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纸堆日志》系列:我收藏的苏州教育 |
一、振声:一所已经消失的中学 ⊙二马 大概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九二九三年的样子,我在观前街附近的一所小学上作文课,业余的,纯粹为了挣点养家钱。那所小学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叫“马医科中心小学”。 课堂上,我让学生想象“马医科”的由来,孩子们立刻热闹起来,思绪飞扬。记得有两个答案比较精彩,一个是说,这里可能曾经是一家医院,专门给生病的马看病的,所以叫“马医科”;另一个说,这个学校是由一个叫“马医科”的人创办的,为了纪念这个人。我听后大加赞赏!孩子们不仅是天生的幻想家,还是天生的社会学家、历史学家、地理学家!他们假想的一切,皆有可能。后来,当真正的社会学者告诉我,“马医科”是根据了“蚂蚁窠”的谐音而来时,我大失所望,摇头叹笑。 十年后,当我在苏州文庙某店得到这张漂亮的毕业证书时,我终于知道,当年,孩子们在作文课上的猜想,竟然丝毫不虚:这所叫做“马医科”的小学校,的的确确曾经与一个人的姓名有关! ——这张颁发于1930年的“苏州振声中学校”的毕业证书,其实就是来自于我上过作文课的那家马医科中心小学的前身。“马医科”原来的名字并不叫“马医科”,而是叫“振声”,与一个名叫金振声的女子有关,正是她创办了这所学校;而当年的“振声”,也不是一所小学校,而是一所初级中学,是美国基督教在苏州办的十五家教会学校之一。 现在,我们看到的这张漂亮的毕业证书,有三个看点提请 该证书高 二十年倏忽而过,当年我曾经教过的那些孩子们,都已身为人父人母。但我不知道,这些“马医科”的孩子们知道不知道,他们曾经的小学其实还有过另一个富有动感和音韵荡漾的校名,那是一位优雅的女士的中文姓名,她爱中国,她爱汉语,但她是一个美国人:她是一个真正的“美”人。在校园的中心地带,那座典雅的灰砖小洋楼,就是金振声校长当年端坐和沉思的办公楼。门前的那棵老石榴树,也当是美丽的金校长亲手所植,初夏时节,一片火红。 然而,洋楼和石榴是“留”下来了,但其他的,却全都走了!就在写此文的半年之前,2012年的秋天,我曾经又一次来到这所最早叫做“振声”,后来改名“马医科中心小学”的校园,得知了又一个让我大失所望的消息: 马医科中心小学已被撤销。 现在,学校的南边一半,成了某老年大学;而金校长所在的北边小洋楼区域,则被一家培训机构所租赁。 年年五月,又将五月。金校长手植的石榴花不知是否仍将照眼而红?但当年的“振声中学校”与后来的“马医科中心小学”,却都已经尘落故纸,鹤没云烟。 所有的“过去”,都曾经是今天;而所有的“今天”,也必将成为过去。 ——不信,我们等着瞧。
![]() 二、伯乐中学:曾经的光荣和苦难记忆 ⊙二马 在苏州,以某人姓名来命名学校,似乎不是很多。当然,振声中学算一个,另一家叫做“伯乐”的学校也算一个。与“振声”不同的是,伯乐中学是为了纪念争取自由而献身的一位烈士创建的,这位英雄的全名叫“汪伯乐”。 我对伯乐中学的了解不多,这张伯乐中学毕业证书的获得,也纯属偶然:我经常保持联系的一家纸品收藏店主,在某个周日来电,说收到一件货,让我过去看看。当时,我正专心于民国毕业证书的收藏,偶然也幸得过几张清末的。我那时的想法是,1949年后的物件,不是很有收藏价值。而这张伯乐中学的毕业证书,时在1950年7月,我的兴趣当然不大。 我的许多收藏交易,大致的经历和经验是,你越是表现得兴趣不大的物件,它就越容易钻入到你的怀中,而店主也越发想要便宜地做成这笔买卖。于是,这次交易就在一场半推半就中完成了。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伯乐中学”。 此证的尺寸,大小与前述的“振声”毕业证书相似。不同的是,居中的毛像代替了孙像,人像两侧的旗帜也更换了新式图案,代表着一个全新时代的开始;落款中的“私立”二字,也标示着这所学校的性质,将在不久的将来,便要发生革命性的变化。据有关资料考证,其实,1950年的“伯乐”,所谓“私立”,也已经名不副实,那时伯乐的经费开支,早已全部“革命性”地转为“国拨”了,校长一点也不用为教师的薪水发愁了,尽管用心去办好他的教育,办好他的伯乐吧。想想,做这样的校长真是心宽体胖、幸福长寿。 我相信,细心的读者,一定会关注到这张证书上的三个黑色大“叉”,下手的确够狠:两个,在名字上;一个,在红章上。三个叉叉,全叉在了一个叫做“朱善庆”的人名上,而朱善庆,恰是当时伯乐中学的校长——一个伯乐中学的“伯乐”,竟然挨了“叉叉”,被直接宣判了“极刑”。 我收藏的毕业证书,有多件曾遭损伤或毁坏,但挨“叉叉”的,并不多见。我发现,在那些个特殊的时代,这些证书的命运,基本上有两个:要么一烧了之,香消玉陨;要么一剪了之,残缺不全。而这件打叉的证书,其当事人的心态,大概还有保留“物证”的意思在,于是便要做个样子,表明立场,宣示爱憎,打上一个“叉”还怕人不明白,就再“踏上一只脚”,加上两个“叉”。这样,他就革命到底了,他就爱憎分明了,他自己也就身家确保了。这样天真而幼稚的举动,在今天的年轻人看来,叫做“有病”,叫做“进水”,或者叫做“脑残”。 我后来知道的另一个史实是,曾经担任伯乐创校的这位朱善庆先生,因为担任了该校董事会的董事长,在抗战时期遭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但他不畏强暴,与日伪抗争,曾三次入狱,吃了不少皮肉之苦。抗争胜利之后,英勇不屈的朱先生被公推为伯乐中学的校长,并连任至1951年。甚至在1949年苏州解放前夕,当时的吴县教育局长带着教育局的大印离家出走,朱先生还临时代了几天的吴县教育局长,真正是一位以民众教育为天职、以社会服务为己任的教育家! 然而,令人叹惜的是,就在签发了这张1950年7月的毕业证书后,不到一年,即1951年的某月,朱校长竟以“反革命”、“反动学阀”的罪名而遭逮捕,同年即被判处死刑!他的优雅而高贵的生命,真的被消失在一个大红的“叉叉”之中。 1985年,朱善庆校长其冤终伸,被政府宣布平反。 该毕业证书的主人,为当时年仅二十岁的“魏高尧”先生。但愿证书上的三个“叉叉”非其所划。 伯乐中学,创建于1927年8月,撤销于1956年7月。其校仅存三十载,亦可谓英年早逝。惜哉! 该校曾以招收贫寒学子为主,名闻苏城。“寒门出孝子”,伯乐曾育有英才无数,贡献社会以光明。我市著名漫画 ——我敬爱的伯乐啊,纵行千里远,师恩吾辈岂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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