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豚 奔豚其一 刘(右) 初诊 (九月十六日) 始病中脘痛而吐水,自今年六月每日晨泄,有时气从少腹上冲,似有瘕块。气还则绝然不觉。此但肝郁不调,则中气凝滞耳。治宜吴茱萸汤合理中。 淡吴萸(四钱) 生潞党(五钱) 干姜(三钱) 炙草(三钱) 生白术(五钱) 生姜(三片) 红枣(十二枚) 二诊 (九月十八日) 两服吴茱萸合理中汤,酸味减而冲气亦低,且晨泄已全痊。惟每值黄昏,吐清水一二口,气从少腹挟痞上冲者,或见或否。 治宜从欲作奔豚例,用桂枝加桂汤,更纳半夏以去水。 川桂技(三钱) 白芍(三钱) 生草(钱半) 桂心(钱半) 制半夏(五钱) 生姜(五片) 红枣(七枚) 拙巢注:服后全愈。 【按】本案初诊所谓吐水,二诊所谓吐清水,颇可疑,或即是“白津”,其说详下案。 奔豚其二(附列门人治验) 周(右住浦东) 初诊 气从少腹上冲心,一日四五度发,发则白津出,此作奔豚论。 肉桂心(一钱) 川桂枝(三钱) 大白芍(三钱) 炙甘草(二钱)生姜(三片) 大红枣(八枚) 【按】本案为余在广益中医院所诊得者,余视此颇感兴趣,若自珍其敝帚者然,请从“白津”说起。 《金履要略》曰:“寒疝绕脐痛,苦发则白津出,手足厥冷,其脉沈弦,大乌头煎主之。”本条中“苦发”二字,《千金》《外台》作“若发”,此不足论。“白津”二字,《千金》《外台》作“白汗”,“白汗”二字在仲圣书中为少见,或以为即《素问》之“魄汗”,或以为即《脉经》之“白汗”似未得为的解。若仍作“白津”,亦未能确指为何物。若释“白津”为“白带”尤误。因“带”则称“下”,而不称“出”,称“白物”而不称“白津”故也。独本案病者周右告我以一病状,我无成句以形容之。欲得而形容之,除非“发则白津出”五字,庶足以当之。盖周右每当寒气上冲之时,口中津液即泉涌而出,欲止之不得,其色透明而白。待冲气下降,此种白津方止。其来也不知何自,其止也不知何往。但决非痰浊之属,盖痰浊出于肺胃,此则出于口中,痰浊较浓而厚,此则较淡而清。痰浊之吐出须费气力,此则自然流溢,故二者绝然为二物。夫奔豚为寒性病,既有出白津之例,则寒疝亦为同类之寒性病,其出白津复何疑?师兄吴凝轩谓尝亲见冻毙之人将死之时,口出白津无算,泊泊而来,绝非出于其人之自主,与此正可互相印证,事实之不可诬有如是者! 叶案曰:“高年少腹气冲,脘下心肋时痛,舌底流涎,得甜昧,或静卧,少瘥,知饥不食,大小便日窒。此皆阴液内枯,阳气结闭。喻西昌有滋液救焚之议。然衰老关格病,苟延岁月而已,医药仅堪图幸。”药用“大麻仁、柏子仁、枸杞子、肉苁蓉、紫石英、炒牛膝。”细按本病实是奔豚,所谓“舌底流涎”,即是“白津”。其用药虽非正道,而足以互证病情者乃至审也。 按依西医解剖学言,唾腺亦名涎腺,涎腺计有三对,曰耳下腺,曰颚下腺,曰舌下腺,其末端各有球囊如葡萄状。耳下腺为最大,在外耳之直下,别有管开口于上颚臼齿之近旁,以输送唾液。颚下腺在下颚之内前部,舌下腺在舌底粘膜之下,其输送管皆开口于舌尖下部之两侧。若唾腺神经起反射兴奋,以致唾液分泌亢盛者,谓之反射性流涎症云云。窃意奔豚病者心腹部分之神经剧受刺激,因反射及于唾腺神经,故分泌唾液特多。此唾液也,实即本案所谓“白津”。 二诊 投桂枝加桂汤后,气上冲减为日二三度发,白津之出亦渐稀。下得矢气,此为邪之去路,佳。 肉桂心(一钱半) 川挂枝(三钱) 大白芍(三钱) 炙甘草(三钱) 生姜(三片) 红枣(十枚) 厚朴(钱半) 半夏(三钱) 【按】初诊时有为我录方之同学曰:此肝气也。余曰:肝气之名太泛,毋宁 遵经旨称为奔豚,同学疑焉。次日病者欣相告,曰:冲气减矣,胃纳亦增,同学愕然焉。余又琐琐重问白津之状,及关于白津之一切,所言悉合,无可疑焉。又曾细按其脉,颇见弦紧之象,与仲圣所言寒疝之脉相似,益见疝与奔豚,确属类似之病。 服桂枝加桂汤而得矢气者,因桂性芳香兼能逐秽故也。然而逐秽气之专功,却不及厚朴,此为余屡次实验而得之者。又以半夏善降,故并用之。 三诊 气上冲,白津出,悉渐除,盖矢气得畅行故也。今图其本,宜厚朴生姜甘草半夏人参汤加桂。 厚朴(三钱) 生姜(四钱) 半夏(四钱) 甘草(三钱) 党参(三钱) 桂心(一钱) 桂技(二钱) 【按】余每遇可研究之病,恒喜病者多来受诊几次,俾可详志服药后之经过。 但以用经方之故,病者向愈至速,每一二诊后,即不复来。予乃无从详讯,每致大失所望。本案当初诊时,妇鉴于前此就地医治之无效,频问此病尚有愈望否。予期以十日,妇笑颔之。至二诊来时,予鉴于前此查询病情之无从,当即详询妇之沪寓住址。第三诊后,妇果不复来。