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启明 #作者时任广西陆军模范营少尉连附,广西边防军中尉营附,中校副司令兼营长等职。
广西统一
广西陆军模范营与边防军
(一)广西陆军模范营的成立
辛亥广西独立后,沈秉堃、王芝祥先后离省,军政大权遂操之于陆荣廷之手,陆以绿林受抚领巡防营出身,所部旧人缺 乏新知识,对军校毕业之青年军官不加重用。民国五年,马晓军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返桂,翌年向广西督军陈炳焜建议成立陆军模范营,容纳青年军官,作为训练新军干部、改革旧军之基础。六年夏获准成立,以马晓军为营长,我适于六年春自北方返省,报到后拨入模范营为连附。
模范营成立于南宁,马军毅为营附,罗经为副官,全营分四连,黄旭初、朱为珍、曾志沂、龙振麟为连长;各连分三排,白崇禧、黄绍竑、夏威、梁朝玑、郑昌熔、余志芳、许汉深、周己任、阳鉴、张淦、况永、阳应照、李光复、潘启坚、杜柏、杨干、苏祖馨、陈雄、况淑、廖光、黄中骢、徐耀祖、冯毅刚、黄骏、区正汉等和我都是连附而轮当排长。这些干部有陆大、保定、广西陆军速成等各级军校毕业学生,而由士官毕业的马晓军所统带,招收小学毕业以上的优秀青年五百余人为学兵,学兵素质自较一般士兵为高,后来如凌压西、莫德宏、马伟新、韦斌等均出类拔萃,充任高级军官。
马晓军早年加入同盟会,具革命思想,但办模范营时他绝口不谈,我们都不知道,这时他所注重者为军事训练,训练对 象是学兵,教官即用各级干部充任,就以我们在军校所学的军事教材拿来施教,以四大课程及术科为主。
我们第一连连附是白健生、阳鉴、许汉深、区正汉和我五人,我与白健生、区正汉三人同住一间房子。实施训练以后生活很紧张,为了准备第二天的教程,我与健生常连夜研讨,直到十点吹熄灯号才不得已就寝。我们两人遇有疑难必反复讨论,次日讲课才能精细详尽,出操指挥才能纯熟灵活。健生对军事学造诣深,我对文学兴趣浓,学兵常来我们房间向健生请教军事方面的问题,向我请教文学方面的问题,常说:“我们从白连附、徐连附得的好处实在太多了。”连里有一根柢很好的学兵韦斌,就常拿作文请我批改指导,此人不断努力,后来考上陆军大学。区正汉、阳鉴等较少与我们研讨,但颇推崇我们。黄绍竑在第三连当连附,个子大,吃得多,有一次我对白健生说笑话:“黄绍竑是蝗虫,个子大,吃得多。”没想到后来我们这些模范营的干部对广西的军事历史影响如此之大。
模范营中的新军干部后来取代陆(荣廷)谭(浩明)旧人 而为广西军事要角,这是一种新陈代谢,并非偶然。事实上陆谭不能踢开老干部而转用新人,就在模范营成立开始训练之际,就有许多老干部讲了话:“好呀!你们从新来了,不用我们了。”他们知识水准太低,对政治、军事都摸不着边际,后来当陆谭覆败再起之时,陆荣廷的外甥边防军总司令李白云对我(我当时任副司令)说:“徐司令,今天用你们这些学生太迟了,先十年八年用,军事上不会这样失败。”陆荣廷也亲口对我说:“我可惜用你们太迟了。”这都是实话,我们这些军校毕业生对于旧军当然是不满的,健生即常常和我讨论广西乃至于全国的情况,都不满现状,希望能加以改革,现在不被重视,苦无用武之地,但互勉将来而已。
(二)护法之役
陆谭等人的缺乏政治军事知识是不容置辩的,但就其响应辛亥革命、反对洪宪帝制及护法等举动而言,对国家贡献不可谓不大。由于陆响应辛亥革命使广西大定;由于陆反对洪宪帝制,稳定了云南右翼,并举兵东讨龙济光,北伐汤芗铭,力量及于粤西湘南,帝制终于失败,而陆荣廷则由广西都督做到两广巡阅使,其所属陈炳焜署广东督军,谭浩明署广西督军。民国六年五六月间,北洋军人压迫黎元洪总统解散国会毁弃约法。六月十三日国会被解散,国父孙先生即主张护法,二十日两广宣布暂行自主。七月一日张勋拥溥仪复辟,虽迅即失败,但国会未复,约法未复。其时国父号召护法,电促国会议员到粤举行非常会议。九月一日国会非常会议选国父为中华民国军政府海陆军大元帅,十日就职,北洋政府则通缉国父。十月初护法战争在湖南开始,北军与宣告自主之湘军刘建藩等激战,湘军失利。十一月初军政府派谭浩明为粤桂湘联军总司令,出师援湘,模范营成立甫及半载,亦奉调湘南,参加此役。
