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食其,陈留高阳人也。好读书,家贫落魄,无衣食业。为里监门,然吏县中贤豪不敢役,皆谓之狂生。 及陈胜、项梁等起,诸将徇地过高阳者数十人,食其闻其将皆握龊好荷礼自用,不能听大度之言,食其乃自匿。后闻沛公略地陈留郊,沛公麾下骑士适食其里中子,沛公时时问邑中贤豪。骑士归,食其见,谓曰:“吾闻沛公嫚易人,有大略,此真吾所愿从游,莫为我先。若见沛公,谓曰‘臣里中有郦生,年六十余,长八尺,人皆谓之狂生,自谓我非狂。’”骑士曰:“沛公不喜儒,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溺其中。与人言,常大骂。未可以儒生说也。”食其曰:“第言之。”骑士从容言食其所戒者。 沛公至高阳传舍,使人召食其。食其至,入谒,沛公方踞床令两女子洗,而见食其。食其入,即长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诸侯乎?欲率诸侯破秦乎?”沛公骂曰:“竖儒!夫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诸侯相率攻秦,何谓助秦?”食其曰:“必欲聚徒合义兵诛无道秦,不宜踞见长者。”于是沛公辍洗,起衣,延食其上坐,谢之。食其因言六国从衡时,沛公喜,赐食其食,问曰:“计安出?”食其曰:“足下起瓦合之卒,收散乱之兵,不满万人,欲以径人强秦,此所谓探虎口者也。夫陈留,天下之冲,四通五达之郊也,今其城中又多积粟,臣知其令,今请使,令下足下。即不听,足下举兵攻之,臣为内应。”于是遣食其往,沛公引兵随之,遂下陈留。号食其为广野君。 食其言弟商,使将数千人从沛公西南略地。食其常为说客,驰使诸侯。 汉三年秋,项羽击汉,拔荥阳,汉兵遁保巩。楚人闻韩信破赵,彭越数反梁地,则分兵救之。韩信方东击齐,汉王数困荥阳、成皋,计欲捐成皋以东,屯巩、雒以距楚。食其因曰:“臣闻之,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夫敖仓,天下转输久矣,臣闻其下乃有臧粟甚多。楚人拔荥阳,不坚守敖仓,乃引而东,令適卒分守成皋,此乃天所以资汉。方今楚易取而汉后却,自夺便,臣窃以为过矣。且两雄不俱立,楚、汉久相持不决,百姓骚动,海内摇荡,农夫释耒,红女下机,天下之心未有所定也。愿足下急复进兵,收取荥阳,据敖庚之粟,塞成皋之险,杜太行之道,距飞狐之口,守白马之津,以示诸侯形制之势,则天下知所归矣。方今燕、赵已定,唯齐未下。今田广据千里之齐,田间将二十万之众军于历城,诸田宗强,负海岱,阻河济,南近楚,齐人多变诈,足下虽遣数十万师,未可以岁月破也。臣请得奉明诏说齐王使为汉而称东籓。”上曰:“善。” 乃从其画,复守敖仓,而使食其说齐王,曰:“王知天下之所归乎?”曰:“不知也。”曰:“知天下之所归,则齐国可得而有也;若不知天下之所归,即齐国未可保也。”齐王曰:“天下何归?”食其曰:“天下归汉。”齐王曰:“先生何以言之?”曰:“汉王与项王戮力西面击秦,约先入咸阳者王之,项王背约不与,而王之汉中。项王迁杀义帝,汉王起蜀汉之兵击三秦,出关而责义帝之负处,收天下之兵,立诸侯之后。降城即以侯其将,得赂则以分其士,与天下同其利,豪英贤材皆乐为之用。诸侯之兵四面而至,蜀汉之粟方船而下。项王有背约之名,杀义帝之负;于人之功无所记,于人之罪无所忘;战胜而不得其赏,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项氏莫得用事;为人刻印,玩而不能授;攻城得赂,积财而不能赏。天下畔之,贤材怨之,而莫为之用。故天下之士归于汉王,可坐而策也。夫汉王发蜀汉,定三秦;涉西河之外,授上党之兵;下井陉,诛成安君;破北魏,举三十二城:此黄帝之兵,非人之力,天之福今。今已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守白马之津,杜太行之厄,距飞狐之口,天下后服者先亡矣。王疾下汉王,齐国社稷可得而保也;不下汉王,危亡可立而待也。”田广以为然,乃听食其,罢历下兵守战备,与食其日纵酒。 韩信闻食其冯轼下齐七十余城,乃夜度兵平原袭齐。齐王田广闻汉兵至,以为食其卖己,乃亨食其,引兵走。 汉十二年,曲周侯郦商以丞相将兵击黥布,有功。高祖举功臣,思食其。食其子疥数将兵,上以其父故,封疥为高梁侯。后更食武阳,卒,子遂嗣。三世,侯平有罪,国除。 陆贾,楚人也。以客从高祖定天下,名有口辩,居左右,常使诸侯。 时中国初定,尉佗平南越,因王之。高祖使贾赐佗印为南越王。贾至,尉佗魋结箕踞见贾。贾因说佗曰:“足下中国人,亲戚昆弟坟墓在真定。今足下反天性,弃冠带,欲以区区之越与天子抗衡为敌国,祸且及身矣。夫秦失其正,诸侯豪桀并起,唯汉王先入关,据咸阳。项籍背约,自立为西楚霸王,诸侯皆属,可谓至强矣。然汉王起巴、蜀,鞭笞天下,劫诸侯,遂诛项羽。五年之间,海内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也闻君王王南越,而不助天下诛暴逆,将相欲移兵而诛王,天子怜百姓新劳苦,且休之,遣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君王宜郊迎,北面称臣,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屈强于此。汉诚闻之,掘烧君王先人冢墓,夷种宗族,使一偏将将十万众临越,即越杀王降汉,如反覆手耳。” 于是佗乃蹶然起坐,谢贾曰:“居蛮夷中久,殊失礼义。”因问贾曰:“我孰与萧何、曹参、韩信贤?”贾曰:“王似贤也。”复问曰:“我孰与皇帝贤?”贾曰“皇帝起丰沛,讨暴秦,诛强楚,为天下兴利除害,继五帝三王之业,统天下,理中国。