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人应未眠

 

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山空松子落，幽人应未眠。——韦应物

 

明日立秋了，仿佛夏才刚刚开始，同了你的告别，于人生最该绚烂时刻。

又一个夏天过去了，我还是时不时地想起你，在清晨，在黄昏，在晴朗的天空下，亦或绵绵细雨中，……似乎整个夏天是为着你而来的，不只的吧，整个四季都是为着你而存在的，没有从前的你，便没有旧时的他们、现在的我们，哪来的夏天，哪来的四季？

因着内心的无从着落，便在这夏的尾声里，寻你一片归帆，靠岸。仿佛夏天才刚刚开始的，如了你的青春，却早早要落幕了，全不顾台上的不舍台下的挽留，一阵风样，轻轻悄悄吹过耳际，从容、安详、自若、随顺，不露一丝隐忍！

庆幸已有的记忆，将思念熬成坚忍，在你离开的长长久久里，亦学得随顺、自若、安详、从容。你若知道了，定会点头微笑，虽牙关紧咬，慈爱不减半分，即使在我骑到你的身上吵着陪我蒲棒的时候。要是我不急着长大就好了，你也用不着匆匆的便走了！

每见白发垂垂，常会猜想你老来的模样儿，会像外婆？还是像了奶奶？记得你说过的，脸色越是鲜艳着的，越是病情加重了的。你走时的容颜，确是不失生动而鲜活。那样也好，见不得你的衰老，虽遗憾，也安慰。早知人间留不住，洒脱也便算不得几宗罪。也免去了万一做不得善待，你的寒心，我的不肖！

也常常会想，若你在，到了不耐烦听你讲故事的年月，会否还能将内心的话语说与你听，因着你的不责备、不批评，有树洞的沉默，却多出几分温暖。在轻轻哼唱“我的黑夜比白天多”的岁月到来时，突然发现我的世界，天空早已不再湛蓝。

有那么一段日子，喜欢上了罗大佑的《亚细亚的孤独》，在邓丽君《小城故事》蹉跎了以后：“多少人在追寻那解不开的问题，多少人在深夜里无奈地叹息，多少人的眼泪在无言中抹去，亲爱的母亲这是什么真理？”

我确信我攥过一张冰冷的纸，写满思念，飘荡在午夜冷风里，嘴里继续哼着那首《午夜的街头》。多年以后才发现，喜欢《四季歌》，喜欢《叹十声》，喜欢《四季相思》，喜欢《月儿弯弯照九州》，皆缘于你教过我的那首《孟姜女》。曲调起处，忽地便回到了旧时，你坐着，我趴着，一铺土炕热热，一本浅蓝底色的小人儿书翻成旧岁，从春到夏，从秋到冬，走过四季，唱就一生。可惜那书早就不知丢去了哪里，记得些的歌词也不复了旧貌，未知当时节选，亦或后来添加，竟是连这曲调也不如你旧时哼唱的好听着了！

人的一生，点点滴滴，总有些道之不尽，而况回忆。用了三十几年来回想，依旧许多空白，如同失忆。我始终确信，感觉是互相的，在我想念你时，亦当是你记起我时，我总以为这样的好！只是不知，如今的我，长了胡须，花了鬓角，你可还识得？

人生美好，莫过于陪伴。曾几何时，我以为的失去，其实已成就了永恒。身体流淌着你的血脉，心底存了你不老容颜，眼光里分明旧时春水，有生之年，哪一刻又曾经分别？得以让我深深眷恋这个世界，这里的人，谁能说不是因了你的匆匆别离？！

今夜与你隔空轻语，不过一万多个日夜里的一隅，去了悲伤，去了苦痛，同了旧时听你讲故事，喃喃间生起些倦意时，倒头睡去，醒来太阳又是新的。一番轻简，几多清喜，你若有知，当不会反对的吧！

到底还是要告诉你的，更多时想起你时，连带想起的是你亲手制作的那许多好吃！一直耿耿于没能学会你的粉蒸饺如何炝面，豆沙如何过滤。每每皮冻、蛋羹、粉皮、饺子引来儿子夸赞时，你便立刻从心底抬起眼来，一脸的自豪。

夜深了，窗外虫声四围，颇有些旧时气象。你一定听得出，那虫声里少了些许的鲜活，如了你的离开，注定一些美好渐行渐远。好在走过行过的不快，去之不久，还有些旧痕可怀可想，便已知足。

心里不曾把握，还是从网上搜了《孟姜女》来，没有寻夫的舍破窖、舶船舱，还是在心里唱给你，可听得出些许从前味道？

不消听了谁的，亦不消谁能知道，以自己的方式想你，最是亲切！

 

“正月里来是新春，家家户户点红灯，人家夫妻团圆聚，孟姜女丈夫造长城

二月里兰草乱洋洋，燕子飞过到南墙，新窝修得端端正，对对双双在华粱。

三月里来正清明，桃红柳绿百草青，家家坟头飘白纸，孟姜女坟上冷清清。

四月里来养蚕忙，姑嫂俩人去采桑，桑篮挂在桑树上，抹把眼泪采把桑。

五月里来是黄梅，黄梅发水泪满脸，家家田内稻秧插，孟姜女田中是草堆。

六月里来热难当，蚊子飞来咬胸膛，宁可叮我千口血，莫叮我夫万喜良。

七月里来七秋凉，家家窗下做衣裳，蓝红绿白都做到，孟姜女家中是空箱。

八月里来雁门开，花雁竹下带书来，闲人只说闲人话，哪有亲人送衣来。

九月里来九重阳，煮酒不应蹬高望，一往情深撕心苦，夜半难眠秋风凉。

十月里来稻上场，牵笼做米成官粮，家家都有官粮积，孟姜女家中空思想。

十一月里雪飞扬，孟姜女千里送衣裳，生死相隔难见面，哭倒长城痛断肠

十二月里过年忙，杀猪宰羊闹盈盈，家家都有猪羊杀，孟姜女家中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