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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我的梦

 佛城子毅图书馆 2013-10-08
六月雪(春愁)


        母亲再三的叮咛:“我走后,你们姐妹要和睦相处,你要成个家,你要改改你的毛病,别把什么事都放心里,凡事别太挑剔”。病榻上,母亲是那么的衰老,苍白,别过脸,我不忍看母亲眼角的泪滴,我不忍让母亲为我如此的挂牵,母亲喘息着:“你不知道,每天夜半醒来,我就想着你一个人在外地,孤单单的”。如果不是在病房,如果病房里只有我们母女,我会恸哭,为自己,为母亲。
        父亲是一位老革命军人,在解放战争中荣立二等功,属一级伤残军人,父亲独断,专行,脾气暴躁;母亲从小被卖入富贵人家为婢,懦弱,胆怯,逆来顺受,因此,他们的婚姻同时带着性格和时代的悲剧。在最贫穷的岁月里,我们姐妹六人相继来到人世,我们的出生是母亲苦难的开始,战争让父亲留下了一身伤疤且双耳失聪,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度过,因此,抚育我们姐妹六人的重担几乎落在母亲一个人的肩上,母亲早出晚归才让我们姐妹喝着玉米粥,吃着红薯长大,其余的,母亲根本无暇顾及。母亲根本不知道,我敏感的心,过多过早的体会了人世的冷暖。 
      一生的际遇,已在童年时埋下了伏笔。
       小时候,我又黑又瘦,额头突出,眼窝深陷,我的丑陋和姐姐们的美丽形成鲜明的对比,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排斥和欺负我的原因。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不知道怎么招惹了二姐,二姐粗暴的把我推出家门,我不记得我在门外哭了多久,我不记得后来谁给我开门,我只记得我望着漆黑的天空是那样的孤单无助,我只记得早上醒来时姐姐们望着我眉心的鸡屎哄然而笑,二姐把我推出家门时额头刚好跌在了一滩鸡屎上,对姐姐的仇恨也是对母亲的仇恨,对家的仇恨,母亲再懦弱,也应该站出来阻止!  家,在我幼小的心里象夜空一样的遥远 。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概在我五岁的时候,哥哥让我帮他装暖瓶,那种土坯垒起的原始的灶台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是如此的庞大,我站在小凳子上使劲拖那被沸水浸透的木棉树做成的锅盖,锅盖和水汽模糊了我的视线,锅盖拖上灶台,暖水瓶也砰然落地,哥哥闻声而至,当他看到一地的碎片后,使劲揪着我的头发,雨点似的巴掌落在我的身上,我不敢还手也无力还手,哥哥边打边恶狠狠的说等妈妈回来一定会把你杀了的,我无法说出我当时的恐惧,在那个贫穷的年代,一个小小的暖水瓶对我们来说是多么贵重的物品,我相信即使哥哥没有把 我打死,母亲也会把我杀了的,趁哥哥不留意的时候我匆匆躲进房后的芭蕉芋里,那是专门栽了喂牛的一种植物,杆能长一米多高,杆上生长着宽大的叶,那晚,成熟的芭蕉芋组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成了我的避难所,我躲在里面默默的流泪,庆幸的是我的头发还在,月亮升起的时候我听到母亲在院心唤我,母亲知道我就躲在某个角落,我不敢出去,我害怕母亲会真的杀了我,后来母亲一边呼唤一边说她不怪我,暖水瓶碎就碎了。母亲没有杀我,但她也没有责怪哥哥,母亲没有给我幼小的心点点的安慰!至此,家已是多了一份飘渺!至此,我不肯再与人亲近,我用远离人群来保护我自己。

