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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德尔 水上音乐、皇家焰火及其他

 SY雪梅 2013-06-10


     

           很多人对于亨德尔总是很淡漠的,这倒不是说他们没有品味,原因在于一方面巴赫对于巴洛克乃至音乐史的贡献与自身的艺术成就实在是太大了,亨德尔、泰勒曼、维瓦尔第都不得不“屈尊”于他的阴影之下,更遑论布克斯特胡德、蒙泰威尔第、帕赫贝尔、许茨、普库兰、拉摩、斯卡拉蒂、普赛尔、维塔利等一大批优秀的(敝人可不会用伟大的,伟大是留给巴、莫、贝的。哈哈!)音乐家。——以后有机会我会尽量挑选有代表性的巴洛克音乐家一一评述,譬如斯卡拉蒂的555首键盘奏鸣曲,就具有相当的技巧高度与写作技法;又譬如维瓦尔第对于小提琴协奏曲的探索;另一方面恐怕在于现今的人已经无法有闲暇去静静品味巴洛克的“哀而不伤,隽永清秀”的风格了。

     

           其实亨德尔在以前一直受到很多人的喜爱,傅雷先生在《傅雷家书》中就直言他喜欢亨德尔更甚于巴赫。亨德尔与巴赫其实有很大的不同,但是他们也有很多偶然的一致:他们出人意料地出生在同一年,而且出生地相隔尤其近,可以说是半个老乡。他俩性格都比较暴躁(大家不要被他俩虔诚的宗教信仰所疑惑,他俩从年轻到年迈都有过“怒发冲冠”的行为),而且年轻时热爱音乐而被家人阻挠,晚上只好就着月光抄乐谱自学,而且出人意料地导致了晚年的双目失明,而且据野史记载,他们的眼科医生是同一个英国人,而且更令人出人意料的是,那位医生医瞎了两位……(所以要名留青史,要么成为一个巨人,要么毁灭一个巨人,乃至两个……)更好玩的是,他俩一生本有机会见一面,可是一生无缘。

     

           总的来说,二人际遇还是有着天壤之别——亨德尔一生游历欧洲各处,名利双收;大多数人生时节,王公贵族对他也保持着相当的客气与礼遇;死后葬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墓地,与牛顿、伊丽莎白一世等伟人名流葬在一起。(身在音乐家处于相当卑微地位的18世纪,这简直是个奇迹!)而巴赫的经历则往往令人唏嘘,生得坎坷、活得艰辛、死得平凡,更令人唏嘘的是,没有人意识在巴赫是谁、他的作品是什么,仅此已够让我们深思了。

     

           不过让我们重新思考一下,为什么巴赫生前如此默默无闻(至少作为一个作曲家而不是演奏家而言)?答案很容易找到:相比于亨德尔,他也没有那么明亮的朗润色调与精致的外观造型;相比于亨德尔,他没有相对通俗的情趣与优美婀娜的旋律;最重要的是,相比于亨德尔,他没有那么敏锐的时代洞察力与机智的迎合感。——诸位,我在这里绝对没有任何贬低亨德尔的意味。没错,明亮的朗润色调、精致的外观造型、通俗的情趣、优美婀娜的旋律,再加上思想上对于复调时代到主调时代的精准洞察,与对于新生中产阶级、资产阶级的巨大观众的迎合——这就是亨德尔胜于巴赫之处。

     

           巴赫的风格与亨德尔几乎相反。巴赫的音乐偏向多维而核心稳固,思想情趣相对宏观与超然,手法倾向复杂与精深的对位技巧——同样,思想上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迎合,即使他行为上并非如此(他的很多作品题献、上贡给王公贵族,但是他从来不背叛他的音乐,这也是为什么贵族根本不会理他——因为他们根本听不懂!《哥登堡变奏曲》《平均律》《音乐的奉献》《勃兰登堡协奏曲》莫不是献给了贵族。)。他没有把握住复调时代到主调时代的过渡,或许他比别人更知道复调的式微,但他更倾向于背叛这个新的时代,为复调划出最为悲壮与恢弘的句号!终于,还是由他终结了复调。后世再难望其项背。

     

           巴赫与亨德尔:一个偏向于内涵,一个偏向于外观;一个发于心,一个美于形;一个注重内在的层次,一个注重于外在的气势;一个偏于对位,一个重于旋律。当然,并不是说巴赫不懂旋律,更不是说亨德尔没有内涵——而是说二者的偏重与不逮。当然,有人会提出反对意见:并不是亨德尔所有的作品都如此,亨德尔的晚期作品与宗教音乐并不像他的器乐作品一样“动听”,但内蕴浩渺、涵义深远。——这个诚然!但囿于篇幅,我就先不谈了。

     

