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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浮宫的陷落

 红瓦屋图书馆 2013-08-15
卢浮宫的陷落
俞兆平

    □俞兆平

    怀着一腔朝圣的虔诚前往,却落得个浑身汗水淋漓,满腹懊恼而归。这就是卢浮宫留给我的印象。

    乘十几小时的飞机到阿姆斯特丹,再转机罗马,按旅行社设定的路线,乘车从意大利经瑞士到法国,这么多天的跨国奔波,其高潮点就是为着数十年来居于我那心灵圣地的女神——米洛维纳斯,还有那对着你发出神秘微笑的蒙娜丽莎。

    神圣的时刻终于来临了,我们来到了艺术圣殿,却见不到卢浮宫正门入口处那座贝聿铭大师设计的闪射着水光云影的玻璃金字塔,因为我们是从宫殿底层逆向进去的。迎接我们的是一位自称为巴黎艺术专科学院讲师的华人小伙子,他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副耳机。

    宫内拥挤,一下子把我挤懵了。这是身处欧洲吗?

    那位导游兼讲解员的大学讲师,引着我们在人海中一路穿行,大有马不停蹄之势。当然他会有选择地在某一幅油画或某一尊雕塑前停下来讲解。没想到他的国语,竟是如此流暢,讲解时其语速之快,甚至不亚于CCTV的名嘴。一幅名画的介绍,不到半分钟,有的甚至几秒钟,我还未缓过神来,就已了结。我自忖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到圣殿,说什么也得留下点什么,否则心有不甘,于是拿着相机四处“咔嚓”。待我凝神一按,回过头来,我那团队犹若细流入海,不见影踪了。那一阵慌神,就像刘姥姥被孤零零地抛在大观园。嘱咐我的同伴,叫她两只眼睛要分开用,一只盯着我,一只盯着导游,用目光把我们串连起来。

    终于来到我心目中的女神跟前。这就是我在上美学课时无数次对学生提起的米洛维纳斯,她那坦荡、自尊的眼神,荡涤着人间污浊;她那超然于性别之上的身姿之美,是人这一族类的骄傲。今天终于亲眼目睹,了却平生之愿。栏杆与玻璃之隔,使我不得趋近,但这是应该的,美神的空间岂能让俗人亵渎?凡夫俗子的我,在今天卢浮宫如此的环境中,也只配走马观花了。

    正如交响乐有高潮,这高潮就是达·芬奇的《蒙娜丽莎》了。到此画所在的馆室,我倒抽了一口冷气,无数的人头在攒动着,不间歇的人流在涌动着,挤着你、拥着你、撞着你,根本就无法来到画的跟前。闷热的空气中聚集着世界各民族的体味,这就是以绅士风度而著称的欧洲吗?有个段子这么说,“欧洲的小偷,集中在巴黎;巴黎的小偷,集中在罗浮宫;罗浮宫的小偷,集中在蒙娜丽莎像前”。可怜的达·芬奇啊,你能想到么,你的画笔竟为后世的“三只手”们创造出如此之妙的良机。而可怜的我,也只好一手按着腰包,一手按着快门,拍下的“神秘的微笑”定然多了一重意味。

    导游是位好小伙子,腿脚利索,他带着我们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游览了名震全球的艺术圣殿——罗浮宫,因为他说,马上就要去接一个台湾团,不能误时。其时间衔接之紧,工作效率之高,真是令人佩服。但审美不是“跑步”,而是“散步”。我的眼前浮现出一位老人瘦弱的身影,他每月或每周总肩挎着一个旧布袋,从北京西郊进城,去博物馆品鉴历史文物,去美术馆品赏书画艺术,他的步履,或迟缓,或松快,但“散步”是主调,因为他为自己美学专著起的书名即称之为“散步”。老人说:“散步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行动,它的弱点是没有计划,没有系统。……散步的时候可以偶尔在路旁折到一支鲜花,也可以在路上拾起别人弃之不顾而自己感到兴趣的燕石。无论鲜花或燕石,不必珍视,也不必丢掉,放在桌上可以做散步后的回念。”(宗白华《美学散步》)只有在这种悠然自得、澄怀观道的心境中,即康德所揭示的无利害、超功利的境界里,你才能进入审美。不知这位以“小跑”为业的艺术专业的讲师,在今后的人生与审美中能否放慢点脚步。

    他见我不断地用纸巾擦拭着满头头的汗水,有点内疚地说:“卢浮宫今天放了点暖气。”“为何?这已是春末了。”“让你们快点出来。”不经意的一句话点破了天机。难道“欧债”的寒风也透过了这厚厚的宫墙?风姿绰约的法兰西啊,高傲而浪漫的拿破仑子孙啊,难道你们能忍心看着卢浮宫,看着美的圣地,就这样一步步地陷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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