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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英讨债路

 啸海楼 2013-09-11

大英讨债路

—— 英国“脱欧”之路(二)

陈季冰 昨天 11:59

促使英国首相卡梅伦向英吉利海峡对岸的欧洲大陆摊牌的直接导火索是围绕欧盟《多年度财政框架》(简称MFF)的尖锐分歧,这是一份欧盟2014年至2020年的预算。根据欧盟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在2012年6月底制定并提交的草案,2014年至2020年欧盟的总预算约为1万亿欧元,相当于欧盟国家GDP的1.1%。预算中95%的资金将以各种名目直接投向成员国,剩下5%是欧盟机构的运作费用。由于它规定了欧盟未来七年中的总预算框架以及每年在各个领域中的最高投入,因此被普遍认为对欧盟国家未来的经济发展具有重要的指导性作用。

按计划,欧盟财政预算峰会于2012年11月22日至23日在欧盟总部所在地布鲁塞尔举行,但不到两天的谈判在多数国家的反对声中草草收场、无果而终。实际上,正如默克尔、奥郎德等欧洲大国领导人之前就放出的悲观风声,从2012年11月初开始进行的一系列针对预算的会谈和协商来看,MFF在这次峰会上的流产是不可避免的。

欧盟领导人围绕这份预算案的分歧几乎存在于各个方面,但僵持不下的焦点可以简单地归结对大幅度削减预算支出的不同看法,而它又将欧盟27国分裂为以英国、瑞典和荷兰为代表的“紧缩派”,以及法国挑头并得到南欧和东欧大多数国家广泛支持的“反紧缩派”或“扩张派”。作为欧洲经济的“老大”,德国的态度则属于“中间调和派”——它在原则上支持适当削减预算,但主张的削减幅度远远低于英国提出的目标。

当前的预算框架是在2005年经济繁荣时期批准的,当时规划的2007-2013年欧盟预算承诺上限为1.034万亿欧元。欧盟执委会起初要求将2014-2020年预算支出增加大约5%,约达到1.091万亿欧元。但在英国等国的强烈抵制下,欧盟理事会主席范龙佩最终提交的是眼下这个支出总额预计不超过1万亿欧元的折中方案。

2012年11月7日,卡梅伦在与德国总理默克尔的预定会谈之前强硬表态,欧盟增加预算的提议“荒唐透顶”,坚持要求默克尔遵守2010年与其他欧洲领导人签署的文件,即将欧盟实质预算支出冻结在2011年水平,以确保支出增幅不高于通胀率。卡梅伦的理由的是,鉴於各国政府都在削减支出,作为缓解欧元区债务危机举措的一部分,欧盟也应当限制支出。“我们不能一边减少国内开支一边增加欧盟支出。”他甚至还在递交给范龙佩的一份文件中还开列了将欧盟行政开支削减10%的具体方案。

卡梅伦多次公开扬言,如不能限制2013年预算增长,为保护英国纳税人利益,他将在欧盟峰会上行使否决权。早在2011年12月,卡梅伦就曾否决过旨在帮助应对欧债危机的财政计划。

法国领军的“反紧缩派”的理据则是:在现阶段大幅度削减财政支出将有损经济增长,并威胁到欧洲的长期竞争力。在11月下旬的欧盟预算峰会之前,法国欧盟事务部长Bernard Cazeneuve对路透社说,法国不能接受削减欧盟农业补贴的建议,因为欧洲需要一个能使经济获得长期增长的预算。法国总统弗朗索瓦·奥朗德(Fran?ois Hollande)也表态说,如果针对欧盟预算协议的妥协方案削弱了农业政策并阻碍了经济增长,法国不会不惜代价去签署这样一份多年期的预算协议。

这是一个根本性的理念之争,我们还将在本系列以后的文章中看到,这种难以调和的分歧贯穿于如何应对本轮欧洲危机的讨论的始终。

当然,冠冕堂皇的理念并不能掩盖台面之下各个国家的小算盘。在欧盟目前每年约1300亿欧元的开支中,有超过三分之二用于补贴农业,以及投资于欧洲南部和东部较不富裕国家的高速公路、桥梁和其它公共项目。而在占用了40%以上的欧盟预算的“共同农业政策”补贴中,法国农民是最大的受益者;支持法国立场的西班牙、意大利和波兰等南欧和东欧国家也理所当然地希望从欧盟预算中获得资金来帮助发展自己的基础设施。

