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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译制声音的那个年代

 昵称lIpAIsZV 2013-06-25

关于上海电影译制片,经过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人来说,是个不可磨灭的声音记忆。那些金石之声,让那些千变万化的面孔拥有了同一的音质,却一样富有变化,和更幽深的神秘莫测。 伴随着上译那些细腻、传神而又不乏勇敢的声音,我们仿佛听到整个世界,另一种呼吸的节奏以及韵律。

 

很多电影不是经典,被怀念全因上译厂

说起上译的经典,被那些老影迷所津津乐道的无非是《简爱》、《佐罗》、《叶塞利亚》、《悲惨世界》、《虎口脱险》、《音乐之声》、《希茜公主》系列等等。这里除《虎口脱险》在法国雄踞票房榜多年,多年后才被《欢迎来到北方》打破,《音乐之声》则获得奥斯卡金像奖的加冕。其余那些令人大饱耳福的影片在它们的故乡,以及在影史上都寂寂无名,之所以能被大家所怀念,怕也只能归功于上译的功劳。用陈丹青形容配音大师邱岳峰的话,来推而广之,也就是上译群英,用他们声带的运动和气息的吐纳,以及再纯正不过的中文,“塑造了整个西方”。这个西方是我们不熟悉的,让我们困惑,又让我们艳羡。不仅仅是他们的华服、洋车、豪宅。还有与我们的道德建设迥异的人际、人伦。伴随着上译那些细腻、传神而又不乏勇敢的声音,我们仿佛听到整个世界,另一种呼吸的节奏以及韵律。

上译片启蒙一代人的性意识

好比当时还叫西德的,与奥地利合拍的《屠夫》,让童年的我第一次听到同性恋这个词汇,那是上译的老牌绿叶于鼎的一次极上乘的发挥。还有一部德国电影,由娜斯塔西娅金斯基主演的《春天交响曲》,讲的是大音乐家舒曼和他妻子克拉拉的爱情故事。其中有一段,已经小有发育的克拉拉,快乐的任由其专横并深爱自己的父亲为其沐浴时,也着实吓了一跳。当然舒曼刚与另一女子交欢,而克拉拉的到来,让这位大作曲家丝毫不带羞歉的神情,也让我有些莫名其妙。那大概是上译的当家花旦刘广宁离开上海前去香港之时,最重要的代表作品之一。我倒不是完全能接受她的甜美,但她一面纯洁一面神经质的表现,却真的能给我们带入到一个新的世界。

我对上译的记忆,不仅仅来自大银幕,还有收音机,由于那时电视还不普及,小小的半导体,就让我听过很多电影。奇妙的是,听过之后,还想看,真看了,逢到电影录音剪辑的节目,也一样割舍不下。一次听著名盲人歌手周云蓬的访谈,他谈起他对电影的感想,他是只能去听的。依然能感受到电影的美好。我想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译制片也永远不会消亡。他提到他听过的,最爱的电影是金棕榈得主《德克萨斯州的巴黎》。我和我周围的很多同好,也是先听,后看这部电影。第一次听时,就觉得这是个太奇妙的故事了。丈夫找妻子,找的都患了失语症,真找到了,妻子却成为脱衣舞娘。后来因一个特殊的关系,在大银幕上看了这部影片,还为没有上译的声音,而倍感遗撼。这一课,后来还是补上了。又是金斯基主演(其父为赫尔措格的御用克劳斯金斯基,世界影坛最具风格化的性格演员,没有并列),还是刘广宁代言,刘广宁之于金斯基,就像邱岳峰之于卓别林、毕克之于高仓健、盖文源之于让保罗贝尔蒙多。而这部影片里声音表现最优异的是尚华,他是邱岳峰死后,上译最重要的反派之一,除此,也为一些滑稽人物发声,最著名的就是《虎口脱险》了。在《德克萨斯州的巴黎》中他是有些无助兼小可怜的,更多的是难以名状的沧桑,以及过于汹涌的温柔所导致的忧伤。隐隐的起伏和若有若无的停顿都非常好。他说那对夫妻都不太关心周围的事,也就是说,他们一开始就想拒绝世俗的生活。男的更厉害一些,他甚至要拒绝记忆。也可以说,他把妻子捆起来,是想把那种只关乎心灵的状况牢牢绑住。影片非常高明地没有通过影像表现这些,只要一个忧伤的男人缓缓地叙述就够了,清幽的吉他声响了起来,不仅仅是在拔动心弦,也是在荡开某些人的记忆,仿佛时间之河在管不住的流淌。是的,是某些人,不是所有人。

