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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慮策

 悟道参禅学习 2013-10-12

千慮策

【宋】楊萬里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卷一百七十四

    集部二十七

    ○别集类存目一

  △《千虑策》?二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宋杨万里撰。万里有《诚斋易学》,已著录。是编凡《君道》三策、《国势》三策、《治原》三策、《人才》三策、《论相》二策、《论将》二策、《论兵》二策、《驭吏》三策、《选法》二策、《刑法》二策、《冗官》二策、《民政》三策。前有《自序》,已载於《诚斋集》中。此江西所刊别行本也。本传称虞允文为相,见此策,荐为国子博士,则当时已别行矣。

 

    龙的传人按:四库全书别行本为二卷。但本电子文档出自《诚斋集》之卷八十八至卷九十,乃为三卷。这是由于版本差别造成的。2012年10月18日龙的传人谨识。

 

 

  ●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誠齋集卷八十八

 

  ○君道上

 

  臣聞言非尚於竒尚於用也事非難於料難於處也竒而無用能料事而不能處此豈非士大夫進言謀國者之大患歟昔之人葢有長於談兵工於説難而死於説言非不可竒也踈於用也蓋有知七國之必反而無以制其反能三策匈奴而不能一策昆陽之敗料事非不明也昩於處也今天下之士乘聖天子求言急治千載一時之秋而争言天下之利病夫豈無一言之切於用而一事之善於處也哉而未聞朝廷行某人之言而興某利也又行某人之言而除某害也夫言而無用者言之虛聽而不用者言之棄臣不知言之不行者其言而無用歟其聽而不用歟其言之虛歟其言之棄歟言之虛者其責在下言之棄者其責將誰歸天下皆曰聖天子之求言者以為始初清明之美觀耳其然與否臣不得而知也臣所知者臣將治臣之言以塞臣之責臣每不量其愚而夙夜以思當世之故千慮一得慨然欲吐者有三十策焉願有獻也非敢謂有用也亦不可謂無用也惟朝廷財擇臣聞人主之治天下必正其治之之主人臣之相其君必先正其人主之主而小人敵國之欲傾人之國也必先敗其人主之主而已齊人懲於夾谷而謀魯也不以齊謀魯也以魯謀魯也魯以女樂罷朝而孔子行則先敗其用孔子之主也孰為用孔子之主也非魯君之心乎越人懲於會稽而謀呉也不以越謀呉也以呉謀呉也呉信宰嚭而子胥踈是先敗其用子胥之主也孰為用子胥之主也非呉王之心乎是故人主之有天下如富家之産也人主之有一心如富家之有家主也今也有千金之産而其家主者博弈焉酒色焉與不逞之奴客狎而不嚴焉則其千金之資人孰不視之為外府耶而其友之忠焉者不先正其家之主而欲扶其主之家是故枝其東而西傾富其左而右貧世之君子之相其君也不過曰人才之未用也民力之未裕也國未富而兵未强也太平之未有期而敵國外患之未有已也是皆知扶其主之家也而未知正其家之主也古之君繼體守文不知艱難而敗其國者臣未暇言也請言其創業之難而又自敗者隋文帝取周敗陳以混二百年四分五裂之天下開皇之治漢以來僅有此爾其賢明何如也唐莊宗與梁對壘於河上不解甲者十五六年百戰而氣不折卒以滅梁其英雄何如也二君者創業之難如此然皆身不免於禍而國不免於亡夫興隋者文帝也亡隋者亦文帝也滅梁者莊宗也自滅者亦莊宗也君一君也而興亡成敗之自異也蓋前日之文帝前日之莊宗正其主也其主正則國從而興後日之文帝後日之莊宗自敗其主而已其主敗則國有不敗乎蓋二君者天下之主也二君之心者二君之主也勤儉創業之心一變而為逸欲樂成之心主已敗矣當其惑於女子嬖於伶人二君自以為無害也然女子伶人之禍一發則横潰决裂而不可救卒以殺二君之身而覆二國之祀則天下之所以治亂存亡者夫豈階於外哉亦視其人主之主何如爾今以天子之聖明仁孝而加之以典學之緝兢業如舜勤儉如禹不邇聲色如湯不盤於遊田如文王則所以正心誠意以立其致治之主者至矣臣猶首以為言者蓋聖人之防其心不恃其天而盡其人不儆於危而儆於安今日邉事小息矣憂顧小舒矣外息而内舒此治亂安危之所伏而未測者也豈無以新聲麗色而蠱上之心者豈無以伎巧玩好而蕩上之心者豈無以弋獵游幸宫室臺榭而迎上之心者道塗相傳萬幾之暇毬馬稍進矣臣不敢信也而不能不懼也獨不見髙漸離之筑耶事豈必大而後慮也漢文帝之賢與成康孰先孰後也敦朴勤敏一無嗜好顧獨稍好射獵未損帝之賢也而賈誼諫之曰不獵猛敵而獵田彘翫細娯而不圖大患可為流涕賈山亦諫曰願少衰射獵修先王之道不如此則行日壊而榮日减二臣者所以責文帝備也非責之備也愛帝之全也臣願聖天子罷毬馬之細娯而求聖賢之至樂收召天下耆儒正學之臣與之探討古今之聖經賢傳深求堯舜三代漢唐所以興亡之原而擇其中以之正心修身日就月將聖徳進矣則五帝三王之治涵養於聖心而周流於天地敵國雖强其强易弱也

 

  ○君道中

 

  臣聞有天下之憂有君子之憂天下之憂憂其君之不為也君有為矣天下之喜而君子之憂也蓋不為之君其心遲天下之所不快有為之君其志鋭天下之所甚喜雖然喜者憂之所由寓也鋭者遲之所由伏也夫何故鋭則速不以速而成則以速而折天下之事有百全之成而無一折者乎求其成則必有以忍其折不忍其折則無務於速也速而折折而不忍則鋭安得不變而為遲哉一朝之有為必至於終身而不為是故君子見其初而憂其終古之君子得有為之君而輔之以求立天下之大功則必有以養其君之志而古之君子亦必有以自養其志詳其發而重其舉非詳其發也恐發之踈則一發足以廢百發非重其舉也恐舉之輕則一舉足以廢萬舉君臣之間其立也堅其謀也老夫是以有老成則不欲速堅則雖可折而不可沮勝而不勇敢而不怯得而不喜失而不挫優游容與以待天下之隙而徐制其要領蓋昔者晉文之圖伯也二年而欲用其民子犯曰民未知義民知義矣又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民知信矣又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禮蓋文公之志踊躍奮迅而欲有為者三也而子犯三遏之越王之報呉也四年而召范蠡問曰伐呉可乎曰未可也又一年又問曰伐呉可乎又曰未可也又一年又問焉又一年又問焉則皆曰未可也蓋越王之志踊躍奮迅而欲有為者四也而范蠡四拒之二臣者舉其君踊躍奮迅之氣而納之於欝抑憤悶之地使朝夕咨嗟求逞而不得逞則無乃過乎蓋二臣者深所以養其君之志懼其速而折折而沮也及其國力已强兵氣已振事幾之來而不可失勝形之見而不可禦則破楚滅呉了此事不終朝爾唐之徳宗其志有一日不在於平藩鎮者乎然不勝其憤鋭於遣三將而一伐一伐而生朱泚之變也則不敢言及於藩鎮者終其身求節度則與節度求宰相則與宰相故藩鎮之禍始於肅宗而成於徳宗至於亡唐藩鎮亡之也徳宗豈真成藩鎮之禍者哉速而折也折而沮也使徳宗而不速則不折折而不沮則豈不猶可為也何遽至於晚年之姑息哉文宗之志有一日不在於誅宦官者乎然不勝其憤鋭於任訓注而一决一决而生甘露之禍也則不敢言及於宦官者終其身專制則聽其專制詆辱則甘其詆辱故宦官之禍始於明皇而成於文宗至於亡唐宦官亡之也文宗豈真成宦官之禍者哉速而折也折而沮也使文宗而不速則不折折而不沮則豈不猶可為也何遽至於飲恨以沒哉二君之志本以求天下之大功而反以得天下之大禍則不養其志之患也頃者新天子即位之初春秋鼎盛聖武天挺超然有必報不共戴天之心克復神州之志天下仰目而望庶乎中興之有日也然親征之詔朝下而和議之詔夕出元戎之幕方開而信使之軺已駕紛紛擾擾以至於今而國論卒歸於和此其病安在哉蓋兆今日之和者符離之役也事不極則反不生勢不激則變不形暄甚則雨冬窮則春理固然也戰豈與和期哉和者戰之變也非求變也激而不得不變也且是役也天子之志固在於取中原也抑嘗熟策之詳議之耶議之不詳也策之不熟也得城而不能有也成功而不能善後也是故前日之勇一變而為怯前日之鋭一變而為鈍安得而不歸於和哉當其師之出也臣固知有今日之和也何則天子即位之初雖堯舜為之亦不能以一日而洽威徳於天下也威徳未有以洽乎天下而欲一舉以求非常之功是非有成心也有倖心爾成乎心猶未必成乎外也心則倖矣獨能成乎外耶今日之事臣所大懼者懼天子之志沮於一折而敵人有以窺吾之沮而天下之禍所從生也唐之二君蓋可鑒矣人有未富而先急於作大屋者屋未成而家已貧則他日之一墻之頽一籬之缺而不敢議於補葺夫一墻易補也一籬易葺也其費視作屋不同也勇於屋之大而怯於藩墻之細則其志之沮也臣嘗讀蜀志至於劉昭烈三見諸葛亮之事則為之太息蓋昭烈以漢之裔欲誅曹操以復漢室此昭烈之雅志也然得徐州則失徐州得豫州則失豫州敗於吕布又敗於曹操奔走狼狽於荆楚之間而無所於歸宜其憊而不復自振也而其見亮曰孤不度徳欲信大義於天下而智術短淺遂用猖獗至於今日然志猶未已嗟夫昭烈者是時已老矣衰敗屢折而志猶未已此亮之所以樂於委身而願効其謀者也彼其徒手而成鼎峙之業其以此哉今天子以天下之半帯甲百萬表裏江淮安坐而指揮天下之豪傑以圖恢復祖宗之業而雪靖康之恥進則成混一之功守則成南北之勢何至於以一小折自沮而汲汲以議和哉臣願天子堅昭烈之心而無以唐之二君自處則中興之功天下未絶望也

 

  ○君道下

 

  臣聞聖人之伸於天下也有神而其屈天下也有威威藏於神故其威不測神行於威故其神不狎蓋天子以一身立天下之上其力為至孤立而不失其立則治而興否則亂而亡其勢為至危然以至孤之力而天下附焉以至危之勢而天下憚焉附焉則不離憚焉則不抗不離故孤者强不抗故危者安孤轉為强危反為安則神與威在焉故也神去則天下離之矣威脱則天下抗之矣天下離與抗而後孤危之形始見聖人之神與威獨可頃刻脱而去之而不執而留之哉然則其孰為威孰為神聞之曰裏無當於表而表非裏則不存左無當於右而右非左則不全物固有暌而合殊而同二而一者是故淵非龍也而龍之神在於淵山非虎也而虎之威在於山何也龍不淵而陸虎不山而柙則龍虎之神與威不在龍虎而在童子之尺箠矣故龍不可離於淵虎不可離於山而人主不可離於柄柄也者人主之山淵也歟上執其柄則神與威不在於下下竊其柄則神與威不在於上觀柄之所在而治亂見矣執柄以明用明以公而害明者偏也進退人才罷行政事號令之出納賞罰之可否此豈非人主之柄歟其柄一去則所謂人主者人主之名存而人主之實亡惟天下之至明者能使是柄在已而不去夫何故天下之至明者其初天下未測其明也未測其明則其下必有以嘗之否則欺之取天下之所是而雜之以非取天下之所非而亂之以是以探其上而幸其惑是謂嘗嘗而不動也嘗而動則易其真是者而誣之以為非蔽其真非者而文之以為是是謂欺故古之明君居明以晦以俟其所嘗而出晦以明以破其所欺彼狎吾之晦而嘗者至矣嘗則繼之以欺然後吾之明一發焉則劃然出於所嘗之外而卓然不墮於其所欺之中夫安得不服則其柄宜誰歸故曰執柄以明齊威王有焉有一人之明必合天下之明合天下之明以為一人之明者天下之公明以一人之明廢天下之明者一人之私明也古之君有百發而天下不服有一發而天下大服則公與私之異也然則曷為公不罰天下之所同賞而不賞天下之所同罰顯詢而不隂求衆問而獨决顯詢而不隂求則姦不召矣衆問而獨决則同者不欺而欺者不行矣於是擇天下之善惡大且顯者而賞誅之則明一用而天下不為不察故曰用明以公舜有焉古之君失其柄者皆暗者也暗則失其柄固也而愈明者愈失之何哉明者多恃而善疑此偏之所從生也明則偏矣偏則不明矣蓋恃者以明出於已為矜而以明出於人為媿疑者以親暱為可信而以公卿大臣為可防以明出於人為媿則舉朝不敢有言非不言也言而莫之入也以公卿大臣為可防則舉朝不敢有為非不為也為而莫之行也當是時天下之柄亦可謂不移於臣下而天子之勢可謂尊矣而君子未敢賀也何則收於前而移於後防其一而不防其二也公卿大臣不得以議之於公則親暱小人得以侵之於私天下之人但見今日行某事也明日用某人也而不知其所從來也非謀之於左右也非謀之於諸大夫也非謀之於國人也豈天子徧察天下之事而盡識天下之人歟或曰此宦者之力也或曰此外戚之力也或曰此倖臣之力也夫是三人者天子以為親暱而可信也不知其乘吾信而逞其姦也以為隂可以助已之明而外不知也不知其蔽已之明以盗其柄也其初不疑其姦其終卒禍其國故曰害明者偏也漢之元成唐之徳順有焉春秋傳曰舍大臣而與小臣謀楚莊王曰無以嬖御士嫉莊士偏聽生姦獨任成亂鄒陽所以言於梁兼聽則下情通偏聽則下情壅魏徵所以言於唐少師亂隋子翬殺隠禄産危漢朱异亡蕭奈之何漢唐數主之不悟也今以主上之聖明而躬攬天下之柄豈容有漢唐季世之事雖然漢成帝知惡石顯而不知王鳳即顯也唐憲宗知惡王叔文而不知皇甫鎛即叔文也非不知也明於人而暗於已也臣願聖天子以古而察於今蓋當石顯王鳳裴延齡王叔文用事之日元老大臣之廢退蓋有出其意者矣姦邪小人與夫戚里倖佞蓋有介其援而至宰相侍從固而而不解者矣蓋有忠臣義士排之不勝而反被其禍者矣此天子之柄所自移而天下之亂亡所自出者也陛下聖學髙明洞視萬古讀之至是以為是耶非耶盍於燕閒之餘思漢唐羣小之禍而以此數事黙觀而深省焉今日其無是事乎可以自慶而塞其所至之門其有是事乎可以大懼而拔其所植之根察之察之又重察之逺邪佞而親正士則自宰執至於侍從經筵臺諫舘閣之臣孰非聖天子之腹心耳目哉政事也人才也號令也賞罰也疑焉則以問之是焉則以行之非焉則以詰之欺焉則以罪之不一從不衆違則堯舜之聖一武而至矣豈若漢唐四君盡踈千萬人而獨信一二親暱小人也哉為虺為蛇履霜必氷臣不勝忠憤

