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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医生休息的时间长了,医疗服务的质量却没有提高?

 昵称535749 2013-09-06
2011年,相关规定要求参加工作不满一年的实习医生,最多16个小时就要轮班一次。而此前允许的连续工作时限,则长达30个小时。然而,睡眠时间的增加,却让这些医生表现得更糟。

为什么医生休息的时间长了,医疗服务的质量却没有提高?

译者:玳瑁猫原文作者:LISA ROSENBAUM
发布:2013-09-03 21:31:33挑错 | 查看译者版本 | 收藏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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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年尾,一位罹患结肠癌的74岁老妇入住一所教学医院,进行移除部分结肠的手术。医生在她的腹腔里插了一根引流管,这是防止感染,促进病人康复的标准手术步骤。整个过程看起来也很顺利,没有异样。可是一天后,病人出现了严重的腹痛症状。她体内的一根导尿管,把尿液从肾脏输送到膀胱的管子,出现了豁口,于是尿液渗入了她的腹部。为了把尿液引离导尿管,以解决病人的腹痛问题,医生只能通过她的背部,把另一根导尿管插入她的肾脏。

几天之后,照顾这位病人的实习医生在辛苦忙碌之中,医院规定的下班时间一点点逼近了。无论他的工作完成与否,下午六点之前他都必须离开。因为,十年以前,业界有一种流传甚广的担忧:实习医生如果过度疲劳,也会在诊治病人时出现过多的差错。因此,医学学位教育认证委员会(ACGME)在全国范围内制定了一些条例,为实习医生们限定了连续工作的时间。条例的施行主要就是为了回应这种说法。可是五年之后,相关数据报表却显示,一般而言,这些条例并没有促进国内的教学医院改善病人的安全状况。支持这项改革的人认为,限定条例的实施既不够持久,其执行又不够恰当。据称,2011年,入院第一年的实习医生便更加受限制了。他们最多只能连续工作16小时,比之前30个小时的规定少得多。相应的医师培训计划也马上随之调整了。

诊疗任务的转手,即交接班的次数明显增加了。为了顺利开展工作,实习医生现在都依靠电子版的“待处理事务清单”来照料病人。清单上注明了针对每一位病人必须要完成的任务。(比如这样的内容:下午检测一下病人的电解质水平。打电话给病人在明尼苏达州的儿子,但不要提及他签署的“病危不复苏要求”(DNR Order)。)至于负责上述那位进行结肠手术的病人的实习医生,一位整天忙着处理琐碎的紧急事件和紧要的文书工作的实习医生,他还未完成的“待处理事务”,便是“拔除腹部引流管”。

目前,因为对病人的照料非常依赖这些医生之间的交接班,所以下午五点三刻的时候,这位实习医生不得不做出决定,他到底是把该拔的引流管拔出来,还是把当天和当天夜里,医生要做的事情写到待处理事务清单上去。他明白,如果不把新的清单写清楚,夜里值班的实习医生必然会失职,造成严重的后果。于是等另一位医生来交接时,他就把新的清单给了她,上面写着“拔除腹部引流管”这条待办事务。

过了几个小时,接班的医生进了病人的房间,看到了那条从病人背部伸出来的肾脏导尿管。她自然而然地以为这就是要拔的管子。拔完之后,她清点了药箱,看了看手上各个病人形形色色的待办事项,思考着如何在第二天早上她的同事来换班之前,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完毕。

晚上,尿液再一次填满了结肠癌病人的腹部,但病人没叫医生——她真的不想再遭受插引流管的痛苦了。第二天早上六点,值班医生发现病人痛得打滚,只能立刻又为她插上另一根引流管。虽然她最终平安康复,可每位照看过她的医生仍然心有余悸。尽管没有人疲劳诊疗,但医疗事故还是发生了。那么,到底该怪谁,或者说,哪里出了纰漏呢?

* * *

至于医学学位教育认证委员会2003年实施的改革产生的影响,相关评价数据显示,在教学医院内,关乎病人安全的事务,并未改善多少。然而,帮助年轻医生熟练诊治流程的训练体系,倒是完完全全地转变了。我可以拿心力衰竭的治疗举个例子。在美国,这是最常见的住院理由。我自己作为一名心血管科医生,也经常要诊治这种疾病。某种程度上来说,心力衰竭的症状很简单。心脏的泵血功能失常,造成了血流阻塞。但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就要难办得多了。

医生首先需要用利尿剂让病人的肾脏排清尿液。可有时候,如果利尿剂施用过量,肾脏功能失调,尿液反而会越积越多。反之,如果肾脏出现了问题,又有可能是利尿剂施用过少的结果。假设不一会儿,你就发现病人发了高烧。你帮他做了胸透,看到X光片上的阴影,通常来说这是肺炎的症状。但心力衰竭病人的胸透造影,也是这个样子的。治疗心力衰竭,必须排血;而治疗肺炎,又必须输血。你又发现,病人的心跳频率已经高达每分钟125次了。这么快的心率,到底是在帮助心脏输送更多血液,还是在恶化心力衰竭的病情?
一名年轻的医生,往往难以辨明真正的病因。获得必要的知识和经验治病,是需要实践的反馈的。通过实践,医生才能更加确切地预知可能影响病人的诸多变数和看似微不足道的决定。而且,学习如何对症下药,必须上下求索,永无止息,只因每个病人都是独特的个体。