又越数日,余乃按址趋至其戚家访之。得其外甥女出见,曰:家舅母因病已将全愈,又以家务纷繁,早欣然回浦东去矣。 以余意默忖,此妇病根必然未拔,不久行当重发。夫当其病剧之时,则以身体为重,家事为轻,及其病减之后,又以家事为重,身体为轻,此乃人之常情,安足怪欤? 有善怀疑之读者必将问余曰:何谓“今图其本?”为答此问题起见,余乃不能不发表其未成熟之说。余曰:奔豚病之本源乃肠中之矢气,即肠胃中残余未曾消化之物,因发酵分解所生之瓦斯是也。厚朴生姜甘草半夏人参汤治此最佳。方中人参生姜半夏能健胃降逆,使立建瓴之势,厚朴甘草能逐秽安正,大有剿抚之功。病者服此后,其矢气将更多,矢气既去,腹之胀满者乃渐平。本案周右腹本胀满,两服药后,遂渐平,今特补述于此。病人之腹渐平,奔豚乃免复发,所谓图其本者此也。 我今当补述周妇气上冲之情形,据述其气确发源于小腹,惟并非仅中道一线直上,仿佛腹之两旁皆有小线向上中方向升腾,直冲至心脏部分而杳。方其冲也,颇觉难堪,及其杳也,不知何去。而白津之忽涌忽止,又皆出于不能自主。如是前后数分钟,方复原状。然而神为之疲,食为之减。 吾人当注意此妇之逆气冲至心而杳一语,与经文“气从少腹上冲心者”“气从少腹上至心”二语,悉合符节。经文之“至”字,有以心为止境,至此而止之意。经文之“冲”字,有以心为正鹄,冲此即中之义。经文冲心至心大同小异之二条,悉主桂枝加桂汤,故我治本案冲心至心之奔豚,亦用桂枝加桂汤。 此妇服药得矢气后,则上冲之气顿减,可见冲心之逆气无非肠中之矢气,肠中之矢气即是冲心之逆气。意者肠中发酵之瓦斯,既不能泄于下,势必膨于中,故腹胀满。而腹之胀满程度又殊有限制,故此时瓦斯乃随时有上溢之可能。适肠系于肠间膜,膜中有无数静脉管吸液上行,平时因血管有关约之作用,瓦斯不能溢入血管。适其人暴受惊恐,关约失其效能(吾人手方握物,受惊则物堕地。书载难产之妇,因骤闻响器掷地,胎儿安下。是皆关约筋因惊失效之明证),于是瓦斯乘机溢入血管。此溢入之量必甚微渺,然其害已烈,观西医之注射液剂,必避免空气之随入,慎之又慎,可见一斑。设瓦斯溢人静脉管,病人之感痛楚尚不甚剧,因瓦斯与静脉血液同向上行故也。设其所溢入者为动脉管,则二者逆向而行,痛楚斯甚。以我亿测,此种瓦斯甚且逆大动脉而上薄心脏,但心脏瓣膜开阖喷压之力殊强,故瓦斯终为击溃,或下退原处而杳。药以桂枝加桂汤者,因桂枝能助动脉血运畅行之故,更加桂心以为君,则其喷压之力更强,而瓦斯乃不能上溢,但能下返(我前释桂枝汤中桂枝之用与此处相合,尚不致有两歧之误)。如此解释,似觉圆满。但依生理书言,肠中毒素每能侵入血管,至肠中之瓦斯殊不能溢入血管之中。然今日之生理尚不足以尽释实际之病理,观肋膜炎病者进十枣汤后,其肋膜间之水竟从肛门而出,即是一例。故我敢依此种病例作奔豚病理之“假说”如上。“假说”云者,即假定之学说,并非绝对之真理,姑留此说,以待他人之改正谬误或补充证明者也。 依鄙意,病者肠中先有瓦斯之蕴积,偶受惊恐,则关约失效,致瓦斯溢入血管之中。故仲圣曰“皆从惊发得之”。“发”犹言“始”也,此言大有深意。仲圣又曰:“烧针令其汗,针处被寒,核起而赤者,必发奔豚。”试问烧针令汗,何故多发奔豚?历来注家少有善解。不知仲圣早经自作注释,曰“加温针,必惊也”,曰“医以火迫劫之,亡阳必惊狂”,曰“奔豚,……皆从惊发得之”。合而观之,则烧针所以发奔豚之理宁非至明?故以经解经,反胜赘说多多。惟其人肠中本有宿气,待时而动,此乃可断言者也。 虽然,余之假说,尚不止于此。设阅者能稍耐烦,容当续陈其义。余曰:此上所述之奔豚病为第一种奔豚,更有第二种奔豚与此稍异,即奔豚汤所主之奔豚病是也。 此二种奔豚乃同源而异流者。同源者何?盖同种因于腹中之瓦斯是也。异流者何?盖一则逆大动脉而犯心藏,一则溢入淋巴管,逆胸导管亦犯心藏,甚且犯胸与咽喉。师曰:“奔豚病,从少腹起上冲咽喉,发作欲死。” 又曰:“奔豚气上冲胸,腹痛,往来寒热,奔豚汤主之。”即是此一种犯淋巴系之奔豚。试更详为之证,胸导管之上端适当胸部,其位高于心脏,故曰“上冲胸”,而不仅曰“上至心”,此可证者一也。咽中如有炙脔者,属半夏厚朴汤证,其病在咽喉部分之颈淋巴系,属少阳,与此处所谓上冲咽喉极相类,此可证者二也。淋巴系病即中医所谓少阳病,少阳病以“寒热往来”为主证,故曰“往来寒热,奔豚汤主之”,此可证者三也。试察奔豚汤方内有半芩姜草,酷如少阳之主方小柴胡汤,此可证者四也。吾师曾用奔豚汤原方治愈此种奔豚病,其案情详《金匮发微》。读者欲知其详,请自检之,此可证者五也。有此五证,此第二种奔豚病乃告成立。 是故姑以六经言,二种奔豚病同生于太阴,一则发于太阳,一则发于少阳。