 

  ○國勢上

 

  臣聞善立國者以人成天而不以天敗人蓋國之所以廢興短長者天也而所以使其廢興短長者非天也人也惟人為能成天惟天亦能敗人非天之敗人也人實恃天以自敗而天亦不能如之何也且夫國與天地有與立焉古之國蓋有至弱而存有至强而亡者蓋有一再傳十餘年而遂滅亡有三四十世七八百年而不絶者夫强者宜其不可亡一再傳者皆艱難創業之君宜其不可滅而乃至於滅亡何也弱者宜其朝不及夕傳世至於二三十年之後大抵不驕則怠宜其無以自立而乃至於長存又何也求之而無其形究之而無其端故曰天也國一國也有昨廢而今興有既亡而復存君一君也有朝弱而暮强有前衰而後盛夫豈不以人乎哉故夫善養身者能延既絶之年善謀國者能延既衰之祚人之所至天亦至焉故曰人也自堯舜禹湯文武之為國計與孔子孟子之徒為世主言者大抵言人多於天而言天寡於人則憂有國者之以天敗人也臣竊觀天眷我國家已往之騐以卜方來之祚則知商周厯年之數未足為國家喻也臣蓋喜而憂之喜者天也而所憂者人也方北敵為靖康之役彼謂天下無復國家有也而民心依依戴其舊君是以有南京之立方北敵為維揚之役彼謂深入窮侵之計不淺也而風潮効靈一隔千里我是以有海道之安方金亮為江上之役彼謂投鞭於江可以利涉也而千艘一炬敵兵敗北我是以有江海之捷則天之維持全安我國家者屢危而屢不危愈揺而愈不拔其眷何如也則國家子孫萬世帝王之業了了在人目中矣雖然天之所以天者盡矣而人之所以人者果盡也耶臣不得而知也果不盡也耶臣不得而知也臣獨怪夫赤白囊一至則廟堂騷然而失措某所未有備某所未有兵募市人招武勇以為臨時應卒之計講解之義一許則君臣欣然而相慶罷戎幕散舟師徹邉防息憂顧以享安逸無為之樂既君臣欣然矣而邉塵又動也則騷然之色復見既廟堂騷然矣而和議又集也則欣然之心復生此何為者耶千金之家不幸而大盗為之鄰前有父兄不戴天之仇而後有盡盗吾千金之産之意彼夫盗者日夕聚惡少治兵刃伺間隙以圖我未有以乘也則陽謂我曰吾與若為好也所謂千金之主人者將遂毁藩墻投挺刃晏然盤樂飲酒而不為之慮乎抑將外姑與之好而隂益為之備也嗟乎千金之子能不忘於盗而為天下國家者不能不忘乎敵天下之憂復有大於此者乎則所謂以人成天而不以天敗人者臣所不敢知也蓋臣聞之古之敵國對壘而未有息肩之期者其處之大略有四一曰謀二曰備三曰應四曰墮何謂謀晝不甘食夜不安寢君臣日夜蹙額相顧以敵仇未滅為大憂以天下未一為大恥以宗廟社稷未有萬世不可亡之實為大懼收召豪傑選馬厲兵深謀宻計期於必取所謂卧榻之側豈容有鼻息雷鳴者太祖皇帝所以建一統之業也何謂備謀人而羽翼未成也機會未至也釁隙未生也則遂不謀人也耶我不彼謀彼必我謀是故防之也豫而備之也周脩政刑求人才深溝髙壘積粟治兵恐懼儆戒常若一日而敵之至也夫是以屹然有不可犯之堅動則不可以制人靜則可以不制於人為客則可以百全為主則可以萬全矣孫仲謀之所以走曹操也何謂應欲為謀人而不能舉欲為備人而不能勞政事紀綱守其常兵革士馬因其舊其國不至於大治而亦不至於大亂敵不至則不慮其至敵至則徐應其至夫不慮其至而徐應其至者非有萬萬之素也盡於一决以幸一勝爾故其勝也幸也非計也宋文帝之所以支佛狸也何謂墮既不能謀又不能備又不能應茍於安而不知危伏於其中偷於樂而不知憂寓於其間狎於敵人之計而不悟墮於敵人之計而不疑至於覆亡其國則曰天也呉之所以誤於越也謀人者其國興備人者其國安應人者其國僅存而墮於人者其國必亡有國者可不深懼而謹擇於此四者乎臣竊觀朝廷今日之大計而深所未諭也謀耶備耶應耶墮耶蓋亦不出於應而已矣敵至而能應愈於不能應非不可也而未善也何則餒而始學稼渴而始浚井得為善理家者乎其平居不為萬全之策而緩急乃幸於一勝之功可以勝也而不可以必勝也可以幸也而不可以數幸也臣懼朝廷今與敵人講解之後輕信其情而不防其詐也厯下之兵一解而淮隂之師至鴻溝之境一分而垓下之禍作此往事明也臣願朝廷深為之備以待不測之警而後立國之大計臣得次第而厯陳之

 

  ○國勢中

 

  臣聞聖人不幸而當天下分裂之際者有所謂萬世之業有所謂數百年之業國無兩存無两亡非有北無南則有南無北爾有能舉天下之二而一之此萬世之業也畫地以相伺據險以相拒攻則不足守則有餘此數百年之業也今聖天子既懲於一舉而折則萬世之業其成未有形而其廢未有候也而數百年之業亦獨擾擾而未求所定岌岌而未見所立則亦可謂不能也已非不能也能而不為也非不為也為而不果也果則為為則能矣昔司馬晉内有王敦蘇峻之亂外有劉石之敵晉宜不能乎晉也而無病乎江左十葉之基劉宋之初譙縱梗蜀盧循逼都下而姚氏慕容氏拓跋氏沸中原宋宜不能乎宋也而無害乎南朝數百年之祚晉宋之君何人哉使朝廷當此時將不為國乎雖然此猶有天下之半也至於七十里而興商百里而造周湯文何人哉朝廷當此時將不為國乎雖然此猶有土也至於漢高帝一劍之外無餘物光武一牛之外無餘資而以創業以中興二君何人哉朝廷當此時又將不為國乎嗟乎以髙光為之能以無國為有國也以湯文為之能以一國為天下也以晉宋為之能以危國為安國也然則天下豈有不可為之國哉亦存乎其人如何爾今也内無敦峻譙盧之猖獗外無劉石之英雄而獨當一守成之金國而又以全楚為家呉越為宫此楚莊呉闔閭子胥種蠡之所以强霸用武之國也西控全蜀南擁荆襄北據長淮此髙帝先主孫仲謀楊行宻之所以興起之根本也鉅海限其東而三江五湖繚其南北此古之六朝所恃以為不拔而不可兼得者也引巴蜀之饒漕江淮之粟市西戎之馬而號召荆楚竒材劍客之精鋭此漢唐之所仰以為資者也奄是數者而有之而日夕惴焉不能以自存常若敵人之制其命是挾千金而憂貧有孟賁之力而憂弱者也故曰非不能也能而不為也非不為也為而不果也使天子一日斷自一心不惑羣議卓然挈吾國而大有所建立則萬世之業為之有餘也而况數百年之業哉獨患乎因循頹墮亡其我之所可惜而徹其敵之所可忌者而已矣蓋吾之所可惜而吾不惜則凡所可惜者無所往而惜無所往而惜者亡之所從開也彼之有所忌而吾不示之以其所忌則凡所可忌者無所往而忌無所往而忌者冦之所從召也昔者秦之滅六國非秦能滅六國也六國實自滅也不思乆長之計而茍一日之安爭先割地以求和於秦地朝割而兵夕至蓋六國之君臣其初以為尺寸之地不足惜也不知夫國之亡乃自不惜尺寸始非尺寸之地能亡國也尺寸之不惜則不至於亡國不止頃者敵人求唐鄧則與唐鄧求海泗則與海泗此何為者耶人有禦冦而不禦之垣之外乃毁垣以納之曰吾將拒之户是得為善禦冦者乎夫室以户存户以垣存也垣毁是無户也室其得存乎蜀失漢中而劉禪降唐獻淮南而李景蹙朝廷獨不見之耶此臣所謂患乎忘其我之所可惜者也漢髙帝之西入闗也兵之所至迎刃而解如此其鋭也以仁義之師乘暴秦之亡如此其易也以髙帝自將而子房為之謀如此其全也而不敢越宛而挈秦非宛之能重秦也能病漢也蓋宛者漢之後顧之病也宛一下則漢何病焉使秦人先得漢之所忌遣一將固守而不下則秦未易以歲月入也異時朝廷舉長淮數千里而視之如隙地不葺不壘不置一卒使敵之去來如入無人之境此何為者耶議者猶曰是時敵之瘡痍未盡瘳而勢力未全盛也而今者狠然有窺吾淮甸南下牧馬之意朝廷倘復如前日置淮度外則天下之大禍至矣虎之所以不可捕者窮崖深林入者凛然而又羆游乎其前豹伏乎其左此人之所以甚忌也使羆與豹皆去而虎立於途人孰不操戈以制之哉臧質壁盱眙而佛狸亟還劉仁瞻堅守壽春而周師未得志朝廷獨不見之耶此臣所謂患乎徹其敵之所可忌也大抵敵人之求可以與可以無與天下之地可以無守可以守可以與者貨也可以無與者地也可以無守者已失之地也可以守者未失之地也可以無與而與焉可以守而不守焉今之大患不在此耶蓋金亮嘗求漢淮之地矣而光堯不與之地而與之戰臣願朝廷以光堯之塞金亮而塞敵之貪如蜀如荆襄如武昌如沿江朝廷固嘗嚴守備矣臣願今日以待沿江之上而待淮凡淮之要害之地敵之所必攻者巨鎮如廬壽廣陵者則各擇一大將委以一面而付之重兵至於其它州郡則多其壁壘而葺其城池城池堅則可攻而不可下壁壘多則敵有牽而不敢越有大將重兵以居要害則沿淮之州有所恃而無所懼兵法所謂常山之蛇者此也蓋固國者以江而不以淮固江者以淮而不以江而今之説者或曰淮不可守而江可恃嗟乎不恃江者江可恃也恃江則江不可恃矣昔者陳後主盡召江北之諸將以朝正而韓擒虎賀若弼掩其虛以至江上陳之君臣猶曰天塹必無可濟之理且引周齊之兵五來皆敗以待隋言未既隋師濟矣甚矣夫江之誤人國也非江誤人之國也恃之者誤之也宫之竒曰虢虞之表也唇亡則齒寒江者淮之虢也淮者江之虞也朝廷其勿恃江而恃淮勿恃淮而備淮則數百年之業可得而議矣不然恐未可以一朝居也或者又曰守淮善矣其如淮地之空曠何若夫江者紀涉所謂備之不過數處直差易爾是不然有淮而後江者呉之江也無淮則江者非獨呉之江也亦敵之江也全而有之猶恐失之而况分之哉且吾之有淮以為空曠也使吾之不有而敵有之彼以為空曠彼將居而畊畊而守守而伺則吾之一喘而彼聞一動而彼見人惟有所不可測而後不可圖引敵以自逼而日夕與之相目於一水之間則國尚何可為而敵尚何可備哉故夫江者誤人之國而紀涉之論又誤人之江者也且呉人者欲淮而不得也非得淮而不欲也吾則有呉人之所無而又可棄吾之所有耶臣是以流涕而極言之至此

 

  ○國勢下

 

  臣聞有為者必為其全何謂全不福其福不利其利是謂全夫為國者何向非福何擇非利而曰不福其福不利其利何也非不福其福也不福其禍中之福也非不利其利也不利其害中之利也夫何故貴乎福者貴其福而無禍貴乎利者貴其利而無害曰福焉而禍之所寄曰利焉而害之所藏是無福賢於福而不利賢於利也故曰有為者必為其全不福其福不利其利是謂全今夫徑寸之珠潜於驪龍之頷而襲於萬仭之淵人將語我曰珠可得也其信者智乎其不信者智乎宜若信之者之智也殊不知身與珠孰為重陸與淵孰為安捐吾身而珠可得猶不為也况身可捐而珠不可得耶今士大夫孰不曰中原吾之舊物可取而不可棄雖然意則忠矣言則快矣而為國計則未也策今者不以今而以古料後者不以後而以今古者今之鏡也今者後之柢也盍觀之東晉乎蓋嘗有幽并矣至王浚劉琨亡而幽并亦亡又嘗有河南矣至祖逖亡而河南亦亡非數子之死而始亡幽并河南也數子之未死而幽并河南已亡矣蓋其存者名也其亡者實也盍觀之劉宋乎蓋嘗得闗中矣至髙祖還而失關中又嘗得淮北矣至明帝北討之敗而失淮北非髙祖之還明帝之敗而始失關中淮北也髙祖之未還明帝之未敗而關中淮北已失矣蓋其得者名也其失者實也聞之曰雖鞭之長不及馬腹何則功視時為成毁時視天為虛盈天之所至時亦至焉時之所至功亦至焉未聞時先天而待功先時而就者也是故天與時相遭則以百敗之漢高帝取百勝之項羽天與時相逢則以劉葛之雄傑孰視孱弱之曹丕靖康之初金人之北歸也河北嘗為吾有矣紹興之間金人割地見還也河南長安嘗為吾有矣金亮之冦也海泗唐鄧又嘗為吾有矣隆興之舉也符離又嘗為吾有矣乃有矣而卒不有焉何也時也非時也天也然則古之舉亦足以為今之懲今之事亦足以為後之規矣是故為今之計和不如戰戰不如守和則懈戰則力故曰和不如戰戰則殆守則全故曰戰不如守昔呉大帝時諸將各欲立功多陳便宜帝以問顧雍雍曰兵法戒於小利此等欲邀功名非為國也茍不足以損敵所不宜聽蜀將姜維每欲大舉伐魏費禕曰吾等不如諸葛丞相丞相猶不能定中原不如保國治民無决成敗於一舉嗟乎呉其以雍為懦而蜀其謂維為壯矣雖然未見其害雍信懦而維信壯也及諸葛恪以輕動無功而民怨姜維屢出黷武而國亡則顧雍費禕之言猶信噫宋徳當天卜世萬億敵人驟興未必能乆不待智者而後喻也然日有中昃月有盈缺天之道也而况國乎天之於我國家蓋必有時矣可以俟不可以躁蓋聖人之於時所不能者二曰去曰來所能者二曰待曰乘臣願朝廷盡人事以周其待待其來而决其乘不以小利而輕試吾之大技不以小鈍而中怠吾之大計則中興之全功不在今日在何日耶燕嘗欲圖符堅慕容垂曰取果於未熟與自落不過句日然其難易美惡相去逺矣金人之强不及符堅其君臣萬萬不及堅朝廷盍少待哉

