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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弹黄仲则——聊将锦瑟记流年(12)

 陶然秋缘 2013-07-15

乱弹黄仲则——聊将锦瑟记流年(12)

                                                                          来源—曲宏波

细马春山剪剪眸


风亭月榭记绸缪,梦里听歌醉里愁。牵衣几曾终絮语,掩关从此入离忧。
明灯锦幄珊珊骨,细马春山剪剪眸。最忆濒行尚回首,此心如水只东流。
                                        黄仲则《感旧杂诗》其一


    就着船娘珍珠,可以继续看看仲则的其他几首《感旧杂诗》。
    清朝建国之初,统治者当然会汲取以往朝代亡国的教训,对社会经济、文化、教育和生活进行一系列的规章和举措。其中对娼妓,同样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禁娼!不过这事情总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类型,因此像以往任何一个朝代一样,这个问题没能得到彻底解决不说,反而进一步地蔓延开来。
    说起清朝娼妓,人们最先想到的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若非为了一代名妓陈圆圆,中国历史会不会发生一次本质的改变?这事情权且不去探讨,单说顺治年间的《大清律集解附例》、康熙年间的《钦定大清律例》之中,都明文规定禁止“买良为娼”。不过万事万物,自有其自身的发展规律,因此这个行当在朝廷明令禁止的时候,仍然犹如野火在地下运行,等到乾隆年间政策放宽,甚至乾隆本人在江南视察的过程中,亲自召幸过女伶昭容和雪如。乾隆当时更有欲立歌妓为妃的想法,不过皇家总有皇家的规矩,他的第二任皇后乌喇那拉氏就剪自己的头发来劝谏他,最终乾隆才打消立歌妓为妃的念头。不过,乌喇那拉氏剪发犯了旗人忌讳,最终被打入冷宫,不知道是否于此有关。
    有这样的皇帝老子以身作则,下面自然有百官效仿,乃至全民开放了。我们来看看乾隆年间的娼业盛况——
    当时的经济文化中心北京并不是妓女最盛的地方,最盛处当推南京、扬州、苏州、杭州一带,其实这地角从古至今都是美女云集,才子佳人,情话不断的所在,因其地处江南,水土俱佳,素多佳丽。
    珠泉居士《续板桥杂记》(乾隆四十九年出版)述南京的妓业有这样的记录:闻之金陵父老云,秦淮河房,向为妓者所居,屈指不过几家。开宴延宾,亦不恒有。自十余年来,户户皆花,家家是玉,冶游遂无虚日。丙申丁酉(乾隆四十一二年间)夏间尤甚。由南门桥迄东水关,灯火游船,衔尾蟠旋,不睹寸澜。河亭上下,照耀如昼,诸名姬家,广筵长席,日午至酉夜,座客常满,樽酒不空。大约一日之间,千金靡费,真风流之薮泽,烟月之作坊也。
    不过乾隆四十一年时,仲则已经身在北京——在度过他人生中最后一段艰难岁月。他所在秦淮的时候,李斗在《扬州画舫录》中也有记载:自龙头至天宁门水关,夹河两岸,除有可纪载者,则详其本末,若歌喉清丽,技艺可传者,则不胜枚举……如赵大官、赵九官……诸人,皆色技俱佳,每舟游湖上,遇者皆疑为仙……小秦淮妓馆尝买棹湖上,妆略与“堂客船”异……船首无侍者,船尾仅一二仆娣,游人见之,或隔船作吴语,或就船拂顺握手,倚栏索酒,倾卮无遗漏。甚至湖上会日,妓舟齐出,罗帷翠幕,稠叠围绕。韦友山诗:“佳话湖山要美人”,谓此。
    而仲则、亮吉游扬州,所见的船娘珍珠,也算是其中之一。从仲则的诗句之中我们可以知道,他和珍珠之间,由相识到同宿双飞,是非常正常的一种交往,之所以将珍珠写得稍稍不同于小秦淮妓馆的其他庸脂俗粉,在于她该是一位色艺俱佳的女子,从而像仲则那位有缘无分的表妹一样,给仲则留下了一生的回忆。
    恐怕有人要问了,洪亮吉此时哪里去了?查阅了相当资料,找不到这位几百年前大家的丝毫风流印证,尽管他就着地理、人口都提出过振聋发聩的说法,尽管他也是当时一代大家,但是关于他少年时代的记载,居然犹如雪泥鸿爪,寻觅无踪。但是想人不风流枉少年,且洪亮吉能够和仲则这样的斗酒轻狂之士达成生死之交,因此即使少年洪亮吉心如古井,恐怕也不会人如铁石——他当时大多是和珍珠的其他朋友或者丫鬟出去了,或访扬州其他文士,或和仲则一样,曾经留有一段枕奁留香的少年秘闻,只是已经考证不得……且看他对仲则遗篇的看法是“删除风月少精神”,从这话分析,洪亮吉该不是一脸严肃的卫道士或者老顽固,因为他并不反对仲则在风月场里游龙戏凤,那么他自己的少年时代,该也不会那么枯燥无趣。
    而比较亮吉的沉稳、豁达,仲则更多情、敏感,多情总伤人,敏感亦伤人。即使和珍珠这样的女子,仲则也会抛付一片真心,尽管两人的差别实在太大,最终的结局只能劳燕分飞。相聚总要别离,那是个云淡风轻的日子,在仲则离开扬州之前的一刻,他脸上是惜别的泪,而珍珠轻轻牵住他的衣袖,小声叮嘱:弟弟,以后姐姐不能照顾你了,你要自己保重……而仲则则想起过去的这些日子里,明灯锦帐下,那万般的风流旖旎,如今都成为过去了,因为他年轻,还有远大的理想……跨马扬鞭时刻,仲则频频回首,看那单薄的身影兀自伫立在风中,忽然一阵咳嗽声隐隐随风传来,仲则不敢再看,因为他怕他真的不忍离去。而此后回眸时分,情犹在,新却如同滚滚长江水,东流不回头……也正因最后一句的表白,让人可以知道,这《感旧杂诗》绝对不是仲则写给自己表妹的,因为对表妹,他是求之而不得;而对珍珠,他则是得之而难求……
    “而今潘鬓渐成丝,记否羊车并载时。挟弹何心惊共命,抚柯底苦破交枝。如馨风柳伤思曼,别样烟花恼牧之。莫把鵾弦弹昔昔,经秋憔悴为相思。”最不喜欢这第三首,不仅仅是仲则一贯的堆砌典故,而且此诗基本上没有更多出彩之处。
   
