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情事□陆荃 梅提着购物袋走进旧金山市郊的老人休养院大门。听见热闹她转头，看见行政主任丽莎带笑走来，“来看大伟呀？大家都在会议厅玩填字游戏。” 她谢了声向那走去。 “不，不是A也不是B，请大家用心想有什么字开头是ORA，结尾是GE？”年轻的活动主持像幼儿园老师般极有耐心地解释，不过在座的学生许多都可以当她的祖父母了。 梅站在门口观望数刻却不见大伟，他一向喜欢游戏，今天怎么没来，不会是人不舒服吧？ 梅心急地上楼，大伟的房门紧闭，她敲了一声，等不及就自开进入了。 猛入眼帘的是窗口下白光光、赤条条的大伟的躯体。 她想必是不自觉条件反射地惊呼，大伟听见转身，她这才看见床上也同样衣冠不整的苏珊。 梅退出关上房门。她一手捂胸站在门外，心如兔奔。 走廊上，一护理远远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没事没事！”她慌乱挥手否认。 但那护理反倒关心地走上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正尴尬，门开了，苏珊低头走出，谁也不看，一声不吭地走了。 随即大伟出来，刚系上的裤子裆门洞开。 护理恍然，闭嘴忍住笑，走了。 “你来干什么？”回房后，大伟没好气地问道。 “我每天这时候都来看你的嘛，你忘了？” 他没回应地自去坐到床上。 梅走过去小餐桌从提袋拿出食盒，“你看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有你最爱吃的味噌烤鸡，还有……”她一一念出。 大伟走过来伸手抓起小鸡腿就吃。 “先洗手呀，你忘了我们说过的，吃东西前要先洗手，上厕所后也要记得洗手。” “我洗了。” “你什么时候洗的？我没看见嘛。” 他不回应，干脆不理她了。 大伟以前性情温和，在亲友间疼妻出名。 梅在他身旁坐下，温柔地看着他大快朵颐，心想，他不开口说话，有时候看起来还跟从前一样，一个尊严能干、气宇轩昂的大公司处长。 他一生勤奋克己，竭力做一个让人敬仰的正人君子。 然而刚刚五分钟前他却跟一个有夫之妇在床上偷情，现在又仿佛没事般地大嚼鸡腿？ 梅心头一恸，眼眶湿润起来。 她知道她应该再跟他解释告诫，但她看他这样快乐地吃着，迟迟开不了口。 忽然他转过头孩子气地一笑：“好吃，下次再带这个。” 梅出房还未下楼，就有管理员告诉她，丽莎请你去办公室一趟。 一进去，寒暄两句后，丽莎直言：“我听说你们刚刚在楼上出了点……意外插曲，一切都好没事吧？” “我刚刚告诫了大伟，他答应不会再犯。我相信这只是一个短暂的过渡时期，他本性不是这样的，他一生为人最方正……” 丽莎急道：“我知道，我也相信，请你别太在意。我们也是不得已，因为苏珊家人的压力，我们囿于职责必须公事公办。” 苏珊家人对她与大伟的“外遇”反应激烈。院方将她移至楼下无效后，对方甚至要求在找到合适的养老院搬家前，叫医生下药让苏珊躺在床上“好好休养”。 她先生义正词严道：“她病前是个品行端庄的虔诚基督徒，绝不愿看见自己沦为一个失德的罪人，好好照顾苏珊是我的责任，这包括保护她原本纯洁的灵魂。” “要是苏珊的先生也能像你这样宽容谅解就好了，我真的很钦佩你，李太太，你是个了不起的好太太，大伟有你为偶是幸运的！”丽莎说。 离开后，梅坐在车内手拿钥匙出神。 她真是个好太太吗？ 她跟大伟结婚四十多年，几乎没吵过大架，一儿一女也各有所成，他们的婚姻大抵是成功的。然而两人虽情深意重，却没有她想象中爱侣应有的亲密。她总觉得他是个虽和蔼可亲，但内心却无法真正亲密的人。 曾经有一度她失望不满足，那时她三十下旬华年将逝，非常迷惑而不快乐，于是曾跟个老美同事有短暂外遇，幸好东窗事发前迷途知返悬崖勒马了。 而今风水轮流转，病后大伟也跟一个老美有了外遇！ 梅惘然回神，发动车子。 蓦地一念突起：也许大伟并非真的完全不知道她那短暂的外遇，而是选择了不说，将它深埋心底？ 退智后那深埋的种子终于重见天日萌芽茁壮，开出这仿如今世因果的花？ 这是你自己深埋心底的愧疚在作怪！──梅摇摇头自嘲一笑。 但后视镜中，她双眼笑意全无，只有怅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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