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地30多亩的神秘孤岛周边，数十米宽的环形护城河将山丘远远阻隔，如同《水浒传》里的泽国梁山泊，即使是在732年后的今天，一股肃杀的军事工事气氛仍然扑面而来。24日，永丰县瑶田镇水心村老人万乐安说，这是当年抗元英雄罗开礼响应文天祥号召，在此修建的练兵水寨遗存。据族谱记载，罗开礼在起兵之时，已是年逾七旬的古稀老人，兵败之后绝食八日而亡。
眼下随着江西省第三次文物普查的发现和深入考古，发生在南宋垂亡之时，江西境内一段激烈抗战史的模糊记忆正被逐渐唤醒。
永丰县的这座孤岛水寨虽然不如梁山泊水域那样壮观，却也是易守难攻之地。
饮马池的马蹄痕迹难以辨认，池内的水却是清冽异常，从未断过。
当年平地起湖建成的练兵水寨，如今早已不闻刀枪剑戟之声，这里成了寺庙的清静福地，日日有僧人在此诵经念佛。
水心村是最靠近水寨的村落，相距只有500米远。
走在我们前面的60岁老人万乐安扒开一路密布的荆棘。他说，小的时候，并不知道水心村这个村名的真正意义，多年以后，他在罗氏族谱上看到本村开村之祖罗开礼号“水心”时，才明白村名是用以纪念先祖，直到今日，水心村还有三分之一的人姓罗，而这些人都是罗开礼的后人。
对于罗开礼其人生平事迹，族谱略有记载。万乐安记得很清楚，“景炎元年(1276)，罗开礼受丞相文天祥之命，起兵抗元，乃筑寨于里之西北，凿池为岛以居，招兵买马，日夜操练。”不光是水心村民，附近村落中凡是知道罗开礼的人，都对他十分推崇。万乐安说，要带记者去的地方，就是族谱当中所记载罗开礼建立水寨的真实地点。
实际上，当地对于水寨有种种民间说法，在万乐安的记忆中，还有着水寨更早的原貌状况。他说，水寨面积足足有30亩之多，这是前几年退耕还林时候丈量出来的数据，更不可思议的是，整个水寨区域原先是一块平原，四周的环形护城河完全是依靠人工挖凿而成，最后成就了一个浑圆形状的水寨中心，只能依靠船只荡桨才能进入水寨，别无他路。曾有人计算，对比现在永丰县最大的一个水库工程，水寨的工程量至少要超出2倍以上。而每年汛期，护城河会涨满水，那时河水汹涌，滔滔的大水泊尤为壮观。
抄过狭窄的小路，水寨突然在齐人高的荆棘之后呈现，几十米宽的环形护城河将水寨紧紧围绕，水寨与护城河交接处为夯土城墙，水寨建成了惊人的圆形。然而时过境迁，水寨已经被后人用土填出了前后两条路进出。
从已锁的大门攀爬进入水寨，万乐安先前所说的“在以前水寨里满是参天古树，有一座河围古刹以及一座书院”都已无法看到丝毫踪影，水寨中心如今只建有一座“河围寺”，仅20余年历史。
732年过去了，当年平地起湖建成的练兵水寨里，早已没有了刀枪剑戟的打杀声，安扎起了清静的寺庙后，日日有僧人在此诵经念佛。当慕名而来的外人进入探秘时，树木覆盖荆棘密布的水寨空留一种神秘感。
水心先生的雕像身穿战甲，外披长袍，香客们不忘在像前鞠躬叩拜。
史料有载，罗开礼字正甫，号“水心先生”。生宋庆元庚申（公元1200年）十月初十未时。登淳辛丑进士，知归安县事，升国子直学，寻推大理寺评事，赠奉直大夫。按照时间推算，景炎元年时，罗开礼已经是76岁的白发老人，只有40岁的文天祥当时请他出山时，老人没有推辞，毅然应允。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永丰县博物馆欧阳勇馆长是唐宋八大家之一欧阳修的35世嫡孙，在今夏第三次文物普查时，对于有着种种传闻的水心村水寨，欧阳勇做了一次细致的调查追踪。他认为，当时罗开礼过起了隐退的生活，已经不在仕位上了，但还在做儒学教授，“难得的是，此人对南宋王朝怀有忠心，受儒家思想影响较深，且具有侠义精神，在当地德高望重，文天祥一向他发出号召，他就积极响应，出任永丰知县，变卖了家产，召集族人开始练兵。”
《宋元学案·男斋学案》也提到罗开礼“知永丰，倡义以仗大节，连兵邹皿，驻师永丰。”垂垂老矣的罗开礼出山，最为根本的原因仍然绕不开南宋几近灭亡的局面。这一年，元军攻占南宋都城临安（今杭州），俘5岁的宋恭宗，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等人共撑危局。此后，文天祥集结部伍，自梅州出江西吉州、赣州坚持抗元的宋军皆来赴，合军收复会昌县。八月间，文天祥部下赵时赏等人分道攻取了吉、赣周围的不少地区，把赣州包围起来。闻听文天祥在江西声势大震，衡山、抚州等地残余宋军也纷纷加入进来，一时间士气高昂。罗开礼也就是在此时抛家舍业，高举义旗，真如《水浒传》中所描绘的梁山好汉“啸聚山林、筑营扎寨、替天行道”之壮举。
