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恋人邹老师

　　饭桌上，邹老师除了不断地给我夹菜外，并不说太多的话。我只是低头吃着饭，我不知道到底是难过还是这种温馨的感动，让我潮湿着眼眶不能自己。

　　暮色渐浓,我们居然心照不喧地坐在小院里的石凳上，彼此无语,然后陷入越来越深的黑夜里。良久，邹老师才站起身，轻轻走到我身边，“咱们回屋吧。”然后俯下身来，亲吻着我额头，感觉到有一滴、两滴滚烫的泪落下来，然后，我便被深拥在怀里。

　　多么熟悉的味道，那种温暖的久违的味道，让我深深地迷恋，摸索着，激动着，沉陷着，当两天片温软的唇再次相遇时，内心的激动和感激充盈着，我相信，这是爱，就是爱了。

　　“让我给你洗脚吧！”我端了一盆热水，来到沙发上坐着的邹老师面前。邹老师挣扎要站起来，像个小孩子般害羞，而我却坚决地让他坐下。

　　那是一双已经有了些许褶皱的脚，虽然依然白皙，但是，岁月已经无孔不入地留下一些生命流失的痕迹，我一边用热毛巾擦拭着邹老师的脚，一边在想，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少个，这样的情景，还能有多少次，这样的感动，还会不会再有？

　　擦干净了邹老师的脚，我禁不住轻轻在它上面落下一个吻，邹老师没有防备，有些惊诧地看着我的举动，却只看见我抬起头时一双充盈着泪水的眼。

　　“让我抱你去床上。”我在邹老师身边轻轻地呢喃着，然后就轻轻地抱起了他，曾几何时，我那样瘦弱地依偎在他怀里，而现在，我居然可以轻易地抱起他，岁月之流失，常常让人促不及防，那些感伤也就从心底潮涌而来。

　　其实这样的时候，选择一种爱，便是选择了另一种伤害。我两天没有去上班，也没有开手机，安安静静地陪邹老师呆了两天。

　　我知道还有人在担心我，这样的失踪，意味着什么？我想李经理肯定是一头雾水的。

　　我知道，那个曾给我温暖的男人，也曾给了我同样多的激情，但是，那时候，错误的决定，让现在的我内心十分不安。

　　还是决定去向李经理说清楚。

　　还是那间办公室，李经理静静地听我说完，然后燃一根烟，深吸一口，狠狠地呼出来。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长久地看着我。那样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并带着一些隐忍的难过，我知道，这些话，会给他怎么样的震憾和悸动。

　　空气中，一些压抑渐次凝结成我们内心底的悲哀。

　　“我想。。。。。。辞职！”

　　李经理惊愕的表情里，我已经看到了答案。“不可以，平儿，容我考虑考虑。”

　　“晚上一起吃饭吧。”

　　“好吧。”我知道，这一场离别之餐终于要面对的，而我无意放纵的感情已经伤害到一个人。

　　舒心饭庄，多别致的名字。

　　“其实，我不是有意欺骗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要知道，没有邹老师，就没有我的今天。”我迷蒙着眼睛微微醉。然后泪就从眼眶里奔涌。

　　李经理看着我，他的脸也因为喝了些酒而泛着微微的红。“我不怪你。”然后就那样安静地看着我，眼神里居然多了很多怜惜，“其实静下心来，想过，从来没有人让我这样子心动过，你说我给你太多温暖，你要知道，你给我的却是内心的充实与快乐！”

　　“别再哭了，快擦擦吧，让别人看见多丢人啊，一个大男人。”李经理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我。我顺从地接过纸巾，好不容易忍住了泪水。“对不起，李叔。”

　　“别说对不起，也许你并没有错。”李经理神情有一些落寞，顺手端起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口，却呛得咳嗽起来。

　　好一会他才平静下来，“说实话，我真想见见你那位邹老师，我想知道，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在你心里留下这么深的烙印。然后，我才可以安心地放手。”