 

  ○治原上

 

  臣聞為國者其患在於有敵而無暇有敵而無暇則其立也不固而其應也不詳非立之不固而應之不詳也欲固而無暇於固欲詳而無暇於詳也何也有敵而無暇則休息之日常不加多而戰鬬之日常不加少戰鬬之日多故居者負擔以立田者操兵以畊而守者被介冑以卧休息之日少故有心不及運有口不及議而有智有勇不及施夫如是立安得而固應安得而詳哉天之生萬物者春也而生春者非春也日之明萬物者晝也而生明者非晝也春不能生春則生春者冬也晝不能生晝則生晝者夜也何也冬者天之暇而夜者日之暇然則和也者戰之暇也歟雖然為國者患無其暇亦患有其暇有其暇而用其暇者暇也有其暇而安其暇者偷也是故暇能福人之國亦能禍人之國孟子曰國家閒暇及是時明其政刑雖大國必畏之此用其暇者也又曰國家閒暇及是時般樂怠傲是自求禍也安其暇者也越王會稽之役請成於呉呉以為真請也不知夫越之將求其暇而用之也是故王女女於王大夫女女於大夫士女女於士勾踐不恥也輸其寳器玩以女樂勾踐不愛也惟不恥故有以復其所大恥惟不愛故有以保其所甚愛會稽之栖恥之大也社稷之存愛之甚也夫惟其小者無所恥無所愛故國中之民疾者吾得以問死者吾得以葬富者吾得以安貧者吾得以與賞罰物備吾得以審車馬兵甲吾得以具夫是數者得以盡而呉固在其股掌矣彼夫差者方且疲於伐齊之行驕於黄池之會而不知越人固己制其死命蓋越得其暇而呉不得其暇越用其暇而呉無暇之可用此之謂暇能福人之國北齊與周不两立也非齊併周則周併齊爾而齊主恃周冦之小息君臣謂一日取快可敵千年至有無愁天子之號周師之克晉州也猶曰小小交兵乃是常事故齊亡陳之與隋不並存也非陳併隋則隋併陳爾而陳主恃隋人之交聘君臣謂王氣在此敵何能為至於縱酒賦詩而不輟隋師之濟江也陳主尚醉守江者亦醉故陳亡此之謂暇亦能禍人之國今天子即位五年於此矣頃者天子之所以宵衣旰食公卿大夫之所以竭心盡慮者惟支持强敵一事而已至於法度紀綱教化刑政之具所以開中興而起太平者皆未及也非不及也無暇於及也今者講解既成邉候不警是猶謂之無暇歟有暇矣而廟堂之議所謂法度紀綱教化刑政之具又不及焉臣不知天子之所以宵衣旰食公卿大夫之所以竭心盡慮者何等事耶將以講解而偷朝夕之安耶將未忘中興之計而猶有意於堯舜三代之治也若曰偷朝夕之安則齊陳之禍可以懼矣孟子之言可以儆矣若曰未忘中興而有意於太平之治也則臣不知其未忘者何策而有意者何議也臣但見今日出令曰申明條法而已眀日出令曰士民不得服凉衫而已不知天下之事猶有大於此等否耶抑亦深謀密議天下不可得而見耶臣甚懼焉晉武帝臨朝惟談平生常事而不及於國家逺畧何曽知其必亂王導辟王述為掾既見首問米價君子是以知江東之不振也今日之施得無與談常事問米價者類耶夫無暇則憂有暇則休天下之事百變如雲萬轉如輪一旦敵人又動則又曰無暇臣不知法度紀綱教化刑政之具所以開中興起太平者何時而可議哉詩曰淇則有岸隰則有畔今欲治而茫無畔岸臣欲不懼得乎

 

  ○治原中

 

  臣聞天下之不治非起於莫之舉常起於舉而莫之隨舉而莫之隨則上之人自舉而自廢一政之出一令之行十人而聽一人不聽宜未害政令之流行也而政令之不行未始不自一人不聽始夫何故十人聽而一人不聽則十者必觀夫一人者試之也試淵以綆試刄以堅而試十以一一者不聽而上不問則十者之聽亦將反而為不聽古之聖人必有以杜夫天下之觀以弭天下之試以齊天下之聽夫天下且相與觀而莫之見試而莫之測則天下之聽安得而不齊天下之聽一則吾欲前而前欲却而却欲左而左欲右而右惟吾之為無不隨者當此之時天子患不舉爾舉而大有為焉夫誰我禦今天子非無神聖英武之資非無開中興起太平之志然五年之間殊未有以大慰天下之望求强而得弱求治而得不治此其病安在哉公卿大臣後國而先家先身而後君莫肯横身以當天下之大難縉紳士大夫甲可乙否各求其説之勝而上之人不知所定三軍之士天下之民玩習於偷雖作之而不起令之而不從是故天子有其資而無其挾有其開而無其應一舉而天下不隨則自罷而已矣此豈非中天下之觀墮天下之試而未有以致天下之齊故歟然則何以致天下之齊將有以齊天下必有以聳天下將有以聳天下必有以變天下小變則小聳大變則大聳小聳則小齊大聳則大齊方歲之新乾坤之晏温動植之寜止豈不可樂哉而一坐笑談未竞之間或失色於迅雷之驟驚慢者肅伏者興勾者逹天地造化之政令發於頃刻而遍於四海莫敢或玩而違之者變而聳聳而齊也玩而不變堯舜禹湯文武不能以為治湯繼夏則變夏夏之政禹之遺也武繼商則變商商之政湯之遺也後之言治者必曰不復三代則不可而湯也不復禹而變禹武也不復湯而變湯是二聖人者豈捨彼之成從我之矜者耶變之者復之也湯變夏之政而湯之治復乎禹武變商之政而武之治復乎湯非復而何期於治不期於政要其是不卹其異故湯武一變而天下聳然而更新陛下蓋繼光堯者也繼光堯而變光堯可乎非變光堯也自變其變也且光堯曷嘗不變異時治極而弊亦極紹興之初一變而銳用元祐之政以作天下之偷故風采凛然至今使人興起其後權臣柄朝恭已既乆一旦赫然黜姦黨收威令以還朝廷之尊故破强敵授聖天子出於一日之獨斷而天下不知其所自來陛下即位五年而未大治則光堯之所以變之之方獨得而緩也哉變必有要要必有先今之變其孰為要孰為先聞之曰法不必行不如無法人不任責不如無人今天下之大患不在於法之不備而在於法之太詳不在於賢人君子之不衆而在於人才之太多何者法備而不必行人多而不任責故也然則今日之事欲一舉而變之盍亦刋其法之繁以必天下之從一其人之責以閑天下之遯而後天下大可為也昔者唐虞象刑而夏后肉辟三千漢髙祖約法三章而武帝増至三百五十九夫以法之繁簡而較其功夏之治宜過乎虞而髙祖之治宜不及乎武帝而乃不然則法果在於備乎晉范文子有功而歸則曰郤克之教也臣何力之有至庾亮敗於張曜而商融言於陶侃曰將軍為此非融所裁周公曰惟王有成績而梁武侯景之禍蓋生於朱异也异不職其咎而使武帝歸之時運夫古之君子歸功於主將而後之君子歸過於主將古之君子歸功於其君而後之君子不任其過而使其君自任其過人之不肯任其責也如此今也兼厯代之憲承列聖之制法不可謂不備法備而不治則非不備之罪也備而不必行之罪也科舉任子之所取軍功之所奏動以千計才不可謂不多才多而不治則非不多之罪也多而不任責之罪也臣何以知法備而不必行法之説曰茗之私鬻者其罪流民之不飲酒不茹葷而習妖教者其罪死夫罪至於流與死不為不重矣而鬻私茗與不肉食不止者何也有重法無重刑有重刑無重罪也非無重罪也不勝其重也非不勝其重也不勝其重之衆則難於重重則難於必且夫以銖兩之茗易錐刀之利則執而流之至於小民以貧不能自存則絶肉味以求一糲之飽則又執而殺之以情而言君子亦有所必不忍者矣必不忍之心生則必不行之法見民見其法而不見其心則曰上之法皆然也法者驅天下之具也其具廢則其驅弛有急而求其從其誰從之臣何以知人多而不任責人之情固有所欣有所憚宅清顯而享豐腴此其欣也應紛擾而當危難此其憚也天子者執天下之所欣以招天下豈以茍悦天下之私哉捐之以所欣蓋將屬之以所憚而今之士大夫自許以勇於所憚以邀其所欣既得其所欣則避其所憚無事之時服章焜煌步武虛徐天子出而臨之雖虞之野無遺賢周之濟濟多士未足踰也然寺監者曰吾曷不臺省也郎曹者曰吾曷不侍從也侍從者曰吾曷不宰執也宰執者曰吾曷不二十四考中書也階嬖倖以進則名曰捷徑挾諂曲以進則名曰稱旨植黨以進則名曰客聚歛以進則名曰才朝攘夕爭患失而憂不得一何勇也至朝廷卒然有一意外之事天子呼某人而問之則曰臣何足以知之又呼某人而委之則曰臣何足以奉明詔貪者求免事而不求免官畏者求免官以逺避其事又何怯乎惟其勇於彼是以怯於此而朝廷不悟也且豈有身為宰相而天子使之將兵以禦敵則以親病辭者天下有緩急而宰相尚不可使則他人安得而使之使之則曰彼寔為宰相予焉能戰臣愚欲深詔有司刪法令之細而不急者大而不可行者重復而可以去者如太祖皇帝時法度簡而要明而信設者必用存者必行不與天下為戯庶幾天下之可驅天下雖無事也不測而擇一事大而且難者詢之衆而遣一所厚之大吏為之避而不為則誅如唐太宗之斬盧祖尚為而敗事則誅如舜之殛鯀則天下之怯可以一變而為勇夫天下之人可驅而天下之怯皆勇則國可强而敵可取開中興太平臣心了然見其易易爾

 

  ○治原下

 

  臣聞政以令而行亦以令而不行令焉而政不行非天下真敢慢天子之令以違天子之政也或者天子有令而自慢之爾人惟不自慢也人而自慢則天下孰不慢之夫固有以召也且天子之令天下也豈不欲行其政而曷為自慢其令自慢其令者生於出之不審而壞於發之不一不審故可快而不可行有言而不自寔始乎喜卒乎怒不一故發而悔悔而更今日而發者至明日而更者至將從其發者乎從其更者乎不審者欺天下者也不一者惑天下者也令至於欺而欲民之信令至於惑而欲民之不疑是畫宫以與人而曰能舘指千蹊萬逕以導人而責其皆詣也而可乎周家之盛也天子深拱於京師而象魏所揭木鐸所振誥命所被衆至於六服羣辟外至於九夷八蠻極至於海隅出日奔走俯伏以聽王命至於其衰則犬戎所攻鄭伯所射子帶子朝之所逼而四方諸侯閉户髙枕而莫之救召之而不至喻之而不聞賞之而不恩詰之而不威此四者何為其然也蓋嘗求之成王以剪桐興而幽王以舉烽亡如此而已矣剪桐戯也舉烽亦戱也而興亡異焉則信與不信之異也且不以幼而恕不以戯而誑則天子豈有一言之欺天下而天下亦豈敢忽天子之一言哉彼烽者警急之耳目也無警而舉之召諸侯而誤之後能終無警乎後而有警有警而非誤則孰不以有警為無警非誤為真誤歟一令之不信乃至於殺其君以敗其國不信之禍一至此哉臣嘗讀易至於渙而得其説其象辭曰風行水上渙其爻辭曰渙汗其大號夫號令一也既取於風之行水又取於汗何也今夫風與水相遭也為巻為舒為急為徐為織文為立雪為湧山細則激激滌滌焉大則洶洶輷輷焉不制於水而制於風惟風之聽而水無拒焉成周之盛非風也歟若夫人之身汗則安不汗則疾既汗而復入者疾入而出者猶有瘳也入而不出則不可為矣幽王之病非汗之出而入入而不出者歟然則令之必行欲如水上之風而令之不行則如復入之汗聖人之作易前之説以為天下之師後之説以為天下之資也臣竊觀今日之號令何以異於作易者前之説所云者耶糴於民而用夫所謂交子者此亦一利也然臣不知止以利官歟抑以利民歟止以利官則恐非朝廷之所忍為也利民則臣未見其利也何也官用之於民民亦用之於官則上下均利也今也糴則用之於民两税之輸而民以與官則官不受與官而官不受則民持此將焉用之朝廷蓋有命許民以此輸之官矣名許之實拒之名用之實廢之則其令無乃誑耶至於恩沛有所謂民之四親俱存者蠲其征役有司至今持而不行曰諸郡未有例也且夫令之出也其可行與否抑嘗審之乎不審而出令令出而不行天下無緩急也有緩急而天子下一令天下又將曰不乆必寢不寢必更豈不殆哉朝廷試思之

 

  誠齋集巻八十八

 

 

  ●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誠齋集卷八十九

 

  ○人才上

 