以生理言,两种奔豚病同生于肠中瓦斯,一则发于循环系,一则发于淋巴系。考之实例,发于循环系者多,发于淋巴系者少,故桂枝加桂汤之用,常较奔豚汤为广。东哲有言曰:“奔豚主剂虽多,特加桂汤为最可也。”即缘此故耳。至奔豚病之剧者,其逆气同犯循环淋巴二系,亦属可能之事,故用方亦不妨并合。 笔述至此,奔豚病似可告一段落,徜有读者更欲追问肠中瓦斯之所由来,太阴病之所由成,我又安得无言?曰:以生理言,肠中瓦斯之成,实由于胃乏消化力,即西医所谓消化不良症是也。故欲治肠,当先健胃。犹欲求流之长,必先浚其源。虽然,是乃粗浅之言,不值一笑,今当进一步从心理方面言,曰:肠胃机能之所以不良者,乃忧思伤感有以造成之耳。试观吾人偶逢忧伤,则食不下,即下亦不能化,可作明证。故中医谓忧能伤脾,又谓脾主运化,犹言忧令人消化不良也。本此,用敢不揣冒昧。续伸仲圣之说曰:“奔豚病,皆从惊恐发之,而从忧伤积之。”盖发于骤,而积于渐也。 读者试将前案吾师治验例及本案拙案例合而考之,可知吾所言者,皆实验之论,非玄想之谈。又吾师之案与拙案较,在治法上言,有一不同之点在。读者明眼,谅早已烛之。如其未也,不妨略予思考,得之,然后接阅下文,与吾所言者对勘,此乃治学之一法,添趣之一术也。 吾师前案先用吴茱萸合理中汤,继用桂枝加桂汤纳半夏,拙案则由桂枝加桂汤渐移作厚朴生姜甘草半夏人参汤加桂,一往一来,彼顺此逆。易言之,吾师先治其本,后图其标,余则先治其标,后图其本,与上卷葛根芩连汤证,师用退一步法,余用进一步法者,遥遥对映,正可相得益彰。学者当知一病之来,每非一方可奏全功,见其实则进,虑其虚则退;惟其急则顾标,因其缓则保本。必也进退合度,标本无误,病乃速已。抑进退之外,尚有旁敲侧击之法,标本之间,更有中气逆从之调。一隅三反,又岂待焦唇之喋喋乎? 曹颖甫曰:治病不经实地考验,往往失之悬断。孟子有言:为高必自邱陵,为下必因川泽。今佐景乃因仲师所言之病情,进而求其所以然,则见证用药,随在有得心应手之妙,要不惟奔豚为然也。又按奔豚向称肾积,而方治实为肝病。陈修园谓奔豚汤畅肝气而逐客邪,黄坤载发明桂枝解达肝郁,按中所述某同学所言肝气亦自有理。但以奔豚证属肝病则可,泛称肝病,并不知为奔豚证则不可耳。 历节 耿(右) 初诊 (八月二十七日) 一身肢节疼痛,脚痛,足胫冷,日晡所发热,脉沈而滑,此为历节,宜桂枝芍药知母汤。瘰疬,从缓治。 川桂技(五钱) 赤白芍(各三钱) 生甘草(三钱) 生麻黄(三钱)熟附块(五钱) 生白术(五钱) 肥知母(五钱) 青防风(五钱)生姜(一块打) 二诊 (九月一日) 服桂枝芍药知母汤,腰痛略减,日晡所热度较低,惟手足酸痛如故,仍宜前法。 川桂技(五钱) 赤白芍(各五钱) 生甘草(三钱) 净麻黄(四钱) 苍白术(各五钱) 肥知母(五钱) 青防风(四钱) 生姜(一块打) 咸附子(三钱生用勿泡) 【按】吾师又曾治一戴姓妇人妊娠八月,为其夫病求医,抱夫乘车,胎儿竟为夫身压毙,遂作腹痛。一医药而堕之,腐矣,妇本属血虚体质,死胎既下,因贫不能善后,即病历节。手足拘挛,节骱剧痛,旦日较缓。拖延二年,方求师诊。师用一方,二剂不应。二诊改用某药,汗乃大出。两剂,肢节便可屈伸,足肿亦小,独手发出大泡,有浓有水,将成溃烂。乃采丁甘仁先贤法,用大小蓟各五钱,丹皮一两,地骨皮四钱,清其血热,二剂而痂成,四剂而痂脱。遂与未病时无异。以为可无恙矣,妇忽阴痒难忍,盖湿毒未尽,而下注也。师因令其用蛇床子煎汤熏洗,良瘥。未几,入市购物,卒然晕倒,诸恙退而血虚之真象见。师乃用大熟地一两,潞党参五钱,川芎、当归各四钱,龙骨、牡蛎各一两,凡二十余剂全愈,后竟抱子云云。 曹颖甫曰:肢节疼痛,病名历节。此证起于风邪外感,汗出不畅,久久湿流关节,脉迟而滑,属寒湿。其微者用桂枝芍药知母汤。其剧者宜乌头扬。尝治一吴姓男病,予用净麻黄三钱,生白芍三钱,生绵耆三钱,炙甘草三钱,乌头二枚切片,用蜜糖一碗另煎,煎至半碗,盖悉本《金匮》法也。 发背脑疽 人体外证之属寒者,除流注外,发背脑疽最为重大。惟世传阳和汤一方与仲师当发其痈之旨最合,若误投寒凉败毒之品,十不活一。所以然者,为血络凝于寒湿,非疔毒流火之属于阳证者比也。附阳和汤方如下: 麻黄(三钱去根节) 炮姜(三钱) 熟地黄(一两) 鹿角胶(三钱)肉桂(一钱)(寒重加附子) 【按】友人周慕莲君患脑疽,初起,察其属阴性,法当与阳和汤,顾大便五日未行,疑其有热结,为之踌躇者再。谁知服汤后,次早项背转动便易,大便畅下,乃悟其大便之闭,亦属寒性故也。其外用膏药,为阳和膏。 又有友人周焕根君患脑疽,发于项后偏右,皮色不变而结块,脉微细,大便亦不行。