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东西方帝王的不同精神意志。 许天田先生曾经因为写出了《古代中国与早期现代欧洲的战争与国家形成》一书而获得美国政治学会年度最佳图书奖。他在书中指出:中国的统一和欧洲的分裂都不是必然的和命里注定的,而是偶然的和人为的,中国的统一和欧洲分裂都与地理无关,欧洲境内并没有大的自然障碍,而中国境内多有高山大河和天堑屏障。然而,中国还是形成了一个统一的大国,而欧洲始终处在小国割据的状态。 许先生看到了人是主要因素,这种分析是有道理的,但许先生的分析可能还不够深入。我认为,国家不同的形成和模式,应当从东西方不同的人类精神层面上去找原因。国家形态最能体现东西方不同的人文精神,统一的大国与割据的分封小国,最终体现的是东西方两种不同的精神意志和帝王追求。 中国的统一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东方君主的帝王情怀和霸主野心,取决于东西方帝王不同的精神意志。不同的人类活动,产生了不同的国家形态和不同的权力安排。另外,中华民族是一个历史长达5000年的古老民族,有着三皇五帝的悠久历史,起源于一个先祖和共同的祖先,这种同宗同族文化产生了心理上的认同,对国家的统一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特别是夏商周三朝和尧舜禹文化奠定了中国统一的基础,自此以后,即便是有再多民族的参与,也不能改变统一国家和统一民族的格局。 现在让我们来看一下中国古代帝王移山添海般的征服精神。秦国吞灭关东六国,不是逞一时之勇,而是靠七代君王,花了135年时间,打了57场战争,才得以完成的。光是秦楚战争,整整打了一年多。在一年多的时间里,秦国通往楚国的道路上,运送军需的大小车辆不绝于途,这种坚韧的意志和钢铁般的征服精神,世界罕见。 二、东方的精神意志来源于圣君文明,西方的神权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王权的扩张。 那么中国这种帝王精神又来自何处?追根溯源来自于人治文明,来自于圣君崇拜和崇圣文化。由于中国在历史上诞生过尧舜禹三代圣明君主,后来便成了崇尚圣王政治的国家,崇圣成了中国古代政治学的核心。崇圣政治崇尚的是统治者的个人道德魅力和治国能力,尧舜禹时代都是在部落里选拔优秀人才,政治权力更替不是父子世袭,而是“禅让”给有德者。因此,从上古时期,中国尚贤的崇贤文化便出现了。 看看孔子在《论语》中对尧舜禹三代帝王的赞叹:“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在这里,孔子歌颂尧帝效法于天地自然法则,制订礼乐典章,施恩德于民,取得了丰功伟绩,使人民对他无比赞美。这一时代的帝王都是大公无私的领导人,孔子说:“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 意思是舜禹掌握国家大权却丝毫不为自己。 至于大禹,孔子更是崇拜地五体投地,这段话最能表现大禹的伟大和崇高:“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 (译文:对于禹帝,我真是没什么可说的了。他吃的饭食非常简单,但祭祀祖先和神明却十分丰盛。他平时穿的衣服很破旧,但祭祀时穿着却极为讲究。他住在低矮的宫室里,整天在外面尽力修治沟渠水道。大禹啊,我们真的无法再形容他了。) 圣王文化和人治文化使后来的中国帝王建立起无可比拟的赫赫文治武功。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和努尔哈赤都是建功立业的功勋显赫的君主。在这里,东方的人文精神发挥着巨大的作用。从秦始皇的统一,到汉唐宋明清的大一统中央集权,以后所有的政治制度都建立在这种人文精神和思想之上。 而此时的西方,却把伟大和圣明交给了上帝和耶稣,交给了自然界的主----law。由于基督教的诞生和传播,使西方社会在政治权威之外,又产生了一个信仰世界的精神权威。从此西方世界成为上帝的世界和尚法的社会,而东方社会却把伟大和权威留给了帝王和个人。有神论和无神论文化影响了东西方国家的形态--- -东方是统一的大国,西方是分散的小国。这也是西方分权思想的渊源。西方政治的分权思想和分权制,根源来自于神权与王权的抗衡。 罗马帝国时代,欧洲出现过凯撒大帝式的帝王人物,整个中世纪再也没有一个象样的君主问世。直到近代法国大革命才出了一个拿破仑,也是昙花一现。之所以西方国家难以诞生伟大的君主,主要缺乏象东方这样的可以极大地调动个人积极性的圣君文化基础。 欧洲应当说是有统一的机会的,如15世纪到17世纪的哈布斯堡王朝,但在这一时期,不论是法国还是哈布斯堡王朝,都不是走自强的道路,而是在自我消弱。这不能说不与教会势力的强大有关。神权与王权的权力争夺,大大迟滞了欧洲大国的出现。而中国由于没有神权的制约,帝王可以一心一意地从事自己的扩张事业。 法国直到大革命后的拿破仑时代才达到了古代中国的水平,才像古代中国一样实行了征兵制,有了职业军官,拿破仑差一点统一欧洲,拿破仑也像秦国一样,实行连横战略,但为什么秦国也有过多次大的失败最后却成功了,而拿破仑在兵败俄国之后却一败不起?主要原因是秦国靠自己的人力物力打仗,拿破仑是靠欧洲各国的钱和欧洲各国的兵来打仗,一场大败之后就不可收拾。即使法国当时征服了欧洲,时间也不会长久,并且也仅仅是一种文化上和军事上的征服,而不是政治上征服。 说到底,东西方人治文化和神治文化的差异,最终不仅影响了国家的大小,也影响了国家权力的结构和政治制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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