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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涨潮落 4

 贵清书馆 2013-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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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涨潮落 4

作者:刘宪茹2005-12-2214:55:00发布于:博客中国分类:默认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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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涨潮落  4

疏疏落落的星星还在冰冷的夜空眨着寒光逼人的眼睛。一弯月亮疲惫孤单地挂在西天。

 

鸡叫头遍的时候,爹把我喊醒了,为我拿过续好了乌拉草的牛皮乌拉,说:“穿了,再把裹腿扎好。”

 

妈把桌子放到炕上,端上来两大碗雪白的肥肉和两大碗高粱米饭。爹说:“吃,吃了抗冻。”又问妈:“冻豆包装好了?放几个咸菜疙瘩。”

 

 爹把他的狐狸皮帽子给了我,他戴我的狗皮帽子,我们就在鸡叫三遍的时候上道了。坐在车上我还记着爹在吞肥肉块时和妈说的话:“一车苫房草能赚三十元钱,这一冬跑个四五趟,明年就能翻盖房子了。”妈含着眼泪说:“帐好算,可这要拿命换呢。”爹瞪了妈一眼,说,“二百多里地,来回四五天,该命什么事。”

 

一头晌,天还算平和,只是阴得沉,星星点点飘着小清雪。爹一边忙乎赶牲口,“噼噼啪啪”地甩响鞭,一边给我讲他小时候同爷爷上西荒拉苫房草的情影。讲的时候,他很高傲,很自负,给我的感觉俨然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英雄。爹还不时地哼着小调,有的我听不明白,有的我也会唱:

 

我的那个黑土地哟

 

冻得那个硬邦邦哟

 

填一肚子肥猪肉哟

 

哥哥我要去赶路程哟

 

忘不了那个炕头热哟

忘不了那个肥肉香呦

 

我的脚冻得厉害,就跟在车后打小跑。我问爹:“走出多少里了?”爹也没回头,说:“一百多吧。”我又问:“今儿个还得走多远?”爹说:“一百多吧。”我知道现在已经是后晌了。我有些害怕,怕赶夜路。

 

在天将要黑下来之前,突然下起了大雪。大雪先是像棉花套子一样一团一团铺天盖地地泼撒,接着,又拧着颈刮起了西北风。西北风愈刮愈紧,愈刮愈烈,在天际里把雪片撕成粉沫,搅得天错地暗。地上掀着雪浪,雪浪又垒起一条条雪丘。路被子雪迷住了,只能凭经验缓慢地往前挪。

 

六套马的花轱辘车在大烟雪中艰难地爬。车轱辘碾在冻得像岩石般的地上和厚厚的雪上,发出“哐啷哐啷”、“嘎吱嘎吱”的响声。

 

冷极了。马的鼻子上、嘴上拖着一缕一缕一扎多长的冰溜子,脊背上覆盖了厚厚的冰雪。

 

天空那么昏浊,那么阴森。

 

整个的大平原全都在疯狂地嘶喊,展示着从来没有过的暴戾。

 

世界要被扯碎了。

 

严寒要把生命窒息了。

 

我冷。我饿。我怕。风挟着雪粒从脖领往脊背里灌。肚子“咕咕”地叫,肠子在一阵一阵抽搐。我迎着风雪竭力地向爹喊:“爹.我饿!”我担头来喊:“把冻豆包揣在怀里,贴胸脯子上、暖化了吃。”我看到他的狗皮帽子上全是霜雪,只露了一双凌厉的眼睛。

 

手已经麻木起来。我艰难地把三个冻三包揣进怀里,胸前一阵一阵针刺般地疼。

 

“爹,我冷!”我喊。我的确太冷了,双腿已经麻木起来。上下牙齿抖得来愈来愈厉害,和不拢。心在一真一阵地收缩。胸腔里好象结成了冰。

 

“下去跑,下去!”我爹喊。

 

    我听见了,又似乎什么也没听见,仍瑟缩在车厢上。脑袋也开始麻木,困,想睡。

 

    多美呀。阳光给小河撒下一层晶莹耀眼的珍珠。垂柳的枝条吻着河面。青蛙悠然地鸣唱。青草碧绿茂盛。山菊花团团簇簇开得正旺。嗅,我扦到了一只青蛙,我在水里兴奋地把扦子举给了岸上的花字,我喊花字哎你快接过去。花字好激动,好兴奋,正要去捧起扦子上的青蛙,却一下子划进水里。花子全身都湿透了。花子在伤心地哭。花子穿的是一身新衣裳,衣裳上有许多许多花蝴蝶。我说花子你别哭.我来帮你洗。花子的脸红了。我说花子你别哭你别怕,我转过脸去你把衣服脱下来给我,你就呆在水里。花子照办了。花子的衣裳晾在碧绿的草丛上,衣裳上的花蝴蝶被微风撩拨着展翅欲飞。我的心里泛着浓浓的甜意……

 

    “啪”,隐约有一声脆响,额头针扎一般地疼。

 

    “啪”,又一声脆响,我开始清醒起来。

 

一股滑腻的东西流过眼帘,殷红的颜色。“是血!”

 

    “给我滚下去!跑!”爹在吼。

 

    大烟雪裹挟着马车向前飞奔。

 

    我被马车远远地抛在后面。

 

    马车是我的生命。我必须抓住马车,竟然用鞭子抽裂我的前额!我恨他。

 

我只有拼命去追赶马车。我被雪丘绊倒了,又爬起来。我的嗓子在冒烟。手里攥着的两个雪团在溶化。

 

    我浑身躁热起来。

 

    脊背上、裤裆里在淌汗。

 

    当我追上马车爬到车厢上去的时候,我爹狠狠地却又惬意地说:“没出息,王八犊子。”

 

    “在以后许多年里我都在为这事恨我爹。”我说。

 

    “其实是他又给了你一条生命。”她说。

 

    我心里泛起了一股苦涩的香甜,像咖啡。

 

    “现在,你又面临着一场严寒,一次奔跑。”他这时很冷峻。

 

“是的,这我从你的眼睛里早已经读懂了。”我没有一丁点儿激动。

 

    “公司是你的儿子,六年的心血,从五百万到两亿五,你怎么割舍?”

 

    “历史就如同是一列火车,终究要有人去推它前进。前进了,有人被抛下去,再有人去推,再抛,再推。火车不是我的了,但仍会有人把它推向前进的。”我并非自我宽慰,而是坚定地认为这是真理。

 

“这不错,问题是有些人看起来是在推,而实在是往后拉,使倒劲。他们施放的烟幕,是常常可以制造出暗夜的。历史这时候就会呻吟,就会喘息。难道不是么?”

 

“那他就会被火车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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