采邻居之言,购番泻叶值铜元十枚服之,大下,而自止,疽反日剧。予仍以阳和汤投之,二日不应。易医,又投阳和汤加减,二日,又不应。易名医,投和荣通络轻剂,不更衣,则无暇问也。如是二日,疽依然,而大便之不行也如故。无已,予乃嘱用甘油锭以润之,因用之不得法,无效。次日详告以术,乃下燥矢四五颗,随以溏薄矢液,自是得安寐竟日。醒来知饥索粥,精神大振。便下皆溏者,湿既有去处,疽乃以渐告愈。事后,余乃悟此为先鞕后溏证,原不可攻,其所以有燥矢结于肠中者,必是番泻叶之流弊,盖大下亡阴,液去而矢在,故结而致燥也。病家之药误,医者可不留意哉? 曹颖甫曰:阳和汤一方不惟脑疽发背为宜,即膝盖忽然酸疼,为鹤膝风初步,用之亦多效。若华母于去冬今春两次患此,临睡时服药,醒即不痛。施之骨槽风病,亦能一服定痛,真神方也。 汗后致虚 若华母案缺。 生半夏(三钱) 炙草(五钱) 当归(三钱) 陈皮(三钱) 白术(三钱) 生黄耆(三钱) 熟附块(五钱) 党参(四钱) 熟地(二两) 干姜(三钱) 川芎(三钱) 炙乳没(各三钱) 生米仁(一两) 【按】师母体素瘦削,而微有痰饮之疾。数日前,偶感风寒,恶寒,头痛,发热,师硫表剂予之,稍瘥而未了了。再予之,如是者屡。余曾检得其一方,为桂枝三钱,白芍三钱,生草二钱,浮萍三钱,姜三片,盖桂枝汤去大枣加浮萍也。服后,汗出甚多,微恶寒,神疲心痛,叉手自冒,徐按稍瘥,筋肉不舒,有如针刺,皮肤干燥,血脉色转褐,心时悸,头时眩,坐立不稳,自觉摇摇然,脉细小而弱。师母固知医者,因谓师曰:我今虚,法当补。互商之下,乃得上方。师母且曰:倘熟附而不效者,我明日当易生附也。其时方暮,心痛甚剧,筋肉牵掣亦良苦。进初煎,旋得安睡。夜半醒来,痛随大减。次早进次煎,精神大振。皮色较润,而行动渐渐如常矣。 事后,余推测本案之病理药效,其有可得而言者,师母似系血液衰少,痰浊凝据之体,虽有表证,本不宜发汗过多。论曰:“脉浮紧者,法当身疼痛,宜以汗解之。假令尺中迟者,不可发汗。何以知然,以荣气不足,血少故也。”可以见之。况桂枝汤去大枣加浮萍,其发汗之力较桂枝原汤为尤猛。因大枣本为保存津液者,今反易以伤津液之浮萍故也。以不宜发汗之人,令大发其汗,自有变证。 大论曰:“发汗过多,其人叉手自冒心,心下悸,欲得按者,桂枝甘草汤主之。”此盖为无痰饮者言之耳。又曰:“太阳病,发汗,汗出不解,其人仍发热,心下悸,头眩,身瞤动,振振欲擗地者,真武汤主之。”此盖为有痰饮者言之。又曰:“发汗,病不解,反恶寒者,虚故也。芍药甘草附子汤主之。”此盖为虚者言之。今师母所服之方,虽非桂枝甘草汤,亦非真武汤,又非芍药甘草附子汤,然相去匪远,而周详或且过之,故能效也。由是观之,仲圣教人用麻桂以表邪,固又教人有不宜用麻桂之证,而又教人误用后补救之法。其意也善,其法也备,观本案而益信。读《伤寒论》者,又安可执其一而舍其二哉? 曹颖甫曰:虚人发汗,是谓重虚。重虚之人,必生里寒。血不养筋,故筋脉牵掣。血不充于脉道,故微细。不补气血则筋脉不调,不温水藏则表阳不达。又因其有水气也,加干姜半夏。因其体痛也,加乳香没药。因其心悸也,重用炙甘草。因其夹湿也,而加生苡仁。大要随证酌加,初无成方之可据。而初意却在并用术附,使水气得行于皮中。盖救逆之方治,原必视病体为进退也。 太阳转阳明 太阳转阳明其一 姚(左) 发热,头痛,有汗,恶风,脉浮缓,名曰中风,桂枝汤加浮萍主之。 川桂枝(三钱) 生白芍(三钱) 生草(钱半) 浮萍(三钱)生姜(三片) 大枣(三枚) 服药后进热粥一碗,汗出后,诸恙可愈。汗出热不除,服后方,热除不必服。 生川军(三钱) 枳实(三钱) 厚朴(钱半) 芒硝(二钱冲)生甘草(钱半) 【按】上列二方乃师初诊时一次疏予者也。他医似无此例,然师则常为之。 师曰:“我今日疏二方,病者明日可以省往返之劳,节诊金之费,不亦善哉?”虽然,苟我师无先见之明,能预知明日之变证者,其亦安肯若是耶? 浮萍为我师暑天常用之药,多加于桂枝汤中。师每赞其功。病者姚君持方去后,竟不敢服。质疑于恽铁樵先生之门人某君。某君曰:先解其表,后攻其里,是乃仲圣之大法也,安用疑为?卒从其言。服后汗出,果如方案所记,诸恙悉愈。不意半日许,复热,病者固不知此热却非彼热,姑壮胆服后方,竟便行而热除。三日,悉如常人。 余问曰:桂枝汤之后,有宜继以承气者,有无须继以承气者,其间岂无辨认之点耶?师曰:病者初诊,吾见其苔作黄色而且厚,吾以是用承气也。余曰:诺,举一反三,又岂惟苔黄厚而已?则凡便之不畅或不行者,口渴者,阙上痛者,或素体热盛者,莫非皆承气之预见证乎?予自是亦能效吾师之法,一诊而疏二方矣。 以余临床实验所得,凡服桂枝汤后,桂枝证除而转为阳明轻证,又服承气而病愈不传者,甚多。