中国之人以亿计,地方万里,居天下之膏腴,人众车舆,万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判未始有也。今王众不过数万,皆蛮夷,崎岖山海间,譬如汉一郡,王何乃比于汉!”佗大笑曰:“吾不起中国,故王此。使我居中国,何遽不若汉?”乃大说贾,留与饮数月。曰:“越中无足与语,至生来,令我日闻所不闻。”赐贾橐中装直千金,它送亦千金。贾卒拜佗为南越王,令称臣奉汉约。归报,高帝大说,拜贾为太中大夫。 贾时时前说称《诗》、《书》。高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得之,安事《诗》、《书》!”贾曰:“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乎?且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文帝并用,长久之术也。昔者吴王夫差、智伯极武而亡;秦任刑法不变,卒灭赵氏。乡使秦以并天下,行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高帝不怿,有惭色,谓贾曰:“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及古成败之国。”贾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左右呼万岁,称其书曰《新语》。 孝惠时,吕太后用事,欲王诸吕,畏大臣及有口者。贾自度不能争之,乃病免。以好畴田地善,往家焉。有五男,乃出所使越橐中装,卖千金,分其子,子二百金,令为生产。贾常乘安车驷马,从歌鼓瑟侍者十人,宝剑直百金,谓其子曰:“与女约:过女,女给人马酒食极欲,十日而更。所死家,得宝剑车骑侍从者。一岁中以往来过它客,率不过再过,数击鲜,毋久溷女为也。” 吕太后时,王诸吕,诸吕擅权,欲劫少主,危刘氏。右丞相陈平患之,力不能争,恐祸及己。平常燕居深念。贾往,不请,直入坐,陈平方念,不见贾。贾曰:“何念深也?”平曰:“生揣我何念?”贾曰:“足下位为上相,食三万户侯,可谓极富贵无欲矣。然有忧念,不过患诸吕、少主耳。”陈平曰:“然。为之奈何?”贾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则士豫附;士豫附,天下虽有变,则权不分。权不分,为社稷计,在两君掌握耳。臣常欲谓太尉绛侯,绛侯与我戏,易吾言。君何不交欢太尉,深相结?”为陈平画吕氏数事。平用其计,乃以五百金为绛侯寿,厚县乐饮太尉,太尉亦报如之。两人深相结,吕氏谋益坏。陈平乃以奴婢百人,车马五十乘,钱五百万,遗贾为食饮费。贾以此游汉廷公卿间,名声籍甚。及诛吕氏,立孝文,贾颇有力。 孝文即位,欲使人之南越,丞相平乃言贾为太中大夫,往使尉佗,去黄屋称制,令比诸侯,皆如意指。语在《南越传》。陆生竟以寿终。 硃建,楚人也。故尝为淮南王黥布相,有罪去,后复事布。布欲反时,问建,建谏止之。布不听,听梁父侯,遂反。汉既诛布,闻建谏之,高祖赐建号平原君,家徙长安。 为人辩有口,刻廉刚直,行不苟合,义不取容。辟阳侯行不正,得幸吕太后,欲知建,建不肯见。及建母死,贫未有以发丧,方假貣服具。陆贾素与建善,乃见辟阳侯,贺曰:“平原君母死。”辟阳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乃贺我?”陆生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义不知君,以其母故。今其母死,君诚厚送丧,则彼为君死矣。”辟阳侯乃奉百金税,列侯贵人以辟阳侯故,往赙凡五百金。 久之,人或毁辟阳侯,惠帝大怒,下吏,欲诛之。太后惭,不可言。大臣多害辟阳侯行,欲遂诛之。辟阳侯困急,使人欲见建。建辞曰:“狱急,不敢见君。”建乃求见孝惠幸臣闳籍孺,说曰:“君所以得幸帝,天下莫不闻。今辟阳侯幸太后而下吏,道路皆言君谗,欲杀之。今日辟阳侯诛,且日太后含怒,亦诛君。君何不肉袒为辟阳侯言帝?帝听君出辟阳侯,太后大欢。两主俱幸君,君富贵益倍矣。”于是闳籍孺大恐,从其计,言帝,帝果出辟阳侯。辟阳侯之囚,欲见建,建不见,辟阳侯以为背之,大怒。乃其成功出之,大惊。 吕太后崩,大臣诛诸吕,辟阳侯与诸吕至深,卒不诛。计画所以全者,皆陆生、平原君之力也。 孝文时,淮南厉王杀辟阳侯,以党诸吕故。孝文闻其客硃建为其策,使吏捕欲治。闻吏至门,建欲自杀。诸子及吏皆曰:“事未可知,何自杀为?”建曰:“我死祸绝,不及乃身矣。”遂自刭。文帝闻而惜之,曰:“吾无杀建意也。”乃召其子,拜为中大夫。使匈奴,单于无礼,骂单于,遂死匈奴中。 娄敬,齐人也。汉五年,戍陇西,过雒阳,高帝在焉。敬脱挽辂,见齐人虞将军曰:“臣愿见上言便宜。”虞将军欲与鲜衣,敬曰:“臣衣帛,衣帛见,衣褐,衣褐见,不敢易衣。”虞将军入言上,上召见,赐食。 已而问敬,敬说曰:“陛下都雒阳,岂欲与周室比隆哉?”上曰:“然。”敬曰:“陛下取天下与周异。周之先自后稷,尧封之邰,积德累善十余世。公刘避桀居豳。大王以狄伐故,去豳,杖马棰去居岐,国人争归之。及文王为西伯,断虞、芮讼,始受命,吕望、伯夷自海滨来归之。武王伐纣,不期而会孟津上八百诸侯,遂灭殷。成王即位,周公之属傅相焉,乃营成周都雒,以为此天下中,诸侯四方纳贡职,道里钧矣,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凡居此者,欲令务以德致人,不欲阴险,令后世骄奢以虐民也。及周之衰,分而为二,天下莫朝周,周不能制。非德薄,形势弱也。