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难生活的狠 单士兵 和很多人一样,最打动我内心的当代小说,当数余华的《活着》。这部小说和张艺谋改编的同名电影,我看过好多遍。这两年,孟京辉的话剧版《活着》又濡湿无数人的眼睛。日前,孟京辉说,虽然张艺谋的《活着》是他最好的作品,但,不够狠,面对命运的时候手软,里面知识分子的气质很浓重。 《活着》展示的生活,太狠了。看过后,很多人都不敢相信,在那个黑暗年代,人生竟然会那么难,活着竟然是那么惨。孟京辉说张艺谋不够狠,其实是说,现实生活比艺术世界更残酷。关键是,你是否看见,能否听到。 “太狠了”,南京那两名饿死家中的儿童父亲李文斌出狱后,在殡仪馆看到冷藏柜里红布包裹的孩子遗体时,咬牙切齿发出如此号叫。我不知道,“太狠了”,这句话的指向,是抛下孩子的吸毒母亲乐燕?是指邻居亲友的冷漠?是民间社会救济的失灵,还是公共部门的失职?或许,那一刻,他指的只是生活本身,太狠了。 媒体现在把视线聚焦在饿死女童的父母身上,来还原他们人生,让人看到这个时代一种“活着”的冰冷、灰暗、丑陋与绝望,其实也就是在打开观察现实社会的一扇窗口。 南京饿死女童的父母,就是游走在这个社会的边缘人,就是相关家庭的多余人。父亲李文斌曾参与偷盗入狱,有多年吸毒史。母亲乐燕十四岁离家出走,一去不回,成为坐台女,染上毒瘾不能自制。两人同居组成临时家庭,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不属于李文斌亲生。平时两人之间还有各种矛盾,甚至暴力相向。风险人群,动荡家庭,这样的人生怎么可能拥有可以预期的长度,这样的生活怎么可能给孩子提供光亮与温暖? 这样的活着,就是一种表征。每一天,随意翻看社会新闻,就一定可以看到太多这个时代人生的难,生活的狠。每一天,随着听听身边的生活感叹,就一定能够听到这样的声音——“活着呗,还能怎么着?” 可是,人生再难,生活再狠,都需要我们去筹划,都需要我们去面对呀。 就在前几天,夜已经很深,我收到一个好朋友短信,就几个字,是“老单开始煨心灵鸡汤哇”。我知道,好朋友是提醒我,最近写的文章,体制与政治谈得少了,人生与生活唠叨得多了。而且,色调变得温暖,心态转向积极。而过去很多年,我涂抹的现实人生,让人的感觉总是“微凉”的,展示的生活总是很有“重量”。那么,现在为什么又会变成这种暖色调的人生,又会引导轻松心态的生活呢? 我很想说,真不是因为我现在自身的生活境遇比以前好了,恰恰相反,从现实条件和家庭负担来讲,甚至比十年前要糟糕得多;那么,是因为自己开始迎合“主流”让自己变得更加“流俗”了吗?更不是,对我来说,独立自由会是一生永远追求的价值信仰。只是因为我想明白了,自己和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一样,都得“活着”,也都在“活着”。活着,只有积极,才能独立,才有自由。 对我来说,不只是为自己而活。父母是我活着的责任,孩子是我活着的信仰。真正的独立与自由,从来也不应该只留给自己,而是更多人,起点,至少应是身边的亲人,这是起码的人性伦理。同时,我也认为,看多了黑暗,更不应该给别人黑暗,而是让人看到五彩缤纷,否则,自己也就成为黑暗的添加者。所以,随着年岁月渐长,我不再跟太多无法抗拒的力量较劲,而是像李宗盛在《山丘》里唱得那样,”望着大河弯弯终于敢放胆嘻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 “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在写完《活着》20年以后,作家余华现在也这样说。才子聪慧透彻,经过那么久,他也没能看清时代变局赋予今天人们更多“活着”以外的东西;而孟京辉则说,“我知道肯定有这么一群人,我知道他们是谁,他们和我一样,都在成长在变化,我们在共同的跟这个社会抗争着什么,在妥协着什么,改变着什么。我知道,我们都在一块儿做这件事,有时候个人的力量,甚至集体的力量都不够,必须要时代的机遇才行。在这样比较复杂的各种能量聚集的时代,最重要的是你干自己愿意干的事。” 面对人生的难,生活的狠,作为个体,我认为,在国家规则混乱和权力底线失守的年代,如果能煨出一种心灵鸡汤,可以重建人心,让人积极生活,那至少要比驱动别人掉进激进民粹主义陷阱的口号式批评有意义。如果越来越多个体都能积极面对人生的难,不被生活的狠打倒,我相信,也就一定可以聚集起更大的社会能量,让更多人获得独立自由与公平正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