状此事实,则“一日太阳,二日阳明”八字恰甚贴切。虽然,此仅就太阳病服药者言,若不服药,恐又非如是矣。余固不谓内经之一日至六日相传一说,尽合于事实者也。 曹颖甫曰:予治伤寒学,早于仲师大论中证明七日为一候,一候为一经,二候为再经,六经传遍当在四十二日。然亦有不作再经者,由其肠胃中本不燥实也。若太阳之病初起,阳明先见燥实,则先解其表,后攻其里,即为正治。予昔治赵庭槐之妻常以一方笺书二方,治愈者不止一二次。又尝治缪桂堂亦用二方并书一笺,缪不识字,误以二方之药并煎,亦汗出便通而愈。 太阳转阳明其二 徐柏生 初诊 微觉恶寒,头痛,腰脚酸,左脉甚平,右脉独见浮缓,饮暖水,微有汗,而表热不去,此风邪留于肌腠也。宜桂枝汤加浮萍。 川桂枝(三钱) 生白芍(三钱) 生草(一钱) 浮萍(三钱)生姜(三片) 枣(七枚) 二诊 汗出身凉,大便不行,宜麻仁丸。 脾约麻仁丸(三钱) 芒硝泡汤送下。 拙巢注:药后大便行,愈矣。 太阳转阳明其三 俞哲生 初诊 微觉恶寒,头痛,发热,脉浮小紧,宜麻黄汤。 净麻黄(三钱) 桂枝(三钱) 生草(一钱) 光杏仁(三钱) 二诊 汗出,热除,头痛恶寒止,惟大便三日不行,胸闷恶热,脉浮大,宜承气汤,所谓先解其表后攻其里也。 生川军(三钱后入) 枳实(四钱) 川朴(二钱) 芒硝(二钱冲) 拙巢注:服药后,下四次,病全愈。 太阳转阳明其四 王(左) 初诊 (二十四年三月五日) 起病于浴后当风,恶寒而咳,一身尽痛,当背尤甚,脉弦,法当先解其表。得汗后,再行攻里。大便七日不行,从缓治。 生麻黄(三钱) 川桂枝(三钱) 光杏仁(三钱) 北细辛(二钱) 干姜(三钱) 五味子(二钱) 生甘草(一钱) 制半夏(三钱) 白前(四钱) 【按】本案病者王君平素有疾必就师诊,每诊一二次,疾必良已。者番又来,自谓病重甚,不知能如前速愈否?师笑谓无妨,汗出续诊一次可矣。君欣然告辞。 二诊 (三月六日) 发汗已,而大便未行,食入口甜,咽肿脘胀,右脉滑大,下之可愈。 生川军(三钱) 枳实(四钱) 厚朴(一钱) 芒硝(三钱冲) 【按】诊后病者问明日尚须覆诊否,察其神清,盖已非昨日病象矣。师笑曰,无须再劳驾矣,后如师言。 学者当知疾病之传变,绝无一定之成规。若我前所谓桂枝汤证一变而为白虎汤证,麻黄汤证一变而为麻杏甘石汤证,葛根汤证一变而为葛根芩连汤证,此皆言其至常者也。若以上太阳转阳明诸案,或由桂枝证传为承气证或麻子仁丸证,或由麻黄汤证或由小青龙汤证传为承气证,又皆不失其常者也。若其它种种传变,或由葛根汤证传为承气证,或由大青龙汤证传为承气证,又悉在可能之中,何必一一赘列?是故医者但求能辨证用方,初不必虑其病变多端,但求能大胆细心,初不必泥于温热伤寒也。 “邪之着人,如饮酒然。凡人醉酒,脉必洪而数,气高身热,面目俱赤,乃其常也。及言其变,各有不同。有醉后妄言妄动,醒后全然不知者,有虽沈醉,而神思终不乱者,醉后应面赤而反刮白者,应委顿而反刚强者,应壮热而反恶寒战栗者,有易醉而易醒者,有难醉而难醒者,有发呼欠及喷嚏者,有头眩眼花及头痛者。因其气血虚实之不同,脏腑禀赋之各异,更兼过饮少饮之别。考其情状,各自不同。至论醉酒一也,及醒,一时诸态如失。”此吴氏又可借饮酒以喻邪之传变无定者也。因其言通俗易晓,故借录之。 暑天阳明病 血热壮盛之人,遇天时酷蒸,往往以多汗而胃中化燥。始则大便不行,继则口燥饮冷。夏令伏阴之体,饮冷太暴,或且转为下利。究之利者自利,胃中燥实依然不去,故仍宜用大承气汤以下之。予子湘人辛未六月在红十字会治一山东人,亲见之。一剂后,不再来诊,盖已瘥矣。壬申六月,复见此人来诊。诊其脉,洪大而滑疾,已疏大承气汤方治矣。其人曰,去岁之病承先生用大黄而愈,湘人告以亦用大黄,其人欣然持方去,不复来,盖又瘥矣。又江阴街烟纸店主严姓男子,每年七月上旬,大便闭而腹痛,予每用调胃承气汤,无不应手奏效。 【按】此又天时之关系于疾病者也,吾人但知其理足矣。至疏方用药,仍当一以脉证为依归,设在盛夏遇真寒之霍乱证,脉伏肢冷,吾知四逆又为必用之方矣。 曹颖甫曰:以上所列二证不过欲证明至其年月日时复发之理由,而病之变化,要必视其人之本体为断。其人血热过重,则易于化燥,水分过多,则易于化湿,燥热当泻,寒湿当温,诚当如佐景所云矣。 产后阳明病 同乡姻亲高长顺之女嫁王鹿萍长子,住西门路,产后六七日,体健能食,无病,忽觉胃纳反佳,食肉甚多。数日后,日晡所,觉身热烦躁,中夜略瘥,次日又如是。延恽医诊,断为阴亏阳越。投药五六剂,不效。改请同乡朱医,谓此乃桂枝汤证,如何可用养阴药?即予轻剂桂枝汤,内有桂枝五分,白芍一钱。二十日许,病益剧。