大约在民国六年年底,模范营已由桂林转至永州。有一天,马营长集合连附到永州城外练马,我跌了一次,足部轻伤,请假在营房休息,当天晚上睡不着秉笔写诗并出声吟诵。第二天早上接到马营长一张条子,大意是:昨夜巡营听到你吟诗,很好听,想必有佳作,请拿来欣赏。我遵命呈上,他是前清秀才,说:“想不到你还懂此道。”随即和了几首。
不久,谭联帅一道命令下来,调我和白健生到边防军李白云部去协助训练部队,马营长不肯,白健生说:“这是好意,总要拨一个过去。”白健生又私自对我说:“我们不能一同去,你看整个国家乱七八糟,整个广西乱七八糟,你去,能抓住一支军队,将来我们有一点就掌握一点,机会一来再合起来,我们不能株守一地。”我很同意他的意见,答应了,就在永州转入边防军去。
广西边防军司令彭玉胜当时驻龙州,有两三营随副司令李白云出来,也驻永州。李白云名绍英,是陆荣廷外甥,大概探听模范营有新军人才,才请调我和健生去帮他练兵,结果只我应调,李待我很好,我发现他是讲武堂出身的,是陆谭系中比较有识见的人。
民国六年冬,北政府派的湘督被迫退出长沙,谭联帅调模范营赴长沙任联帅卫队。我们边防军到衡阳未再前进。湘军在民七年初攻占岳州。三月,北军吴佩孚反攻,岳州失陷,幸而北方直皖意见不一,吴佩孚按兵不动,南北双方暂时相安。七年年底,我随边防军回防龙州。
(三)广西边防军
我回防龙州后就在龙州训练边防军,不久调任副营长,驻防水口关。
边防军总司令彭玉胜、副司令李白云,辖边防军十六营,每营约五百人,枪械比一般部队要好,沿广西与越南七百余里接壤要冲驻防,有七个主要关口,以镇南关最重要,水口关次之,大小炮台七十几座,主炮台十几座。我最初负训练责任,而边防军主要职责是巡防边境,因此我亲自到各关口要塞看看,并曾与法国官员会看界碑一次(每隔二三年一次),对边防情况很清楚。
中法战争前越南是我国藩属,中越边界本无问题。中法战争苏元春、冯子材、刘永福诸将奋力作战获胜,可是清廷反而求和,断送越南,因而产生边防问题。清廷委苏元春为边防督办,编十六营驻扎边防要地,苏元春经营边防,设要塞,立主炮台十几座,附属炮台数十座,所用大炮都由德国克鲁伯厂买来,上面都刻有中文“克鲁伯”字样——最大者有口径十六英寸的,炮弹很大,射击可用机械操纵,炮台要塞由兵工筑造,兵工中有石匠、木匠。建筑坚固。以军事眼光来看,当时这一条由七个关口、七十余座大小炮台构成的国防线是很坚固很不错的,但到我巡视要塞时大炮多已腐锈,炮弹亦已失效,是没有用处了,每炮台留一老兵看守,等于是看守废铁一样。所幸边界平靖,不然是经不起考验的。
水口关在镇南关西北方,不到半里有一条河,对岸即安南,形势不亚于镇南关,是一古战场。清末于中越边界要冲设“对泛”负交涉责任,这对泛规模是边防督办郑孝胥创的,郑即兼对泛督办,现在对泛督办亦由彭玉胜兼任,各关口设对泛委员一人。我在水口关很久,因为我多少懂得一点外文,李白云把对法国军方联络交涉的事交给我办,对方交涉人员是一法国连长,与我交涉几件事后说:“别的关口的军官都不懂外国话,行伍出身知识差,你还懂外国话,大概是学生出身吧!”此后很看重我,无论大小事情很容易解决。我与法人越人交涉久了,认识了许多法国军官和县长以下的文官,而且学了一些越南话,感情融洽。
