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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方时方都有证——偏头痛如啄如咬

 学中医书馆 2013-10-18
诊断现场
任某,男,50岁,初诊日期:1993年5月31日。
左侧头阵痛半月。
本月初“感冒”,自服中成药治疗,于12号开始左侧头痛,疼痛每于午后2点和子夜12点发作。发作时痛至如啄如咬,难以忍受,持续约20—40分钟渐缓解。痛时用力屏气有时可豁然而止。自汗,恶风,口苦。CT查有脑萎缩。曾有类似发作,行头部穴位封闭得止,但此次封闭无效。并先后口服氯丙嗪、阿斯匹林、安乃近等亦无效。中药遍服祛风、解痉止痛药不效。
日前一医生见诸药无效,云有一验方,必能生效,其方为:
麻黄30g 桂枝30g 粟壳30g 甘草10g  胆草10g
先煎麻黄去沫,再入诸药煎服。然服后疼痛仍无半点减轻。
刻诊:左侧头部子未时刻定时剧痛,口苦,自汗,恶风。
左眼压痛,舌苔黄而带黑,厚腻,脉细。
辨证论治
学生甲:头痛虽为常见病,而处理并非易事,这是因为导致头痛的原因十分复杂。李时珍将之归纳为外感、气虚、血虚、风热、湿热、寒湿、痰厥、肾厥、真痛、偏痛等十大类。至于其病机李中梓认为“皆六气相侵,为真气相搏,经气逆上,干于清道,不得运行,壅遏而痛” 。本例症状表现当属上例偏痛范围,而前医已用专治偏头痛之验方,该方药性猛烈,有开通经气,斩关夺隘之力,但却无效,难道非邪气为患吗?而虚性头痛似不致如此剧烈,且不会规律性的定时发作,真不知当如何辨治。
老师:对于偏头痛李时珍认为“右属风虚左属痰热”,而验之临床,似不尽然。倒是程国彭之说有一定参考意义。他说“三阳经上至于头,皆有头痛,唯太阳经脉最长,其痛居多,故头痛为表证”。那么如何鉴别三阳头痛呢?他说:“少阳之脉,起于目锐眦,上抵头角,下耳后,故凡少阳头痛,耳前后痛而上连头角也”。本例正符合耳前后上连头角之痛,且兼有口苦,因此当属少阳头痛,而汗出恶风又符合太阳中风证条文,故辨证为太阳少阳合病,营卫失和,湿浊上逆之头痛。
诊为:偏头痛
予小柴胡汤合桂枝汤。
柴胡12g 黄芩10g 半夏12g 桂枝10g 白芍30g
党参20g 炙甘草10g 川芎40g 生姜10g 大枣20g
1剂,水煎,1日服。
6月1日二诊。药后十分舒适,但午后又剧痛一阵,缓解后转为持续性微痛。疼痛不再局限于左侧,呈散漫性,左眼仍压痛。脉滑数,舌苔如前。
上方加吴茱萸20g 草决明24g 
1剂
6月2日三诊。药后痛止,大便通畅,左眼压痛大减。自觉20多天来从未有过之舒适。脉滑象已缓和,黑苔退但仍黄厚。续上方3剂 。
后连续三次复诊,诸症由递减而消失。
7月15日,因他病来诊,云未再复发。
时隔11年后之2004年夏,已退休回原籍之患者,因他病专程来诊,云前证一直未曾再发。
病名        主症        辨证        治法        选方
偏头痛        左侧头痛
自汗恶风口苦        邪蔽清阳
营卫失和        和解少阳
调和营卫        小柴胡汤
桂枝汤
思辨解惑
学生甲:古人每治头痛必用风药,谓“高巅之上,唯风可到;味之薄者,阴中之阳,自地升天者也”,因此用味薄之“风药”治头痛似为一个原则或者说宝贵经验。而本案用方中,竟少用“风药”,这是为什么呢?
老师:你所说的“原则”和经验是有一定适用范围的。在中医学里最基本(也是最高)的原则是辨证论治,因此,一般情况下,其他原则和经验都应该在辨证论治的指导下,或者说在与辨证论治结合时,才能有效地发挥作用。“证”是什么?“证”即指征,它是疾病的本质的反映。“在疾病发生发展过程中,它以一组相关的脉症表现出来,能够不同程度地揭示病位、病性、病因、病机为治疗提供依据,并指明方向。”(《中医病证规范化之研究》)仲景每出一方的条文,均代表了这样的一种“证”,因此,据以用之均有良效。本例头痛于少阳经脉循行部位,有少阳病主证之一的“口苦”,而仲景特别指出“伤寒中风,有柴胡证(口苦、咽干,目眩、往来寒热,胸胁苦满,嘿嘿不欲饮食,心烦喜呕——笔者注),但见一证便是,不必悉具。”因此,其证属小柴胡汤证;其自汗恶风则系桂枝汤证,故合用以治。而所谓“风药”,即发散药,本例无发散之征候,故不用风药表散方剂。药后效果佳良,也反证了坚持这一原则的正确。王安道说:“愈疾之功,非疾不能以知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学生甲:方随证出,这是经方出方的范式。而与“证”作对应性治疗的方,是证的表征,因此,从理论上讲,时方也应该有证。然经方味少,组合精炼,法度严谨,用法严格,且有条文可参,故所主之证明确,甚至多数能以背诵的形式熟记和掌握。而时方一般药味众多,“靶”点多向。临床应用受医者较大的个人因素影响,其所主“证”并不像经方那样突出,使用亦少严格规定,它们在临床应用时能同经方等量齐观吗?