长顺之弟长利与余善,乃延余诊。知其产后恶露不多,腹胀,予桃核承气汤,次日稍愈。但仍发热,脉大,乃疑《金匮》有产后大承气汤条,得毋指此证乎?即予之,方用: 生大黄(五钱) 枳实(三钱) 芒硝(三钱) 厚朴(二钱) 方成,病家不敢服,请示于恽医。恽曰:不可服。病家迟疑,取决于长顺。长顺主与服,并愿负责。服后,当夜不下,次早,方下一次,干燥而黑。午时又来请诊,谓热已退,但觉腹中胀,脉仍洪大,嘱仍服原方。实则依余意,当加重大黄,以病家胆小,姑从轻。次日,大下五六次,得溏薄之黑粪,粪后得水,能起坐,调理而愈。独怪近世医家遇虚羸之体,虽大实之证,不敢竟用攻剂。不知胃实不去,热势日增,及其危笃而始议攻下,惜其见机不早耳! 【按】王季寅先生作《产后之宜承气汤者》篇曰:“产后虚证固多,实证间亦有之,独怪世医动引丹溪之说,谓产后气血双虚,惟宜大补,虽有他证,均从末治,执此以诊,鲜不贻误。余友王百安君于月前治一郭姓妇人。该妇于双产后,发狂见鬼,多言骂詈,不认亲疏。其嫂曾被其掐颈,几至惊毙。家人因使强有力者罗守之。遂延王君往诊,车至中途,病家喘急汗流奔告曰,病者角弓反张,口吐涎沫,现已垂危,后事均已备妥,特询还可医否?如不可医,毋徒劳先生往返也。王君答以果系实症,不妨背城借一,或可挽回,然未敢必也。及至病所,见病人反张抽搐,痰涎如涌,诊其脉,数而疾,因病者躁动,未得细诊。询以恶露所见多寡,腹中曾否胀痛,二便若何,该家惊吓之余,视病者如虎狼,此等细事全无人知。王君以无碻凿左证,力辞欲去。病家苦求立方,坚不放行。王君默念重阳则狂,经有明文,加以脉象疾数无伦,遍体灼热,神昏流涎,在在均露热征。其角弓反张当系热极成痉。综合以上各点,勉拟下方。生石膏四钱,知母三钱,寸冬三钱,川连三钱,条芩三谈,阿胶三钱,白薇三钱,生地三钱,半夏三钱,木通三钱,只壳三钱,生军三钱,粉草一钱,竹叶三钱。一剂,痉愈,躁动略安。复延往诊,病者固拒不令诊脉,询以大便情形,据云水泄挟有燥粪,遂为立大承气汤加桃仁丹皮,嘱其分三次灌之。如初次服后矢气,便为对证,可将余药服下。次日,病家来云,躁动若失,已能进食,惟仍狂言不寐。遂处下方:川连、炒栀子、条芩、杭芍、阿胶、云苓、茯神、远志、柏子仁、琥珀、丹皮、当归、生地、鸡子黄。据称服后熟睡竟夜,此后可以无虑。其母因其灌药艰难,拟令静养,不复服药矣。似此病症,若仍以产后多虚,妄用十全八珍,或生化汤加减,岂不促其命期耶?”(录《医界春秋》)按本证初起,似属桃核承气汤证,或竟抵当汤证。仲圣曰:“其人如狂,但少腹急结者,乃可攻之。”又曰:“其人发狂者,以热在下焦,少腹当鞕满”是也。此二条,如狂与发狂异,急结与鞕满异,是其辨也,迨后角弓反张,当为大承气汤证。仲圣曰:“卧不着席,脚挛急,必齿介齿,可与大承气汤”是也。最后,狂言不寐,亦如仲圣所谓“心中烦,不得卧,黄连阿胶汤主之”之证。故用药近似,即可以起死回生。呜呼,此仲圣之所以为万世法也!此证甚剧,亦属产后,引之可与吾师原案互证。 曹颖甫曰:产后宜温之说,举世相传,牢不可破。而生化汤一方,几视为金科玉律,何怪遇大实大热之证,而束手无策也。大凡治一病,必有一病之主药,要当随时酌定,不可有先入之见。甚有同一病证,而壮实虚羸之体不当同治者,此尤不可不慎也。 阳明大实 陈(左住马浪路十四岁) 初诊 (八月十七日) 发热有汗,阙上痛,右髀牵掣,膝外廉痛,时欲呕,大便不行,渴饮,舌苔黄燥,腹满,脉滑,阳明证备,于法当下,宜大承气汤加黄连。 生锦纹军(四钱后入) 枳实(四钱) 中朴(钱半) 芒硝(三钱冲服) 淡吴萸(五分) 细川连(二分) 二诊 (八月二十日拟方) 下后,但见燥矢,阙上仍痛,时欲吐,痰多,是阳明燥气未尽,上膈津液化为痰涎也,宜小半夏加硝黄。 制半夏(四钱) 生川军(三钱后入) 芒硝(钱半冲) 生姜(五片) 【按】若仍用大承气汤加重厚朴,似亦甚佳,因厚朴并能去上湿也。 三诊 (八月二十二日) 进小半夏合承气,下后,热除,痛止,知饥。经食煮红枣六枚,顿觉烦闷,夜中谵语不休,甚至昏晕。此特下后肠中燥热上熏脑部,而又发于下后,要为无根毒热,不足为患。夜不能寐,当用酸枣仁汤加减。 酸枣仁(五钱) 辰砂(五分) 潞党参(三钱) 知母(三钱) 天花粉(一两) 生姜(三片) 红枣(三枚) 【按】本汤之用,似不得当,盖此时热势方稍稍受折,转瞬当复炽。观其仅服红枣六枚,即转为谵语昏晕,不可终日,可以知矣。酸枣仁汤功能安和神经,使人入睡,为病后调理之良方,而不宜于此热势嚣张之时,故服后少效,宜其然也。或者当时病家见两服硝黄,遂惧病者虚脱,故乃恳师用此似较平稳之方欤? 四诊 (八月二十三日拟方) 阳明之热未清,故尚多谵语,阙上痛,渴饮,宜白虎汤加味。 