我在水口关一方面埋头于边防事务,一方面由于边陲地带交通不便,很少与同学朋友通讯。八年年底在沈鸿英军中的邓右文来了一封电报,大意是他叔父瑞澂已做了师长,我堂兄紫剑在师部当军法官,瑞澂先生是我的老师,右文自小学到保定都与我同学(他进保定月余即染重疾,由我送他到北京就医,诊断结果是肺病,只好回家休养,未能毕业),与我关系自非寻常,要我也去沈军中工作。在桂林读陆小时,邓瑞澂转任沈鸿英文案,有一次与沈到桂林来,我和右文曾到藩台衙门附近高升客栈去看他,也看到沈鸿英。那时沈刚受招抚不久,头缠大包头,当时即对这绿林出身的统领印象不佳。现在沈重用瑞澂叔侄,堂兄也被请去,右文要我与他们在一起纯是一片好意,但堂兄来信并没要我去,他说:“你在外做事,一切自己做主。” 我想了想决定不去,这事李白云知道了,对我说:“你何必去, 将来变化很难说,你在这忍耐忍耐。”部属们也来劝我留下,我即写信给右文谢绝他的好意。李白云待我一直很好,宾主相得,我跟他多年,直到陆谭失败才不得已分手。十一年陆谭再起,李白云复任边防军总司令,招我为副司令兼营长,我又在他手下工作,驻守镇南关,后来李黄崛起,陆谭大势已去,李白云接受我意见,将剩余部队交定桂讨贼联军收编,才正式结束了我与陆谭边防军的关系。
附记:参加中法之战的老兵韩六叔
民国十一年我驻守镇南关的时候,常去附近一个市镇拜访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兵。这市镇位于距镇南关不远的隘口内,隘口外不远就是越南境。他姓韩,大家称呼他“韩六叔”。他家里挂一口旧马刀,常指着马刀讲述当年战绩,他说:“我是苏元春属下统领马胜治手下的大旗手,中法之战我也建了一点小功,我这把马刀不知砍死多少法国鬼子,所以我特别保存。隘口那一面有很多坑,一个坑不知埋了多少鬼子。鬼子已经打进镇南关了,全靠冯宫保(子材)马统领反攻出去,从同登逼过去,一直打到谅山,这一次反攻,我们得胜了。”韩六叔没读过什么书,但记忆力还不错,曾亲带我去看当年战场,把作战情况讲得很详尽。当年镇南关还没有炮台,韩六叔和他的伙伴们靠简陋的武器、靠马刀与配备有精良武器的法国官兵搏斗,而且得了胜仗。听韩六叔口述经过,不禁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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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为沈鸿英。
上图为谭浩明。
上图为白崇禧。
上图为白崇禧。
上图为白崇禧。
上图为黄绍竑。
上图为黄旭初。
陷入混乱中的广西
(一)粤军入桂
民国六年国父回粤护法,引起护法之役,陆荣廷虽动兵护法,但目标与国父并不一致,后来国父被迫离粤。民国九年八月国父在闽之粤军回粤,桂军三路迎敌,由于诸将不协,竟遭挫败,陆谭在广东力量迅被逐回。
民国十年六月,粤桂战事又起,桂军再败,沈鸿英在桂林宣称自治,后亦被逐往湖南。七月粤军打下南宁,陆荣廷退到龙州,将所有部队交韩彩凤统带,李白云带领我们许多营边防军亦受韩指挥。
韩彩凤虽不识字,但治军严明,作战勇敢,讲义气,生平以关公为榜样,有古名将风。其时他临危受命,陆谭旧军已成强弩之末而粤军锐气正盛,大势已去,率部抵抗聊尽人事而已。 他在左江太平一带防守,我们在对岸防守,抵抗不久,两路均败,我在响水作战负伤,先退到龙州疗治。不久各军败退,九月底陆荣廷由龙州出走安南,我军溃散靖西镇边一带,李白云也没办法,和我从水口关退到安南。
陆荣廷退入安南后即遄往河内海防,我和李白云暂住牧马。我一文不名,李白云拿一点钱给我疗伤。由于我在边关两年多,与越人法人相处颇洽,当地县长以及法军军官派人来慰问,当地很多人知道徐营长来此疗伤,也来看我,异国情感很为难得。两三月左右伤治好了。我想我既没钱在此做寓公,又不能靠人一辈子,总要设法回桂做点事,这时国父委马君武做广西省长,我和马君武是熟识的,便由牧马回到龙州,再到南宁见马君武。