但现在,留给实习医生直接照顾病人的时间,较以前有所缩短。跟随资历更老的医生学习体悟,获取行医经验的机会,也大大减少了。记得从前我还是实习医生的时候,例行晨会是相当神圣的。我们医疗团队的所有人都会集中到一起,对前一天夜里刚来的新病人,和住院治疗中的老病人的情况,一一加以讨论分析。我们会了解他们的经历,为他们做检查,评析检查结果,再一块儿讨论决定当天的治疗计划。可如今,受制于时间安排上的规定,夜里值班的实习医生,往往在参加晨会之前就得离开了。这项日常事务,也演变成了同时间赛跑的竞技活动。晨会伊始,我们不再关心哪个病人的病情最严重,只会关心哪个实习医生该下班回家了。

曾经,我们对病人的经历了如指掌;而现在,病人们的故事只留在了电话那一头的声音里,断断续续,又不止不休地传送过来。“为什么继续给这位病人用利尿剂?谁知道啊?”或许你就会听到医疗团队的负责人问这样的问题,“有人知道吗?”做完诊断的实习医生总是不在,其余的同事们就往往只管浏览一遍清单,哗哗地翻页执行任务了。面对病人,他们也只能从嘴里吐出这么几个字:“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在照单子办事”。在医疗轮班时代,这听来令人格外伤感。

* * *

我们很希望了解这种新型训练体系对医疗行业的未来到底有何意义,然而,若我们只关注显而易见的外在后果,有时候难免会忽略一些同样重要却鲜为人知的因素。这是医院面临的挑战。瑞芙佳?加尔尚最近写了一篇文章,谈到了埃尔姆赫斯特医院闻名遐迩的医生和医科教师约瑟夫?利柏博士,其中也提到了这一点:“医学领域的发展是通过计量技术的进步实现的,包括体重、血压的测量,药物剂量,医药费的计算,住院时间甚至患者寿命的测算,等等。但有时,我们犯了这样一个错误,最重视那些反而是最容易量化的东西。”

我们为实习医生制定的值班时限也不例外。大家都知道,疲劳的感觉很难受,而为解决这个问题,最方便计算的,无疑就是工作与休息的时间了。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那些不当医生的朋友这样问我:“你真的明白,睡眠不足和醉酒一样可怕吗?”这个观点在最近的一次针对美国居民的调查中也得到了体现。80%的被访者表示,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医生已经连续工作了超过24小时,他们会希望换一个。人们宁要精力充沛但不熟悉病人病情的医生,也不要了解病人但疲劳工作的医生。这种观念,直接促成了2003年和2011年医疗界的两次改革。

这不是说,我们就不应该计量所有可以量化的东西了。只是,最值得量化的东西,通常是难以量化的——比如与医疗质量和医学教育相关的后果。尽管如果要真正了解2011年的改革有何实际效果,还有待时间的考验,近期两份已经出版的研究报告告诉我们,目前,无论是医疗服务还是医学教育的质量,都遭受了一定的损失。

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桑杰?德赛发起了一项研究,随机指派一些第一年入院的实习医生,分别按照适应2003版和2011版条例的医疗计划工作。2011版条例小组的休息时间更长,但他们要做的交接工作明显更多。相比之下,他们也对自己在此期间受到的教育更加不满意。实习医生和护士普遍感到医院的医疗质量下降了——甚至有医生认为病人的安全可以作出让步,导致2011版条例小组的一份医疗计划提前结束了。这一点同样令人担忧。另有一项研究,比较了2011年改革出台前后,实习医生们入院第一年的表现。统计数据显示,改革之后,实习医生发觉自己犯下的错误显著增加。

这些研究揭示了关于病人安全的复杂事实——对一个变量,比如工作时间的调整,势必影响另一个变量,比如交接工作的频率。此外,还有一种哲学意义上,而非可以量化的交换。这与医疗体系内的变量和我们对这些变量的处理关系不大,而我们关注可以计算的事物时漠视的某些东西,与它的关系则更为密切。

我出身医生世家,到我已经是第三代了。身为这样的一名医者,我并不认为教育大环境中一些文化因素的转变,就能够影响我对医生这个职业的基本认识。有一天晚上,我和我母亲通了电话。她也是一名心血管科医生。当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可她还在赶回医院工作的路上。我想,前一天晚上她也在医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她已经连续工作了一整个周末了。病人的情况又很棘手——这是一位身患严重心脏病的年轻女性,比她小得多,只比我大几岁。

在此之前,病人的胸口疼了整整一个星期,最早去了两家非教学医院的急诊室就诊。那边的医生都没有给她做能提供诊断意见的心电图。和男朋友在家,突发心搏骤停后,她就被送到了我母亲那里。虽然她的心血管已经疏通了,但一直到周末结束,她的大脑功能还没有恢复。现在,她的神经功能可以恢复到何种程度,还不得而知。

“妈妈,”我说,“都晚上八点了。你怎么还要去医院啊?”

“我去看病人啊。”她说。

“可是你已经连着五天没有休息过了。”我顶了嘴。对于这些早已正式上岗的医生,自然没有什么工作时限的规定,他们和实习医生不一样。当时,我妈妈很可能已经工作了八十个小时了,那时候才刚刚星期三啊。

“她的男朋友来了。”妈妈跟我解释,“他很想跟我聊聊。”

接着,不假思索地,我的嘴里就蹦出了一句话:“难道没有人接你的班吗?”

“我就是她的医生。”我妈妈说,“她一住进来,我就在照顾她了。你难道不觉得这是很重要的事吗?”

插图作者:理查德?麦奎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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