“宁治臣之罪,实不能打印与他。”遂起身退出宫
门。太后只得命驸马向金道婆取药:“ 打印之事哀家自有道理。” 谢廷领懿旨
来见金奶奶,将太后命天师打印,天师违旨不肯,“ 太后命我前来取药,公主毒
消,打印之事太后允承。” 金奶奶遂将丹,药取出一粒说:“此丹与公主半服半
敷,立见功效。” 谢廷接丹,忙忙入宫奏明太后,太后忙命内监取来净水和药,
与公主服下一半,肿处敷了一半,立刻肿消毒解。




    太后欢喜,随向天子言道:“金道婆虽是妖仙,亦是修成正果之仙。你明日宣
召张师爵入宫,只言哀家合眼就见妖怪作祟,令他将哀家件件衣服打印,可以趋邪,
就将两件道袍夹在衣中浑饰打印,岂不省周折。”一夜无话。

    次晨传旨令谢廷将道袍携入宫中,金奶奶说:“此事很难,惟恐天师认出不便,
只可试试他的眼力。我只得在空中跟随。”此言不表。且言天子将天师宣召入宫,
曰:“ 现今太后合眼便见妖怪,搅扰不安。朕闻卿之印可以避邪,卿可将太后之
衣件件打上一颗印方好。” 天师领旨,见桌案上摆列着百十件衣服,哪晓宫娥暗
将黄白两件道袍夹在衣内。天师一件一件打印,忽然一惊,见衣中夹有黄白两件道
服,慧眼一观,乃是妖魔之皮。方欲念咒现其原形,却被金奶奶差揭谛神将道服摄
去。天师打完印退出宫门,这金奶奶暗想:“天师好眼力,我若不差揭谛神将衣摄
回,险些现出原身露丑。”此话不表。

    次日早朝,有黄门官启奏:“ 现有一簇人马奇形怪像,在城外驻扎,要张天
师出城答话。” 天师奏道:“ 此必是妖邪作耗,待臣前去擒来。” 天子准奏,
亦上城观阵,文武官员保驾。天师骑马仗剑,前打两杆七星旗,来至城外。见对面
一妖邪黑面蓬头,坐下黑马,手执三股钢叉。天师喝问:“你是何方妖邪,自来送
死?”黑人说:“吾乃红山大王赤红须驾下先锋官,扁脚秋是也。好好的将江山让
我与家大王,若是半字不肯,你等休生后悔。” 天师闻言大怒,急默诵灵文,请
来马元帅,遵法旨拧枪来刺扁脚秋。扁脚秋以叉架开枪,大战数合。扁脚秋扭身一
把飞剑砍在马元帅身上,马元帅负痛回天去了。天师上前,又被一钩钩伤脑后,急
忙退回城中。扁脚秋亦回营寨。天子惊惶回宫。谢廷回府向金奶奶言:“ 天师着
伤,头肿如斗。” 金奶奶说:“ 天师我有药可治。你对他说,若打了印,我就
送药与他医治。” 谢廷闻言,遂来至金亭馆内,见天师身卧在榻上,遂近前问安,
口尊:“大人今受妖邪之毒,金奶奶有丹药能解此毒气。恳祈大人赏赐他一颗印,
感大人之深恩。” 天师说:“本爵宁死,印不能轻施。”谢廷跪而哀求,口尊:
“大人身体系要贵重,性命要紧。”天师说:“天意如此也。”谢廷闻言退出馆驿
回府,对金奶奶述了一遍。金奶奶说:“今将仁义施与他,以感化他之心。” 遂
将丹药付与谢廷,言此丹宜用井泉水化开,敷在患处,流出毒水即愈。谢廷依言而
行,亦将天师治好。又求天师打印,天师摇头不允。次日黄门官上殿启奏:“城外
妖人讨战。”天子曰:“天师头颅方愈,难以捉妖,如之奈何?”谢廷奏道:“金
道婆可捉妖人。”天子闻奏曰:“传旨,宣召金道婆入朝见朕。”

    不知金奶奶能捉妖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  圣母灭五毒讨封赴仙阙  谢廷毕婚姻衣锦大团圆