(二)收编广西自治军未成
民国十一年春我到南宁见过马君武省长,马很高兴,说:“好,你们这班人应该出来统一广西。”广西自民初以来未遭兵燹,所有讨袁护法诸役均在省外打,现在一旦陆谭旧势力瓦解,入桂客军有粤、滇、黔、湘等省队伍,所以除少数信仰国父革命主张而接受号令外,多抱不合作甚至仇视态度,尤以陆谭旧军为甚,于是有组自治军以自治为号召而图窃据者,更有铤而走险为匪为盗者,广西顿成四分五裂秩序大乱之局。马君武是个文人,力量有限,他派许宗武为富贺桂林方面的游击司令,要许去收编当地自治军。许是保定一期同学,他要我去帮他,委我为副官长,带了若干部队到富贺去,我们在那里把拉杂部队编了二三营,有千多人,在昭平整理训练。
国父一心一意要北伐,在十年十一月即抵桂林组织大本营,筹备北伐。十一年四月中旬,我们在昭平训练部队两三个月了,许宗武去了平乐,电报局局长黎稼秋忽然来告诉我从电报中获知广东有变,粤军总司令陈炯明掣肘北伐,国父从桂林回师转向梧州,就要到了。黎是我很熟朋友,把消息告诉我,许宗武不在,我是副官长,当即集合部队在河边列队欢送。黎局长还把收到各方致国父的电报送到国父兵船,记得船上有一身材修长的军官接了过去,并吩咐几句:“如果再有电报来,你们转不到,请派兵乘艇子快送梧州。”有人说这军官就是蒋参谋长介石,我不能断定是否就是蒋先生。
陈炯明反对北伐,国父回师后陈亦将其所部粤军陆续由桂撤回粤省,马君武原倚赖粤军在南宁当省长,粤军东撤后马亦辞职,马所致力的收编军队工作自亦难望有成,许宗武在平乐昭平一带收编的部队叛了。我和许宗武都站不住,我只好由昭平下梧州到港澳去,而广西局面益形紊乱。
(三)陆谭再起与没落
粤军退出广西以后自治军蜂起,各自为政,但大多数首领均系陆谭旧属,陆谭虽不学无术自取其败,但对安定桂省八九年不无贡献,令省民感念不已,是以民国十一年秋广西乱局予陆谭以再起之机。九月十二日陆荣廷在龙州就广西边防督办,旧部韩彩凤、林俊廷、陆福祥、李白云、蒙仁潜、刘日福、陆云高、谭浩明、谭浩澄、谭浩清等——或未曾离桂出走,或离桂出走先陆荣廷返桂,或追随陆返桂——咸听号令,陆荣廷似有再专桂政之势。这时李白云在龙州招集流散于靖西镇边的边防军旧属官兵,被委为边防军总司令,他派人持信澳门请我回龙州帮他。对李多年过从,在私谊上难于辞却,何况与边防军官兵多年相处,很想再在一起,便买棹赴海防转经镇南关到龙州,李白云委我为副司令,就在龙州主持训练工作。我把部队又编成好几营,训练了两个月,训练毕,李白云命我以副司令 兼营长率一营驻守镇南关。
陆荣廷再起后,虽然颇多旧部不能不拥戴,但真诚拥戴者少,大多拥众割据,不能像从前那样由陆任意驱策了。同时十一年冬沈鸿英部由赣边转到桂北,沈亦陆旧部,但早已不听命令,甚至有与陆互争雄长之意,十一月间即与陆部韩彩凤、陆福祥争夺柳州,陆荣廷要再统广西首须击灭沈鸿英。当我在镇南关时,陆荣廷与李白云来边关巡视,李白云有用新人才太迟之言,陆荣廷也说:“可惜用你们学生太迟了,我们的部队不能打。”眼看强敌当前,而无确实可用之兵,前途暗淡,不禁黯然神伤。
十二年陆沈双方在柳桂方面争夺,次年春陆率韩彩凤等赴桂林,沈让出城池,陆入桂林就任北政府所委之广西军务督办,然而沈衔枚回师围攻,争持数月,谭浩明只好亲调南宁附近各部北上解围,李白云要我带两三营边防军到南宁应调。
