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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颟顸鄙夫，食不精，脍不细，填饱肚子即知足，却食有三忌。 一忌乳品。哺乳动物一旦脱离液体粮食，便永不哺乳，惟有人类，以补营养增钙质为由，食不断连。我幼时，母羸弱而绝奶，故以牛乳为继，方捡一命。那时的鲜奶，自奶站取回，滤除表层的杂草牛毛，加热即食。后来父亲方知，如今的乳品制作，还要经过若干次的消毒提取。我至今藏有一黑盖玻璃瓶，是当年炼乳粉的包装，掐指算来，五十年的古董了。饭桌上旁人喝奶，有味浓者，每每反胃不已，真不知这东西是怎么喂大我的。那年三鹿奶粉出事，餐桌上，服务员仍推荐此牌子，“奶粉有问题，又不是酸奶”。 二忌羊肉。那年银川参加书市归来，同行男女皆享口福而意足，叹不虚此行，惟我悻悻然。每餐必羊肉，烹饪各异，此处滩羊以啃碱地草为食，而肉无膻骚。而我的忌口，随母食性。冬季北行，沿途街边支口大锅，熬杂碎，好食者随嗅而至，大快朵颐，很是羡慕。我素来胃寒，建言者唆使羊肉萝卜汤，碗到嘴边，掩鼻退避，又试图山药头脑汤，憋气而弃之。 三忌茄子。此蔬本鲜，炒制多法，不知何时，见其状黏糊，色灰暗，遂失于口惠。七十年代初，建筑工地上河南林县民工的那锅水煮茄子，至今仍能述状其色其味。 此皆先天之忌，但有接触，心存障碍，本能反感。众人所食，我若食，盖也无害，心理作用成为本能时，便因禁忌而绝此望。有人忌烟，有人忌酒，有人忌荤，有人忌辣，皆如此。至愚者责人则明，先前对忌食者多有不耐烦，以为迂，今则转而为赞，凡事有所取，有所不取，有可为，有不可为，食有忌，胃存操守矣。由食而其他，大致如此。“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乃孔子之忌也。 红烧肉、酱肘子、溜肥肠、爆腰花之类的菜肴，因身体的原因，如今也入畏避之列，只是上桌后，禁不住诱惑，舐其唇吻，嗅其美味，下筷吃将几口，暂置忧患，还吟了陶冷月的诗句：“老来一事偏堪恨，好看梅时却怕寒。”然纵食之乐，乐不胜忧。先知后行，不比先行后知，此半路之忌，如从良者改过，未根本上切断，乃欲望与克制、姑息与恪守间的徘徊。入禽门而望人门，踏人门而念禽门，禽门人门门对门，仅左右之岔。印度教忌牛肉，伊斯兰忌猪肉，中土佛院，则忌用一切肉类及五辛。六道众生，皆我父母，杀而食者，即杀父母，诸恶莫作，诸善奉行，因果报应，生死轮回，食肉得无量罪，此信仰之忌。却也有自称“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酒肉和尚，皆半路出家者也。俗客茹素，将豆制品塑鱼状，将土豆泥作肉形，凡心片刻不泯，换个口味而已。 忌恶与济恶，一字之差，谬以千里；设防与涉防，一步之止，地狱天堂。公理战胜，则善，见善不明，则非。名节至大，不可妄为，此中也存禁忌。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禁忌可律己，不可绳人，涉世之道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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