  臣聞人才之在天下求之之法愈宻則愈踈取之之塗愈博則愈狹然則天下之才果不可求乎古者一代聖人之興則一代之人才亦從而興夫豈不求而自至也蓋聖人者度越世俗之拘攣徹藩墻去城府神傾意豁以來天下度外竒傑之士故才者畢赴不才者自伏後世之君以為天下之人舉將欺我而不可信於是立為規矩創為繩墨以簸揚澄汰天下之士取之不勝其精而實粗得之者皆截然入規矩中繩墨而竒傑之士皆漏於規矩繩墨之外故求治而莫之與治遭亂而莫之與除紛紜膠擾而卒不能成功然則天下之才求之安事於密而取之安事於博哉蓋密則必有所隔博而未離於密也國家自祖宗知規矩繩墨之未足以羅度外竒傑之士也是故進士任子以待羣才制科以待異才得人蓋不少矣然自制科中罷而復行今四十年而竟未有一士出而副側席之求此其故何也無乃今之制科非古之制科歟無乃不用規矩繩墨而規矩繩墨愈急歟故臣嘗謂今欲求制科竒傑之士夫惟有所不求斯可以求之矣昔者西漢制科之盛莫武帝若也嘗求其所以策之之説則曰上嘉唐虞下悼桀紂而已則又曰禹湯水旱厥咎何由而已何其甚平而無難也非無難也不暇於難也夫武帝者方夙寤晨興以願聞治道之要之不暇而暇搜蠧簡摘庾詞以為茍難以與書生角一日之記問也哉今則不然先命有司而試之以莫知所從出之題既又親策於廷而雜之以奥僻怪竒之故事不過於何晏趙岐孔安國鄭康成之傳注與夫孔頴逹之疏義而已此豈有闗於聖賢之妙學英雄豪傑濟世之策謀也哉以訓詁之苛碎而求磊落之士以蟲魚之散殊而鈎文武將相之才不幾於施鰌鱓之笱以羅横江之鯨挂黄口之餌以望鳳之來食也耶其不至固也非惟不至也亦不能也非惟今之士不能也雖使古之聖賢如孟軻者復生亦不能也孟子之時去周之盛時與今孰逺也孟子與孟獻子相去猶近也諸侯惡周籍之害已而去之孟子已不能記其詳孟獻子之友五人孟子已忘其三則孟子亦安能中今之所謂制科也哉夫孟子者固無事於此能也孟子則有所能者矣孟子曰如欲平治天下舎我其誰韓子曰孔子以是傳之孟子此孟子之所能也今不求天下之士為孟子之所能而求其為孟子之所不能則是其所求者非其所求也故曰今欲求制科竒傑之士夫惟有所不求斯可以求之矣且朝廷以此等求士而不得也求而得則亦惡用是呫呫者為哉張華能對千門萬户之問而不能救賈后司馬倫之亂前之敏後之疑小之明大之暗臣愚欲望朝廷叅之以祖宗漢唐制科之本意立大端而去細目使士之所治上之為六經之正經下之為十七代史與諸子之書而削去傳注奥僻之問其學則主乎有用其詞則主乎去諛上及乘輿而不誅厯詆在廷而不怒使天子得聞草野狂直之論而士得專意乎興亡治亂經濟之業庶乎竒傑有所挾者稍稍出矣議者曰求馬者非求駑也求駿也今去其難而純乎易則懼駑者之至如之何是不然求馬者求其一日千里乎抑將求其他技乎今求馬者不問其能千里與否而曰吾欲其能撮蚤而捫蝨搏鼠而擒兎也可乎士之能庾詞隠帙者豈曰竒傑而竒傑之士烏在庾詞隠帙之能不能也雖然臣猶欲有言焉士固有挾策謀而不能乎文辭而不肯入有司之刀尺茍軍旅之間委諸將以薦謀臣才士不間於文與武仕與未仕而諸郡大比之薦名輟進士定額十之一以其半而試士之能古文者畧倣宏詞之體以其半而試士之知兵獻策者略倣武舉之制上之於宗伯而取之視進士之科名焉其數不出乎奏名之常貟而不羈之士不至於横棄其與以聲病之文而取科級者不猶愈乎如此而猶有遺才焉臣不信也

 

  ○人才中

 

  臣聞天下之情有所大不可曉者常喜背人主之所向而向人主之所背人主當宁太息恨不盡得天下之才而用之庶幾乎危可安亂可治而亡可存也此豈非人主之所向也哉然求忠則得姦求才則不才者至矣夫姦邪不才之人蓋人主之所甚不欲者也示天下以所向而天下必背其所向示天下以其所不欲而常得其所不欲天下之情如此其不可曉也是其真不可曉歟天下之情甚易曉也何也人主無不洩之旨而密旨在所向之外也天下之人伏其外以窺其中從其洩以得其密是故背人主之所向以隂合其所向天下之情甚易曉也子之養親也膾炙以為羞禮也蛙蛤以為進非禮也子問父以所膳必曰膾炙而不曰蛙蛤也然退而察其親則蛙蛤之為嗜為子者何憚而不進之以蛙蛤哉夫父曰膾炙而子曰蛙蛤曷不從其所命而從其所不命耶蓋其所命者飾也其所不命者真也故夫不從其所命而從其所不命善從命者也人主之令天下曰吾好忠而惡姦好才而惡不才夫豈不善然天下並進而嘗之忠與姦两至而才與不才各求售焉則其好惡一切有所反當此之時天下宜何從昔者田子與隰子登臺南望不言而隰子知其意在於伐木曹公下鷄肋之令三軍莫喻而楊修知其意在於退師上之人舉目揺足而天下已知其旨矣今聖天子即位五年於兹下求言之詔開狂直之塗而忠言猶未聞也嚴薦舉之法謹聘召之禮而真才猶未出也天下其真無才也耶蓋天子之命天下有所必不敢信者也天子如此其聖明也願治如此其急也求才如此其勤也而天下有所必不敢信者何也天下但見夫布衣撾鼓而訴民瘼則下之吏而屏之逺方也後進小臣越職言事觸犯忌諱則罪之以沽名躁進而臺諫又冥搜其過以破壊其人也舊徳宿望朴忠而敢諫則上下左右羣憎而朋嫉之不罷黜廢放則不止也元勲將相敢任大事而能决大計者排斥抑塞而死徙殆盡也夫歡忻以致其來聳踴以起其懦愛惜長養以防其消猶懼天下之才不至也今也日夜深沮而痛折之使天下之士出一語言則曰猖狂勵一節行則曰矯激作一事功則曰生事而曰天下真無才也此雖一飯九歎息一日百下詔天下之忠賢竒傑勇於言而敢於為者誰敢信而來哉何則所求者之言與所好者之旨其真有不可欺也翫而不怪將遂成風一成則治亂存亡之機將必在此夫風也者無形而不可執無根而不可拔倡之莫知其所自起和之莫知其所自隨合散翕忽如童子之謡非天非鬼而不勝其秘怪非作非傳而不勝其流布禁之則愈滋窮之則莫推而是風也成則闗人之國粹然於唐虞三代故其祚長嚚然於秦故其祚短凛然於東漢故其國難拔蕩然於魏晉故其國速亡風之所在而國隨之甚可懼也古之聖人必有以黙觀天下之風見其發知其成止其微不待其定是故拒其所從變之端而導其所宜歸之塗故天下之人陶其風者自非下愚皆得成其才而收其用何謂導導在好好在獨人主之所好獨而不分則天下誰不逆探其好而爭為之趨專迎其獨而莫為其他使天下趨而不他則雖捐肝腦蹈鼎鑊前者未既而後者來東漢之凛然者夫固有導之者也仁祖之世天下争自濯摩以通經學古為髙以救世行道為賢以犯顔敢諫為忠此風一振長育成就至嘉祐之末號稱多士其將相侍從臺諫之才猶足為子孫數世之用而不見其盡何也仁祖之所好獨在是也聖天子即位之初不可謂無仁祖之好矣然分而不一未久而移今天下風變矣變而至凛然則幸也而臣未見其凛然也變而不反喑喑黙黙帖帖摩摩此風一成天下有急不知誰為之哉臣不勝惶懼

 

  ○人才下

 

  臣聞人有常言皆曰今天下乏才天下真乏才耶才者天之生也古多才而今乏才則是天之厚於古而薄於今耶穡非后稷而無歳無粟地非渭川而無地無竹天之生物今猶古也而獨不生才耶臣嘗聞之天下之才其生在天其成不在天天生之君成之亦君壊之才生於天而壊於君而曰天下乏才也可乎哉蓋天下之才莫難於成而莫易於壊士之幼而壯壯而老父兄之所訓誨君師之所長育不知其幾何日博之古今以入其智試之世務以出其能不知其幾何事或昔之過而今補之以功或彼之短而此濟之以長嘗險易而涉風霜不知其幾何變閲日之久也更事之多也應變之熟也而其才猶有不成矣幸而成才則上之人當如何而愛惜之故曰才莫難於成人之至情自非前無千載之眩後無萬人之怵獨立自信如比干如伯夷誰不違於禍以向於福者天下之人如是而不成才矣日夜瑩之猶恐昏之日夜策之猶恐息之而上之人乃不使之免於禍則是才者國之獲而身之賊也其誰不解體故曰才莫易於壊惟善用才者不惟能成天下之才亦能轉壊以為成而不善用才者不惟不能邀其成而亦不能扶其壊今日壊其一明日壊其二天下之才銷委腐敗而緩急乃無一人為之用無一人為之用其果無才耶使善用者起而成之濯磨剪拂而用之則故者新懦者奮而散者聚天下之大功不終朝而可成後世見漢髙帝唐太宗收攬天下英雄而盡得其用以為後世無復見此之人物而不知漢之所用即秦之所棄唐之所得即隋之所遺何前之無而後之有耶蓋壊其成與成其壊惟上之人何如耳今天下之無才豈真無耶抑上之人成之者過少而壊之者過多耶國朝人才一成於慶厯再成於元祐初壊於紹聖大壊於崇觀當其成也數世收其用及其壊也至今被其患光堯之興褒表元祐之名臣又從而序進其子孫盡斥崇觀之姦黨又從而廢其裔使天下曉然知忠義才徳之士暫閉而愈光姦佞誤國者終不逃其誅振而作之十有餘年人物之盛凛然有慶厯元祐之風雖中更權臣排去異已長告訐興羅織以痛折天下之忠臣義士然士大夫之器質既成終不為改譬之玉之已琢不復為璞金之已鍊不復為鑛陛下始初清明盡起諸老而置之於朝天下相慶如見漢官威儀也陛下亦知其所自乎光堯成之陛下用之也當是時山林枯槁之士毫髪絲粟之才于于然而來紛紛然而起人人有自奮自勉之意今未乆也而霍然分散為之一空此何為者耶孟子曰昔者所進今日不知其亡也王無親臣矣李固曰一日朝會見無一真儒可顧問者誠可嘆息今日之事得無類此陛下亦嘗察之乎察之矣亦嘗憂之乎且陛下之於天下之才自用之自壊之天下知其不然也意者左右之有讒人歟讒人之讒也亦豈曰我讒人也蓋曰我忠也其逐君子亦豈頓逐也蓋有漸也自以為忠而逐人有漸人主不察則讒者昌矣今夫小人之與君子不為異也將以同而迎其主必以同而欺其僚退則與僚同進則不與僚同而與主同彼小人者退而不與君子為同則其諂不宻進而不與君子為異則其諂不力是故初賣之終陷之公孫弘之背汲黯是也小人之欲逐君子也不曰斯人可逐也必先陽為之地而外若與之厚既以釋其君又以安其人釋則不疑安則不戒夫惟君不疑而人不戒是故一旦逐之而莫之覺武后之言於髙宗乞賞來濟是也讒必有名讒而無名則言之者怍而聽之者不堅世之讒者必有以不怍其言而堅其君蓋曰非不利於我也而不利於國其君安得不瞿然動决然從乎姚崇之托足疾以譛張説是也吁讒人之千機百穽如此君子者舉而觸焉動而中焉為人主者奈何恬而不察察而不憂耶此臣之所以流涕而深言之惟陛下幸察臣聞用才之道無所不惜者才之所從富也不足惜者才之所從壊也今天下老成之才視之以為不足惜壊而棄之臣恐才之不壊者寡矣臨事而無人則又曰天下無才屈原曰舍騏驥而不乗焉遑遑而更索此臣之所以嘆也

 

  ○論相上

 

  臣聞聖人不能為天下求宰相而能為天下受宰相惟能受之是乃能求之歟知所以求之而不知所以受之則雖焦心側席而相不至搜巖剔藪而相不出夢卜物色而相不真蓋亦有出而至者矣其如不真何人主曰賢天下曰否人主曰忠天下曰邪人主曰才天下曰繆夫是之謂相不真是故一言而天下譁之一動而天下折之非天子悟而逐斯人則斯人慙而去之耳且夫一邑不可欺以令一郡不可欺以守而天下獨可欺以相哉聖人之求宰相初不求也非不求也不求者所以深求之也是故聽天下之自求其人而我無與焉其得之也蓋曰爾自求之爾自得之吾為爾用之焉耳其用之也則曰爾遺我以其人吾為爾相之矣其人欲去而天下不究則曰還爾相夫是之謂能為天下受宰相古之聖人惟其受而不求是以求而必得得而必任任而必久久而必成蓋得而必任故其人敢於盡任而必久故其功不敗於揺敢於盡而不敗於揺亦何事之不成哉而古之君子之相其君亦不敢犯天下之所不許天下不許而君許之君子有深藏遠遁以自脱天下之機而已昔者漢武帝相車千秋而取譏於匈奴魏文帝以賈詡為太尉而貽笑於孫權張昭薦李濤為宰相而周世宗薄其無大臣體夫能言天下不敢言之事而囘人主不可囘之疑有如千秋之賢乎策袁紹則取袁紹策馬超則取馬超有如詡之謀乎知張彦澤之必為晉患知周髙祖之必不為漢臣有如濤之先見乎而或以譏笑於敵國或以非薄於其君古者人主之用相如此其難也楚以薳子馮為令尹而子馮不食以避之晉以蔡謨為司徒而曰我為司徒後世必哂竟不拜唐李■〈庸阝〉為宦者引為相而■〈庸阝〉耻之竟不就職三君子者皆賢者也夫豈不堪於相而不欲富貴哉古者君子不輕以身相人如此其嚴也後之君子違天以利其身咈衆以欺其君不計其身之所有以僥其分之所無可謂不智乎及得其所無而天下皆責之以所有上以誤其國下以誤其身皆是也可謂智乎陛下即位之初蓋嘗謀之國人而得其賢相矣天下方以為賀而陛下以為疑非陛下疑之也姦臣有以啓陛下之疑也使陛下之不堅天下恨之陛下悔之亦無及矣而近歳以來每虛宰席以待其人天下聳而望曰其必有以慰我既而麻制一傳則天下悱然非之或曰此無聞之人也或曰此非君子或曰此何人而何以了此事故朝廷輕用之輕視之亦輕罷之其來不為朝廷重其去不為朝廷輕其進不為天下喜其退不為天下戚舜之於臯陶湯之於伊尹武王之於太公齊桓之於管仲蜀先主之於諸葛亮似不如此葢陛下知為天下求宰相而不知為天下受宰相也故老相傳祖宗朝嘗闕宰相天下之望在於韓琦富弼故洛之人則曰我丞相三召不起也相之人則曰我侍中屢詔不行也此天下之人自擇宰相以遺朝廷今天下豈無其人天下之望豈無所在陛下從其望之所在者而用之擇之在天下受之在聖主用而觀之效則久之此真天下之相也而獨擾擾焉何也

 

  ○論相下

 

