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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匆匆旅铃扰动了你的睫林

我匆匆旅铃扰动了你的睫林

潭秀如许林清如许

你娇柔的酒旗风唤我小憩

何须助译，我读得懂你

鬓角黄花那有形的偈语

 

以客为家的人都忘记了前路

射不破命运之苍肤我不敢停步

我不是你盼归的牧牛郎

我是一个疲惫的差夫

小小的叹息慰过我心头郁结的苔原

无缘  无缘又无缘……

无缘浴倦眼于你秀眸的温泉

 

苍芦啸雨野鹤拍云冻雨敲鞍

我还有一季季遥遥的苦程在前

留一粒石化的种子你种在额下

等待有一天我在青春客舍轻轻梦里

摇响那铜枝铁干的思恋

满天的星斗会如一颗颗裸果

跌入你的眸栏

●又是霜街流过月光溪的季节

又是霜街流过月光溪的季节

菊轮辚辚而来，载着那支

婉幽凄深的骊歌

痈云瘦月间，一只孤独的征雁

驮着我心头的回声

飞入你秀发的瀑帘

 

大漠的荒砾也会在你的等待中

变得瓷泥一般细腻

每于风断夕霞处

你总会摺拢我那

长长的久久地思念

在那两扇柔媚的轩窗外

我奔走成你百看不厌的

逋俏流丽的远山

 

 

归来吧  归来哟

雁声高  秋声远

啊，那一潭愁漪畔的缆桩

你柔肠的纤索又一度缠满

我无棹的心匆匆回归

你今夜的梦终会酣圆：

早炊的柔烟袅袅时

秋蓼的紫荫下将有一筏

如期而至的待泊的蒲船

 

铎声如骤雨倾然而至

——一个秋天的童话

 

铎声如骤雨倾然而至

你的期待伫成焦褐色的晚云

我飞奔的坐骑踏过

礁藻相击的夜之海

一柄爱的锋刃将证明你我的命运

 

一旌降幡击碎我的座骑无裂的健蹄

本该是女王的你成了压寨夫人

一丝苦笑弥为满城悒雨

都怪我姗姗来迟姗姗来迟

你这不设防的柔良镇

 

一如无望的籽实沉入腐沼

从此我的爱之剑锈死于铜韬

从此你便失却了静净的生活

从此清泪洗不亮你尘结的心窗

从此揣起你送我的那双

织入你额发的暖足袜

我浪迹四方浪迹四方浪迹四方

 

十七番秋霜秋雨秋风

终于磨糙了我的眼睛

你的故事我已能平静地倾听

听说柔良的小城曾三易大王

听说给你殉葬的是我赠与你

那藏在虎皮斑纹贝中的歌声

……

今宵那些来与我同祭的呀

栖于疏枝间的星仔

如一带霜结的音符

我的筝索，弹不响一曲将军令

●寄  远

草屋上又有秋风横过

褐砂之浊潮已漫过我的门槛

往事如枯皱的落叶

跌不醒我麻木不敏的情感

心舵早结满苍苔

只有瘦脊之篙仍旧耿介狂狷

在时光之河中

栽成当流磐矗的砥岩

 

食影兽提灯来了

我以手语向云向远山

警示那片欲渡的娇帆

返棹向银河那边吧

命运赋予你的是

于平湖柔波之上展翠田田

请不要误入我右畔

这满是横蟑立蟹的江湾

●前生叠梦

那远山是我前生的旅驼

我凸凹的别情渐呈于额前

旧衣衫的褴缕

已贴成迟暮的原上草

所有的脏器都已钙化

蚀作等待你云游的洞天

我驭熊司雪的仙姊呀

那润过我焦唇的陶罐呢

岁月燥热的季风将把我吹干

 

万世轮回，前生叠梦，千叠万叠

叠不出一个真实的从前

时光这无声的锉刀

早把来路削成了残片

只有一个清晰的你

一遍一遍一遍一遍

在我绵绵的苦梦中显现

我驭熊司雪的仙姊呀

那润过我焦唇的陶罐呢

岁月焦热的季风已把我吹干

●你蹙眉而来

初时的芥豆之萌已亭亭如盖

早有双鹊待枝头

早有青鸟殷勤候喜邮

突然，你蹙眉而来

以潸潸之泪示我：那红豆

须于白发萧疏之季方可刈收

 