今陛下起丰沛,收卒三千人,以之径往,卷蜀汉,定三秦,与项籍战荥阳,大战七十,小战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脑涂地,父子暴骸中野,不可胜数,哭泣之声不绝,伤夷者未起,而欲比隆成、康之时,臣窃以为不侔矣。且夫秦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卒然有急,百万之众可具。因秦之故,资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谓天府。陛下入关而都之,山东虽乱,秦故地可全而有也。夫与人斗,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全胜。今陛下入关而都,按秦之故,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高帝问群臣,群臣皆山东人,争言周王数百年,秦二世则亡,不如都周。上疑未能决。及留侯明言入关便,即日驾西都关中。于是上曰:“本言都秦地者娄敬,娄者刘也。”赐姓刘氏,拜为郎中,号曰奉春君。 汉七年,韩王信反,高帝自往击。至晋阳,闻信与匈奴欲击汉,上大怒,使人使匈奴。匈奴匿其壮士肥牛马,徒见其老弱及羸畜。使者十蜚来,皆言匈奴易击。上使刘敬复往使匈奴,还报曰:“两国相击,此宜夸矜见所长。今臣往,徒见羸胔老弱,此必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愚以为匈奴不可击也。”是时汉兵以逾句注,三十余万众,兵已业行。上怒,骂敬曰:“齐虏!以舌得官,乃今妄言沮吾军!”械系敬广武。遂往,至平城,匈奴果出奇兵围高帝白登,七日然后得解。高帝至广武,赦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已斩先使十辈言可击者矣。”乃封敬二千户,为关内侯,号建信侯。 高帝罢平城归,韩王信亡人胡。当是时,冒顿单于兵强,控弦四十万骑,数若北边。上患之,问敬。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罢于兵革,未可以武服也。冒顿杀人父代立,妻群母,以力为威,未可以仁义说也。独可以计久远子孙为臣耳,然陛下恐不能为。”上曰:“诚可,何为不能!顾为奈何?”敬曰:“陛下诚能以適长公主妻单于,厚奉遗之,彼知汉女送厚,蛮夷必慕,以为阏氏,生子必为太子,代单于。何者?贪汉重币。陛下以岁时汉所余彼所鲜数问遗,使辩士风喻以礼节。冒顿在,固为子婿;死,外孙为单于。岂曾闻孙敢与大父亢礼哉?可毋战以渐臣也。若陛下不能遣长公主,而令宗室及后宫诈称公主,彼亦知不肯贵近,无益也。”高帝曰:“善。”欲遣长公主。吕后泣曰:“妾唯以一太子、一女,奈何弃之匈奴!”上竟不能遣长公主,而取家人子为公主,妻单于。使敬往结和亲约。 敬从匈奴来,因言“匈奴河南白羊、楼烦王,去长安近者七百里,轻骑一日一夕可以至。秦中新破,少民,地肥饶,可益实。夫诸侯初起时,非齐诸田,楚昭、屈、景莫与。今陛下虽都关中,实少人。北近胡冠,东有六国强族,一日有变,陛下亦未得安枕而卧也。臣愿陛下徙齐诸田,楚昭、屈、景、燕、赵、韩、魏后,及豪杰名家,且实关中。无事,可以备胡;诸侯有变,亦足率以东伐。此强本弱末之术也。”上曰:“善。”乃使刘敬徙所言关中十余万口。 叔孙通,薛人也。秦时以文学征,待诏博士。数岁,陈胜起,二世召博士诸儒生问曰:“楚戍卒攻蕲入陈,于公何如?”博士诸生三十余人前曰:“人臣无将,将则反,罪死无赦。愿陛下急发兵击之。”二世怒,作色。通前曰:“诸生言皆非。夫天下为一家,毁郡县城,铄其兵,视天下弗复用。且明主在上,法令具于下,吏人人奉职,四方辐辏,安有反者!此特群盗鼠窃狗盗,何足置齿牙间哉?郡守尉今捕诛,何足忧?”二世喜,尽问诸生,诸生或言反,或言盗。于是二世令御史按诸生言反者下吏,非所宜言。诸生言盗者皆罢之。乃赐通帛二十匹,衣一袭,拜为博士,通已出,反舍,诸生曰:“生何言之谀也?”通曰:“公不知,我几不免虎口!”乃亡去之薛,薛已降楚矣。 及项梁之薛,通从之。败定陶,从怀王。怀王为义帝,徙长沙,通留事项王,汉二年,汉王从五诸侯入彭城,通降汉王。 通儒服,汉王憎之,乃变其服,服短衣,楚制。汉王喜。 通之降汉,从弟子百余人,然无所进,剸言诸故群盗壮士进之。弟子皆曰:“事先生数年,幸得从降汉,今不进臣等,剸言大猾,何也?”通乃谓曰:“汉王方蒙矢石争天下,诸生宁能斗乎?故先言斩将搴旗之士。诸生且待我,我不忘矣。”汉王拜通为博士,号稷嗣君。 汉王已并天下,诸侯共尊为皇帝于定陶,通就其仪号。高帝悉去秦仪法,为简易。群臣饮争功,醉或妄呼,拔剑击柱,上患之。通知上亦厌之,说上曰:“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臣愿征鲁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高帝曰:“得无难乎?”通曰:“五帝异乐,三王不同礼。礼者,因时世人情为之节文者也。故夏、殷、周礼所因损益可知者,谓不相复也。臣愿颇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上曰:“可试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为之。” 于是通使征鲁诸生三十余人。鲁有两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腴亲贵。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百年积德而后可兴也。吾不忍为公所为。公所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毋污我!”通笑曰:“若真鄙儒,不知时变。”