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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的腌笃鲜

 红瓦屋图书馆 2013-07-06
牛津的腌笃鲜
  沈轶伦

  幼时随父母移民,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从精气神上看,大董和土生儿已没多大差异——

  他在牛津做博士后工作,文能在《科学》杂志发论文,武能和洋人踢球,餐桌上生啖带血牛排,各种英式冷幽默均心领神会。可是回家西装一脱,依旧是个爱红烧大排和四喜烤麸的主儿。

  “没办法,这个胃嘛,依旧是上海人的胃。”他用沪语说,一边回头望一眼小董。

  小董是牛津的留学生,大董的老婆。赴英不过两年多,故国亲人自然担心她在异国的生活不适应。“可是这里和上海真是一模一样的呀。”她指着厨房笑吟吟。

  厨房里搁着大米、碗筷、电饭煲、青菜还有酱油。除了少一台脱排油烟机,这方小天地和上海任何一户人家家里的厨房都是一样的。

  但毕竟是没有脱排油烟机。当小董夫妇起油锅做糖醋里脊时,整个白白净净的西式厨房就像失火般烟雾缭绕。“要是房子的前主人,那位英国老太还在世,看了要昏过去的。”大董调侃道。但就连这烟火气也是好的,它模糊了异国他乡的陌生感,将故里的生活滋味带到了这里。这煎炸烹煮散发的,都是上海人家的味道。

  “你不晓得他们有多么执拗,那么艰难地把一点点滋味带到这里来。”小董告诉我她婆婆的经验。在过去长达二十多年的两地往返中,每一次她都会偷偷夹带一些蔬果的种子回牛津栽种。院子里的英伦玫瑰旁,渐渐就有了青菜和白菜的身影。虽然很多栽种以失败告终,但有时却能有意外的收获。“去年韭菜大丰收,我们吃了一个月的韭菜,变着法儿吃韭菜炒蛋、韭菜饼、韭菜饺子。”

  也会带笋。上海人不吃顿腌笃鲜就好像没开启春天的仪式一般。可是新鲜的笋不能带上飞机出关。因此他们琢磨出了在国内买笋、洗净剥皮后腌制成笋干,再带回牛津家脱盐煮肉来吃。小董至今记得自己的震动:“第一次看到满满一筐远渡重洋而来的腌笋,你会很感动,为吃这样费力,大约只有中国人才会这样吧。”

  这是我们到英国的第一晚,虽然来之前心里列了长长一条单子,想着这大不列颠第一餐要怎样组成:炸鱼薯条,羊腰布丁,最好再来一份覆盆子蛋糕作为甜点。但真下了飞机,在经历了十余小时的飞行之后,没有什么比大董和小董夫妇这一句“我们烧了一锅皮蛋瘦肉粥为你们洗尘”更贴心的问候了。

  牛津的夜晚,我们谈论着英伦之行的一切。但捧在手心里的这一碗地道中国味道的粥,提醒着我们从哪里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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