北上援军共三四团,实力仅约八九营人,我们先到柳州,再分两路,一路由永福直向桂林,一路取道融县、长安、古化绕往桂林,我与谭浩明、谭浩澄等率千余人绕道北上。我们到了古化一个名叫“三大炮”的地方与沈军接触,此地极险要,易守难攻,在此相持很久。就在这个时期李宗仁、黄绍竑动起来了,六月占南宁,我们对这突变完全不清楚,陆荣廷不知用什么方法传达一道命令给谭浩明,要他由边关回龙州,同时不久陆即退出桂林,到湖南去。这时柳州已由沈军占领,我们沿边关回龙州,道路崎岖难行,走了个多月,到了龙州,看到大势已去,谭浩明马上出走安南,把部队交李白云。这时陆谭残部集中在龙州者以李白云两千多边防军为最多,此外谭浩澄、谭浩清约一千多,而李白黄有电要谭浩明下野,并有电给李白云要求同心协力再造广西。谭浩明既已出走,李白云素知李黄白等是有眼光的做事能手,有接受改编之意。我先打电报给白黄,大意是希望不要用兵解决,龙州这边希望和平解决,希望协力重新再整广西。李黄白即回电要我们表示态度,并派胡宗铎带少数部队来整理。双方不用兵原则已定,但我们仍有戒心,谭浩澄兄弟有反对之意,我说:“我们两三千人如何与李黄白打仗? ”希望李白云受编,李说:“李黄白有本事,有眼光,是人才,能将广西整理好,我赞成。”他也表示陆谭力量已不可为,“明知不可为而为”是没有意义的。他知道我与李黄白的关系,对我说;“我走,把部队交给你再交给他们,希望靠你保全部队。”他去志很坚,不久便赴安南,谭浩澄、浩清也带少数人离开了。 胡宗铎到龙州时,我率部队在河边欢迎。他临出发前白健生说明了关于我与健生等人关系,他放心前来,一见到我就说:“老学长,我们都是同一学门出来的。”他检阅了部队说:“你的部队还不错。”胡接任边防督办,编遣我们的部队,我不能太自私,将所有部队都编在我属下,仅将李白云所属一千六百人编入,另外李白云所属七八百人由梁乔南带,谭浩澄、浩清所属七八百人由龙得云带,陆谭旧部在桂最后力量就这样归入新兴的李黄白阵营里去。
陆荣廷在八月二十四日退出桂林到全州,后来退到湖南去,湖南尚有马济所部是陆最后本钱。陆很宠信马氏兄弟,马济是老四,军事知识高,亦有若干政治眼光,可惜陆的老干部反而因嫉而离心离德,一遇劲旅便溃败下来。陆退到湖南后,知无力恢复了,将所部由马济统带,通电下野,退居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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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为夏威。
上图为张任民。
上图为张淦。
上图为钟祖培。
上图为1921年的南宁洋关码头。
上图为二十世纪初期的南宁海关公署和码头。
统一广西
(一)讨贼定桂军的崛起
护法战争结束后模范营返桂剿匪,后来扩编为团,粤桂战起,被调入粤,败退回省后奉命驻守百色。民十粤军入桂,马晓军本同盟会会员,当即归附国父,后来受自治军压迫退南宁,其时粤军已撤,与粤军合作诸部备受攻击,马晓军仍将部队交黄绍竑离开,黄率部经钦廉转往玉林,受自治军第二路司令李宗仁收编,这是李黄合流的开始。
李德邻陆小第三期,民初毕业于陆军速成,粤桂战争时在林虎属下任营长,粤军入桂,林虎将所属交他统率离去,他率部辗转到玉林,军纪严明,粤军退出后,他受推举为自治军第二路总司令。李黄合流之时陆谭再起,沈鸿英亦回桂北并占梧州,黄与李商量分途发展,即率部受沈收编驻梧州。
民十二年,健生在梧晋谒国父,国父委季宽为讨贼军总指挥,健生回梧佐季宽先定梧浔,开始了统一广西的工作。后来 促德邻出兵协力取桂平,德邻就定桂军总指挥,出兵与讨贼军会师桂平。十三年春,乘陆沈争夺桂林,决定先讨陆后讨沈政策,五月举兵,六月二十四日即占领南宁,嗣后两军合并为定桂讨贼联军,推德邻为总指挥,季宽为副总指挥,健生为参谋长,这是定桂讨贼联军崛起的大概。
(二)讨沈准备