如莽甸上骤然冰降

我的热血陡地凉透

灵魂于午夜飞遁

躲壳顿成虚韬

 

我相信你的话绝对没错

五十年，只不过是

坐地匝日五十周

人生一世也不过短如一昼

我有耐心等待星星开花

我有耐心等待鹅卵石成熟

 

如果一万八千二百五十天之后

你仍能潇洒地走过这荒山隘陬

如果你的双眸仍旧清通隽雅

如果你的樱唇仍旧婉幽娇羞

如果你的黑发仍旧俏翘优柔

如果你在这短崖前茅屋后

见一个病叟托残钵

在慢慢地静静地啜粥

（那就是我  我的亲人呀）

你已不必回头

你千万不要回头……

●往  情

在野丁香镶围的青杨林

我们遗失了两只采菇者的竹篮

在一支古老的谣曲中

我纷纷扬扬把丁香花

播满你的发辫

 

那顶着葵叶逗雨的日子

我们漂放了两只香艾扎成的小船

在第三个漩涡外

它们突然渡向不明

载走了那么多郁郁葱葱的心愿

 

檐雨又敲响织愁的小鼓

怎么也等不来你那总是悠悠地

转过街口的小黄伞

如泣如拆绵绵细细的秋雨

却如雷暴鞭过我心的海原

 

一个经春历夏葱绿的故事

终于郁积成一座皑皑的雪山

我那蜇于永冻层中的心啊

仍如北国红豆欲爆欲燃

待到你来这冰原上拨响往情的苍弦

我那玉成琥珀的爱呀仍会如珠迸落

响遍你心头晶莹的玉盘

●偶  遇

君知否？廿年前

一个瑟瑟于孤旅的

祈望向暖的游子

曾有梦——

你点燃黑发为我拂霜

 

君知否？十年前

一个焦燥的暑夜

隔重重山，重重水

我将一把小小的檀香扇

痴痴地为你输凉

 

在没有恶梦溢出烟囱的日子

在一个蜃漪荡漾的地方

偶客异乡不期而遇“四目相向”

突然衰似两只断血的羔羊……

 

如冷泉自石隙向我

泣诉幽闭之苦

你泪若八月凉雨

散入我的心潭阵阵凄惶

阵阵凄惶……

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不必说

只盼荧之灯熄过之后

岁月割落我的感觉

也愿上帝为你省略一切

从此学会把我遗忘

从此就把我遗忘……

●你悠然走入我的心廓

一丝甜笑蚀落那把锈锁

你悠然走入我的心廓

两颗娇美的大眼睛是信得过的护照

荒城有幸接纳唯一的游客

 

或被蜃结的繁彩障眼

或痴迷于神秘的传说

或只缘一则探险的梦

你涉过深深的护城河

 

虽没有袭人的瘴雨蛮烟

久废的颓垣下尽是幽鸟不来的棘柯

或许你偶能拾到一粒秀璞

也已经久积为石不可复琢

 

能毁灭这残堡的才能使它重生

你不是我久盼的拓荒者

只有带来死神的手谕

方可获取做城宰的资格

 

我知道不会有人留连于这寒塞

未备下一处适人的居所

听那夕阳的跫音已渐去渐远

恕我不得不敲响送客的竹铎……

●银河边教你打过水漂儿

银河边教你打过水漂儿

盗仙苑幽兰簪上你的顽髫

触犯神规你我都成为小小的谪仙

曾记否？天路迢迢  凡路遥遥

 

曾记否？你我笃笃有约

到人间要相互寻找

我划一颗流星标出我的路向

啊，与你相招  与你相招

 

谁知道来时注定要失去记忆

谁知道留下的也不许宣昭

非关你的一切都已忘却

只把你记牢  把你记牢

 

莫道人海如潮

相逢相识只须一笑

你常玩于齿间的那枚美丽的伴星

化作了你唇边的俏痣

我贪驭过，狂驰过的那辆霞车

衍成一片红记，藏于我的眉梢

 

尘世有尘世的规矩与方圆

仙界有仙界的神律与仙约

如今我们都已成为凡夫俗子

再也不能自主一颦一笑

悔未携手同来

悔不能投生为一奶同胞……

 

同村卜居却如隔九重

相逢相知莫相认  难践前约

只在满月盈窗时

忆起你仙姿窈窕  仙姿窈窕

 