　　那晚，我们都醉了。或许，我们都是有意喝醉的，我们需要一场放纵，或者，更需要一场缠绵。

　　依然在我独居的小屋里，我们赤裸的身体不分彼此地纠缠着，从来没有如此地疯狂，直到后来，我们在彼此怀里安静地睡去。

　　天亮以后说分手。那样决绝和难过。

　　而我，并没有答应李经理去见我的邹老师。

　　在很多天以后，我总在某个凌晨猛然惊醒，然后看着身边熟睡的邹老师，然后深深地落下吻去。一切都过去了，我会一直安静地守在你身边，我喃喃地说。然后依偎在邹老师温暖的怀里。

　　但是，生活并没有因为我们的相爱而特意照顾我们。辞职后的我，并没有马上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每天，我早早的乘车去市区，然后四处奔波，投送简历，只是，每一份简历的发出都如石沉大海，没有丝毫回音。而每天，我总要乘最后一班车回到邹老师这里。

　　作为一个恋老者，我已经习惯了看到每晚邹老师在家门口着急的守望，习惯了他像一个家庭主妇般地伺候我的起居和饮食，习惯了把委屈深埋在心底强装着笑脸依偎在他怀里。那花白的发，那额头渐次分明的皱纹，逐渐隐忍成一些悲哀，在我内心底荡漾开来。

　　而不管多累，每天晚上我都会给邹老师端一盆热水，给他洗脚。每每这时候，小屋总出静得出奇，谁也不说话，只有我撩动水的声音不断地将沉默打破，像游在人心底的鱼，不断地泛出水面，泛动着心事。

　　这样看似安静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每次看我疲惫地回到家，邹老师总是带着内疚的眼光看着我，终于有一天，他说：“平儿，我觉得你应该认真地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现在的状况。”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没工作成了你的负累了？”我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话。

　　邹老师并没有生气，只是看了我许久，才幽然叹了一口气，“是我觉得我拖累了你啊，你为我辞去那么好的工作，这不值啊。”

　　“是不是你后悔了，所以以此为借口？”我突然有点生气地看着他，却只看到那熟悉得再也不能熟悉的慈祥的目光，居然就一下子放松了语气，“对不起，我只是最近因为找工作的事情太心烦了。”说着，我轻轻地走过去，邹老师会意地拥我在怀里，那种怀抱，让人太过依恋，太过安祥。  “我想一个人静静好吗。”我在他身边喃喃地说。

　　转身出了小院，独自走到不远处幽暗的树林，斜依在一棵古老的果树上面。这片果园是镇上存留的最古老的果园，园子里大多的树大多已经在这里安静地生长了近百年了，那些苍老得有无数裂口的枝桠依然是那么倔强有力地伸向天空，很多年前，它们也曾结出过无数的果树，只是现在，他们累了，像一个个暮年的老人，听不到叹息，但看得出它们依然是那么不愿意屈服于生命之流失。

　　还是忍不住想起了爷爷，那么坚强的老人，还是在多年以前带着太多的遗憾离我而去。然后，太多太多的过往开始在脑海里晃动，渐次清晰，带着幸福、带着悲哀、带着无奈奔涌而来。而邹老师那慈祥的面容，渐次覆盖了大部份的过往，想起和他一起的感觉，温暖潮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我想，我不需要考虑太多了，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永不后悔。

　　夜色渐浓，我从幽暗的树林深处走出，大步走向家中，此刻，我只想回到那个温暖的家，给那个屋子里等我回去的人一个温暖的拥抱。

　　客厅的灯亮着，似乎不只一个人，当我走进客厅门口，看到来人时，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居然是李经理。他和邹老师此刻正谈笑着，看到我，停止了谈话。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我诧异地看着李经理，他的突然出现让我的思维有点混乱。“我们不是已经。。。”