定桂讨贼军取南宁并没有遭遇什么大战,林俊廷等几乎是不战而退,但对陆荣廷是打击太大了,失了老根据地,因此退到湖南宣布下野,广西仅剩沈鸿英与定桂讨贼联军两势力,双方一定要决一雌雄的,沈准备对付联军,联军也准备对沈。当我们改编不久,健生即来信要我赶快率部到南宁,并暗示现正作对沈的准备。我回信说:“今天正是履行过去我们在零陵永州临别诺言之时,‘各自发展,以后有机会再合在一起。’现在我不怀疑地即将启程,同去的有梁乔南、龙得云,希望对他们像对我一样的看待。”
梁乔南是行伍出身的,但一听说要调到南宁,并准备打沈就有点怯意,不想去了,把他的部队平分给我和龙得云。于是我任边防第一司令,龙任边防第二司令,率部到南宁。健生检阅部队后对我说:“你们部队好,比我们还好。”
我们在南宁再加紧训练,不到一个月,讨沈战事已如箭在弦,健生对我说:“我希望拿你部队到梧州受夏威指挥,同粤军去打沈的巢穴,由梧州、八步向贺县进攻。龙得云留在南宁,将来向柳州进攻。”健生深知我与夏威感情甚好,所以将我与夏安排在一起。
十三年年底,黄绍竑赴粤正式加入中国国民党,大元帅府委李宗仁为广西全省绥靖公署督办兼广西陆军第一军军长,黄绍竑为会办兼第二军军长,取消旧时名义,将定桂讨贼两军改为广西陆军第一、二两军,积极准备对沈军事。在人数上,沈军多于我军,而且沈军战斗力强于陆谭旧部,所以不能不商请李济深(任潮)派兵支援。李济深,广西梧州人,在粤军中服务多年,现任广东讨贼军第一军第一师师长,驻防西江。以前讨贼军定梧州及讨陈天太,李都加以协助,取藤县亦派军舰协助,此后与李黄白均密切合作,此次讨沈定桂,李任潮派陈济棠率一旅参加,作用极大。
民国十四年春,对沈作战准备大体就绪,作战计划分三路进击,右路军以粤军陈济棠旅及夏威纵队和我部为主,由梧州向信都贺县方面直捣沈军巢穴;中路军以俞作柏等纵队由濛江向蒙山平乐推进;左路军以第一军为主,由桂平向武宣象县方面出击。
(三)讨沈战事三路倶捷
十四年一月下旬讨沈战幕正式揭开,沈军亦分三路来犯,第一路沈荣光袭梧州,第二路陆云高、陈春光袭平南,第三路邓瑞澂、邓右文袭桂平,沈鸿英自后策应。
我军中路于一月二十五日由濛江北进,二十七日遭遇陆云高、陈春光两旅于太平墟,继克水秀栗木,到二月十一日占领平乐。
我军左路于一月廿九日北进,翌晨占武宣,遭遇沈军主力两邓部队,苦战待援,至二月一日晚援军赶到,次日大败沈军,取柳州,北上包围桂林,二月二十三日邓瑞澂逃奔湖南,邓右文流窜贵州边界。
我军右路于二月二日奉命北进,五日与沈荣光部遭遇于信都宫步桥,沈军旋退贺县,依险布防,抵抗顽强,我们与粤军猛烈攻击,激战数小时,敌阵动摇,沈军后退。二月二十四日我军直趋钟山、八步,沈军退往桂岭,至三月下旬无力抵抗我军总攻,沈鸿英乃向湖南境内逸去。
沈军人多势众,抱必胜之心以三路来犯,然未及两月,三路俱败,或逃往湘境,或流窜黔边,苟延残喘,实出意料,粤军进抵八步后即停止前进,夏威与我则奉命经平乐到桂林,这时滇军已侵入南宁,而陆荣廷旧部韩彩凤有袭柳州之势,沈鸿英残部卷土重来,我军面临另一局面。
(四)东泉上雷与义宁两江之役
韩彩凤乘我军在桂北作战之际召集旧部回窜东泉上雷一带,图袭柳州,健生率李石愚等纵队由桂林回救,四月三日攻下东泉,四日攻下上雷,韩部溃败,本拟穷追歼灭之,而沈鸿英残部忽陷平乐桂林,健生乃率部驰救,夏纵队亦收复平乐,进取桂林。四月十日沈鸿英见两路来攻即弃桂林北逃,然杨子德、沈锡光率部二千余由古化出黄寨驻扎金竹坳;沈健飞、邱发吉率部千余人由龙胜占义宁,扼守丁岭坳。金竹坳、丁岭坳山势险峻,易守难攻,且距桂林甚近,威胁极大,此时滇军除占南宁外,并将大举入犯,若不先破沈军,将来势难南北兼顾,健生北驰后即图速战速决取此两地。