    丽日融融风细细,知时膏雨初晴。

    碧纱窗外博流莺,海棠红如烂熳。

    杨柳绿似轻盈,宝马香车闲玩赏。

    新刍美酒频频,归来时候有余情。

    话表谢廷领圣旨宣召金道婆入朝。金奶奶随旨入朝,朝参已毕,伏在金阶。天
子口呼:“金道婆,可领朕旨去捉妖人,必有封赠。” 金奶奶奏道:“叩求圣主
代小仙讨天师印符,小仙感圣德如天。” 天子便向天师说:“ 张杰,你可与金
道婆打印,好让他前去捉妖。” 天师默然无言。天子曰:“金道婆好意解了你之
毒气,你竟无义无情。” 遂向金道婆曰:“朕之玉玺代你打上可否?”金奶奶奏
道:“万岁的玉玺亦是枉然。”翰林学士崔文、驸马谢廷、金奶奶俱跪天师之前,
齐声哀告打印,天师仰而不睬。天子怒曰:“张杰速将印缴上来。” 天师遂即将
印捧上,天子向金道婆曰:“ 将你衣服呈来,朕代你打印如何?” 金奶奶奏道
:“吾主若代小仙打天师印不中用,非天师亲手打印方妥。” 复又苦苦求了一回。
张天师默想。天子发怒动嗔,又见谢廷、崔文、金婆皆跪自己面前哀求,又医好我
之毒;城外又有妖邪讨战,思想多时说道:“金道婆你先去灭了妖邪,本爵必然与
你打印两颗。”谢、崔二人齐尊:“大人今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切莫反齿。”
天师说:“岂能反乎?”随同众官登城观敌。

    金奶奶驾云光出城,落下云头,大叫:“ 扁脚秋孽畜,吾仙在此。” 扁脚
秋大喝曰:“原来是你。你昔日收我等于聚仙亭穴中。今已出穴,各干其事,休来
惹我。” 金奶奶说:“ 你等及早回头,若牙崩半个不字,令你死无葬身之地。”
扁脚秋闻言大怒,摇叉来战,金奶奶舞菖蒲剑相敌。战有数合,扁脚秋将身后毒钩
放出,金奶奶闪身,一剑将那毒钩砍断,复又一剑将扁脚秋斩于马下,现出原形,
乃是一青蝎,天师忙将蝎之精魂收入混元盒内。那妖阵上恼了赤红须,大喝:“金
道婆,休要逞强,吾来也!” 手提单鞭奔来。金奶奶用菖蒲剑迎抵,战有数合,
未分胜负。那赤红须将口一张,喷出一股红气,内里一杆软枪,直奔过来。金奶奶
将菖蒲剑吹了一口法气,把剑一晃,这菖蒲剑就长有丈余,望赤红须当腰一下,将
赤红须斩为两段,现出原身,乃是一条赤练红蟒。天师将蟒魂收入混元盒内。众小
妖见此光景,各自四散逃生去了。众人将二妖架起烈火烧化,这金奶奶进城,入朝
见驾,便将灭妖之事一一奏明。天子龙颜大悦,就命天师打印。天师自思:“前已
言定,料难反悔。” 只得向金奶奶说道:“本爵遵圣上谕旨,驸马之情面,众文
武大臣分上,与你打一颗印罢。速取衣来。” 金奶奶将身上道袍脱下付与天师,
天子同众文武百官见天师将道袍铺在案上,口中默念真言,以手书符,将法印戳上,
遂交与金道婆。金奶奶接过来谢了天师,谢廷又求打第二颗,天师不肯打印。金奶
奶谢了皇恩,天子退朝,百官各回府第。

    次晨天子登殿,众官朝贺已毕,忽见太监匆匆上殿启奏:“宫中出一妖物,口
似血盆,牙如钢剑,口吐红光,在于梁上。求吾主定夺。” 天子闻奏心中惊骇,
百官面面相觑。天子忙宣张天师入朝。天师随旨上殿朝参,天子说:“卿家同朕入
宫降妖。” 天师随圣主至后宫,见妖邪盘于梁上,望着天师喷一红光来。天师一
见,却放一掌心雷打去,那妖物昂然不动,天师就知此妖有些利害,忙命人在此对
面搭法台请神降妖,这且慢表。

    且言金奶奶同谢附马在府中商议道:“吾女三姑与你有七日夫妻之情分,你亦
须念夫妻之恩爱,作何计策,你可求天师打印与他衣上,方是不失夫妻之恩义。”
 谢廷闻言,口尊:“岳母,岳母之衣打印已费天子之力,方打了。若再求之,只
恐张真人未必肯再打一印。” 金奶奶说:“ 我已差一妖在宫中搅扰,现时天师
搭法台请神捉妖。我差去护法神保住妖邪,我也暗中前去。那时天师不能治服妖邪,
天子必遣我捉妖,我趁此求天子封赠,再讨天师打一颗印,吾母女方成正果。”言
毕站起身,驾起一道金光暗进宫院去护妖邪不题。