生石膏(八钱) 知母(四钱) 生甘草(二钱) 天花粉(一两) 洋参片(五钱) 滑石(六钱) 粳米(一撮) 牡蛎(二两生打先煎) 五诊 (八月二十四日) 服人参白虎汤加味,渴饮,阙上痛定,夜无谵语,今尚微渴,饮粥汤便止,仍宜前法。 生石膏(一两) 知母(三钱) 生草(三钱) 天花粉(一两) 北沙参(八钱) 潞党参(五钱) 块滑石(一两) 左牡蛎(二两先煎) 拙巢注:此证不大便二十余日,始来就诊,两次攻下,燥热依然未尽。予所治阳明证未有若此之重者,自十七日至今,前后凡八日,方凡五易,始得出险。此与三角街吴姓妇相似,盖郁热多日,胃中津液久已告竭也。 曹颖甫曰:此证下后,湿痰未去。二诊悬拟方,因病家来告贫苦,减去厚朴,以致湿热留于上膈。三诊,但治不寐,未尝顾及阳明实证。下后胃热未除,以致病根不拔,诚如佐景所言。盖胃不和,固寐不安也。附志于后,以志吾过,而警将来。曾记八年以前,同乡周巨臣绍介一汪姓病人,初诊用生大黄四钱,厚朴二钱,枳实四钱,芒硝三钱,其人病喘不得眠,壮热多汗,脉大而滑,下后稍稍安眠,而时吐黄浊之痰,予用承气汤去大黄加皂荚末一钱,二剂而愈,与此证相似,并附存之。 阳明战汗 陆(左) 初诊 (三月二十二日) 阳明病,十日不大便,恶气冲脑,则阙上痛,脑气昏,则夜中谵语,阳明燥气熏灼,则右髀牵掣,膝屈而不伸,右手亦拘挛,夜不安寐,当急下之,宜大承气汤。 生川军(四钱后入) 枳实(三钱) 中朴(一钱) 芒硝(三钱冲服) 拙巢注:此证服药后,夜中大下二次,稍稍安睡。二诊三诊用白虎汤为主,以其右手足不伸,而加芍药,以其渴饮,而加天花粉。三诊后,闻延张衡山两次,又以无效中止。三十日后,闻其恶热甚,家人饮以雪水,颇安适,此即“病人欲饮水者,少少与之,即愈”之证也。予为之拟方用生石膏二两,知母五钱,生甘草三钱,西洋参一钱,和米一撮。煎汤服后,病者甚觉清醒。四月一日服二煎,至午后,病者忽然寒战,闭目若死,既而壮热汗出,此当在伤寒论战而汗出之例,非恶侯也。 续诊(四月六日拟方) 此证自三月二十二日用大承气汤下后,两服凉营清胃之剂,不效。其家即延张衡山二次,不效中止。后于三十日闻其恶热渴饮,用白虎加人参汤,至一日战而汗出,意其愈矣。至四日,病家谓其右手足不伸,而酸痛,为之拟方用芍药甘草汤加味(赤白芍各一两,炙甘草五钱,炙乳没各三钱,丝瓜络三钱),手足乃伸。今日病家来云能食,但欲大便不得,小便赤,更为之拟方如左: 生川军(一钱五分) 芒硝(一钱冲) 生甘草(二钱) 拙巢注:下后诸恙悉愈,胃纳大畅。 【按】战而汗出,是为战汗。若本案之战汗,是阳明之战汗也。大论曰:“凡柴胡汤病证,而柴胡证不罢者,复与柴胡汤,必蒸蒸而振,却复发热汗出而解。”是少阳之战汗也。又曰:“太阳病未解,脉阴阳俱停,必先振栗,汗出而解。”是太阳之战汗也。粗观之,似三阳皆有战汗。试问病人何以欲汗?曰:假此以逐邪耳。设其人正气充实,受邪不重,又得药力以助之,则濈然汗出,了无烦苦。设不假药力之助,但凭正气与邪相搏,则其人略有烦苦矣。故大论曰:“欲自解者,必当先烦,乃有汗而解。”设其人正气虚弱,邪气充实,即使得药力之助,亦必须鼓额懔栗,努力挣扎,方能得汗,而其外表不仅为烦,甚当为战矣。故大论又曰:“问曰:病有战而汗出,因得解者,何也?答曰:脉浮而紧,按之反芤,此为本虚,故生战而汗出也。其人本虚,是以发战,以脉浮,故当汗出而解,若脉浮而数,按之不芤,此人本不虚,若欲自解,但汗出耳,不发战也。”本条词句重叠,不类仲圣口吻,然而说理至精,可以奉信。抑余尤有说焉,伸之如下: 凡汗出而愈,属于太阳病居多,属于少阳病次之,属于阳明病者尠。夫太阳之战汗,原不足以为异。少阳病服柴胡汤已,其濈然或战而汗出解者,或亦有太阳之邪错杂于其间也。至本案阳明病之战汗,亦无非旧日太阳或少阳之宿邪,寄于肌表三焦,医者不能善为汗解,及其病已转为阳明,则液灼不能化汗,医更无暇及之。及其后,阳明病愈,阴液少复,病者自己之正气欲除久伏之宿邪,故不得已出于一战耳。由是观之,谓本案曰阳明之战汗者,特就其近病而言之耳,犹非至通之论也。 战汗者,破釜沉舟,背城借一之谓也。战而胜,则生。不胜,则死。一战不决,则再三战,以求其果。盖久病之后,正气不堪病魔之缠扰,故宁与一决雌雄,以判胜负。是故战汗乃生死之枢机,阴阳所从分,医者病家,当共深晓,爰录三则,以为参考。 《伤寒证治明条》云:“凡伤寒疫病战汗者,病人忽身寒鼓颔战栗,急与姜米汤热饮,以助其阳。须臾战定,当发热汗出而解。或有病人恶热,尽去衣被,逆闭其汗,不得出者,当以生姜豆豉紫苏等发之。有正气虚不能胜邪,作战而无汗者,此为难治。