四月二十二日,健生带夏纵队及陶钧、郭凤岗两团到两江,见金竹坳天险难攻,打电话到桂林要我率部到两江。二十三日早晨,我赶到了该地,其时健生与夏、陶、郭在河的对面察看地形,我也从桥上过江去,健生看到我说:“你来了,你好。” 寒暄几句,此时忽然探报到了,说是沈荣光派一部分到义宁,这一边亦将由金竹琐(三大炮)向两江进展。他毫不思索地说:“我们退,我们退。”又说:“这几天南宁外围打得很厉害,秘密有电话来要我去,我又不能去。我们怕他们(指沈军)不来攻,引他们来攻才行。”他对我和郭凤岗说:“你们两人带部下过河假装向桂林退,到半路再偷偷从小路回来,在这河左岸村庄的树林埋伏,我带夏、陶马上走,到义宁,我们在义宁解决他们 再赶回头,明早拂晓敌人或者要过河来攻两江,你们派一得力的人在桥头堡占领阵地,坚守不退。计算路程,我们明天可以及时赶回来。”两江距桂林约六十五里,距义宁亦不过六七十里,急行军一小时可走十五里,这个诱敌出击再加歼灭的作战计划很好,我们即依计而行。
二十三日上午十时我们全部退过河来,留一营埋伏在桥头堡,正午即从两江撤退,健生带夏、陶向义宁急行军,我与郭团向桂林行动,到了晚上距桂林约十里即从小路折回,赶到两江上游村庄树林中埋伏。这夜下很大的雨,我们派一排人向前搜索,并在村庄煮饭吃,我说:“下雨,明天打仗很难。”翌晨,派出去的那排人回来报告沈军已向两江前进了,怕要来攻击了,我们很兴奋,敌人终于被引出来了。
沈军拂晓行动,七八点左右过河,这时雨停了,埋伏在桥头堡的一营人开火迫敌,敌人大概探知我军大部向义宁及桂林退,便猛攻桥头堡。守桥头堡的营长很稳健,固守诱敌,等待我们反击,敌人果源源过河围攻。
我们埋伏部队,在八点左右已吃了早餐完成作战准备,我们听到枪声很密,我和郭凤岗讨论是立即反攻还是等待健生回来后才反攻,最后我说:“我想等他们(沈军)全部过来才反攻。” 到了九点左右,探报来报告敌人已经有两团人过河来,还有一团人陆续从桥上过来,已过了一半,攻击甚急。这时健生派来的传达兵也到了,报称义宁方面敌人已被我军解决了,健生已率兵驰来。我说:“好了,现在反攻了,我派一小部队绕道到两江背后去解桥头堡的围,你我从正面去攻他们的侧背。”我们刚刚一反攻他们就受不了,想从桥上退回去,恰好昨夜山上的 雨水到这时候冲到,把桥冲断了,他们看到前有桥头堡不能攻下,侧背有伏兵突出,后无退路,阵势大乱,集中在沙滩无力抵抗,只好缴械投降,俘了两团人枪和两个团长。沈锡光没过河来,不然一定走不了,他带一百几十人遁走,我们派很少的队伍去追赶。一切刚处理毕,才十一点左右,健生也赶到了,连说:“好,好。”他在昨天赶到义宁,正遇到沈军,大举出击,就解决了他们,再折回两江。综观义宁两江战役一气呵成,健公的做法就是如此,厉害!此后沈军再无余力扰我桂北重镇,可全力对付滇军!
(五)拒唐诸役
唐继尧乘我们讨沈之际,为图据我桂省地盘突派龙云侵南宁,我军在南宁外围监视,并曾反攻不能攻进去。唐继尧同时利用陆沈残部分扰各地,幸均为我一一击败,其中谭浩澄、谭浩清曾在镇边靖西纠众加入滇军,并攻我宾阳迁江,谭浩澄作战勇敢,然终不能成事,阵亡了。唐继尧复增兵入桂,我方一面努力肃清桂北,一面派吕竞存(镜秋)赴广州向大元帅府求援,结果在粤滇军范石生率部来援,与我军联合围困南宁滇军。
五月中旬,滇军唐继虞率两万余人由贵州入桂指向柳州,柳州部队有李石愚纵队、陆超纵队、蔡振云纵队,此外仅有张任民等在柳州办理民政,势难抵挡,于是黄会办调南宁外围两纵队驰援,又急电健生从桂北率部兼程南下。六月初健公命我守桂林,亲率夏纵队及郭、陶两团星夜南驰,柳州距桂林五百多华里,走了两天半赶到东泉。这时黄会办正与滇军先锋王洁修师在沙浦对峙,健生打电话给他说:“我来了,我不直接去支援你正面,我到沙浦后面去包抄。”季宽说:“你不来我就支持不住了,无论如何你先来稳定正面。”健生说:“只要你支持半天或者几个钟头就可以了。”季宽不肯,最后健生只好将大部加入正面而以夏纵队侧击,六月八日终大败滇军于沙浦,王洁修阵亡,滇军丧胆,健生一面率众自后追击,一面电令我率梁华山、曾军伟两部自古化向长安袭击滇军后方。