  臣聞天子之相必其人有以自恃而後其人為足恃蓋天下大器也有有此器者有負此器者天子者有此器者也宰相者負此器者也匹夫有百金之器則必擇其負擇其負故重其人夫惟重其人而後負之者輕其器蓋人可以勝器而器不可以勝人人勝器者全器勝人者顛舉天下之大而負之負之而不能堪挈之而不能舉事至而亂變起而驚已且無以自恃而天子何恃焉古之大臣居天下之至安而不驕居天下之至危而不懾不勞談笑不動聲色而天下自定此其意非茍為不測之量虛為不折之氣以鎮服物情而已其必有以自恃也恃在應應在裕夫敵國之相圖姦雄之相窺固輕發於吾之所窮而重發於吾之所裕夫惟先事而破其謀有事而出其不意發則應應則不窮天下安得而不定天子者得斯人而相之則天下可以髙枕而無足憂何則有足恃者也後之君子懦者既不足與有為而其勇者又往往得其所恃之似而無以實之蓋亦有所謂不勞談笑而不動聲色者矣然可與之居安而不可與之居危可與之守常而不可與之應變此其中無應變之機而其外示鎮服之度故無事則若不可測而有事則敗矣故夫古之相其君而當天下之變者蓋有鎮物以破敵者矣有同乎鎮物而不同乎破敵者焉有推誠以解紛者矣有同乎推誠而不同乎解紛者焉有示强以止亂者矣有同乎示强而不同乎止亂者焉謝安遨遊飲博以當符堅房琯彈琹清談以當安史此同乎鎮物也然淝水大勝而陳濤大敗何也人不同也蓋安有謝元而琯有劉秩此其所以不同於破敵歟郭子儀單騎以入囘紇張延賞亦使渾瑊徹備以盟吐蕃此同乎推誠也然囘紇拜子儀而唐以安吐蕃幾擒瑊而徳宗欲出避何也情不同也蓋囘紇之冦子儀知其情之不得已也故變冦以為盟吐蕃之盟延賞不知其情之欲圖唐也故變盟而為冦此其所以不同於解紛歟裴度答朱克融以兵近速來之語景延廣答契丹以横磨大劍之語此同乎示强也然克融卒不敢動而契丹遂滅晉何也勢不同也蓋以克融而犯唐則以臣而叛君以晉而怒契丹則背惠而立怨此其所以不同於止亂歟當天下之變而决天下之機不可以一法應也得其一法而不得其不一之法未有不敗事者方晉之未捷謝安與王衍何以異而陳濤之未敗平凉之未變契丹之未動所謂房琯者延賞者景延廣者誰不以為謝安子儀裴度復出也哉蓋應變之難如此今北敵據有中原之中者四十年矣自金亮之斃其君臣日夜伺吾之隙而求吾之便又五六年此何等時耶然無事則翫而不戚有事則驚而失措不知朝廷所恃以應變者何人耶豈其以天下之大而空無一人之足恃上之人獨得而不憂也然則將來謝安郭子儀裴度之才何從而得之夫子曰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人之能不能雖聖人不能逆知之其能知之者以其試之也然才可試而變不可試臨變而試才者垂死而試醫者也古之聖人惟能擇天下甚難之事以試天下之才故一旦有急而不亂則試之者熟而儲之者素也嘗聞冦凖以小臣言事而為太宗之所知太宗屢以事宻詢於凖以知其有宰相之才當是之時天下承平豈有它變其何事於凖哉其後真宗澶淵之役獨决親征之議對敵髙卧天子恃之以為無恐諸將恃之以成大功者乃前日太宗所宻詢之人也今宰相之才無事而不求且不試裘而不絺明年何衣稻而不麥明年何食臣實憂之

 

  ○論將上

 

  臣聞聖人之所以鼓舞天下使之奔走淬礪以争先於為用長治而不亂有急而不可乗者蓋聖人不示天下以其可測窺而作天下以其不自止如此而已果不可窺也宜乎天下之不自止也天下之所以作之不起未起而復廢者吾之可窺者見而彼之自止者隨之今天下之所以患於無才而才尤患於無將其病在此方邉事之興芒芒然以求將也天下則亦芒芒然以趨之天下趨之而朝廷不求將矣非不求將也邉事息而無所事將也無所事將則天下亦弛然曰無所事我則亦棄而之他剛者柔勇者怯而柔怯者有不勝其柔怯矣髙者趨文科以售其身而下者伏於農商矣其精鋭果敢者有所挾而莫之用則去而為盗矣天下弛矣而邉事又動也而無將也則又芒芒然以求天下莫之趨也夫前日之無所事也所以為今日之莫之趨也歟夫如是焉得將昔者成王周公承文武平定之業誅三監征弗庭而天下服矣於是酌堯舜夏商之禮樂法度補葺成就以至於大備當此之時文物煥於朝頌聲被於埜太平之美天下之所甚樂而成王周公之所甚懼非懼夫太平也懼天下之窺吾君臣之樂夫太平而彼亦樂之以至於亂也則有大司馬之官日夜選將閲戎如是而為車如是而為徒如是而為鼓鐸鐲鐃如是而為坐作進退後至者誅不用命者斬夫大閲者非真臨陣而應敵也而後至者何至於誅不用命者亦何至於斬哉而其法如此葢其所以處暇裕之日與處三監未誅之時無異也則天下何以窺上之無所事我而我不為也哉是故文武並用而莫知其孰先莫知其孰後不見其所甚好不見其所不好才素備而無一旦之憂後之君臣狃於治而謂天下不復亂也則曰汝不逢髙帝時萬户侯何足道哉而羽林子弟授經於學校與夫將軍不好武而其子皆能文則君臣相慶以為太平之盛觀而腐儒曲生又從而諛之曰兵寢者二帝三王之極功也不知二帝三王之不如是也諛説之誤時世也諛説盛於下君臣怠於上而天下以兵為諱以武為慙矣棘門霸上之無人而開元天寳之末狼狽大敗者無怪也非天下之無人也上之人示之以其可窺而弛之使其自止也今日之事邉警息矣天下將曰朝廷無所事兵矣此可慮之機也臣願天子増重武士不改於有事之時訪求將才不啻如有事之初而宰相大臣亦折節以下才畧武勇之士毋責其鄙埜之狀而無怒其桀岸之氣時賜之燕閒而延見之探之於中而試之於外以隂求天下之竒傑待之異而養之久此所謂不示天下以其可窺而作天下以其不自止者也則緩急之際亦何至於芒芒以求而求又不得哉

 

  ○論將下

 

  臣聞今之議者曰選將莫若宿望而新進者未足用也臣竊以為不然選將之與擇相相似而大不同是故相不厭舊而將不厭新擇相不以舊不足以壓天下之望選將不以新不足以激天下之才葢天下之相必道隆而徳重名節全而才畧髙天下之人曉然服其可以相也或既相而去天下恨其有所不及盡而望其再有所盡也如此者未相而天下願之既相而天下悦之既去而天下留之是惟無相相之而天下無異論故曰相不厭舊至於將則不然夫所謂宿將者功業就矣名位髙矣富貴極矣腴田甲第金玉寳貨充乎其家歌童舞女酣宴沈浸泪乎其心昔之精明之謀者將暗然而勇果之氣者將廢然矣天下無事則曰朝廷茍有事不使我則不濟及其有事也使之舍其所甚樂而任其所甚憂取其甚愛之身而捐之必死之地彼則畏矣以今之畏合前之驕焉往而不敗故曰將不厭新葢富人有作室者有楹而未有棟有棟而未有梁則徧國中以求大木三年而後得之於千里之外蓋千百年之松櫧豫章也室成而富人者疾有愚毉焉見其嚮之求木之意也則獻其百年之天雄烏喙焉曰此可以已病也不知夫木者不老則不堅而藥者不新則不功今歲之藥來歲已陳且槁矣而百年之天雄烏喙則與朽壤何擇而尚有伐病之能哉此將新舊之辨也李廣之在漢驍雄傑出其君知之天下知之匈奴亦知之廣之心翹然以無人視天下自以為漢將非我則不可也然衛青霍去病崛起於戚里之中與單于角勝負深入大幕直擣龍庭而廣乃以失期無功死開元之後王忠嗣哥舒翰威名邉功天下第一天下之人以為一日不可無忠嗣與翰也及幽陵盗起廟堂失措忠嗣則不存而使翰則又敗復两京平安史者乃一未有功之子儀而忠嗣部曲中之一光弼也當廣之盛時忠嗣與翰有大功名之日天下豈知有衛霍李郭哉然則宿將之與新進未易以相輕重也且人之有才者孰無自喜之心而人之於富貴功名孰無願欲之志自喜其才則必求所以自試志乎富貴功名則必求所以自取此如善書者樂於為人書而嗜酒者可以得酒無不為也不因其自試之心而激之以自取而曰吾必得宿將亦惑矣故臣以為今日之取莫若以儒士之通敏沈雄者行陣之嘗有聞者武舉之有所藴而不徒虛文者士卒之有能而自異者卑賤有挾持而不自逹者豪猾有過而其才可贖者君相留意焉不測而識之於稠人之中無故而置之萬衆之上庶幾乎如髙帝之得韓信者又何患天下之無將也哉

 

  ○論兵上

 

  臣聞天下之兵必有所斂有所散有所斂所以集天下有用之士有所散所以去天下無用之人不集其有用則兵不强不去其無用則兵不精明乎斂散之説而兵制無遺策矣臣請言斂之之説古之為斂者處其一今之為斂者處其三何謂一蓋三代之兵出於農此所謂一也兵出於一古也然可用之於古而不可用之於今也蓋三代之時内守以諸侯外守以四夷無敵國之兼并無匹夫之崛起故其兵以心而不以力以義而不以詐其所以勝者非後世之勝也以吾之仁勝彼不仁以吾之義勝彼不義不待行陣而勝負决矣故所謂一者古可用也何謂三曰召募曰子弟曰盗賊此所謂三也然古雖未用今不可不用也今夫两軍相當詐力者勝則夫三者之兵不可以不用也非惟不可以不用也亦不得不用也母以天下觀之而以一鄉觀之今夫一鄉之中有所謂良民者有所謂黠民者畊而食織而衣循循以為謹厚黙黙以為忠信犯之有所不敢校而辱之有所不敢怒此良民也不畊而求飽不織而求温平居博弈飲酒以肆其不逞而有急則椎埋剽奪以快其意此黠民也夫良民者誘之以為非固有所不敢而强之以戰鬬之事則亦沒世而不能黠民者放之則其竊發有所不可制而收之以為兵則其為用亦不少今欲棄其為用而不少者而强其沒世而不能者無乃交病也歟且黠民不收之以為兵其肯老死而不動乎抑將猖狂潰冒以至於大亂也夫與其至於大亂孰若收之以為吾用哉何則收之以為吾用則其猖狂者不施之於我而施之於敵其不肯老死者不用之於姦慝而用之於功名此駕馭姦雄之至術也故其所謂三者今不得不用也如是者豈可不擇其所以斂之者耶臣請復言散之之説葢散之之説有實未嘗散而宜散者有實已散而名不散者實不散而宜散者冗兵也實已散而名不散者虛兵也何謂冗葢以十人而擊一人則十者衆一者寡矣宜乎十者之勝也然一有時而勝十則老壯之異也以一人而擊百人則一者愈寡百者愈衆矣宜乎一者之負也然百有時而不當一則勇怯之殊也老壯之相去至於相十而勇怯之相逺至於相百而吾則一之是則一軍之士絶多補少而計之食者十而兵者十之三四也無事則蠧國而有事則敗事朝廷亦何便於此也此冗兵實不散而宜散者也何謂虛葢其名存其人亡其人亡其食存夫有名而無人無人而有食則其食鬼食之耶則有私之者矣某與某死者也而其籍則生也某與某逃者也而其籍則居也某與某未嘗募而至也而其籍則已募也彼執籍以責吾食而吾亦按籍以餽之食一軍之士而子虛烏有之徒居其十之三四焉是故縣官有實費而無實兵主將無實兵而有實利主將則利也縣官利乎哉如是而國不貧民不病者無之此虛兵實散而名不散也如是者盍亦講其所以散之者耶今朝廷召募之法行故鄉里之黠民有所收子弟之軍用故營壘之黠者有所泄盗賊非大惡者不殺而貰之以為軍故山林之匹夫不至於為亂教而擇之將皆卓然可用此斂兵之至計也朝廷既行之矣雖然猶有可散者臣願朝廷每歳不測遣侍從臺諫一人忠而有望者出諸軍行視而檢押之則虛冗之弊可以少革也蓋行視必於教閲之地而檢押必於司籍之人何則軍之老壯勇怯雖不可以盡見而教閲之地亦可以槩見焉至其死生存亡雖不可以遽知而責之司籍之人則彼莫不知焉從其可槩見者而沙汰焉從其莫不知者而開之以首實待之以賞罰焉則冗者何患於不散而虚者何敢以復存哉去冗去虛而實兵見矣此散兵之至計也典兵在人用兵在術練兵在法臣之所謂斂散者是則練兵之法也

 

  ○論兵下

 

  臣聞計天下者不可以狃於利亦不可以懲於害狃於利而必為焉害至而不思懲於害而必不為者利必有所遺議者皆曰鄉兵之法不可行也民樂於為農而不樂於為兵奪其所樂而强其所不樂時則有擾民之害以農為兵非不習也守則潰戰則奔時則有敗事之害彼見石晉籍諸州鄉兵謂之武定軍而民不聊生是以曰擾民見石晉置兵謂之天威軍者竟以不可用而罷是以曰敗事如此而已矣不知夫有不擾民而安民不敗事而成事者也天下未有無害之利也天下而有無害之利則誰不能計之者利於一必害於一越人坐於舟而行之以手燕人見而悦之歸而以手行於途未有不匍匐顛仆而可笑者燕人而為越人固害也越人而為燕人豈不害哉議者見燕人顛仆之害矣未見夫越人千里咫尺之利也民不同地地不同利逆其不同而同之使燕人而為越者也因其不同而不同之使燕者為燕越者為越者也今夫民之生有安地有危地生於安地者以危地為懼而生於危地者亦不以安地為慕内陆之民仰父而俯子安居而暇食至有老死而不至州縣不識官吏而况於兵革乎邉地之民則不然朝而熈春暮而凛秋今日之安集明日之離散自内陆之民視之何可頃刻居也而邉地之民冦來則支不支則移冦去則歸夫曷不遂徙以避而何樂於歸也非樂也勢也魚以淵為歸鳥以林為歸夫豈以澡濕而相易也哉故夫鄉兵者臣以為行於内陆則不可行於邉地則何為而不可觀其冦來則支此已有鄉兵之資不支則移此已為病於無鄉兵之助冦去則歸此已有樂為鄉兵之意上之人迎其意乘其資而成其助則鄉兵之法有不難行者得其人講其術而行以漸荆襄淮甸之民皆韓信背水之兵也故田單以掘塜墓激齊人而破强燕周徳威以土兵據險而制契丹祖宗以河北鄉兵而備北敵葢以國守邉不若以邉守邉何則人自為守也夫人自為守者守不以城人自為戰者戰不以兵守不以城者以人為城也戰不以兵者以心為兵也彼石晉者欲舉鄉兵而行之天下則過矣民不臨危必不肯違其安民不見死必不肯捐其生以不危不死之民而望之以不安不生之事此石晉之鄉兵所以擾民而無用歟雖然懲石晉之擾併與其不擾者廢之懲石晋之不得其用併與有其用者棄之又過矣臣嘗愛班固山西出將之説以為隴西諸郡迫近羌胡民習戰備故風聲氣俗髙尚武勇此説得之故夫山西出將非天也地也地迫於夷狄而民習於戰備則何地不山西也哉或曰淮民之脆非山西比也是不然宋武帝之取闗中非借兵於西也陳慶之之取河南非募衆於北也兵豈有常地哉顧所用耳且黥布之兵能使髙帝亦避其鋒非淮人耶李陵與竒材劔客蹀血虜庭非楚人耶而可謂其脆也哉昔周世宗之侵唐也淮之民方苦於唐政而小民相與聚山澤立堡壁以農器為兵以楮為甲而周師屢為所敗唐地多為所復當時謂之白甲軍者是也夫民苦於主而猶能拒敵而况愛其主者耶百人操兵而攻一虎者虎勝一夫荷鋤而遇一虎者人勝非百人之弱而一夫之强也鬬而得地者勝不得地者敗曷謂地死是也地有所必死則勢有所必奮勢有所必奮則鬬有所必力一夫者居必死之地此其所以必生也彼百人者既以生地自居矣焉得勝故古之善用兵者以死求生而不以生求生邉地之民亦死而求生者耶雖然行鄉兵之法於邉地者决不可自官行之官行之則擾私行之則樂官行之則敵必疑私行之則敵不知其所窺使緣淮郡縣不禁土豪之聚衆執兵而又隂察其才且强者禮而教之時有以少蠲其征役或因使之除盗而捐一官以報其功庶幾邉民之樂於戰一旦有急敵人未易南下也