往事往情已鹤去杳渺

容我冒昧相邀  我的仙姊呀

既未能同来亦无缘同住

祈盼谪刑捱过，先归的

唤一声，只求同返仙霄

一九八五年元旦

                      

●夏日之祭

祭你，不能以清明之纸钱

祭你，不能以腊月之烛烟

祭你，我以匐于你墓土之瘦影

且择这夏日，正午，鸣蝉

 

有人告我曰：

秋来墓园辟果园

消息传来倍怆然

知有贤儿移你安祥处

我唯念，他年何处祭？

墓草无言

短碑无言

我亦无言

 

岁月消尽世间人

早亦是焉晚亦是焉

谁道苍苍老去唯时间？

只愿他年祭我者

以你墓前同根草结蓬舟

渡我有烟帆

 

墓前老树抚肩

浊泪沾衫乱发扬幡

鸣蝉笑我情痴切

夏阳炙我以烈焰

 

 

 

 

●带翼的种子

你和我都是带翼的种子

秋风送我们各奔前程

我们曾将灿烂的花开在一处

从此不得已天各一方

如今，脚下都拥有了一片自己的土地

我们都各自长成了一棵树

——啊两棵遥遥相望的树

我企盼命运这样安排：

一个辛勤的伐木者

将我们砍伐

一个巧手木匠

把我们重新打造在一起

造成一座温馨的小木屋

●隼之灵

我是一只孤独的游隼

双翅拍打无奈的时空

附耳倾听自己灵魂的幽鸣

曾经那样无望地期待

另一半世界的回声

你到底匿于哪一片春花荫下

我的呼吸已衍作一阵阵柔柔的春风

我愿将依恋之船系于你鬓边的秀发

我盼望你执楫挥篙

将你的倩影载入我的酣梦

每当我在朝暾中振翅飞向红日之际

便会在每一片嫩叶上撒下我如珠之泪的晶莹

你暖暖的心怀是我净静的归巢

你甜甜的絮语将抚慰我不安的羽翎

无论地老天荒还是星陷月崩

在你关切的目光里我便拥有无尽的苍穹

●连理树

这是你最后的遗愿

葬于这株连理树下

这是埋过我们那枚

誓石的地方

想不到成了你永久的居所

愿沁过我的泪与血的

小小的石子

燃成你的冥灯

一如我不死的爱

永伴你孤寂的魂灵

●苦果六枚

一封轻如鸽羽的信中

只有这六个沉甸甸的

“……”

啊，六枚苦涩的果子

你知道

这原本不属于你和我

如今它们竟无端地哽在

我的心头

我的泪之泉呀

什么时候才能

把这难言的痛苦

濡化为血呀……

●爱你

从这星球上有第一粒砂时

我就爱你

因为我是那紧紧依偎着你的

那第二粒砂

从这星球上有第一滴水时

我就爱你

因为我是将和你溶在一起的

那第二滴水

从这星球上生出第一片草叶时

我就爱你

因为我是在你身边缠绵的

那第二片草叶

在这星球上游出第一条鱼时

我就爱你

因为我是紧紧追在你身后的

那第二条鱼

从宇宙中有了这颗地球时

我就爱你

因为我是每天围绕你

旋转的月亮啊

我爱你!爱你!爱你!

●爱的滋味

爱的滋味是月色的滋味

爱的滋味是星光的滋味

爱的滋味是松涛的滋味

爱的滋味是草浪的滋味

 

爱的滋味是七色辉耀的晚云

爱的滋味是八音齐奏的禅钟

爱的滋味是啧啧啧的鹊唱

爱的滋味是你在我怀中香甜的鼾声

 

爱的滋味是你摄入我身影的秀眸

爱的滋味是我在你鬓边耳语的软风

爱的滋味是我留在你唇边的香露

爱的滋味是你的柔指穿过我的发丛

 

爱的滋味是与你一起嬉放龙凤筝

爱的滋味是与你一起打造爱之铃

爱的滋味是相约一起慢慢变老

爱的滋味是发誓同返仙乡并翅飞升

●这感觉真好

你为我沏上一杯香茶

听那溪水慢慢地流过小桥

——啊，这感觉真好

 

我为你梳理一蓬秀发

看那绿柳轻轻地垂下丝绦

——啊，这感觉真好

 

月儿静静地隐入云朵

你在我的臂弯渐渐睡着

——啊，这感觉真好

 

晚归的鸟儿急急地飞向暖巢

在梦中和你越飘越高

——啊，这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