此时守长安者系邓右文残部千余人,我军一到,邓即溃退,滇军亦急退庆远怀远。六月二十四日健生大队攻下庆远,二十五日攻下怀远,滇军到处受袭击,已不复成军,溃卒向贵州退去。
南宁方面滇军获悉我军大败唐继虞部并将全力攻南宁,七月七日乘夜遁经百色方面退往滇省,讨唐战役胜利结束。此时我军亦在桂北清理陆沈残部,广西统一已不成问题。
(六)陆沈残部的肃清
当庆远怀远之役结束后,滇军溃走,但陆沈残部韩彩凤与邓右文尚盘踞黔桂边界,黄会办派伍廷飏和我清理这个地区, 我受伍指挥,从长安融县到庆远与伍会合。伍派他的团长黄远镇营长、苏祖馨和我经怀远到思恩去打韩邓,我们到思恩时,韩邓即退到河池。
邓右文是我同乡同学,叔侄在沈军受重视时即来信要我去,我辞谢了;韩彩凤曾经在龙州指挥过我,我受伤要到越南去时他给我二十法郎,他说:“我们是同乡(韩亦客家人),我没钱,只有二十法郎送你。”我很感激地说:“好,你这二十法郎等于二千法郎。”现在阴差阳错我带了兵追赶邓韩。邓右文知道我到思恩后,连夜写了一封信给我,大意是:“启明老弟,我现在已到了日暮途穷,不知如何自处,照你意见我应如何行动好? 现在伙食成问题,希望援助。”我在夜里接到此信,毫不迟疑地写了回信,大意是:“广西大局已定,你不能再作恢复想,希望你能从贵州湖南转到粤北韶关,请朱培德收容,加入革命阵线。你现在没钱,我派人送一千小洋给你。”我知道他与朱培德有点关系,建议他不要再同室操戈,应即转入革命阵线,同时设法筹了钱送到河池金城江去,满以为他一定走了。此时伍廷飏驻庆远,他负责维持从思恩到怀远一直到柳州这条交通线的安全,整理柳庆地区,打电话给我要我回怀远。思恩回怀远有两天路程,快到怀远时忽然接到伍廷飓命令,要我回头去恢复思恩,原来邓右文没走,与韩彩凤合攻思恩,黄远镇、苏祖馨败退。我心里很难过,眼看这一仗是避免不了的了,一夜工夫赶返思恩,看到思恩又给黄苏恢复了,他们一个反攻,把敌人打退。我一进城,听说邓右文阵亡了。邓右文的卫队都是我的同乡,没走,听说我进了城就来诉苦,说邓战死了,韩彩凤 向老百姓借了一口棺材,要一百元,我们一到韩跑了,一百元还没给老百姓。我说:“一切我负责。”还了钱,派人守灵柩,并将此事电告李白,健生回电说:“靠不住,要开棺看看。”德邻在陆小与邓有八拜之交,来电要我派人好好护送到邓家。我看邓的卫弁不走,都是同乡同村,不会欺骗我,确定邓是阵亡 了,我再问为什么邓不走?他们说:“韩彩凤知道你带兵离开此地,兵力单了,邀他来攻,他本来不肯,经不住韩坚请才来了。” 我很伤心,说:“右文哥已死了,我也没办法,设法把灵柩运回去好了。”我派一个副官和他们护送到榴江邓家,很惨。邓家以为是和我对阵打死的,其实我还在路上他就阵亡了。
我到思恩的第二天奉命追击韩彩凤。韩从思恩向宜北退,我知道他患风湿病,所赖以代步的是一匹骡子,走得很慢,我怕苏祖馨追得太快追到他,故意要苏走弯路赴宜北,一百二三十里,我则走直路,一百里。翌晨我拂晓即行动,到了宜北没追到,打听一下知道韩还在城内,不知我们追来了,还好苏祖馨还没到,第二天要攻城,我对营长们说:“我们一攻韩一定退,若不退一定被俘,你们听我号令,停火就不许开枪。” 我真怕韩又给牺牲了。
次日拂晓开火,韩派队抵抗,掩护他走,我吹号要部下搜索清楚城内无敌人才可进城,并且要缓慢行动,到了下午三四点钟才进了城,听说韩走时很急,有人抬他上骡子,我也不派兵去追。后来我对健生说:“我是放开华容道,有意让他安全出走的。”
十四年秋滇军全部退出,我们又将陆沈残余肃清,广西遂告统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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