　　“来看看你不行啊！”李经理打断了我的话，并瞪了我一眼。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看你最近好像瘦了。”李经理微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这镇子并不是太大，问了四五个人就问到这里了，呵呵”

　　这个男人的笑，温暖如冬日阳光，即便是在此刻，也会让空气里刚刚凝结起来的尴尬四散开来。

　　一瓶酒，让三个怀着不同心事的男人坐在了一起。邹老师提议碰一杯，李经理便豪爽地干了，我端着酒杯心情极端复杂，猛得喝下去，却呛得不住的咳嗽，两只大手便伸过来试图拍我的背，最终，李经理还是有点尴尬地收回了手，落在我背上的是邹老师那只宽厚的手。

　　“没事吧”一句话，异口同声。关切之情都溢于言表。

　　“没事。”我又倒了一杯酒“来，李经理，敬你一杯，感谢你以前对我的关心和照顾。”

　　李经理看着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那种微微的笑，似乎昨日还在身边。然后举起酒杯，一仰而尽。

　　“平儿，刚才你们李经理给我说了，希望你能回到公司去。”邹老师说。

　　“是的，看到你现在的状况，很是让人担心啊，考虑一下，回来工作吧。”李经理说。

　　我看了看邹老师，又看了看李经理，就突然觉得某种悲哀已经从内心底蔓延了，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看来，李经理还不肯放弃。

　　“来，喝酒吧，今晚不谈这些，谢谢你来看我，李经理，再敬你一杯！”

　　“来，我们共举一杯。”李经理端起酒杯，我想，他们都看出了我的异样。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李经理微微泛红的脸上有一丝疲惫。

　　“今晚就住这儿吧，这么迟你去哪儿啊。”邹老师忙站起来挽留着。

　　“小镇上应该有招待所吧。”李经理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我忙过去扶了他一把。

　　“有的，要不我送你去吧。”我明显有送客的意思。这时邹老师瞪了我一眼，“远来是客，怎么不留李经理在家过夜呢。”

　　“不了，邹老师，平儿是知道我的，我不习惯在别人家里住。”李经理笑着拍了拍的肩膀，说“走，送我去招待所吧。”

　　路上，没有星光，没有月光，农村的夜总是黑黑的。李经理悄然地握住了我的手，那么紧那么紧。

　　进了房门，李经理便顺手关了门，然后突然间一个拥抱，那薄薄的性感的嘴唇就贴上来。我想挣扎，却无力挣扎，我想起了我和他的第一次，也是在一个宾馆里，何其相曾的一个场景啊。然而，我并没有迎上他的唇，我转过脸，“放了我吧，今天你也看到了，我不会离开他的。”

　　拥抱我的双臂慢慢松开了，然后，李经理软软的坐在了床上。“真的不可能了吗。要知道，刚开始你走的时候，我以为我可以放弃，我以为我能渐渐忘记你，但是，我居然做不到。所以，我还是忍不住来找你了，我知道，我这样做可能打乱了你们，但是，我真的难过。你不在公司的日子，心里总觉得空空的，每次路过你办公室，总以为会看见你忙碌的身影，可是现实却告诉我，你真的走了。”

　　说着说着，李经理就把脸转向了窗户，我知道，他不愿让我看见他慢慢潮湿的眼眶。

　　“对不起！”我禁不住从李经理身后抱住他，对这个曾给我太多温暖的男人，我充满了内疚“我本无意伤害你。”

　　我感觉到他身体微微地颤了一下，然后就转过身紧紧抱着我，那湿软的唇再次贴上来，这次我没有拒绝，我也知道，曾经的自己，不止一次地迷失在他的吻里，而此刻，我不忍拒绝，也无法拒绝。

　　从顺受到回应，到彼此激情的爆发，只不过是一个非常短暂的过程，时隔这么久，我们再次赤裸着身体相对时，我们依然那么熟悉彼此身上的味道，那种渐次分明的生理需要。

　　李经理的唇从我唇上离开，在我的全身上下游移，当他再次用那温暖的唇包裹住我硬硬的私处时，我还是忘却了一切，飘忽至欲望的云端。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咚咚。。。”声，是敲门声，逐渐清晰，并不是梦中。