    且言天师登法台焚符念咒,将令牌一敲说:“王灵官速至。”只见王灵官从空
而降下,天师说:“ 代我速捉妖蛇。”王灵官领法谕,举金鞭来打妖蛇。那妖蛇
端然不动,口中喷出一道红光奔灵官来,妖蛇之尾向前一扫,打中灵官。王灵官被
打,归位去了。天师只知灵官被妖蛇打退,那( 哪)晓金奶奶在暗中护妖。天师
无法退妖,遂下法台回奏天子。天子只可饬宫官将后宫门封起,天子回正宫,天师
回天师府。




    次日五更三点,天子登殿传旨,宣召金道婆。金奶奶随旨入朝参拜已毕,天子
命金道婆降妖。金奶奶俯伏金阶启奏:“求万岁天恩,谕饬张真人将贫道之女衣上
打一颗印,则感圣恩浩荡。”天子闻奏,宣召张真人上殿,谕曰:“ 朕今宣金道
婆代你降妖,你可与他再打印一颗,休要推辞。”天师闻言跪奏曰:“先已打过印,
不能再用二次。” 天子闻奏怒曰:“张杰,你职司何事,不能降妖捉怪,反令他
人代你降妖。你为何倒惜其印,令人可恼!” 天师见龙颜带怒,不折正,无奈只
得代他打一宝印。金奶奶暗喜,谢了皇恩,又谢了天师,随请天师与众大臣保驾入
宫。金奶奶至宫中见了那妖蛇,在袖中取出菖蒲剑,口中念咒,将剑向上一指,将
妖斩为两段,却原来是一壁虎精。天师亦将妖魂收入盒内,以火焚烧妖身。天子大
悦,加封金道婆为金花圣母娘娘。金奶奶谢恩出朝,同谢廷来拜谢天师。天师说:
“你得了我之宝印,有关本爵之事。此后务守正道,否则自有天雷击你。”金奶奶
口尊:“天师,老身讨那收服五毒精灵交付与我。日后若有妖邪出世作耗,就是老
身之过犯。” 天师闻言说:“也罢,本爵就将五毒妖邪俱交付与你,若有舛错,
向你是问。”随将五毒交清。金花圣母收讫,告辞而去。后来将五毒收入后府,每
逢端阳节将五毒画出图形,贴于壁上,此是后话不表也。

    不表天师辞朝回转龙虎山,且言自灭妖邪之后,谢廷与公主完婚,霎然满月。
谢廷奏明天子回籍祭祖。天子准奏,赏假一年。崔文亦请假一同择日出京,文武各
科大臣相送出京。谢廷同公主并崔文一路逢州州接,逢县县送,非止一日。那日来
到扬州,招了陈奉臣之女凤英小姐。此事禀明公主,公主宽仁大度,贤惠无比,皆
以和睦,不分上下,姊妹相称。后来回京奏明太后,天子封赠陈氏诰封夫人。崔文
侍奉娘舅老夫妇如父母,妻吴氏为诰封安人,此皆是后话。

    且言谢、崔两家祭过了祖,一日谢廷正在花园赏月,忽见从云端降下二人,皆
是头戴道冠,身穿道服,洒然有仙风道骨之态。仔细一看,原是岳母金奶奶同贤妻
三姑娘,心中大悦,近前请了金奶奶之安,遂又口呼:“贤妻三姑娘,今晚岳母送
贤妻回家,咱夫妻共享安乐 之 荣。” 三 姑 娘 说:“非也,我同母亲已
超升仙界矣。休得留恋于我!你现有姣妻美妇足可趁意,日后皆大福大贵之人。我
今同母亲特来相谢。自此相别,我母女就此同升天界去了。今只一会,以决永别。”
谢廷闻言省悟,忙唤书童:“快请公主与陈夫人前来相会。”不多时,公主同陈夫
人带领宫女至花园相会。遂吩咐摆下素茶,圣母同仙姑一口同音说道:“多谢贵人
并夫人的好意,我母女自此去也!” 言罢,一阵香气,众人举目一看,只见五色
云中母女二人身跨鹤背,冉冉而去。

    谢、崔自此在家闲居,假满皆进京,入朝供职。后来谢、崔两家皆生贵子贤孙,
皆是金榜题名,簪缨不绝,皆应了袁柳庄先生之相法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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