 

  ○馭吏上

 

  臣聞厥今馭吏之難莫急於禁贓吏葢朝廷亦求所以禁之矣而未得所以禁之之方寛以養其耻則常狃上之寛而不知畏繩之以法則慮其怨而不服抑將何以處也臣以為用寛不若用法用法不若先服其心天下心服而後法可盡行贓可盡禁也夫何故天下之所以服者常生於不偏而其不服也常起於不平孟子曰夫子教我以正夫子未出於正也已不正而欲正諸人父不能以行於子也欲正天下而不出於已正何以服天下哉且所謂欲正天下而不出於巳正者誰也豈非朝廷之大吏耶大吏而不正不正而法不行也而欲舉法以禁小吏宜其怨而不服也歟臣何以知大吏之不正異時臣之所聞見者有二一曰私縣官之贓以自入二曰公苞苴之貽以自富天有十日人有十等朝之不可名以晡晝之不可名以夕童子知之至於公卿之不可名以皂隷侯伯之不可名以輿臺則公卿之與侯伯有不知焉何也且天下有君子有小人小人非君子則莫之使君子非小人則莫之事莫之使則不養莫之事則不尊是故朝廷之於君子則尊之於小人則養之蓋養小人者所以尊君子尊君子者所以責君子之自尊也禮義亷耻豈非君子之所以自尊者耶而異時下自臺省僚屬上逹於公卿侍從有所謂宣借之廪給焉有所謂白直之餐錢焉夫所謂宣借白直者所以養小人而使為君子之侍御僕從也今也無其人而求其養其大官至月以數百緡計則是公卿不為公卿而以皂隷自為也侯伯不為侯伯而以輿臺自為也名為朝廷之大吏而實為皂隷輿臺之小人不知公卿侍從亦何忍自處其身於此也無它貨之所在焉耳此所謂私縣官之贓以自入者也都城之有門所以誰何姦者也一夫之異言異服而入者則問持千錢以過者則征而四方之所謂苞苴者雖其篚百金孰有問之者哉不惟百金也千金亦不問也不惟千金也雖萬金亦不問也非不問也不敢問也曷為不敢問也視其書箱篚之緘題或曰上之於廟堂某官也或曰省部某官也或曰貴近某官也夫何敢問且夫所謂萬金千金者何出哉將帥剥三軍之給以固權寵也監司守令攘公盗民以求美遷也此則受之彼安得不剥而攘之天下之箱篚肩相摩於道而其入國門如海水之沃焦公卿曰吾不受苞苴也侍從曰吾不受苞苴也貴近者曰吾不受苞苴也而臣見其入也則將誰受之耶此所謂公苞苴之貽以自富者也昔者漢宣帝之時屢下詔以戒吏貪而不已及於省卒徒以自給者皆禁止之帝之英明亦察見於此則貪吏破膽矣陸贄之秉政至於藩鎮之鞭靴亦郤不受雖徳宗諭之而不奉詔以為鞭靴之弊必至於金玉則今之以卒徒自給者恬不知禁而箱篚之大於鞭靴者亦熟視而不問此何理哉大吏不正而責小吏法畧於上而詳於下天下之不服固也是故用法自大吏始而後天下心服天下心服則何法之不可盡行何贓之不可盡禁也哉

 

  ○馭吏中

 

  臣既言用法自大吏始然則小吏之法可以遂行哉曰未也不有以與不可以奪不有以利不可以害千金之子豈其一身能運千金之貲也哉必有為之謀畫者有為之奔走者有司其管鑰者有司其舟車者無是數人則千金子一日不能以理其家雖然樂於人之為用而不樂於人之為費已則膏梁而忘其人之饑已則綺繒而不卹其人之寒至其欺而盗焉則從而笞之此其勢非棄而去則必不為之盡力今夫人主之於百官下至一命之賤而上極宰相之貴此用天下之名也約之為米粟豐之為萬鍾此用天下之實也實與名偕則實輕而名重天下斯捨輕以就其重名儉於實則實重而名輕天下斯就實而去其名理固然也人惟伯夷也而後能首陽之節然伯夷之後未見伯夷也而天下又安能人人而伯夷哉故雖聖人居人之國饑而不能出户亦不辭其君之餽粟以為亷而欲天下之士不食而獨清可乎今天下之吏禄二浙之簿尉月給至於踰百緡而二廣之縣令不及其半至於江淮荆湖則又往往州異而縣不同蓋有豐不勝其豐而約不勝其約者矣士之貧者扶老擕幼千里而就一官禄既薄矣而又州縣之充足者上官之見知者則月有得焉其或州縣之匱乏者上官之私怒而不悦者有終歳而不得一金且夫假責以往也而饑寒以居也狼狽以歸也非大賢君子誰能忍此而曰爾無貪吾有法豈理也哉是故莫若均天下之吏禄使其至逺者如其近者増其寡者如其豐者如此而猶不改則吾之法一用而天下大服然則用法當如之何臣聞天下之君子以禮耻之而有餘至於小人以刑威之而不足威之而不足則必有不測甚大之威而後可蓋嘗見士大夫為臣言有士嘗提舶於海邦者而以賄聞鞫之得實覆奏於朝有命笞其背而黥焉其同列者念其非所以示所臨之吏民也則諭之使自裁而其人曰免死幸矣笞而黥不足怍也小人之不畏刑如此頃者聖天子臨御之初蓋嘗笞一郡守之贓者矣而天下至今贓吏愈多也則不測甚大之威不可不用也恭聞太祖皇帝初平嶺表有守英州而贓七十萬者特詔棄市又有知衡州而贓得實者令伏法於衡州臣願天子奮不測甚大之威不問吏之小大取其敗而尤者一二人殺之則天下之人震慄而莫敢為矣夫贓者千而敗者一幸而敗矣又曰不忍殺也夫固不畏刑而畏死也不懲以甚畏而投之以所不畏天下何憚而不為贓吏乎臣故曰天下心服而後法可盡行贓可盡禁也

 

  ○馭吏下

 

  臣聞堯舜在上亦不能使天下必不為惡夫欲使天下必不為惡者止於嚴刑而已矣過是則無術焉而嚴刑者又不可以常用時用則王常用則亡葢刑者聖人不得已之具而嚴刑者又天下所甚不樂之政以吾之不得已而行天下之所甚不樂雖堯舜能不窮耶故夫流放竄殛者堯舜之刑也此非不嚴也然使堯舜朝行之又暮行之臣恐有如武王數紂之虐者議其後矣是故堯舜亦不能使天下必不為惡何者嚴刑不可以常用也然而堯舜殺一二人而天下治此獨何術也蓋堯舜之所以治有所不殺而甚於殺有所不刑而甚於刑忠肅恭懿者堯舜既相之明允篤誠者堯舜又相之則夫不忠不肅不篤不誠者何必盡殺而盡刑也哉屏而棄之足矣夫人之情豈願於永棄今棄於堯舜之世則是不如刑殺者之速死何則身雖不死而望於世者已絶求齒於士君子而不可復也此其心必有以自悔而遷於善也必有以自力則是不使天下之必不為惡者乃所以必之歟臣前之二策其一説曰治贓吏自大吏始其一説曰先之以均吏禄後之以不測甚大之威此其為術足以使天下之懼於貪而未足以使天下之樂於亷蓋威之狎則必習而為不威懼之怠則必反而為不懼何則不勝其貪則不勝其刑不勝其刑則不勝其窮夫惟使之樂於亷則誰能奪其樂者臣聞天不能為無春之秋聖人不能行無賞之刑葢生而後殺則殺者不怨刑而不賞則生者不勸今夫某貪吏某非貪吏天子曰爾曷為貪吾殺爾至非貪者則不殺焉貪者死而非貪者生則吏之為貪者將曰貪不可為也於是相率而不為貪今夫某亷吏某非亷吏天子曰爾非亷吏吾不用爾至於亷吏則亦不用焉非亷吏者不用而亷吏亦同乎不用則吏之非亷者將曰彼矯而亷以異我也竟何以異於我於是相戒而不為亷天下之俗生於勝勝生於衆衆生於尚上之人不尚亷吏則亷吏寡矣以至寡之亷而欲勝至衆之貪難哉臣願朝廷内委宰相侍從臺諌外委監司太守歳舉亷吏一人而天子親擇其尤者不測擢之為臺省之職雖未至如唐之相楊綰亦幾乎亷吏之俗勝貪吏之俗衰俗所尚而樂趨之不過數年贓吏之刑亦不必用矣

 

  誠齋集巻八十九

 

 

  ●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誠齋集卷九十

 

  ○選法上

  臣聞選法之弊其弊在於信吏而不信官信吏而不信官是故吏部之權不在官而在吏三尺之法適足以為吏輩取富之源而不足以為朝廷為官擇人之具所謂尚書侍郎郎官者據案執筆閉目以書紙尾而已且夫吏之犯法者必治而受賕者必不赦朝廷之意豈真信吏而不信官者耶非朝廷之意也法也意則信官也法則未嘗信官也非惟不信官也朝廷亦不自信也朝廷不自信則法之可否孰决之决之吏而已矣夫朝廷之立法本以防吏之為姦而其用法也則取於吏而為决則是吏之言勝於法而朝廷之權輕於吏也其言至於勝法而其權至重於朝廷則吏部長貳安得而不奉吏之旨哉長貳非曰奉吏也曰吾奉法也然而法不决於官而决於吏非奉吏而何夫是之謂信吏而不信官葢世之家主有以家政聽於子弟而其權卒歸於臧獲者彼其心非疑子弟而信臧獲也葢子弟之於家政也務知其大而不務知其細臧獲則不然其大者不知也至其細者則徃徃知之他日主人者偶舉其細以問焉於子弟子弟未對也而臧獲者奮而前曰我知之於是有以中其主人而取其信也其始信其細其終將不復疑其大矣於是子弟為備位而臧獲為腹心今之吏部何以異此法曰如是而可如是而不可士大夫之有求於吏部者持牒而請曰我應夫法之所可而吏部之長貳亦曰可宜其為可無疑也退而吏部出寸紙以告之曰不可既曰不可矣宜其為不可無改也未幾而又出寸紙以告之曰可且夫可不可者有一定之法而用可不可之法者無一定之論何為其然也吏也士大夫之始至也恃法之所可亦恃吏部長貳之賢而不謁之吏故長貳面可之退而問之吏吏曰法不可也長貳無以詰則亦曰然士大夫於是不叩之法不請之長貳而以市於吏吏曰可也而勿亟也伺長貳之遺忘而畫取其諾昨奪而今與朝然而夕不然長貳不知也朝廷不訶也吏部之權不歸之吏而誰歸夫其所以至此者其發也有端其積也有漸而其成也植根固而流波漫矣然則曷為端其罪在於忽大體謹小法而已矣吏者從其所謹者而中之并與其所忽者而竊之此其為不可破也且朝廷何不思之曰吾之銓選果止於謹小法而已則一吏執筆而有餘也又焉用擇天下之賢者以為尚書侍郎也哉則吾之所以任尚書侍郎者殆不止於謹小法而已是故莫若略小法而責大體使夫小法之有所可否而無繫於大體之利害則吏部長貳得以出意而自决之要以不失夫銓選之大體而不害夫法之大意天之春温而秋凜也春豈無一日之寒而秋豈無一日之熱哉亦不失四時之大體而已責大體而略小法則不决於吏而吏之權漸輕吏權漸輕然後長貳之賢者得以有為而選法之弊可以漸革也

 

  ○選法下

 

  臣聞吏部之權不異於宰相亦不異於一吏夫宰相之與一吏不待智者而知其逺也既曰吏部之權不異於宰相又曰亦不異於一吏者何也今夫進退朝廷之百官賢者得以用而不肖者得以黜此宰相之權也注擬州縣之百官下至於簿尉而上至於守貳此吏部之權也朝廷之百官自非大科異等與夫進士科甲之首者不由於吏部他未有不由於吏部而官者今日之簿尉未必非他日之宰相而况今日宰相之所進退者臺閣之所布列者皆前日之升階而揖侍郎者也故曰吏部之權不異於宰相雖然吏部之所謂注擬者何也始入官者則得簿尉自簿尉來者則得令丞推而上之至於幕職由是法也又上之至於守貳由是法也其宜得者則曰應格其不宜得者則曰不應格曰應格矣雖貪闒者疲懦者老耄者乳臭者愚無知者庸無能者皆得之得者不之媿與者不之難也曰不應格矣雖真賢實能亷潔才智之士皆不得也不得者莫之怨不與者莫之恤也吏部者曰彼不媿不怨吾事畢矣如募役焉書其産之高下而甲乙之按其役之久近而勞逸之呼一吏而閲之簿盡矣此縣令之所以止小民之争也吏部注擬百官而寄之以天下之民命乃亦止於止争而已乎故曰亦不異於一吏今吏部亦有所謂銓量者矣揖之使書以觀其能書與否也召醫而視之以探其有疾與否也贊之使拜以試其視聽之明暗筋力之老壯也曰銓量者如是而已矣而賢不肖智愚何别焉昔晉用山濤為吏部尚書而中外品員多所啓授宋以蔡廓為吏部尚書郎先使人謂宰相徐羡之曰若得行吏部之職則拜不然則否羡之答云黄散已下悉委廓猶以為失職遂不拜葢古之吏部雖黄門散騎皆由吏部之選授則當時之為吏部者豈亦止取夫若今之所謂應格者而為黄散耶抑將止取夫今之所謂銓量者而為黄散耶臣願朝廷稍增重尚書之權使之得以察百官之能否而與奪之如丞簿以下官小而任輕者固未能人人而察之也至於縣宰之寄以百里之民者守貳之寄以一郡之民者豈不重哉且天下幾州一州幾縣一嵗之中居者待者之外到部而注擬縣宰者幾人守貳又幾人則亦不過三數百而已以一嵗三數百之守貳縣宰而散之於三百六旬之日月則一日之注擬者絶多補寡亦無幾爾一日之間而不能察三數人之能否則其為尚書者亦偶人而已矣日計之而粗嵗計之而精則其州縣之得人豈不十而五六哉雖不五六豈不十而三四哉以此校彼不猶愈乎或曰尚書之權重則將得以行其私奈何是不然昔陸贄請令臺省長官各舉其屬而徳宗疑諸司所舉皆有情故或受賂者贄諫之曰陛下擇相亦不出臺省長官之中豈有為長官則不能舉一二屬吏居宰相則可擇千百具寮其要在於精擇長吏贄之説盡矣今朝廷百官孰非宰相進擬者而不疑也至於吏部尚書之注擬而獨疑其私乎精擇尚書而假之以與奪之權使得以精擇守貳縣宰而無專拘之以文法庶乎天下不才之吏可以汰而天下之治猶可以復起也歟