　　这样的敲门声就像是突然敲在了我心上，让我猛然清醒。

　　李经理对着门外应了一声后，我们开始慌乱地穿上衣服，我去开了门，是邹老师。

　　凌乱的床，我们不太整齐的衣服，以及空气中还残留的未散尽的激情，让房间里充满了一种暧昧的气氛。邹老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经理，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足有十几秒，那样的静默，那么可怕。

　　“李经理，这是你的包，刚才你忘在家里了。”放下包，邹老师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那背影，那么决绝，那么令人难过。一些感伤，就从内心深处泛滥成一种酸楚，让我泪流满面。以至，过久以后，那个定格的画面，还时不时出现在回忆里，暗伤奔涌。

　　“平儿，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身后的李经理说了一句话，让发呆的我突然间意识到邹老师已经离去。

　　我发疯似地追出去。

　　那么深那么深的黑暗，邹老师便行走在黑暗里。我们仅隔几步之远。却在此刻那么遥不可及。邹老师微微佝偻的身影，在这样的黑夜里，显得那么孤单，那么落寞。

　　“等等我好吗？ ”我在邹老师身后叫了一声，我呼喊的声音迅速淹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空旷得让我难过。

　　邹老师停了下来，转过身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我。黑夜太深了，我看不清邹老师此刻的表情。我想，邹老师此刻心内一定充满了失望与难过。“等你？等你来解释这一切吗？我想不必了。”那么决绝，那么悲伤的语气，在一瞬间击破我强忍着的恐慌。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解释着，但是，我说话的声音是那么无力，那么苍白。

　　短暂的沉默。

　　邹老师不再理我，继续大步走向回家的路。

　　我紧赶几步与邹老师并肩而行。一路无语。

　　“今晚，我睡沙发，你睡里屋。”邹老师抱了一床被子从里屋走出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我仍然能感觉到，那隐忍的悲伤和从来没有过的落寞。

　　“不要这样，好吗？我知道你不愿意听我解释，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我只希望您能给我一次机会！”

　　邹老师停下来，那么安静的看着我，那眼神是那么复杂，那么悲伤。

　　最终，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求求您，别这样好吗？”突然间所有的难过和绝望就在一刹那奔涌，让我泪流满面，我面对邹老师跪了下来。“您要是心里不舒服，就打我，骂我，不要不理我，您这样，让我好难过啊。”

　　“如果感情的裂缝可以用道歉来弥补的话，这世界上一定少很多遗憾。”邹老师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起来吧，孩子。好聚好散，你不必这样。过了今夜，一切都会过去了。”然后，不再管我，关了灯，躺在沙发上。

　　黑暗，深不见底的黑暗。

　　“好聚好散！”我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就觉得原先那些自以为是的坚强渐次从身体剥离，最后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许久，我挣扎着靠到墙边，抱着双膝，安静地坐着，却内心纷乱。

　　大结局

　　回想起这些年来我和邹老师的点点滴滴，太多太多的感动沿着此刻的悲伤一路袭来。屋子里安静地只剩下我们的呼吸声。就这样过了好久，我才起身轻轻地走出了房门，站在这个暗黑的院子里。

　　许多年以后，我仍然记得邹老师临死前那种无边无际的黑暗，邹老师没有告诉我，他得高血压已经好久，便在那样的夜晚，在沙发上安静地睡去。

　　医生诊断——脑溢血。

　　他临去时一定很痛苦。

　　我知道，我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那种悲伤，让我在每个深夜里泪流满面。

　　在那个孤单的坟地上，我种上一树桃花，以至在多年以后，我还可以在大片大片的落花之中怀念，那种嫣红，慢慢流至心中，荡漾着悲伤。

　　然而，只剩下怀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