                                                            二

           在父亲不住院的时候,常有亲戚朋友来家里,听父亲讲他在战争中怎样受伤,怎样立功,听父亲讲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物。给我记忆最深的是一个精通法术的人,只要他念动口诀并在手心写一个‘来’字,父亲和他的战友们就能吃到凭空飞来的山珍海味,比如鸡,鱼,鸭等等,这些美味对那个年代的我是一个怎样的诱惑?父亲还说只要勤学苦练功夫到了就会有奇迹出现,我对父亲的话深信不疑,我对自己具有这样的超能力深信不疑,在我还没有学会数字1.2.3的时候,我已从父亲那里学会了‘来’,我记得我用一根小树枝在地上不停的写,口中念念有词,后来,‘英雄’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那个年代禁止倒买倒卖,但是一年之中会有几次交流会在生产队的打谷场上进行,那天,附近的农民可以把分到家里的一些瓜子,花生,红薯之类的东西拿到交流会上,可以卖,也可以送亲戚朋友吃。记得那次偌大的打谷场上人头攒动,我没有钱,我在拥挤的人群里晃悠,我不敢冒然施法,我害怕被人识破,我想象着被人识破的后果,我握紧左手,仿佛握住了一只煮熟的鸭子,但是交流会上没有鸭子,我对一堆土瓜动了心,在我忍不住刚要写‘来’的时候,父亲出现在我身边,我用父亲给的几分钱买了土瓜,就是那种甜甜的,脆脆的,但是吃了特容易上火。
       回家后,细细的讲交流会上的情节,母亲笑出了泪,姐姐笑弯了腰,我的法术成为了家人的笑谈,那一年,我六岁。

                                                                  三

       哥哥高中毕业的时候,正赶上县武装部招收空军,预审已经通过,在等待复试的时候,父亲不知怎样得到消息,父亲立即赶到县上撤了哥哥的名额,父亲说他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说哥哥不知道战争的残酷,说子弹没有长眼睛,枪一响,就有流血,就有牺牲。父亲认为只有土地才最真实而亲切,他常常教导我们姐妹一份汗水,就有一份收获。哥哥和父亲大吵一场,父亲用一根甘蔗把哥哥狠狠凑了一顿,哥哥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三天后又哭又笑,哥哥疯了,哥哥是我们家唯一的男孩,是我们家的天,天塌了,家再无宁日。母亲对父亲的怨恨从此根深蒂固,战争,一触即发。
        为给哥哥治病,我们本已贫穷的家更是负债累累。 哥哥象所有的神经病人一样充满暴力,玻璃是碎的,凳子是断腿的,门是千疮百孔的......我们收起所有的刀,棍棒,锄头,斧头等等之类的东西,以免伤及性命,但是我们一家人还是饱尝了哥哥的拳头之苦。父亲用他的独断专行毁了我们的家,用他陈旧的观念毁了哥哥的前途。父亲已然过世,重提往事实属不敬,所有的姐妹中,父亲最宠爱的是我,父亲用棍棒教育哥哥姐姐,对我,却是百般的呵护,但是,父亲还是以蛮横,无理留在我的印象中。家庭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
          绝望之极,母亲已不再逆来顺受,他们开始争吵,辱骂,大打出手,夫妻间该有的恩爱,亲情在他们之间消失殆尽。那年我十一岁,我眼睁睁的看着扁担落在母亲瘦小的身上无能为力,第二天好几个村民传言昨晚有女鬼在坟地哭,我知道是母亲。我的父母就这样过早的给我上了婚姻,家庭的第一课,那时我还无法体会母亲的疾苦,我只知道我要离开这个家。

                                                                
                                                                       四

          终于有了一个离家的机会,小学毕业时,整个年级有五个同学被镇中学【弥勒二中】录取,我是其中的一个。班主任说进入弥勒二中等于向大学靠进了一步,正当我暗自庆幸时,母亲却坚决反对,快要开学前的一个晚上,母亲语重心长的说以我们家的现状已经无力负担我的学费,所以希望我在村子就读,放学后还可以帮着割牛草,做饭等等,我固执的沉默着,倔强的对恃着,任凭母亲有千般的理由。后来泪水悄然滑过脸庞,后来母亲黯然起身,我不知道,我的泪水,给了母亲怎样的负累?多年后,我才明白,其实母亲一直深爱着我们姐妹。
        开学时,母亲从亲戚家为我借了学费就再没时间管我,家到学校大概有三公里的路程,没有交通工具,没有家人陪伴,只有离家的念头支撑着我,只有上大学的梦想支撑着我,我一次又一次的往返于其间背上背着铺盖行李,米等等住校必需的东西,所有的同学都由家人陪同,只有我独自一个人去教务处注册,领新书,找宿舍,教室......那时的我依然还是那么黑,那么瘦,那么小,没有人在意我,可怜我,帮助我,整个校园一片喧嚣,我的内心却是无限的孤寂,直到今天,此情此景还鲜明的显现在我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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