“非关惜别为怜才,几度红笺手自裁。湖海有心随颖士,风情近日逼方回。多时掩幔留香住,依旧窥人有燕来。自古同心终不解,罗浮冢树至今哀。”(黄仲则《感旧杂诗》其四)
    扬州那一段日子,给仲则留下的记忆是温馨的。作为珍珠来说,尽管她对仲则比别人不同,但是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因此她也不想去争取,因为那本就是个虚妄的目标。而能够在这一代诗才笔下口中,留下她的芳踪倩影,她已经满意了。
    而仲则的回忆里,仍然满是深情向往,只是现实的苦闷和过去的幸福比较,两者的差异有如天地。风情近日逼方回,那是出尘无道、入世无门的无奈;自古同心终不解,那是现实残酷,有情人难得真成眷属的一种深切的哀愁……
    不得不说的一件事情是,在仲则从一下扬州到前往北京求官的数年中,他还曾再到扬州,仍然和珍珠保持着这种暧昧的关系。而当他早上起来,帮助珍珠梳头的时候,珍珠的发丝已经开始一缕缕脱落如雨。从这一点可以证明,当时的珍珠已经进入到她人生的最后一段岁月,也就是说她病得比仲则还重。而仲则每每向着朋友李斗提及此事,都忍不住泪落如雨——在那个时代,肺痨(肺结核)是不治之症,因此仲则很清楚,他的这位姐姐兼情人,约大去之期不远矣。
    最终,珍珠38岁而殁。此时的仲则,正在北京豪门之间奔走,希望能够谋求一个像样的官职,不仅仅是养家糊口,而且希望能够一展自己的才华。
    然而,清朝不是宋代,宋代文人那种可以量才鬻官的黄金时代,对于中国封建社会的文人来说已经一去如明日黄花,再也不复返了,因此仲则进京,表面上是接近了天子脚下,即使当朝皇帝是“十全老人”乾隆,一生也写了四万余首诗,但是对当时时代的这个“第一诗人”,朝廷明显还是不屑一顾的,于是那段日子也是仲则的人生绝唱……

   按照李斗的记载,说珍珠去世后数年,仲则也英年早逝,同样是38岁。这里李斗出了一个错误,因为仲则是35岁就离开了这个让他无从施展绝世才华的人世,而就是这短暂的35年,却让他留下了诸多不朽诗篇,留下了诸多传奇事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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