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

时交九月，水风清凉。这时候无论从节气还是人的感觉上，都可称得上是初秋了。然而初秋，又像是无以言说的，它既不复夏的热烈，亦未至秋的深沉，只有一味轻淡的恬适，悄然更替着种种难耐，且向更远处延伸。像我这样被炎夏折磨够了的人，终可以从浮躁里解脱，从昏沉中醒来，似又因身心绷得太久，而在恬适里略感倦乏似的不知所谓。在此，除了心里默念它的好处，亦只有闲坐着发呆了。

 

初秋毕竟是可爱的，清宵的甜梦，每还在幽意中贪恋，窗外已是微红的天青色了。等到太阳出来，满室窗影恍然，投射落照之处，都新鲜得叫人陌生，可如果再看上一会儿，便还能知道，这正是它们去年此时的样子。天气转凉，人的胃口跟着也好，平日里吃惯的早饭，现在看起来香喷喷的，入口过喉，自觉动感十足，焦的焦，脆的脆，牙切舌搅，啧啧可闻。

 

外面的天空，又高远极了，高得足可以容下嘹亮的雁鸣，远得足可以送尽天下的故人。然在此时，它更有属于初秋的湛蓝，就像一片干净的流湖，任闲云朵朵，浮影在清波里白得耀眼。暮色时分，有月月明，无月星亮，这片清妙的蓝，用大块的凉意吸纳着夏末的残热和尘声的喧嚣，亦通常会使一个抬望夜空的人，对着它吹散一声叹息，而后在如水的夜色，归歇他行走太久的倦梦。

 

向日走过的小园，仍与往日无异，只有那里的一丛竹，绿杆森森，风摇瑟瑟，似只有秋凉时节，才能感知它入画的清瘦。林间的蝉声，清健明亮，一声高过一声，丝毫不闻西风吹续的衰残，而林下的清荫，却完全脱去了腻热，踏在上面就像惊破的寂寥，疏影摇乱之中，心也跟着慌慌的，好像不日之间，就能踩到细软的落叶，冰凉的冷雨，如此一想，倒真有点让人后怕。

 

好在满眼的草木，依旧青翠俨然，仍是一副夏天的样子。它们虽比不得鸣蝉，因不知有秋而不畏秋，但毕竟是过惯四季的常客，故而这里的臭椿无臭，丁香无香，紫荆不紫，红枫不红，亦都是年年此际的稳重，除只有一个树下的过客，恋夏慕秋的，白白落一番可笑罢了。

 

如此看来，还是闲坐清秋，莫弹别调的好。

就像去年的我，一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