           在这里先介绍一下亨德尔《水上音乐》(Water Music)与《皇家焰火》(Royal Fireworks Music)。关于二者的野史传闻有很多,我在这里觉得没有讲的必要,因为这跟音乐欣赏毫无关系。我要说的是,关于欣赏二者的切入点。欣赏方向明确后,对于再欣赏不同作者的同体裁作品、或者亨德尔自己的其他作品都有帮助。当然,切入点是多维的,而不是单一的,我在这里给的更不是标准答案了。

     

           亨德尔的风格已经在上文中阐述,在这里他的明亮与优美的并存、华丽的外形与热烈的气氛都很有代表性。那么他的音乐,“流畅”与“自然”二词就很重要了。在我看来,指挥的思路与设计不要显得太矜夸扩张,尽量由着作品本身律动要好得多。同时,即使我们与巴赫比起来,这种聆听思路与指挥侧重都完全不一样——巴赫的管弦乐组曲要求着相当明晰的架构与理性的脉搏,这与亨德尔“普天同庆”般的盛世欢歌是不同的。所以当有人抱怨说巴赫的管弦乐组曲不够味的时候,其实我都会推荐他换种方式去聆听;而有人抱怨亨德尔的亢奋与炽热时,这也是巴赫听“中毒”的结果。

     

           下面我举一个例子:亨德尔皇家焰火的序曲与巴赫的第一号管弦乐序曲。二者序曲都承接着普库兰与许茨等开创的法国歌剧序曲版的辉煌与富丽,在曲式上也几乎符合“慢--慢”的规律。但是细品之下,二者却有着相当的不同。在乐队规模上、以及由规模产生的音响效果上来看,巴赫的显然更清丽雅致、着色较淡,亨德尔(无论采用何种乐谱版本的配置)的更显大气与辉煌。在写作技法上,亨德尔依赖于横向旋律的积极推进与激昂富有感染力的旋律,巴赫技法显然更侧重于纵向和声架构的空间纵深与清癯简洁、理性稳健的情感表达。即使在快速段落,巴赫运用了赋格手笔,内外层次兼具,生机盎然、笔法老辣。而亨德尔意在于利用弦乐与管乐的音色对比、庄严的和声与旋律竞奏应答等更多属于主调音乐范畴的手法来突出浓烈、辉煌的气氛。

     

           所以听巴赫与听亨德尔是不一样的!但是我想强调一点,其实从个人内心上来讲,我并不认为亨德尔的两部管弦乐组曲作品应该完全使用“标准”配置——从某些古乐派的标准来看。首先是气质上不太符合,这种节日气氛与辉煌壮丽小规模与编制理论上达不到这样的浓烈与炽热;其次从音响效果来分析,古乐派的优势本有二:一个是古代乐器的朗润感(这个的根本原因在于木质感与比现代绝对音高略低的频率),一个是合奏的独特感觉,古乐器的合奏表现力明显弱于现代管弦乐,但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古乐的合奏在架构上倾于清晰,它将结构趋于长线条而不是“浑圆”,所以古乐派通过较快语速来增加张力——这两点其实在我看来不太符合《水上音乐》与《皇家焰火》,古乐器中的圆号与小号就没法同现代的乐器媲美。所以说在演绎时的表现力与雄阔气息先不说,古乐派的演绎一般色调比较“灰”,这点很不适用于亨德尔的此二者作品。

     

           那么有没有“补救”的措施呢?当然有,塔菲尔古乐团的处理具有古乐派的代表性——拉蒙通过提速增加张力与戏剧感,同时充分利用古乐的朗润与木质感,让其在慢板的乐章中发挥出独特的音色与气质,紧紧地贴合亨德尔的美妙旋律!平诺克也给我另一个惊喜,他也找到了一条解决方案:那就是突出音乐行进的节奏感,平诺克大胆的加入大量的定音鼓,在节拍的重音上不遗余力,这样加上古乐派本身的清晰与迅捷,个人认为还加入了些许的主观情感因素,三者一碰撞,想不精彩都不行!在这里平诺克思路与拉蒙有所不同,如果说拉蒙是寻求亨德尔的“美”,那么平诺克是寻求亨德尔的“势”——那种欢乐、积极的气氛渲染传递。当然,马里纳率圣马丁乐团值得品味,我个人觉得他属于那种现代的乐器融合古乐派的思维模式。——以前我单纯地将古乐派思维模式同托斯卡尼尼为代表的现实主义思路相等同,现在看来是极端错误的,回头涉及到贝交的时候我会细细谈到。马里纳充满英伦式的端庄典雅、清晰的构架、层次分明的合奏与敏锐而精细的处理构成他风格中的主要成分——我认为这就是古乐派的思路特点。另一个事实的佐证便是他高度艺术化的巅峰作品均为巴洛克与古典主义早期作品。以古乐派思路与技法演绎的还有加丁纳(英国巴洛克独奏家乐团,不知道这次为什么没有率领他的亲兵“革命与浪漫管弦乐团”)、哈农库特(维也纳音乐家协奏团)和霍格伍德(古乐学会乐团)。