老师:这其实是对时方是否有“证”的质疑。这种质疑缘于数以万计的时方所主之“证”,一般未用条文式的精简语言“提纯”标示。而这绝不等于时方没有证,因为凡方均是针对某“证”而设的,不然辨证论治这一公认的临床原则,岂非仅于经方应用时才能体现。如脾气虚弱,面色萎白,四肢无力,饮食减少,舌淡苔薄,脉细而缓,系四君子汤证:上证更见胸脘痞闷,不思饮食,恶心呕吐,痰多时咳,则为六君子汤证;若兼脘腹胀闷或痛而嗳气,则为香砂六君子汤证。又如咳喘胸满,痰涎壅积,上盛下虚,即为苏子降气汤证。
当然,这仅是举例说明,而临床时无论经方时方之“证”,都并不那么单纯和明确,否则还“辨”什么呢?如早年治一中年男子患年度周期性发热8年。初因夏日久冒暴雨疏通屋周阳沟,次日即头身疼痛,高烧寒冷。因居山野僻地,未及治疗,致昏迷,抽搐两天,后经治疗得止,但高烧却延自第五日方退。而自此每年七八月份即感全身莫名之不适,发烧至39.5℃左右,且中途必轻度抽搐昏蒙两三天,经治止后,其发烧及全身不适如故,必延至深秋后方自然而愈。8年来迁延不愈,辗转治疗无效。来诊时正值季夏,已发烧20余日,尚未抽搐昏蒙。症见午后恶寒发热,夜晚汗出烧退,纳呆神疲,气短声低,心烦口苦,脘腹痞闷,面晦少华,舌苔黄厚而腻,舌质黯,脉弦。本病初为寒邪被郁,未得表散发越,伏于半表半里,遇夏秋阴阳气交之时,机体不能正常调节适应,以致每年应时而作。细审其表现有定时冷热、口苦、心烦、纳呆声低(即嘿嘿不欲饮食)等,说明邪气仍羁少阳。少阳与厥阴相表里,厥阴主肝与包络,其抽搐昏蒙为邪内陷厥阴所致,经治后抽搐昏蒙得止,复还发热不退,则为邪出少阳。而久热必郁,因郁而致的胸满痞闷,纳呆神疲又为越鞠丸证。故以枢转少阳枢机,发越郁滞以治。予小柴胡汤合越鞠丸五剂烧退,八年来首次未发生抽搐昏蒙。嘱次年发病前一个月开始服上方,隔日一剂,至入秋止。次年即未发病,连续服三个周期后停药,从未再发。由此说明不论病情表现如何怪异复杂,也不论病程如何缠绵长久,只要拨开迷蒙,抓住据“证”遣方原则,就能收到良好的效果。而由于据证以遣方就是对疾病本质准确的针对。在没有该方的“证”时轻率用之,不是对病情的延误,就是对药物的浪费”。
学生乙:本例疼痛之最大特点为子未二时定时发作,它应该是其特征性症状,这在遣用上方时作过考虑吗?
老师:当然作过考虑。凡定时而作之病,多与阴阳消长,经气循行相关。本病发在子未二时,子时乃阴盛阳衰之时,故《素问》曰“合夜至鸡鸣,天之阴、阴中之阴也。”未时乃阳气式微,阴气渐盛之时,故《素问》曰“日中至黄昏,天之阳,阳中之阴也。”可见子未二时均处于阴阳气消长变化之“过渡”阶段,此时阳气衰微,经气循行易于受阻,导致“寒气入经而稽迟,泣而不行……故卒然而痛。”(《素问?举痛论》)显然,对于这种疼痛,应当是选用能燮理阴阳,调和营卫,以针对疾病根本之方进行治疗。而小柴胡汤正是燮理阴阳之专方,桂枝汤亦是“外证得之解肌和营卫,内证得之化气调阴阳”之调和阴阳剂,故两方合投。
荀子曾为学人提出过一条治学要求,谓“善学者尽其理,善行者究其难”,此余遵先贤荀子言而循仲景理以活用其方时之又一思绪也。
学生乙:这一“活用”与前述据“证”以遣方虽已殊途同归,而却提出了两种不同的遣方途径,那么,应当怎样理解这种“据方所针对的根本”同“据证遣方”两种用方原则的关系呢?
老师:前论据证遣方,乃是遵“证”之条文,亦即按条文所论述之证候用方,此处按“定时痛”选方,乃据方所针对的根本。条文系临床脉症的具体表现,而“根本”则是病证的本质。就是说,此处所着眼的定时痛,同前面所着眼的痛在少阳经脉循行部位,口苦、自汗、恶心等是从两个不同侧面思考用方。一是对“证”的针对,一是对方的根本作用的推求。虽然均是以“证”为依归的,而不同的是一为条文明确记载,一为对立方主旨的领会和遵循;一为正用,一为巧施。二者不仅相得益彰,且不可偏废。而“据方所针对的根本”用方,对一些条文无明确记载,或“无证可依”的疾病治疗,有时有着特殊意义,因而,它是扩大方剂应用的一大途径。如曾治一名定时咳嗽病人,半月来每于夜十二点咳嗽不已,住院近10天,中西医治疗不效,邀余会诊。仅据“定时作”这一特征,选用调阴阳之小柴胡汤加五味子,一剂知,二剂止。
是故对于一些疾病的治疗,其效之取得,体现于方,而遣方之理却又别循一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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