遂与所征三十人西,及上左右为学者与其弟子百余人为绵蕞野外。习之月余,通曰:“上可试观。”上使行礼,曰:“吾能为此。”乃令群臣习肄,会十月。 汉七年,长乐宫成,诸侯群臣朝十月。仪:先平明,谒者治礼,引以次入殿门。廷中陈车骑戍卒卫官,设兵,张旗志。传曰“趋”。殿下郎中侠陛,陛数百人。功臣、列侯、诸将军、军吏以次陈西方,东乡;文官丞相以下陈东方,西乡。大行设九宾,胪句传。于是皇帝辇出房,百官执戟传警,引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贺。自诸侯王以下莫不震恐肃敬。至礼毕,尽伏,置法酒。诸侍坐殿下皆伏抑首,以尊卑次起上寿。觞九行,谒者言“罢酒”。御史执法举不如仪者辄引去。竟朝置酒,无敢欢哗失礼者。于是高帝曰:“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拜通为奉常,赐金五百斤。通因进曰:“诸弟子儒生随臣久矣,与共为仪,愿陛下官之。”高帝悉以为郎。通出,皆以五百金赐诸生。诸生乃喜曰:“叔孙生圣人,知当世务。” 九年,高帝徙通为太子太傅。十二年,高帝欲以赵王如意易太子,通谏曰:“昔者晋献公以骊姬故,废太子,立奚齐,晋国乱者数十年,为天下笑。秦以不早定扶苏,故亥诈立,自使灭祀,此陛下所亲见。今太子仁孝,天下皆闻之;吕后与陛下攻苦食啖,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废適而立少,臣愿先伏诛,以颈血污地。”高帝曰:“公罢矣,吾特戏耳。”通曰:“太子天下本,本壹摇天下震动,奈何以天下戏!”高帝曰:“吾听公。”及上置酒,见留侯所招客从太子入见,上遂无易太子志矣。 高帝崩,孝惠即位,乃谓通曰:“先帝园陵寝庙,群臣莫习。”徙通为奉常,定宗庙仪法。乃稍定汉诸仪法,皆通所论著也。惠帝为东朝长乐宫,及间往,数跸烦民,作复道,方筑武库南,通奏事,因请间,曰:“陛下何自筑复道高帝寝,衣冠月出游高庙?子孙奈何乘宗庙道上行哉!”惠帝惧,曰:“急坏之。”通曰:“人主无过举。今已作,百姓皆知之矣。愿陛下为原庙渭北,衣冠月出游之,益广宗庙,大孝之本。”上乃诏有司立原庙。 惠帝常出游离宫,通曰:“古者有春尝果,方今樱桃熟,可献,愿陛下出,因取樱桃献宗庙。”上许之。诸果献由此兴。 赞曰:高祖以征伐定天下,而缙绅之徒聘其知辩,并成大业。语曰:“廊庙之枝材一木之材,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略”,信哉!刘敬脱挽辂而建金城之安,叔孙通舍枹鼓而立一王之仪,遇其时也。郦生自匿监门,待主然后出,犹不免鼎镬。硃建始名廉直,既距辟阳,不终其节,亦以丧身。陆贾位止大夫,致仕诸吕,不受忧责,从容平、勃之间,附会将相以强社稷,身名俱荣,其最优乎! 酈食其,陳留高陽人也。師古曰:「食音異。其音基。」好讀書,家貧落魄,無衣食業。鄭氏曰:「魄音薄。」應劭曰:「志行衰惡之貌也。」師古曰:「落魄,失業無次也。鄭音是。」為里監門,然吏縣中賢豪不敢役,師古曰:「吏及賢者豪者皆不敢使役食其。」皆謂之狂生。 及陳勝、項梁等起,諸將徇地過高陽者數十人,師古曰:「徇亦略也,音辭峻反。」食其聞其將皆握齱好荷禮應劭曰:「握齱,急促之貌。」師古曰:「荷與苛同。苛,細也。齱音初角反。」自用,不能聽大度之言,食其迺自匿。後聞沛公略地陳留郊,沛公麾下騎士適食其里中子,服虔曰:「食其里中子適會作沛公騎士。」沛公時時問邑中賢豪。騎士歸,食其見,謂曰:「吾聞沛公嫚易人,有大略,此真吾所願從游,莫為我先。師古曰:「先謂紹介也。」若見沛公,師古曰:「若,汝也。」謂曰『臣里中有酈生,年六十餘,長八尺,人皆謂之狂生』,自謂我非狂。」騎士曰:「沛公不喜儒,師古曰:「喜,好也,音許吏反。」諸客冠儒冠來者,沛公輙解其冠,溺其中。師古曰:「溺讀曰尿,音乃釣反。」與人言,常大罵。未可以儒生說也。」食其曰:「第言之。」師古曰:「第,但也。」騎士從容言食其所戒者。師古曰:「從音千容反。」 沛公至高陽傳舍,師古曰:「傳舍者,人所止息,前人已去,後人復來,轉相傳也。一音張戀反,謂傳置之舍也,其義兩通。它皆類此。」使人召食其。食其至,入謁,沛公方踞牀令兩女子洗,師古曰:「洗足也,音先典反。」而見食其。食其入,即長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諸侯乎?欲率諸侯破秦乎?」沛公罵曰:「豎儒!師古曰:「言其賤劣如僮豎。」夫天下同苦秦乆矣,故諸侯相率攻秦,何謂助秦?」食其曰:「必欲聚徒合義兵誅無道秦,不宜踞見長者。」於是沛公輟洗,起衣,師古曰:「輟,止也。起衣,著衣也。」延食其上坐,謝之。食其因言六國從衡時。師古曰:「從音子容反。衡,橫也。」沛公喜,賜食其食,問曰:「計安出?」食其曰:「足下起瓦合之卒,師古曰:「瓦合,謂如破瓦之相合,雖曰聚合而不齊同。」收散亂之兵,不滿萬人,欲以徑入彊秦,此所謂探虎口者也。夫陳留,天下之衝,四通五達之郊也,如淳曰:「四面往來通之,并數中央,凡五達也。」臣瓚曰:「四通五達,言無險阻也。」今其城中又多積粟。臣知其令,師古曰:「素與其縣令相知。」今請使,令下足下。師古曰:「下,降也。」即不聽,足下舉兵攻之,臣為內應。」於是遣食其往,沛公引兵隨之,遂下陳留。號食其為廣野君。 食其言弟商,使將數千人從沛公西南略地。食其甞為說客,馳使諸侯。 漢三年秋,項羽擊漢,拔滎陽,漢兵遁保鞏。楚人聞韓信破趙,彭越數反梁地,則分兵救之。師古曰:「救趙及梁。」韓信方東擊齊,漢王數困滎陽、成皐,計欲捐成皐以東,屯鞏、雒以距楚。食其因曰:「臣聞之,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為天,而民以食為天。夫敖倉,天下轉輸乆矣,臣聞其下乃有臧粟甚多。楚人拔滎陽,不堅守敖倉,迺引而東,令適卒分守成皐,師古曰:「適讀曰謫。