 

  ○刑法上

 

  臣聞聖人之仁必有所止仁而無止則將以仁天下適以殘天下仁而至於殘非仁之罪也仁而無止之罪也事固有所極有所反仁而無止則其極不得不反而為殘殘非出於仁之外也而生於仁之中然則與其無止以殘吾仁孰若有止以全吾仁也哉是故聖人之心憂天下則無止而其仁則與天下為有止溥之以無止之心而約之以有止之仁故仁則有止矣而所以仁則無止也古者司寇當獄之成也以告於王王命三公參聽之至於將刑也王曰宥之司寇曰不可王又曰宥之司寇又曰不可宥至於三而司寇卒不從於是焉而殺之王則為之徹膳為之不舉樂且夫以天子之尊而三拒於司寇天子欲活一夫而卒坐視其死三宥不從何不四宥之也四宥不從何不屢宥不一宥也不一宥而猶不從何不自宥之而必聽於司寇也且彼罪人者吾君不能活其死而徒徹膳以致無益之憐則亦幾於不仁矣然三代行之未之有改何也葢宥之者聖人之仁也宥之於三者固有所止也今夫天地之之仁萬物也春而萬物欣欣焉夏而萬物油油焉夫欣欣油油萬物之至願也天地既仁夫萬物矣則何不與萬物旦旦而春旦旦而夏也而必摧之以風霜毒之以冰雪使夫欣欣者悲油油者瘁何奪其所願而與其所不願也聞之曰冬閉之不固則春生之不茂使天地而與物旦旦春夏也則無來嵗可也有來嵗則何以繼也仁而無止天地不能不窮也而聖人能之歟國朝之法獄成而罪人以寃告者則改命他郡之有司而鞫焉鞫止於三而同焉而罪人猶以寃告也亦不聽此得古者三宥之意也而議者以為聖人之仁當盡天下之情而勿限以三鞫其説聽之可樂也然自朝廷行之十有餘年獄訟日滋蠧弊日積姦民得策而無辜者代之死則議者之説之為害也臣請言其害殺人者一夫也而連逮者十之焉不惟十也有再其十有三其十者焉捕同捕也繫同繫也訊同訊也獄吏豈曰彼有罪汝無罪也哉幸而獄成矣連逮者得釋矣而殺人者臨刑不伏則又鞫也則連逮者釋未畢也而捕又繼之又伏而又不伏則又鞫也而連逮者復與焉鞫至於三至於五至於十而連逮者皆與焉連逮者家破矣瘐死矣而獄未竟也大扺一獄有十年不决者焉獄决矣不殺人者俱死而殺人者獨生焉其勢連逮者死不盡則獄不决何其仁於一罪人而不仁於十百平民也其害一也罪人之不伏也其為擾也至於百郡有浮費而數路無寧居外路之官吏被命而徃鞫者所居則有給所過則有給所至則有給不則居者行者交病於饑寒給則縣官不勝其費其鞫之一其里之所費錢萬者亡慮三數十焉其鞫之十其里之所費錢萬者亡慮三數百焉此其費何名者耶猶曰推仁不計費也而官吏之行者若江淮之間道里之逺饑寒之恤猶忍言也至於二廣則風土之惡瘴癘之禍不忍言也父母妻子哭其去又哭其歸去則人也其哭猶忍聞也歸則喪也其哭不忍聞也大抵去而人者十焉歸而鬼者七八焉而人者二三焉二三人者雖不死而死矣何也病也病而全者又十而一二焉外路之官吏何辜而使之至於此也其害二也夫議者之初則曰鞫不限於三者仁也而仁之害一至於此豈非仁而無止則仁反而為殘哉然則古之聖人仁止於三宥其所慮詳也臣願朝廷深詔有司少增三鞫之舊法而止於五使天下之無罪而死者還其生而有罪以生者還其死此不亦三代之至仁也哉

 

  ○刑法下

 

  臣聞古之立法不惟懲天下之已犯亦以折天下之未犯葢已犯之必懲未犯之所以必折也是故懲之者法之義折之者法之仁義行故仁不窮仁行故義不數仁義相有而不相無此法之利也後之法非無仁義也利未見而害先焉者義數仁窮而已義不可數數則民怨仁不可窮窮則民狎狎則犯者衆衆則刑者數然則刑至於數者不生於刑之數而生於仁之窮民至於怨者不生於怨其刑而生於狎其法今夫民之情固喜温而惡寒欲涼而畏熱也然冬不寒夏不熱則民病而死矣人知夫法之仁也不知夫狎之而死也是故愛極者惠之所從銷寛甚者猛之所自起古之聖人其法初不及後世之備也惟不使仁之窮而民之狎也是以法立而刑不試後之法葢詳且密矣然文詳而舉之也略網密而漏之也踈天下之民窺其略也則知其詳必至於不舉習其踈也則知其密必至於甚漏知其不舉則犯之也易知其甚漏則犯之也頻刑安得不數而民安得不怨哉嗟乎求用刑之踈者必至於用刑之數求天下之喜者必反以得天下之怨理固然也然則所謂舉之略而漏之疎者何也一曰法不執而多為之歧二曰法徒設而自廢其禁罪莫大於殺人罪至於殺人何以議為也則亦殺之而已漢高帝如此其寛仁也入闗之初欲結天下之心如此其亟也欲除秦法之苛如此其鋭也而其與民約法亦曰殺人者死帝不以為疑民亦不以為請何則上下皆便其當然也殺人而法不死孰不相殺以至於大亂哉此豈所謂當然而天下何便於此也故雖高帝欲取天下之速而不敢宥殺人之罪以諂天下之心雖秦民之苦於秦而不以高帝之不宥殺人為帝之虐然則古之立法之意可知已矣而今之法不然殺人一也則有曰盜曰鬬之目焉則有曰故曰誤之别焉曰盜曰謀曰故者法之所必死也曰鬬則死生之間也曰誤則生矣果誤也而殺人也又况所謂誤者未必誤而所謂非謀非故者未必非謀非故也何則法不執則吏可賣吏可賣則民可遁有司取具獄而讀之曰此真誤殺也不知夫吏之竊笑也此之謂法不執而多為之歧夫民之所以畏法者何也非畏法也畏刑也法不用則為法法用之則為刑民不犯則為法民犯之則為刑是以畏之也有法而不用不如無法何則無法則民未測其罪之所當有法而不用則民知其法之不足忌有法而民不忌是故布之號令不曰號令而曰空言垂之簡書不曰簡書而曰文具法至於為空言文具是無法賢於有法也古之法始乎必用而終乎無所用今之法始乎不用而終乎不勝用夫法不求民之入而拒民之入者也古之法民不入也不招以入而民之入也不縱以出夫惟不出是以不入故始乎必用而終於無所用今之法有曰誣人以罪而不實者罪之以其罪自大辟以降皆是物也而用法者不然以一夫之片紙而興大獄鞫大罪也卒之所謂大獄者初無獄之可興所謂大罪者亦無罪之可鞫上之人則俱釋之而已矣受誣者至於破家亡身而誣人者其極不過杖而遣之則姦民何憚於不屢誣善良以求利也哉獄訟何時而可清也故始乎法不用而終乎法不勝用此之謂法徒設而自廢其禁葢人有野於宅而盜於防者其始峻其墻而止出於一門又從而衛之以兵非以制其出者也以制其入者也夫是以盜不敢過未幾而慮夫樵牧者出入之迂也則鑿其東而門焉又鑿其西而門焉門多其徑而不能皆衛也則至於有門而不扃焉門多其徑則盜從其徑者而入之矣有門不扃則羣盜掉臂而入矣法不執而多為之歧孰不從其徑而入哉法徒設而自廢其禁孰不掉臂而入哉臣願朝廷詳慮而審處之如殺人者不死此法可以更議而誣訴者罪以其罪此法可以必行議其所當議而行其所必行則成康不試之事雖未易致也而漢文幾措之風其猶可及也歟

 

  ○冗官上

 

  臣聞聖人之為天下必與天下難其初難其初猶病於末而况易其初者乎易其初則天下孰不曰聖人之於我易也則我之求也何難於是貧求富賤求貴不獲者求與而聖人亦曰來吾富爾吾貴爾吾與爾天下皆欣然曰聖人之於我果易也則求者紛然以來來者不勝其衆則應者不勝其費使費而有以費也則與天下盡費而何惜然求者無窮與者有極與者既竭求者方來以有極塞無窮則上不堪其煩以方來副既竭則下不厭其冀下不厭而上不堪則上之人閉户以却其下其初惟恐天下之不來也而不慮其來而無以受惟恐天下之不悦也而不慮其悦而無以繼其始不慮其終無及於慮則安得而不閉户也與其閉之也孰若其初之不開也開以召之獨得閉而却之哉舟人之操舟也有萬斛之舟焉有一葦之舟焉以一葦之力載一葦則一葦小而大以萬斛之力載萬斛則萬斛重而輕不善操舟者不計其舟之能而惟其人之悦百人而登一葦不知拒也百萬之粟而委於萬斛之舟不知辭也中流而不遇風也中流而遇風何如哉則人浮於舟也天下非舟乎堯舜之時民之善而可封也比屋焉士之可用而願為臣者萬邦黎獻焉為堯舜者將盡封而官之乎官不過百而國不過萬則盡天下之地有不足於封而盡朝廷之官有不足於仕者矣納以言以探諸其中明以功以試諸其外可者取否者黜天下之悦不悦堯舜不恤也則人不浮於舟也官何自而冗哉朝廷自天子龍飛之初固天下之大慶也固不可以無天下之大賚也然潛藩之州出節之鎮士之泛恩而官焉進士之以年得官而未應於格者皆以横恩而官焉者以千計焉何其多也任子之法議臣請因多故而痛省之可省而不省也郊焉而任者又以數千計何其愈多也此而不惜至於吏部灑墨而不去官簿汗牛而日增人不加少而官不加多則減館職罷寺簿於内而省監司之僚屬於外也而官冗自若也不難其初而難其後其有及乎為今之計龍飛之恩無所於咎矣而任子猶可議否也任子之法借未能限其入官之門盍亦嚴其試吏之塗耶勿限其門名也嚴其塗實也寛與嚴並名與實偕則有不省之省不減之減者夫子之射也觀者如墻夫子不拒也至使子路出而令焉則去者半矣此之謂不拒之拒勿限其門如墻者也嚴其塗半去者也吾非去之也吾之法行而彼自去也仕進之路之盛者進士任子而已士之舉於太學舉於州郡三嵗而一詣太常者亡慮數千而南宫之以名聞得官者儉於三百焉累舉特恩而得官者儉於二百焉則是大比者再而進士之官者僅及於千也至於任子公卿侍從每郊而任焉庶官再郊而任焉校於進士則郊者再而任子之官者五六其千也進士之修身積學有老死而不一第得之難如此而取之不勝其寡任子者至未勝衣而命焉得之易如此而取之不勝其多則官冗之源在進士乎在任子乎故臣以為借未能限其入盍亦嚴其試試何為而嚴也任子之銓其嵗視進士之大比而非大比則不銓取人之法其數視進士之多寡而以初銓為定額其場屋之日昔以五今以三則繁焉者簡矣其中程之藝昔以一今以三則易焉者難矣如是而中者乃得補州縣之吏而其中不中者然後特與之補吏焉自宰相子弟下至於庶官之子弟必均焉則一舉而三利得矣貴逰子弟脱綺襦之習而厲寒素之業以成其才一也得之不輕則愛之也重孰不自奮於功名而國與民不受其厲二也進士任子其進也均則兩無怨其來者徐則應者不迫初難而末甚易不過十年官曹清矣三也又何官冗之足病也哉

 

  ○冗官下

 