    马里纳的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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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说是马里纳的其中一版呢?因为马里纳录制了很多版,这也确实很让音乐唱片收藏者头疼,而且还是不同公司!好吧,打住,我就先不吐槽了。而且抱歉没有找到相关试听链接,抱歉。
            

    平诺克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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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听链接:在QQ音乐上,只需搜索“Pinnock”即可。


    拉蒙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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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听链接:http://www.tudou.com/plcover/S2JhkrcIkNE/
            (注:此豆单中包含拉蒙、斯托科夫斯基、海丁克三版,此三版斯氏与海丁克我并未评价,诸位也可一听,也实乃优秀版本)
     

           但是我不得不说一句公道话,古乐派听得越多就会感觉到“求新求变”或者说“再创造”空间的狭小与困难。我个人认为这主要就在于表现力的问题,古乐派的外在表现其实相当有限。我也曾很多次表示,我其实对于古乐派一直不褒不贬——其实检讨一下自己,自己内心里还是对古乐派有一定偏见的。如果说一定要为自己“狡辩”一下的话,我认为编制真的只是形式问题,真正的演绎永远是深入作品的精神内核——一些超越时代与形式的东西;第二点,时代在发展、在变化,历史虽然会有停滞甚至倒退,但是我个人认为,古乐与现代乐器到底谁的表现力强是一目了然的——巴赫的管风琴作品、贝多芬的钢琴作品、瓦格纳的歌剧莫不是因为新式乐器的出现引导着“上层”建筑的变化——这个一句话也说不明白,干脆自己表一下态就行了。(当然,我绝对不是反对古乐派,不褒不贬。)

     

           在现代乐器的演绎中,我个人尤其喜爱乔治赛尔的版本。乔治赛尔指挥的这版“水与火”,我个人相当喜爱,乃至于有所偏爱!他的指挥太有逻辑感了,这份精密的洞察力,对于原谱的挖掘已经达到了叹为观止的层面。我还没有听到过比赛尔指挥的序曲更能清晰、丝毫不失真地捋清了那么多的织体与声部!一位理性的指挥家面对着这么炽热的作品,一刀刀“切肉见骨”,麻利老练,一步步地将作品解构、剖析。我曾说过,“在写作技法上,亨德尔更依赖于横向旋律的积极推进与激昂富有感染力的旋律”,赛尔“对症下药”,针对着亨德尔的横向推进,相当具有洞察力地将整部作品的横向层次与织体清晰展现——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如此精致的布局与老辣的掌控,也唯有赛尔有这份功力了。

    赛尔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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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听链接:http://www.tudou.com/plcover/bKQAenOweLM/

           
    在如此众多的优秀版本中,我还推荐听听奥菲欧斯室内乐团。——倒不是说这个版本有多么权威,而是体味一种全新的艺术思路。其实说它是室内乐团一点也没有偏颇,它给我的印象有以下几点:第一,在编制上它的确不怎么大,但它并非严格意义上古乐派;第二,它保持着外在形态的清晰简洁与内在蕴含的轻松愉悦;第三,它的“意识形态”把握往往很松,所以它有意地摒弃相对的深刻思想与复杂情感,追求一种自然、单纯的效果。但我个人这也有极大的硬伤,譬如说奥菲欧斯的这两部作品在分量上总感觉过于“轻”了些,欢乐表达是够了,但对于那份较浓的着色与炽热的感情总感觉不太够味:焰火音乐的序曲就是很明显的一个例子,总感觉即使这是它的一贯追求,但是它的轻松总是显得“过”了些——不仅未能理想地表达出“序曲”的宏大,也未为后文的行进有一个良好的铺垫与展望。序曲就是个纲,纲举而目张。水上音乐之后渐入佳境,相比于皇家焰火在度的把握上相对要好得多,虽然行走惬意但是已然注重于情感的潜沉与美感的开发,值得一听。

            
            自己在网上寻找的相当费劲,看来亨德尔的东西现在真心的不太热门——看来真是世事无常,世人的口味也多变的很。从前亨德尔在18世纪的德国作曲家受欢迎度第一,现在却“落”得如此地步。我们都说是亨德尔的“水平”不够,可是想想:到底是他的水平不够,还是无论什么样的音乐都无法安抚我们浮躁的心呢?或深奥,或浅显,却鲜鲜见到真正沉静的听众。面对这个日益浮躁的古典音乐环境,或许我们应该做的与只能做的,便是坚守自己的内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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