今年6月下旬在卢森堡进行的谈判虽然同意将大型农场目前享有的欧盟补贴减少至多30%,但其达成的总体协议在批评人士看来,与过去20年来的任何一次改革相比,都是一种明显倒退。法国农业部长为此得意洋洋地宣称:自由主义的逻辑没有赢。

另一个争论焦点则是卡梅伦想要捍卫的欧盟每年返还英国的预算资金。

在2012年,这笔退款达35亿欧元。这是英国前首相玛格丽特·撒切尔(Margaret Thatcher)在1984年争取到的一项特权,作为对英国获得的农业补贴少于法国和意大利等国的一种补偿。那位举世闻名的铁娘子当时冲欧洲其它国家领导人挥舞着手袋,大声嚷嚷归还“我的钱”,因为“英国不准备为被宠坏了的法国小麦农场主和懒惰的意大利葡萄种植农民支付工资”。对这笔钱,多年来法国一直持耿耿于怀。

在经过了两个多月的争吵和博弈之后,2013年2月8日,欧盟领导人最终就这份未来七年的预算案达成妥协。协议将各国向欧盟预算出资的规模上限定在9590亿欧元,而欧盟的实际支出上限将为9080亿欧元。经通胀因素调整后,这一规模较上一个七年的预算削减了350亿欧元。

此外,根据新的预算协议,欧盟支出项目的优先顺序将出现一些重大变化:农民获得的直接补贴将削减至2770亿欧元,而上一预算中的补贴规模为3,370亿欧元;用于跨国基础设施项目以及应对青年人失业率问题的预算将增加37%,至1260亿欧元;用于投资欧洲较贫困国家的预算将小幅下降至3250亿欧元。在最终的协议中,英国的预算退款规模未变,英国立场的支持者荷兰也将继续每年获得约10亿欧元的退款。

这对以英国为代表的“紧缩派”国家来说,算得上是一次不小的胜利。可以想见的是,原则上支持紧缩的德国在协议的磋商过程中一定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若单就英国而言,这似乎还意味着卡梅伦威胁就是否退出欧盟举行全民公投的政治赌博这步棋走对了。

不过,恐怕卡梅伦和默克尔暂时还不能弹冠相庆,因为这份预算协议仍然有待欧洲议会(European Parliament)的批准,而它一向主张扩大预算规模。2月18日,欧洲议会议长、德国籍社会民主党人马丁·舒尔茨(Martin Schulz)在英国《金融时报》上撰文,明白无误地宣布,当前这份提案不是一项适应全球化世界的预算方案,而他本人“不能、不会、实际上也不可能”在这个自己和大多数欧洲议会议员无法接受的预算案上的签字。因为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刺激手段来推动经济增长和促进就业的危机时期,“它不会增强、而只会减弱欧洲经济的竞争力。”

可能更能唤起卡梅伦危机感的另一件事情是,根据英国媒体此前披露的内幕,为了应对七年预算框架最终流产导致的瘫痪局面,同时大概也是为了备一旦英国真的退出欧盟之不测,布鲁塞尔方面已经开始着手撇开英国制定一个1年期的临时性预算案。根据欧盟法律,这样的方案只需赢得资格多数票(qualified majority votes)即可通过,而长期预算案则需各方一致同意方可通过。

正如英国国内“脱欧派”悲观地预期的那样,卡梅伦与欧盟重新谈判取得任何实质性成果的可能性很小。站在欧洲大陆上的那些“一体化”热心人士的立场上看,欧盟不可能为了留住英国而毁了自己。卡梅伦也许将悲伤地看到,他的“要挟”计谋难以从布鲁塞尔那里赢得太多筹码。而如果在“从欧盟手中夺回权力”的战斗中只取得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象征性成果,那么他根本不可能堵住自己国内“反欧派”和“疑欧派”的嘴。

(责任编辑: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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