  臣聞任官者寧以事勝人無以人勝事寧以恩棄人無以人棄恩先王之時一事一官也不惟一事一官也葢有數事而一官也以一官而任數事是之謂事勝人事勝人故居官者日無餘暇而身無餘力心無餘思無餘思則明無餘力則精無餘暇則不懈精明而不懈則一人無餘也而治百事有餘矣况數事乎今則不然一官而數人居之一事而數人治之數人而居一官則不競其公而競其私數人而治一事則任其功而不任其責甲則曰吾之官正也彼則增也乙則曰官無異官事無異事也我何增爾何正焉至於事之缺而不理民之不悦而有辭上以責之則皆曰非我也責將誰執哉此以人勝事之病也先王之時官者不於材未論之先而禄者必於位既定之後以材詔官則非材不官矣以位詔禄則禄不及於無位矣非材不官則天下願官者不僥於官而趨於材禄不及於無位則天下干禄者不冒於禄而求有所立以得位葢昔有有材而不官有所立而不位者矣未有不材而官無立而位者也則禄之為禄誰得竊取而素餐之是之謂寧以恩棄人今則不然人有餘而官不足於是有無官而增官官有餘而位不足於是有無位而制禄夫有是人有是官有是位而禄之葢曰子大夫之勤也不可以不食也今也臨無民也治無事也而創為空虚之名以為之位而賦之禄不曰禄之棄耶此以人棄恩之病也昔者堯舜在上禹臯夔龍在下何其事之多而人之寡也一日萬幾事不多耶而臯陶一人也明刑則斯人焉弼教則斯人焉制蠻夷則斯人焉治冦賊則斯人焉刑也教也蠻夷也冦賊也是得為細事耶舉數大事而一士師之官兼之而數事如一事也大事如細事也則天下之官有下於士師而天下之事有小於此數者其有以人勝事者乎三代之士葢有貧而禄仕者矣疾而食於上者矣抱闗擊柝也乘田委吏也此貧而禄仕者也然仕則禄也而非抱闗擊柝非乘田委吏則禄亦有及之者乎無也則必有職而且功也瞽者食於樂跛者食於門此疾而食於上也然人則食也而非能樂非能門則禄亦有及之者乎無也則必有事而且勞也則當時之禄其有以人棄恩者乎古今之官葢未有冗於今日者也祖宗之制每路監司提轉而已今則提轉之外又有提鹺茗常平者焉郡有常賦賦有常入一吏運牙籌足矣不可以無官長也臨之以一轉運足矣今則有使有副又有判焉小郡兵馬之官至於五六人而同一職小邑征税之官至於二三人而共一事以人勝事莫甚於此老氏之宫嶽靈之祠率建官以領焉自宰執侍從之斥者歸者老者與夫庶官之一命而上而貧者惰者客者高之為置使為提領卑之為主管為監此何職哉此職何事哉國之安危民之休戚政之利害不知也而一日不廩之則怨問之則曰我奉祠也如是者千百焉國得而不貧民得而不病耶以人棄恩莫甚於此楚人有拙於耕者患於踐其所種而莫之生也則以數人肩其輿而已坐於上以種焉自以為策之得矣既而鄰田之稻生矣而已之稻不生夫楚人者非不知愛稻也而愛非其愛也以已之不踐為不踐而忘其數人之踐為踐之大也設官以為民也恐一官一人之不治而以數人治一官得無踐吾民者多耶人有毁瓦畫墁而得食則食人與食於人者交受其笑制禄以食功也以士大夫之無位而創為奉祠空虚之位以禄之得無與毀瓦畫墁者類也臣願朝廷痛革其弊毎路之監司止設提轉之一職而轉運止於一員折鹺茗以隷於刑舉常平以歸於漕則監司之冗員省矣大郡之兵官不踰於二而小郡則止於一大邑之征税設官者一而小邑則兼以令丞至於幕職有簽書而又有判官者簿尉之可以併省者則存其一而廢其一則郡邑之冗員省矣庶乎人不勝事也先嚴任子試吏之法三嵗一試而補吏者不過五百則來者徐而官曹漸清然後乘其清而去其浮食所謂祠禄者一切罷之庶乎不以人棄恩也嗟乎不制其來勿病其衆不散其衆勿病其冗前之説行所以制其來而散其衆也制之散之而後去其冗則盡去天下之冗官而天下有不覺者矣覺且不覺也怨且得而怨也耶

 

  ○民政上

 

  臣聞民者國之命而吏之仇也吏者君之喜而國之憂也天下之所以存亡國祚之所以長短出於此而已矣且吏何惡於民而仇之也非仇民也不仇民則大者無功而其次有罪罪驅之於後功啗之於前雖欲不與民為仇不可得也是故一政之出上有意而未决則吏贊之上有命而未行則吏先之吏所以贊上之决而先上之行者非贊其便民者也贊其不便於民者爾曷為不贊其便民而贊其不便於民者耶贊其便民者無功而贊其不便於民者則有功也是故政之不便於民者未必皆上之過也朝廷將額外而取一金以問於某土之守臣必曰可也民曰不可不以聞矣不惟不以聞也從而欺其上曰民皆樂輸又從而矜其功曰不擾而集上賦其民以一則吏因以賦其十上賦其民以十則吏因以賦其百朝廷喜其辦而不知有破家鬻子之民賞其功而不知有願食吏肉之民吏之肉不足食也功歸於臣怨歸於君利於國者小害於國者大此可悼爾古之人君所以至於民散國亡而不悟者皆吏誤之葢夫賦重而民怨此姦雄敵國之資也可不懼哉唐趙贊為一切聚斂之策徳宗盡用之及涇卒之變都民散走而賊大呼曰汝曹勿恐不奪汝商貨僦質矣不税汝間架陌錢矣徳宗亦聞此也乎奉天之圍危於一髪而猶庇趙贊若愛子然夫愛一趙贊而不愛社稷之重忍於圍逼之辱而不忍於誅一聚斂之臣其入人之深如此至於反國可以戒矣然趙光竒訴之以和糴害民則不信蘇弁欺之以宫布利民則信焉且夫朝廷之政雖聖人豈能盡善惟其思以出之詢以審之見不可而更之斯聖人而已矣何徳宗之難悟也國家軍旅再動葢有不得已而取之於民者然譬之張琴動則急之静則緩之葢動必有静静之則其動必調急必有緩緩之則其急不絶以動繼動以急增急則雖以黄帝五十絃之瑟亦無全絃矣聞之道路徃嵗郴冦之作亦守臣和糴行之不善之所致也嘗有以告陛下者乎天下皆知朝廷有意罷此等之役矣雖然臣猶有聞焉江西之郡葢有甲郡以絹非土産而言於朝乞市之於乙郡者此何謂也民所最病者與官為市也始乎為市終乎抑配是以聖人謹其始也今乙郡之諸邑有論税之高下而科之者矣無一錢償民也民之不願者官且治之名為督責於正租實為鄰郡之横斂且有所謂和買者已例為正租矣又有所謂准衣者亦例為正租矣今又求鄰郡之絹是三者之絹與正租之絹為四倍而取之矣民何以堪而吏不以聞惟朝廷亟罷之庶不為斯民不拔之疽根也且無使民言曰此絹自陛下始若曰其如甲郡軍士之寒何然則前乎此者士皆冬而不裘耶且甲郡欲市乙郡之絹何不遣吏和市之何必假朝命而官市之哉此必有姦焉甲郡則出大農之錢且書之曰某日出某錢以市某郡之絹也然某錢不及乙郡之民也此必有私之者矣民何從而訴哉葢民訴於朝廷朝廷下之於州縣州縣執訴者笞之以誣其服又呼其民强使之書於紙曰官有錢償我矣州縣以訴者之所服與民之所書而復於朝廷無以詰也罰一懲百誰敢復言者民有飲恨而已矣晉女叔齊曰何必瘠魯以肥杞聖天子在上而有司不平如此

 

  ○民政中

 

  臣聞聖人之於天下惟其有所甚疑是故有所不疑天下幾路一路幾州一州幾邑而聖人以一身臨乎其上以百吏分乎其下夫所謂守令者豈郡龔黄而縣卓魯者耶聖人者將遂以為吏皆能愛吾赤子而吾民皆無疾苦愁歎者耶欲不疑而不得也聖人則有所不疑者矣葢人不可以盡信亦不可以盡不信盡信則天下之姦有所蔽盡不信則天下之人皆無可寄者聖人者擇天下之有所寄以察天下之有所蔽是故深居九重而見民之肥瘠於四海之外優逰巖廊而聞民之歌哭於大山長谷之間唐虞之牧西京之郡刺史唐之十道使今之提轉刺舉之監司皆天子之所寄以不疑者雖然今之監司疑則不疑矣無乃太不疑耶臣聞之先儒蘇軾曰飬猫以去鼠不可以無鼠而飬不捕之猫飬犬以防姦不可以無姦而飬不吠之犬夫不捕不吠之猫犬不過無功而己未有大害也然已在所不飬今則不然猫與鼠同乳而犬與盜搖尾矣欲望其止於不捕不吠而不可得也朝廷亦嘗留意乎葢監司之於州縣有所不敢問有所不暇問有所不復問某郡之守嘗為侍從也則監司幸其復為侍從而有所求某郡之守嘗為臺諫也則監司懼其復為臺諫而有所擊至於縣令之與在朝某官有姻有舊者皆不敢問民訴某守則執其人封其辭以送某守民訴某令則下其牒以與某令是為守令報讎也守令從而甘心焉後有寃者夫誰敢自言此之謂不敢問朝廷舊嵗免和糴而江西之州有因秋租而毎斛敷和糴十之二者朝廷罷兵再嵗而舊嵗江西之縣有督馬榖如星火者大旱不粒而不知減饑民流徙而不知恤監司視之亦如秦越也此之謂不暇問郡縣之胥憑守令之寵以暴吾民民訴之者若拔山然葢監司既庇其守令則併庇其胥此之謂不復問朝廷以監司為可信安知其不可信聖人之為天下不使民有所怒而不洩則其怒有當之者怒而不洩者惟無發也一發則必極於大亂而不可止君相之於監司盍亦如唐開元之精擇採訪使而又專責臺諫以督察之嵗取其功罪之尤者明著之以示天下而不次陞黜一二人焉以聳其懦臺諫急則監司警監司警則郡縣肅庶幾民怒之少洩不至於一且如潰洪河决蟻壤也

 

  ○民政下

 

  臣聞天下之事不可名之以無故之大也名之以無故之大則將待之以甚難之舉名之以大而待之以難則上之人徬徨睥睨而不敢决下之士畏懾沮喪而不敢議始乎不敢議卒乎廢其議始乎不敢决卒乎寢其决事之難行古之難復而天下之難治皆出乎此而今之所尤紛紛者屯田之議是也且事異職而職異力從其職而力之則力之為有功非其職而力之則力之為無用夫屯田者一有司之事耳何至於煩天子之宵旰而累廟堂之講明哉臣聞禹之治水非躬於疏鑿周公之作洛非手於營築夫固有治之者孔子曰出納之吝謂之有司曾子曰籩豆之事則有司存是故先零之田充國不以累宣帝許下之田棗祇不以累曹公而漢宣曹公亦未嘗下取二臣屯田之事而代之憂今特待區區之屯田以甚難之事則天下之事又有難者將何以待之此非名之以無故之大之過歟臣請得而小之且屯田之事其實甚小而其名甚大者執屯田之名也屯田之名不去則屯田之實終不可行田以屯名豈非以屯兵而名耶古者兵農一人漢之良家子唐之府兵猶有先王之典刑也自張説之募劉守光之刺而兵農始為二人矣故自唐以前鄉井無不能戰之農而營壘無不能畊之兵非農之可强以戰而兵之可教以畊也彼固世於畊而習於戰也以其習焉者而離鄉井故其戰不慄以其世焉者而居營壘故其畊不怍今則不然兵人者靡衣侈食蒱博而飲酒傲岸踞肆視農民以奴隷而尚肯為農民之事哉今欲屯田而猶執其名以責其人是駕虎豹以耒耜而鞭之使墾田也其不可明矣且又有不可者兩淮之屯田臣不得而知也臣獨見江西之屯田大抵其田多沃而荒其畊者常困其利則官與私皆不獲夫田之沃者耕之招也而何至於荒利不歸於上則歸於下而官與私何至於兩不獲租重故也租重故一年而負二年而困三年而逃不逃則囚於官不瘐死不破家則不止前之畊者去矣後之畊者復如是焉官之遺利可勝惜耶又有大不可者古之屯田皆有謂也行於内陆則為濟饑許下之役是也行之邊地則或為備敵或為謀人李泌之議充國之議是也用兵之日則兩淮顯行之可也非用兵也而驟焉揚兵以屯田焉鷙鳥將擊必匿其形何至於彰彰如是哉是故莫若去屯田之名舉兩淮之屯田不授之兵而授之民田以口授業以世守如唐太宗之授田使兵與民分農以食兵故戰者逸兵以護農故耕者安農安而兵逸守則堅戰則强其利一也君子之舉事不言不可言之名不行不可行之言欲行屯田而憚於明言之則名之者非也今天子曷不詔兩淮之漕司與守臣于兵火之後招集流民其民存者以其田復之其亡者許他人承之其為田之在官者曰屯者曰營者曰没入者舉而一之為世業以授民之無田者且不間於江湖閩浙之民則行之可言言之可名矣夫吾自有田吾自有民以吾之田授吾之民此何驚於敵而何疑於逼哉其利二也其事既行則又詔於内陆諸路之守臣有民稠地狹而願遷則遷之淮有水旱饑民之就食則就於淮使民得自言而聽其來官隨所過而為之給何患無能耕之民哉檢校經界之舊籍以為均税之額盡鬻内陆之屯田以為牛種之資其熟户則蠲其幾年之租其新民則蠲其幾年之租何患無樂畊之人哉且使人必有道因其所利而利之之謂也今使兩淮之地民戸增而墾田多者必以韓重華之賞而賞漕臣以王成之賞而賞守令則吏之所利也民之來者優而恤之如前之説則民之所利也是三人者各利其利各力其職而又糾之以諫官御史以察其擾且偽則不出十年而淮無餘田而有餘榖朝廷有兵食而無兵費邉上之粟如山而内陆之餉漸可省矣其利三也辭屯田之名以享屯田之實不在此耶或曰田之在官者不賣之而直授焉官其費民其倖矣葢為政者必視其所争而為之制夫以民争地則地重以地争民則地輕地重者賣之可也地輕者授之可也今兩淮之地所謂地争民者也授之猶未必來而况賣之耶役民以築而賣之木驅民以戰而賣之箭臣不知其説也惟朝廷擇其中而已

 

  誠齋集巻九十

 

 

    ●附錄:

 

    千慮策二卷(江西巡撫採進本)

 

    宋楊萬里撰萬里有誠齋易傳已著錄是編凡君道三策國勢三策治原三策人才三策論相二策論將二策論兵二策馭吏三策選法二策刑法二策冗官二策民政三策前有自序已載於誠齋集中此江西所刋別行本也本傳稱虞允文爲相見此策薦爲國子博士則當時已別行矣(四庫全書總目?集部?別集類存目)

 

    誠齋集一百三十二卷(編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楊萬里撰萬里有誠齋易傳巳著錄此集則嘉定元年其子長孺所編也萬里立朝多大節若乞留張栻力爭呂頤浩等配享及烖變應詔諸奏今具載集中丰采猶可想見然其生平乃特以詩擅名有江湖集七卷荆溪集五卷西歸集二卷南海集四卷朝天集六卷江西道院集二卷朝天續集四卷江東集五卷退休集七卷今併在集中方回瀛奎律髓稱其一官一集每集必變一格雖沿江西詩派之末流不免有頽唐粗俚之處而才思健拔包孕宏富自爲南宋一作手非後來四靈江湖諸派可得而並稱周必大嘗跋其詩曰誠齋大篇短章七步而成一字不改皆掃千軍倒三峽穿天心出月脇之語至於狀物姿態寫人情意則鋪敘纎悉曲盡其妙筆端有口句中有眼云云是亦細大不捐雅俗並陳之一証也南宋詩集傳於今者惟萬里及陸游最富游晩年隳節爲韓侂冑作南園記得除從官萬里寄詩規之有不應李杜翻鯨海更羡夔龍集鳳池句羅大經鶴林玉露嘗記其事以詩品論萬里不及游之鍜鍊工細以人品論則萬里倜乎遠矣其集卷帙重大久無刻板故傳寫往往訛脫考岳珂桯史記朝天續集韓信廟詩淮陰未必減文成句麻沙刻本訛文成爲宣成則當時巳多誤本今核正其可考者凡疑不能明者則姑闕焉(四庫全書總目?集部?别集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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