謫卒謂卒之有罪謫者,即所謂謫戍。」此乃天所以資漢。方今楚易取而漢反卻,自奪便,師古曰:「不圖進取,是為自奪便利也。卻音丘略反。」臣竊以為過矣。且兩雄不俱立,楚漢乆相持不決,百姓騷動,海內搖蕩,農夫釋耒,紅女下機,師古曰:「耒,手耕曲木也,音盧對反。紅讀曰工。」天下之心未有所定也。願足下急復進兵,收取滎陽,據敖庾之粟,師古曰:「敖庾即敖倉。」塞成皐之險,杜太行之道,師古曰:「太行,山名,在河內野王之北,上黨之南。行音胡剛反。」距飛狐之口,如淳曰:「上黨壺關也。」臣瓚曰:「飛狐在代郡西南。」師古曰:「瓚說是。壺關無飛狐之名。」守白馬之津,以示諸侯形制之勢,師古曰:「以地形而制服。」則天下知所歸矣。方今燕、趙已定,唯齊未下。今田廣據千里之齊,田閒將二十萬之衆軍於歷城,諸田宗彊,負海岱,師古曰:「負,背也。岱,泰山也。」阻河濟,南近楚,齊人多變詐,足下雖遣數十萬師,未可以歲月破也。臣請得奉明詔說齊王使為漢而稱東藩。」上曰:「善。」 迺從其畫,復守敖倉,而使食其說齊王,曰:「王知天下之所歸乎?」曰:「不知也。」曰:「知天下之所歸,則齊國可得而有也;若不知天下之所歸,即齊國未可保也。」齊王曰:「天下何歸?」食其曰:「天下歸漢。」齊王曰:「先生何以言之?」曰:「漢王與項王戮力西面擊秦,約先入咸陽者王之,項王背約不與,而王之漢中。項王遷殺義帝,漢王起蜀漢之兵擊三秦,出關而責義帝之負處,收天下之兵,立諸侯之後。降城即以侯其將,得賂則以分其士,與天下同其利,豪英賢材皆樂為之用。諸侯之兵四面而至,蜀漢之粟方舩而下。師古曰:「方,併也。」項王有背約之名,殺義帝之負;於人之功無所記,於人之罪無所忘;師古曰:「言項羽吝爵賞而念舊惡。」戰勝而不得其賞,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項氏莫得用事;師古曰:「言唯任同姓之親。」為人刻印,玩而不能授;孟康曰:「刻斷無復廉鍔也。」臣瓚曰:「項羽吝於爵賞,玩惜侯印,不能以封人。」師古曰:「韓信傳作刓,此作玩,其義各通。孟說非也。」攻城得賂,積財而不能賞。天下畔之,賢材怨之,而莫為之用。故天下之士歸於漢王,可坐而策也。夫漢王發蜀漢,定三秦;涉西河之外,援上黨之兵;師古曰:「援,引也,音爰。」下井陘,誅成安君;破北魏,師古曰:「謂魏豹也。梁地旣有魏名,故謂此為北。」舉三十二城:此黃帝之兵,非人之力,天之福也。今已據敖庾之粟,塞成皐之險,守白馬之津,杜太行之阸,距飛狐之口,天下後服者先亡矣。王疾下漢王,齊國杜稷可得而保也;不下漢王,危亡可立而待也。」田廣以為然,迺聽食其,罷歷下兵守戰備,與食其日縱酒。師古曰:「日日縱意而飲酒。」 韓信聞食其馮軾下齊七十餘城,師古曰:「馮讀曰憑。憑,據也。軾,車前橫板隆起者也。云憑軾者,言但安坐乘車而游說,不用兵衆。」迺夜度兵平原襲齊。齊王田廣聞漢兵至,以為食其賣己,師古曰:「言其與韓信通謀。」迺亨食其,引兵走。 漢十二年,曲周侯酈商以丞相將兵擊黥布,有功。高祖舉功臣,思食其。食其子疥師古曰:「疥音介。」數將兵,上以其父故,封疥為高梁侯。後更食武陽,卒,子遂嗣。三世,侯平有罪,國除。 陸賈,楚人也。以客從高祖定天下,名有口辯,師古曰:「時人皆謂其口辯。」居左右,常使諸侯。 時中國初定,尉佗平南越,因王之。師古曰:「佗音徒河反。」高祖使賈賜佗印為南越王。賈至,尉佗魋結箕踞見賈。服虔曰:「魋音椎,今兵士椎頭髻也。」師古曰:「結讀曰髻。椎髻者。一撮之髻,其形如椎。箕踞,謂伸其兩腳而坐。亦曰箕踞其形似箕。」賈因說佗曰:「足下中國人,親戚昆弟墳墓在真定。今足下反天性,棄冠帶,師古曰:「偝父母之國,無骨肉之恩,是反天性也。」欲以區區之越與天子抗衡為敵國,師古曰:「區區,小貌。」禍且及身矣。夫秦失其正,師古曰:「正亦政也。」諸侯豪桀並起,唯漢王先入關,據咸陽。項籍背約,自立為西楚霸王,諸侯皆屬,可謂至彊矣。然漢王起巴蜀,鞭笞天下,劫諸侯,遂誅項羽。五年之間,海內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子聞君王王南越,而不助天下誅暴逆,將相欲移兵而誅王,天子憐百姓新勞苦,且休之,遣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君王宜郊迎,北面稱臣,師古曰:「郊迎,謂出郊而迎。」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師古曰:「集猶成也。」屈強於此。師古曰:「屈音其勿反。屈強,謂不柔服也。」漢誠聞之,掘燒君王先人冢墓,夷種宗族,師古曰:「夷,平也,謂平除其種族。」使一偏將將十萬衆臨越,即越殺王降漢,如反覆手耳。」師古曰:「言其易。」 於是佗迺蹶然起坐,師古曰:「蹶然,驚起之貌也,音厥。」謝賈曰:「居蠻夷中乆,殊失禮義。」因問賈曰:「我孰與蕭何、曹參、韓信賢?」師古曰:「與,如也。」賈曰:「王似賢也。」復問曰:「我孰與皇帝賢?」賈曰:「皇帝起豐沛,討暴秦,誅彊楚,為天下興利除害,繼五帝三王之業,統天下,理中國。中國之人以億計,地方萬里,居天下之膏腴,人衆車輿,萬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判未始有也。師古曰:「言自開闢以來未甞有也。」今王衆不過數萬,皆蠻夷,崎嶇山海閒,師古曰:「崎音丘宜反,嶇音區。」譬如漢一郡,王何乃比於漢!」佗大笑曰:「吾不起中國,故王此。使我居中國,何遽不若漢?」師古曰:「言有何迫促而不如漢也。遽音其庶反。」迺大說賈,師古曰:「說讀曰悅,謂愛悅之。」留與飲數月。曰:「越中無足與語,至生來,令我日聞所不聞。」師古曰:「言素所不聞者,日聞之。」賜賈橐中裝直千金,張晏曰:「珠玉之寶也。裝,裹也。」如淳曰:「明月珠之屬也。」師古曰:「有底曰囊,無底曰橐。言其寶物質輕而價重,可入囊橐以齎行,故曰橐中裝也。」