《尼罗河上的惨案》群星云集

说到上译的声音,基本是个顶个的强,既拥有极高的辨识度,又能让人忘记是这位声优在表述,在抒情。对于男声,我不能免俗的要首推邱岳峰和毕克,另外曾担任上译厂厂长的杨成纯我也极其喜爱,还有一位是富润生。他们的声音,严格来讲,都不够亲切,都有一份倨傲,一分唇启齿,就好像特别乐意呆在他们自己的个人王国里,也就是说,他们容易享受孤独。上译的声音,跟其他配音机构比起来,最大的特色,是能营造一种距离感,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近在咫尺,却又能远在天涯。女声里,我个人是喜欢老旦的,如苏秀和赵慎之。另两位是李梓和曹雷。她们的声音都有着惊人的可塑性,你一如沐春风,却又有寒意袭来。记得苏秀在《孤星血泪》里为那个老太太配音,那句“这是我的心”,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碎了。”真的让人为之动容,而片尾刘广宁的那句“小孩,过来亲我一下”。则足足地让人要魂飞天外了。

说到上译的群英会,一般人会提《尼罗河上的惨案》,那是个群戏,上译的精英也基本悉数到齐,还很年轻的乔棒、童自荣、丁建华,也显露出超卓的潜质。苏秀为一位诲淫作家代言,苏秀曾笑言这个人物就是个十三点,她那句“沸腾的拉丁血液”,屡屡被我周围的人提及。而毕克最后的结案陈词,也成为中国配音史上的经典,他的慵懒与他的智慧交相辉映,像条老狐狸一样的从容不迫,又如老猎人一般流露着悲悯。

《战争与和平》难以企及的模本

而在我这儿,却是前苏联电影沙皇谢尔盖邦达尔丘克自导自演的《战争与和平》,这是全世界最昂贵的电影,到现在也难以统计,它到底运用了多少物力。这部影片在美国公映时,震惊了这个计较投入产出比的世界头号电影强国,并让本片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战争与和平》其中的一集)。本片共分四集,时长近六个半小时。当时前苏联还没解体,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逢十月革命节,中央电视台,都会放映一部优秀的前苏联电影。《战争与和平》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与我们会晤的。

《战争与和平》的译制导演是曹雷,几乎出动了上译的全部人马。乔榛的彼埃尔、尚华的老包尔康斯基公爵、毕克的库图佐夫元帅、盖文源的拿破仑,都令人难忘。而最为优异的是杨成纯,他为男二号安德烈配音,冷漠、高贵,善于隐藏自己,全在那种诗句一样的对白,旁白里得到了一种专属文学的表达。而杨成纯强抑激情又依然能喷薄而出的声音运动,具有着俄罗斯大地所特有的辽阔。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杨成纯声音艺术的最高峰,他有了这样一个安德烈,就足以傲视配音群英,并比肩大师了。为女一号娜塔莎配音的丁建华,同样表现卓异,她保留了她过往声音中的娇憨和纯真,同时又兼具这个小可爱由着性子来,却丝毫不让人厌弃的任意妄为。既耽于幻想,又对真实的生活产生疑惧,这种诉尽千言,又无法言说的纠结,真要表现出来,殊为不易,好样的丁建华,她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在如此浩瀚的影片里,还必须提到一个声音,那便是著名电影艺术家和配音大师孙道临,他主配的《王子复仇记》是配音界人人称颂,又难以企及的模本。他是中国配音界音质和表现力超一流的大家,这一点,只有毕克还能与他一较短长。在《战争与和平》中,孙道临担任旁白,当大平原上的小花开始生长,孙道临的声音穿过云层和雾谒,来到我们的耳际:如果不道德的人能聚集在一起,形成一股力量的话,那么善良的人也应该这样去做,道理就这么简单。

上译时代是什么电影都有的时代

遥想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真是看电影的黄金时代,除了什么电影都有人看,就是《最后一班地铁》和《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一个小县城的电影院里也能坐个四、五成。再一个,什么国家的电影都能看到,现在,你能想像委内瑞拉的《螃蟹》就在上映前的一星期,就在发廊对面的马路上,贴上种种耸人听闻的海报吗?有的电影可以是小众的,而电影本身不是小众的,我就亲眼见过,一个农民工夫妇,领着孩子去看得过两项奥斯卡奖的《温柔的怜悯》,而流下了感动的泪水。那时连普通人的攀谈,用的都是电影中的台词。例如: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又或者;往前走,你就会融入到蓝天中去。这在姜文的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也有所表露。那时候看电影,不是什么品味的象征。只是去看,而电影就在那儿,一束光照亮发白的银幕,我们看别人的悲欢离欢,窥伺着人为的秘密如何发酵,然后获得一种心安理得,然后心满意足地去过电影之外的生活。而这些,大多时候,是由上海永嘉路383号的一栋小楼里,那些大多时候只闻其声,不闻其人的艺术家所带给我们的。(文/ 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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