若过半日或至夜而有汗,又为愈也。如仍无汗,而神昏脉渐脱者,急以人参姜枣煎汤以救之。又有老人虚人,发战而汗不行,随即昏闷,不知人事,此正气脱而不复苏矣。”又云:“余见疫病有五六次战汗者,不为害也。盖为邪气深,不得发透故耳。又有二三次复举者,亦当二三次作战,汗出而愈。” 《医林绳墨》云:“应汗而脉虚弱者,汗出必难。战不得汗,不可强助,无汗即死。当战不得用药,用药有祸无功,要助其汗,多用姜汤。” 《温疫论》云:“应下失下,气消血耗,即下亦作战汗。但战而不汗者危,以中气亏微,但能降陷,不能升发也。次日,当期复战,厥回汗出者生,厥不回,汗不出者死,以正气脱,不胜其邪也。战而厥回无汗者,真阳尚在,表气枯涸也,可使渐愈。凡战而不复,忽痉者必死。痉者身如尸,牙关紧,目上视。凡战不可扰动,但可温覆,扰动则战而中止,次日当期复战。”又云:“狂汗者伏邪中溃,欲作汗解,因其人禀赋充盛,阳气冲击,不能顿开,故忽然坐卧不安,且狂且躁,少顷大汗淋漓,狂躁顿止,脉静身凉,霍然而愈。” 《温疫论》又云:“温疫得下证,日久失下,逐日下利纯臭水,昼夜十数行,乃致口燥唇干,舌裂如断。医者按仲景协热下利治法,与葛根黄连黄芩汤,服之转剧。余诊视,乃热结旁流,急与大承气汤一服,去宿粪甚多,色如败酱,状如粘胶,臭恶异常。是晚利止,次日服清燥汤一剂,脉尚沈,再下之,脉始浮。下证减去,肌表尚存微热。此应汗解,虽不得汗,然里邪先尽,中气和平,所以饮食渐进。半月后,忽作战汗,表邪方解。盖缘下利日久,表里枯燥之极,饮食半月,津液渐回,方能得汗,所谓积流而渠自通也。可见脉浮身热,非汗不解,血燥津枯,非液不汗。昔人以夺血无汗,今以夺液亦无汗,血液虽殊。枯燥则一,则知温疫非药可得汗者矣。”本节上半可作自利清水大承气证之补注,下半可作余说战汗多属太阳病之别解。 曹颖甫曰:战汗多属太阳,为前人所未发,盖太阳有寒水,他经不当有寒水也。凡战汗而愈之病,皆由太阳失表所致。在少阳一经,犹曰手少阳三焦为寒水下行之经隧。而阳明已经化燥,则断断不应有此。而卒见此证者,或由其人水分太多,上膈水气犹在,肠胃已经化燥,水气被蒸,化为湿热,与燥矢相持而不动,燥矢一去,湿热不能独留,乃战汗而外出,数十年来偶然一见,要未可据为成例也。 【又按】以上吾师各案,皆为依法治之而得生者,所谓验案是也。然而验案之书多矣,掩不善而着善,何足贵者?吾今特选吾师治而不验之案,详述于后,以存真迹,而昭大信。考其不治之由,或因病情之过重,或因证方之未合,或因药量之嫌轻,或因人事之未尽。拙按内悉旁征博引,细为推求,间有越仲圣之大范者,不计也。总冀阅者获此,庶了若观火,洞垣一方,以后即遇此种疑难险证,亦能治之而验。夫如是则今兹不验之案尤远胜于吾前此之验案也欤? 阳明呕多 陆(左八月二十九日住大兴街) 伤寒八九日,哕而腹满,渴饮,小便多,不恶寒,脉急数,此即仲师所谓知其何部不利,利之而愈之证也。 生锦纹军(三钱后入) 生甘草(二钱) 枳实(二钱) 芒硝(二钱冲服) 拙巢注:此证下后,呃不止,二日死。 【按】大论曰:“伤寒呕多,虽有阳明证,不可攻之。”按呕多与呕异,凡呕多不止者,其胃机能必衰逆,更加硝黄苦寒以伤其气,是为误治。法当先治其呕为是。吾师《伤寒发微》注本条云:“盖即《金匮》病人欲吐者,不可下之之说也。胃中郁热上泛,湿痰壅于上膈,便当用瓜蒂散以吐之。胃中虚气上逆,而胸满者,则吴茱萸汤以降之。否则,无论何药入咽即吐,虽欲攻之,乌得而攻之。故必先杀其上逆之势,然后可行攻下。予每遇此证,或先用一味吴萸汤。间亦有肝胆郁热,而用萸连汤者。呕吐既止,然后以大承气汤继之,阳明实热乃得一下而尽。须知‘有阳明证’四字,即隐示人以可攻。若不于无字处求之,但狃于胃气之虚,视芒硝大黄如蛇蝎,真瞌睡汉耳。”薛生白先贤曰:“湿热证,呕恶不止,昼夜不差欲死者,宜用川连三四分,苏叶二三分,两味煎汤呷下,即止。”可以互参。 曹颖甫曰:于昔治肉庄范阿良妇十五日不大便,终日呕吐,渴而饮水,吐尤甚。予诊其脉洪大而实,用大承气汤,生军三钱,枳实三钱,川朴二钱,芒硝三钱。以其不能进药也,先用吴萸三钱,令其煎好先服,一剂愈。后治菜市街福兴祥衣庄男子,大热,脉实,大便七日不行,亦以其茶水入口即吐也,先用姜汁半夏三钱,吴萸一钱,川连三分,令其先行煎服,然后用大黄三钱,枳实四钱,厚朴一钱,芒硝三钱,亦以一剂愈。盖见呕吐者易治,见哕逆者难治,世有能治此者,吾当北面事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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