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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桃

 红瓦屋图书馆 2013-07-04

  王太生

  单就从颜色上来欣赏,我就非常喜欢桃子的朴实。

  桃子的青,先是那种玛瑙绿经过稀释过的,淡淡的青,在初夏的枝头,有一点红,腮红,乡间邻家16岁女儿的小桃红。

  《小桃红》这样的曲调,是宜配在桃园这样地方唱的,“碧湖湖上采芙蓉,人影随波动,凉露沾衣翠绡重……”这样唱时,园子里桃枝摇曳,叶色碧碧。

  青桃是平民的水果。李渔说,名贵的深宅大院里,没有桃树的踪影。桃树在乡野,在篱笆墙的农舍,想看桃花的人,要骑驴到郊外去,就像武陵人偶入桃花源,才能找到那种乐趣。

  一树碧澄澄的桃子缀挂枝头。那天在桃园,我看到那么多的桃树,桃子就匍匐在层层密密的枝桠间,随手摘一颗,摊在掌心,温润敦实。

  桃子上市的季节,不时看到路边有憨厚的农人。他们或坐或蹲,守候着一篮子圆滚滚、毛茸茸的桃子。我喜欢买那种还带着些许枝叶,上面沾着露珠的桃子——那是乡野的脐带,它们刚刚从一棵树上走到城里。

  青桃熟了,贩夫走卒,妇翁竖子,谁都可以手执一枚桃子,走在阳光灿烂的光阴河岸,不遮不挡,边走边吃。

  吃桃子不需要身份和门坎。桃树长得也低,即使是小孩子,跳一跳,伸一伸手也能够到。

  每年到了吃桃子的季节,我总会这样提醒自己,你每天再忙,可别忘了吃一只桃,因为错过了这个季节,就吃不到了。今年少吃了几只桃,就亏欠了一个季节。与桃子擦肩而过一个年岁,那是你生命中,想补也补不回来的桃子。

  桃子很真实,一年就这么来过一次。桃子摘下了,桃树将要沉寂一年。等到第二年。桃子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吃与不吃,都很随便。吃过桃子,一枚果核留在手心。

  一枚果核可以做什么?在明代有一个名叫王叔远的人,把一枚桃仁刻成一叶小舟。在想象的船上,坐着喝酒的文人,围着瓦炉烹茶的童子。

  小时候,我常做这样贪婪的梦,以为把吃剩下的果核,埋在自家门前的泥地里,第二年会长出一棵亭亭的小桃树,上面结满桃子,我随手可摘。

  桃花是暧昧之花。唐代诗人崔护独游长安城郊,酒渴求饮,轻叩柴扉,里面闪出一个轻盈的女子,浅笑吟吟。不知道他们之间谈论些什么。反正孟棨《本事诗·情感》记载,“独倚小桃斜柯伫立,而意属殊厚。”等到第二年再来寻时,“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弄得崔公子一吟三唱,怅然若失。青桃之恋,终没有结出那只爱情的“桃子”。

  我喜欢乡间桃园那样清静的地方。我想,哪一天偶得空闲,就到桃园里喝茶。桃园的桌子当然没有主次之分,众人平起平坐。桃园里桃子还没有熟透,我们一边喝茶,一边听早熟的桃子偶尔跌落。桃老板不时心疼桃子掉在地上,小声嘀咕, “吃到肚子里,总比浪费要好。”我喝完酒,买走他丢落在地上的桃子。

  在中国的许多地方,你都有可能邂逅到一棵桃树,遇见许多桃子。有一年暮春,在成都杜甫草堂院子内,我看到一只鸟蹲在小桃树上啁啾,树上已结出毛绒、涩嫩的青果。我看着桃,桃看着我,我们好像曾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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