它送亦千金。蘇林曰:「非橐中物,故曰它送也。」師古曰:「它猶餘也。」賈卒拜佗為南越王,令稱臣奉漢約。歸報,高帝大說,師古曰:「說讀曰悅。」拜賈為太中大夫。 賈時時前說稱詩書。高帝罵之曰:「乃公居馬上得之,安事詩書!」賈曰:「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乎?且湯武逆取而以順守之,文武並用,長乆之術也。昔者吳王夫差、智伯極武而亡;師古曰:「夫差,吳王闔閭子也,好用兵,卒為越所滅。智伯,晉卿荀瑤也,貪而好勝,率韓、魏共攻趙襄子,襄子與韓、魏約,反而喪之。夫音扶。差音楚宜反。」秦任刑法不變,卒滅趙氏。鄭氏曰:「秦之先造父封於趙城,其後以為姓。」張晏曰:「雍襄王為質於趙,還為太子,遂稱趙氏。」師古曰:「據秦本紀,鄭說是。」鄉使秦以并天下,行仁義,法先聖,陛下安得而有之?」師古曰:「鄉讀曰嚮。安,焉也。」高帝不懌,師古曰:「懌,和樂也。」有慙色,謂賈曰:「試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師古曰:「著,明也,謂作書明言之。」及古成敗之國。」賈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甞不稱善,左右呼萬歲,稱其書曰新語。師古曰:「其書今見存。」 孝惠時,呂太后用事,欲王諸呂,畏大臣及有口者。師古曰:「有口謂辯士。」賈自度不能爭之,師古曰:「度音徒各反。」迺病免。以好畤田地善,往家焉。師古曰:「好畤即今雍州好畤縣。」有五男,乃出所使越橐中裝,賣千金,分其子,子二百金,令為生產。賈常乘安車駟馬,從歌鼓瑟侍者十人,寶劔直百金,謂其子曰:「與女約:過女,女給人馬酒食極欲,十日而更。師古曰:「又改向一子處。」所死家,得寶劔車騎侍從者。一歲中以往來過它客,率不過再過,師古曰:「非徒至諸子所,又往來經過它處為賔客,率計一歲之中,每子不過再過至也。上過音工禾反。」數擊鮮,毋乆溷女為也。」服虔曰:「溷,辱也。吾常行,數擊新美食,不久辱汝也。」師古曰:「鮮謂新殺之肉也。溷,亂也。言我至之時,汝宜數數擊殺牲牢,與我鮮食,我不久住,亂累汝也。數音所角反。溷音下困反。」 呂太后時,王諸呂,諸呂擅權,欲劫少主,危劉氏。右丞相陳平患之,力不能爭,恐禍及己。平甞燕居深念。師古曰:「念,思也。以國家不安,故靜居獨慮,思其方策。」賈往,不請,直入坐,師古曰:「言不因門人將命,而徑入自坐。」陳平方念,不見賈。師古曰:「思慮之際,故不覺賈至。」賈曰:「何念深也?」平曰:「生揣我何念?」孟康曰:「揣,度也。」韋昭曰:「揣音初委反。」賈曰:「足下位為上相,食三萬戶侯,可謂極富貴無欲矣。然有憂念,不過患諸呂、少主耳。」陳平曰:「然。為之柰何?」賈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將相和,則士豫附;師古曰:「豫,素也。」士豫附,天下雖有變,則權不分。權不分,為社稷計,在兩君掌握耳。臣常欲謂太尉絳侯,師古曰:「謂者,與之言。」絳侯與我戲,易吾言。師古曰:「言絳侯與我相戲狎,輕易其言耳。」君何不交驩太尉,深相結?」為陳平畫呂氏數事。平用其計,乃以五百金為絳侯壽,厚具樂飲太尉,師古曰:「厚為共具,而與太尉樂飲。」太尉亦報如之。兩人深相結,呂氏謀益壞。陳平乃以奴婢百人,車馬五十乘,錢五百萬,遺賈為食飲費。賈以此游漢廷公卿閒,師古曰:「廷謂朝廷。」名聲籍甚。孟康曰:「言狼籍甚盛。」及誅呂氏,立孝文,賈頗有力。 孝文即位,欲使人之南越,丞相平乃言賈為太中大夫,往使尉佗,去黃屋稱制,師古曰:「黃屋,謂車上之蓋也。黃屋及稱制,皆天子之儀,故令去之。」令比諸侯,皆如意指。語在南越傳。陸生竟以壽終。 朱建,楚人也。故甞為淮南王黥布相,有罪去,後復事布。布欲反時,問建,建諫止之。布不聽,聽梁父侯,遂反。如淳曰:「遂者,布臣也。」臣瓚曰:「布用梁甫侯之計而遂反。」師古曰:「瓚說是也。」漢旣誅布,聞建諫之,高祖賜建號平原君,家徙長安。 為人辯有口,刻廉剛直,行不苟合,義不取容。辟陽侯行不正,得幸呂太后,師古曰:「審食其。」欲知建,師古曰:「欲與相知。」建不肯見。及建母死,貧未有以發喪,方假貣服具。師古曰:「貣音土得反。」陸賈素與建善,乃見辟陽侯,賀曰:「平原君母死。」辟陽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乃賀我?」陸生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義不知君,以其母故。張晏曰:「相知當同恤災危,以母在,故義不知君也。」今其母死,君誠厚送喪,則彼為君死矣。」辟陽侯迺奉百金裞,師古曰:「贈終者之衣被曰裞。言以百金為衣被之具。裞音式芮反,其字從衣。」列侯貴人以辟陽侯故,往賻凡五百金。師古曰:「布帛曰賻。」 乆之,人或毀辟陽侯,惠帝大怒,下吏,欲誅之。太后慙,不可言。師古曰:「不可自言之。」大臣多害辟陽侯行,欲遂誅之。辟陽侯困急,使人欲見建。建辭曰:「獄急,不敢見君。」建乃求見孝惠幸臣閎籍孺,師古曰:「佞幸傳云高祖時則有籍孺,孝惠有閎孺,斯則二人皆名為孺,而姓各別。今此云閎籍孺,誤剩籍字,後人所妄加耳。」說曰:「君所以得幸帝,天下莫不聞。師古曰:「言不以材德進。」今辟陽侯幸太后而下吏,師古曰:「下音胡嫁反。它皆類此。」道路皆言君讒,欲殺之。今日辟陽侯誅,旦日太后含怒,亦誅君。君何不肉袒為辟陽侯言帝?師古曰:「肉袒,謂脫其衣袖而見肉。肉袒者,自挫辱之甚,兾見哀憐。」帝聽君出辟陽侯,太后大驩。兩主俱幸君,君富貴益倍矣。」於是閎籍孺大恐,從其計,言帝,帝果出辟陽侯。辟陽侯之囚,欲見建,建不見,辟陽侯以為背之,大怒。及其成功出之,大驚。 呂太后崩,大臣誅諸呂,辟陽侯於諸呂至深,如淳曰:「辟陽侯與諸呂相親信,為罪宜誅者至深也。」