河围寺内诸多受众生朝拜的佛身塑像之中，竖立着水心先生的雕像，他不是佛门法师而是作为仁义战将，身穿战甲，外披长袍。据说来到寺中的虔诚信教香客们，也不忘在先生像前鞠躬叩拜。
数百年前那场追杀早已逝去，当外人来到这里询问时，都在提醒老人们这里曾经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古战场。
瑶田镇水心村西去60余里路，是君埠乡空坑村，当罗开礼在永丰大建水寨练兵的时候，文天祥也一路退守到此。也正是因为文天祥在这里的一段遭遇，决定了日后水心村水寨和罗开礼的命运走向。
这个当年战马鸣叫之地，如今四处种满了白莲，莲香四溢。68岁的老村支书巫国光从田地里走上来，指着村中一处土墙说：“以前这旁边有一个将军亭，两米高，三面为门，一面为碑，文天祥以前就在这里住过。”他所说的碑文在“文革”浩劫中就已毁灭，不过在一户农家屋后，巫国光找出了保存下来的碑文一角，仔细查看只能看到“义”“旗”二字的繁体状。
巫国光笑着说，自己虽是个粗人，却酷爱历史，说起文天祥有抑制不住的激动。祖辈口口相传的是，当年文天祥从兴国县兵败之后，只剩几人一路退到这里，后有元兵追杀，当经过村口一座山下时，山体突然滑坡，从山顶上砸下几块大石，追兵见有动静以为是有埋伏，就不敢再追来，于是文天祥逃过一劫，后人命名此地为“将军丘”。这之后，文天祥开始在当地驻扎下来，并且不断招兵买马，“当时他住在村中一位名叫陈世翰的秀才家中，白天就会到对面山上练兵，而这位秀才也经常会为文天祥出谋划策。”他说，就这样，文天祥在空坑村大约休整了三个月的时间，现在山上还有练兵时留下来的痕迹，一个叫“饮马池”的地方就是战马所踩出的印迹而得名。
遗憾的是，“将军丘”上只看到成片翠绿竹子，难以想象当年山体滑坡的惊险场面，而攀上山看到的“饮马池”，战马踩出的印迹只是一块有裂纹的普通石块。欧阳勇认为，按照常理推断，文天祥是逃避到空坑村的，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无法在当地逗留很长时间，不可能呆三个月那么长的时间，“但文天祥到过空坑村是毫无疑问的，在《宋史》当中都有所提及。”
数百年前那场追杀，交战双方战士的血肉之躯早已化作泥土长眠于地下，当外人来到这里询问时，都在提醒老人们想起这里曾经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古战场。巫国光说，在他的记忆当中有两次印象非常深刻，一是1954年200多名学生来到这里春游，二是1984年三名历史系的大学生来调查遗迹，“我都会详细告诉他们老一辈人传下来关于文天祥的故事。”
在732年后的今天，曾经义兵聚集的水寨必将成为一个民族抗战的纪念标本。
仔细翻阅《宋史·文天祥传》及有关资料，当中果然记载了文天祥在空坑村历险一幕。
1277年9月间，元将李恒自领一军精骑，出其不意地向身在兴国的文天祥发起进攻。文天祥没有料到李恒这么快就杀到，猝不及防，慌忙应战，首战不利，文天祥携败兵向永丰方向败退。至空坑（仍在吉安境内），军士多散，身边只有杜浒等几人相随。
宋将赵时赏为使文天祥等人有时间逃走，他故意令人用肩舆把自己抬上，大摇大摆、不慌不忙地行走。元军大队士兵追至，持枪挺刀，喝向肩舆之上是何人，赵时赏朗声答道：“我姓文”。元军大喜，以为生擒了文丞相。不久，得知被抓的“文天祥”乃赵时赏，李恒气恼，立即斩杀。赵时赏乃宋朝宗室子弟，临刑大笑，慷慨就义。
文天祥兵败，元军再次攻入永丰时，罗开礼被元军俘虏。水寨练兵仅一年后，义兵没能挡住元军铁骑。罗氏族谱有载，“囚吉州狱中，大骂元兵，绝食八日而亡”。在年近八旬的时候，罗开礼以这种方式尽忠。而文天祥逃脱后，辗转至南岭（今广东紫金），重新集结队伍，诸多史料记载“丞相闻之，大为悲痛，为其制服哭祭”。罗开礼在如此高龄下出兵抗元而亡，文天祥内心之悲痛可想而知。欧阳勇说。
7月的烈日照过水寨山冈，水漫过护城河青草。在答应文天祥起兵的时候，罗开礼想必已经做好视死如归的准备。在732年后的今天，曾经义兵聚集的水寨必将成为一个民族抗战不可磨灭的印象和纪念标本。
■文/图饶晓华记者刘国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