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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不遇傾城色

 Asurakoo 2013-08-14

揉蓝绿色曲尘开 静见三星入坐来

揉蓝绿色曲尘开 静见三星入坐来

 

古人有色石青,用来画的正是青绿山水,《芥子园画谱》说:“画人物可用滞笨之色,画山水则惟事轻清。”所以用的正是一种形似梅花片的石青:“取置乳钵中。轻轻着水乳细,不可太用力,太用力则顿成青粉矣。然即不用力,亦有此粉。但少耳。研就倾时入瓷盏。略加清水搅匀。置少倾,将上面粉者撇起,谓之油子。油子只可作青粉用。着人衣服,中间一层是好青,用画正面青绿山水。着底一层颜色太深。用以嵌点夹叶及衬绢背,是以谓之头青、二青三青。凡正面用青绿者,其后必以青绿衬之,其色方饱满。”

就这样一层一层青绿颜色刷上去,成中国的青山绿水。从魏晋的时候中国的山水画开始出现端倪,怯怯地藏于人物身后的背景之上,因为那魏晋满眼见到的都是人的风骨,山水只能浅淡于人身后,露出青山绿水的一角,让隋唐见着,而推到极致,终究发展为水墨山水、青绿山水、金碧山水、没骨山水、浅绛山水和淡彩山水。

一重山盖着一层水,一层水上浮着一重山,绵延不绝,而千百年来青山绿水只是去无声。

所以青是魏,是一种端倪,尚未绿透,却正是清淡。是一笔冷云,浮在中国历史的长空,是一抹清晨的青山,浮着那冷云,落于那文化的画卷之上。

 

 

绿是春天,明明确确的定型,不像青飘渺,亦不像红张扬,让人先低几分。绿是让你亲近的颜色,盈一掬绿,你才知,春天来了,泥暖草生呵。

绿让人间有了花鸟画的春光与诗情,所以有绿的天下,不见得有多大气,但精致如花,让人一心一意地爱着。

 

张元一见着静乐县主,也叹这如画里之人:“马带桃花锦,裙衔绿草罗。定知帏帽底,仪容似大哥。”喜欢这裙衔绿草罗的男人,竟是供人万般遐想的春光。

那王胄只留下一句诗,就让人记下了:“庭草无人随意绿”。《苕溪渔隐丛话》说他:“古今诗人以诗名世者,或只一句,或只一联,夫岂在多哉?”

因为绿,这人间,如此可亲可爱。

不在多,只在那惊鸿一瞥的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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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绿,是晋,短短的,一个凝绿的时代,一个由烟化水的时代,在这里,一些以前将起未起的品调都浓郁而胶着成型,让后人亦在此间纠缠不开。

这是一个花鸟画的人间,但这花鸟画里,因为七分为绿,而静。静静地在历史的这段漩涡里喧嚣着热闹着人间的私情。

诗人有诗情,而诗人亦在为诗为人之间挣扎,一念成神,一念成鬼,所以,这是个让诗人不能保身亦是最考验诗人的一个时代。后世的人可以站着在这里说这个诗人节气不保,那个诗人偷生,但,真正有人必须要面对这不清不明时,亦是难得逃脱,随波逐流易,而当遇到历史的江水曲折成漩,不能有方向时,人如何能清明?

这是一个复杂到不能让诗人自处的时代,君王如走马灯似的更迭替换,诗人们都被推到了前沿做标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站错了队伍的诗人都成了鬼,而站对队伍的人亦成为神,总之大都都不能活。所以在这个时代里人性斑斓,经历过做出了选择的,必然是让人感悟的,无论是他的痛,或是他的庆幸。

所以这个时代的色调是凝绿的,是腕间的翡翠绿,是簪在发上的玛瑙绿,是裙裾间的玉珮里的一抹幽绿,是让人回到人间的花鸟画的绿,人性斑斓却不能张扬,因为每个人都不能自明当时的对错,每个人都得靠自己去做生死的选择。我想,如果人可以冬眠,也许那个时代应该能有很多人希望自己能冬眠,弃权熬过这潭混浊到只见绿不见底的深水。但他们都只能留下来做出了选择,所以因此创造了一个独特的时代,让后人万般叹惋。

所以这个时代化在绿绿的色调里,化在身边的翡翠、玛瑙与玉珮里,见绿而让人亲近而醒悟。

以前的那些时代,皆是青山与浮云,都可高调与轻逸,只能远观,唯有这晋,化为你近旁一处山石下的花鸟画,多见得绿草,少见得花,而那开花的时代就在它之后,所以这晋是一幅早春的花鸟画。

 

所以,当我们翻回历史,看清了这过往的全局,这晋是回眸绿水波初起、合掌白莲花未开的时候,而它即将开启一个斑斓的时代……

 

 从曹操以来,至魏晋,那天下,只见着男人猖狂,谈的也是高山流水的男人之情,而爱情,退到了浓墨甚至是留白之外,没有丝毫色彩相遗,所以,整个魏晋的天下,唯见绿叶,只因那深处花开尽,而水流山暗处,风起月明时。

我骄傲那大唐的华彩,然而,我更喜欢,这魏晋淡淡的青,幽幽的绿,连苏轼也说:“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这是一个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时代,一切皆有可能,一切也皆有不可能,总之都藏着泥暖草生的希望。

所以鲁迅先生为这个年代给出了一个概念“魏晋风度”。那魏晋之人,无论是曹丕、曹植,还是嵇康、阮籍,或是陆机、陶渊明,都是一番青山绿水的气度,烟云水气间被人传说得犹如仙客。

魏晋是乱世,而于这乱世之中,生命显得更可贵而被珍惜,所以当这些魏晋的诗人意识到生命的长度不能改变,所以他们便选择了挖掘生命的深度。所以,这乱世,竟因这些诗人而唯美。揉蓝绿色曲尘开,静见三星入坐来,在这个青云飘浮绿色沉暗的时代里,诗人如星辰闪耀。

人们张扬地生活着,做着诗,把自己活成一朵一朵烟花绽。

所以活成一部留文章于史记的《晋书》,亦活成《世说新语》里那做人做得最恣意张狂的部分。

在这青绿的时代里,为那些行过的人,马带桃花锦的也罢,裙衔绿草罗的也罢,为他们留下过的徘徊的足迹叹惋,而这叹惋,亦是这之后中国为这个时代所形成的一种独特的精神交流。

从此谈起魏晋,总有叹息,淡如青浓如绿的哀伤的美。

 

错过魏晋,中国的诗篇再没有那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光芒;错过魏晋,中国名士们再也不能群体张狂;错过魏晋,中国的诗人再没有嵇康、陆机那唯美如烟花落的死亡;错过魏晋,再也没有闻美人殁而往吊之、闻自己死而叹琴曲绝世,而叹不能再闻鹤唳……

他们就像一部山水画卷,云海苍茫之下,青山绿水之间,那青石绿叶的花鸟人生热闹旖旎。而生命在这里绽放,如星辰恒久,如烟花绚烂,如那蒿上青烟,随云依碧轻落。所以此间的水光山色与人亲,青山在屋上,绿水在屋下,眉来眼去间,但见水光山色……

 

——选自《不如不遇倾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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