師古曰:「直言辟陽侯與諸呂相知,情義至深重耳。如說非也。」卒不誅。計畫所以全者,皆陸生、平原君之力也。 孝文時,淮南厲王殺辟陽侯,以黨諸呂故。孝文聞其客朱建為其策,使吏捕欲治。聞吏至門,建欲自殺。諸子及吏皆曰:「事未可知,何自殺為?」建曰:「我死禍絕,不及乃身矣。」師古曰:「乃,汝也。」遂自剄。文帝聞而惜之,曰:「吾無殺建意也。」迺召其子,拜為中大夫。使匈奴,單于無禮,罵單于,遂死匈奴中。 婁敬,齊人也。漢五年,戍隴西,過雒陽,高帝在焉。敬脫輓輅,蘇林曰:「輅音凍??之??。一木橫遮車前,二人挽之,一人推之。」孟康曰:「輅音胡格反。」師古曰:「二音同聲也。」見齊人虞將軍曰:「臣願見上言便宜。」虞將軍欲與鮮衣,敬曰:「臣衣帛,衣帛見,師古曰:「衣,著也。帛謂繒也。」衣褐,衣褐見,師古曰:「此褐謂織毛布之衣。」不敢易衣。」虞將軍入言上,上召見,賜食。 已而問敬,敬說曰:「陛下都雒陽,豈欲與周室比隆哉?」上曰:「然。」敬曰:「陛下取天下與周異。周之先自后稷,堯封之邰,師古曰:「邰,邑名也,即今武功故城是其處,音吐材反。」積德絫善十餘世。師古曰:「絫,古累字。」公劉避桀居豳。大王以狄伐故,去豳,杖馬箠去居岐,師古曰:「箠,馬策也。杖謂柱之也。云杖馬箠者,以示無所攜持也。箠音止繠反。」國人爭歸之。及文王為西伯,斷虞芮訟,文穎曰:「二國爭田,見文王之德而自和也。」師古曰:「虞,今虞州是也。芮,今芮城縣是也。」始受命,呂望、伯夷自海濵來歸之。師古曰:「濵,涯也,音賔,又音頻。」武王伐紂,不期而會孟津上八百諸侯,遂滅殷。成王即位,周公之屬傅相焉,迺營成周都雒,以為此天下中,師古曰:「中音竹仲反。」諸侯四方納貢職,道里鈞矣,有德則易以王,無德則易以亡。凡居此者,欲令務以德致人,不欲阻險,令後世驕奢以虐民也。及周之衰,分而為二,師古曰:「謂東周君、西周君。」天下莫朝周,周不能制。非德薄,形勢弱也。今陛下起豐沛,收卒三千人,以之徑往,卷蜀漢,定三秦,與項籍戰滎陽,大戰七十,小戰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腦塗地,父子暴骸中野,不可勝數,哭泣之聲不絕,傷夷者未起,師古曰:「夷,創也,音痍。」而欲比隆成康之時,臣竊以為不侔矣。師古曰:「侔,等也。」且夫秦地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卒然有急,百萬之衆可具。師古曰:「卒讀曰猝。」因秦之故,資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謂天府。師古曰:「府,聚也,萬物所聚。」陛下入關而都之,山東雖亂,秦故地可全而有也。夫與人鬬,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全勝。張晏曰:「亢,喉嚨也。」師古曰:「搤與扼同,謂捉持之也。亢音岡,又音下郎反。」今陛下入關而都,按秦之故,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 高帝問羣臣,羣臣皆山東人,爭言周王數百年,秦二世則亡,不如都周。上疑未能決。及留侯明言入關便,即日駕西都關中。 於是上曰:「本言都秦地者婁敬,婁者劉也。」賜姓劉氏,拜為郎中,號曰奉春君。張晏曰:「春,歲之始,以其首勸都關中。」 漢七年,韓王信反,高帝自往擊。至晉陽,聞信與匈欲擊漢,上大怒,使人使匈奴。匈奴匿其壯士肥牛馬,師古曰:「匿,藏也。」徒見其老弱及羸畜。使者十輩來,皆言匈奴易擊。上使劉敬復往使匈奴,還報曰:「兩國相擊,此宜夸矜見所長。師古曰:「見,示也。」今臣往,徒見羸胔老弱,師古曰:「胔音漬,謂死者之肉也。一說胔讀曰瘠。瘠,瘦也。」此必欲見短,伏竒兵以爭利。愚以為匈奴不可擊也。」是時漢兵以踰句注三十餘萬衆,師古曰:「句注,山名,在鴈門。」兵已業行。上怒,罵敬曰:「齊虜!以舌得官,迺今妄言沮吾軍。」師古曰:「沮謂止壞也,音材汝反。」械繫敬廣武。師古曰:「械謂桎梏也。廣武,縣名,屬鴈門。」遂往,至平城,匈奴果出竒兵圍高帝白登,七日然後得解。高帝至廣武,赦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已斬先使十軰言可擊者矣。」迺封敬二千戶,為關內侯,號建信侯。 高帝罷平城歸,韓王信亡入胡。當是時,冒頓單于兵彊,控弦四十萬騎,師古曰:「控,引也,謂皆引弓也,音口弄反。」數苦北邊。上患之,問敬。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罷於兵革,師古曰:「罷讀曰疲。」未可以武服也。冒頓殺父代立,妻羣母,以力為威,未可以仁義說也。獨可以計乆遠子孫為臣耳,然陛下恐不能為。」上曰:「誠可,何為不能!顧為柰何?」師古曰:「顧,思念也。」敬曰:「陛下誠能以適長公主妻單于,師古曰:「適讀曰嫡,謂皇后所生。」厚奉遺之,彼知漢女送厚,蠻夷必慕,以為閼氏,生子必為太子,代單于。何者?貪漢重幣。陛下以歲時漢所餘彼所鮮數問遺,師古曰:「鮮,少也。問遺,謂餉饋之也。鮮音息善反。遺音弋季反。」使辯士風諭以禮節。師古曰:「風讀曰諷。」冒頓在,固為子壻;死,外孫為單于。豈曾聞孫敢與大父亢禮哉?可毋戰以漸臣也。若陛下不能遣長公主,而令宗室及後宮詐稱公主,彼亦知不肯貴近,無益也。」師古曰:「近音其靳反。」高帝曰:「善。」欲遣長公主。呂后泣曰:「妾唯以一太子、一女,師古曰:「言唯以此自慰。」柰何棄之匈奴!」上竟不能遣長公主,而取家人子為公主,妻單于。師古曰:「於外庶人之家取女而名之為公主。」使敬往結和親約。 敬從匈奴來,因言「匈奴河南白羊、樓煩王,張晏曰:「白羊,匈奴國名也。」去長安近者七百里,輕騎一日一夕可以至。師古曰:「言匈奴欲來為寇者。」秦中新破,師古曰:「秦中謂關中,故秦地也。新破,謂經兵革之後未殷實。」少民,地肥饒,可益實。夫諸侯初起時,非齊諸田,楚昭、屈、景莫與。師古曰:「皆二國之王族。」今陛下雖都關中,實少人。北近胡寇,東有六國彊族,一日有變,陛下亦未得安枕而卧也。臣願陛下徙齊諸田,楚昭、屈、景,燕、趙、韓、魏後,及豪桀名家,且實關中。無事,可以備胡;諸侯有變,亦足率以東伐。此彊本弱末之術也。」上曰:「善。」乃使劉敬徙所言關中十餘萬口。師古曰:「今高陵、櫟陽諸田,華陰、好畤諸景,及三輔諸屈、諸懷尚多,皆此時所徙。」 叔孫通,薛人也。晉灼曰:「楚漢春秋名何。」師古曰:「薛,縣名,屬魯國。」秦時以文學徵,待詔博士。師古曰:「於博士中待詔。」數歲,陳勝起,二世召博士諸儒生問曰:「楚戍卒攻蘄入陳,於公何如?」博士諸生三十餘人前曰:「人臣無將,將則反,罪死無赦。臣瓚曰:「將謂為逆亂也。」師古曰:「將有其意。」願陛下急發兵擊之。」二世怒,作色。師古曰:「不許其言陳勝為反。作色,謂變動其色。」通前曰:「諸生言皆非。夫天下為一家,毀郡縣城,鑠其兵,視天下弗復用。師古曰:「鑠,銷也。視讀曰示。」且明主在上,法令具於下,吏人人奉職,四方輻輳,師古曰:「輳,聚也,言如車輻之聚於轂也。字或作湊,並音千豆反。」安有反者!此特羣盜鼠竊狗盜,師古曰:「如鼠之竊,如狗之盜。」何足置齒牙閒哉?郡守尉今捕誅,何足憂?」二世喜,盡問諸生,諸生或言反,或言盜。於是二世令御史按諸生言反者下吏,非所宜言。諸生言盜者皆罷之。乃賜通帛二十疋,衣一襲,師古曰:「一襲,上下皆具也,今人呼為一副也。」拜為博士。通已出,反舍,師古曰:「還其所居也。」諸生曰:「生何言之諛也?」通曰:「公不知,我幾不免虎口!」師古曰:「幾音鉅依反。」迺亡去之薛,薛已降楚矣。 及項梁之薛,通從之。敗定陶,從懷王。懷王為義帝,徙長沙,通留事項王。漢二年,漢王從五諸侯入彭城,通降漢王。 通儒服,漢王憎之,迺變其服,服短衣,楚製。師古曰:「製謂裁衣之形製。」漢王喜。 通之降漢,從弟子百餘人,然無所進,剸言諸故羣盜壯士進之。師古曰:「剸與專同,又音之兖反。此則言專聲之急上者耳。」弟子皆曰:「事先生數年,幸得從降漢,今不進臣等,剸言大猾,師古曰:「狡猾之人。」何也?」通迺謂曰:「漢王方蒙矢石爭天下,師古曰:「蒙猶被也,冒也。」諸生寧能鬬乎?故先言斬將搴旗之士。師古曰:「搴,拔取,音騫。」諸生且待我,我不忘矣。」漢王拜通為博士,号稷嗣君。張晏曰:「后稷佐唐,欲令復如之。」 漢王已并天下,諸侯共尊為皇帝於定陶,通就其儀號。師古曰:「就,成也。」高帝悉去秦儀法,為簡易。羣臣飲爭功,醉或妄呼,師古曰:「呼音火故反。」拔劔擊柱,上患之。通知上益饜之,說上曰:「夫儒者難與進取,可與守成。臣願徵魯諸生,與臣弟子共起朝儀。」高帝曰:「得無難乎?」通曰:「五帝異樂,三王不同禮。禮者,因時世人情為之節文者也。故夏、殷、周禮所因損益可知者,謂不相復也。師古曰:「復,重也,因也,音扶目反。」臣願頗采古禮與秦儀雜就之。」上曰:「可試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為之。」師古曰:「度音徒各反。」 於是通使徵魯諸生三十餘人。師古曰:「通為使者,而徵諸生。」魯有兩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諛親貴。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又欲起禮樂。禮樂所由起,百年積德而後可興也。師古曰:「言行德敎百年,然後可定禮樂也。」吾不忍為公所為。公所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毋汚我!」通笑曰:「若真鄙儒,不知時變。」師古曰:「若,汝也。鄙,言不通。」 遂與所徵三十人西,師古曰:「西入關。」及上左右為學者師古曰:「左右,謂近臣也。為學,謂素有學術。」與其弟子百餘人為緜蕞野外。應劭曰:「立竹及茅索營之,習禮儀其中也。」如淳曰:「謂以茅翦樹地,為纂位尊卑之次也。春秋傳曰『置茅蕝』。」師古曰:「蕞與蕝同,並音子悅反。如說是。」習之月餘,通曰:「上可試觀。」上使行禮,曰:「吾能為此。」迺令羣臣習肄,師古曰:「肄亦習也,音弋二反。」會十月。 漢七年,長樂宮成,諸侯羣臣朝十月。師古曰:「適會七年十月,而長樂宮新成也。漢時尚以十月為正月,故行朝歲之禮,史家追書十月。」儀:師古曰:「欲敘其下儀法,先言儀如此也。」先平明,師古曰:「未平明之前。」謁者治禮,引以次入殿門,廷中陳車騎戍卒衞官,設兵,張旗志。師古曰:「志與幟同,音式餌反。」傳曰「趨」。師古曰:「傳聲敎入者皆令趨,謂疾行為敬也。」殿下郎中俠陛,陛數百人。師古曰:「俠與挾同。挾其兩旁,每陛皆數百人也。」功臣列侯諸將軍軍吏以次陳西方,東鄉;文官丞相以下陳東方,西鄉。師古曰:「鄉皆讀曰嚮。」大行設九賔,臚句傳。蘇林曰:「上傳語告下為臚,下告上為句也。」韋昭曰:「大行掌賔客之禮,今之鴻臚也。九賔則周禮九儀也。謂公、侯、伯、子、男、孤、卿、大夫、士也。」師古曰:「臚音廬。」於是皇帝輦出房,百官執戟傳警,師古曰:「傳聲而唱警。」引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賀。自諸侯王以下莫不震恐肅敬。至禮畢,盡伏,置法酒。師古曰:「法酒者,猶言禮酌,謂不飲之至醉。」諸侍坐殿上皆伏抑首,師古曰:「抑,屈也。謂依禮法不敢平坐而視。」以尊卑次起上壽。觴九行,謁者言「罷酒」。御史執法舉不如儀者輒引去。竟朝置酒,無敢讙譁失禮者。於是高帝曰:「吾迺今日知為皇帝之貴也。」拜通為奉常,師古曰:「解在百官公卿表。後改為太常也。」賜金五百斤。 通因進曰:「諸弟子儒生隨臣乆矣,與共為儀,願陛下官之。」高帝悉以為郎。通出,皆以五百金賜諸生。諸生迺喜曰:「叔孫生聖人,知當世務。」 九年,高帝徙通為太子太傅。十二年,高帝欲以趙王如意易太子,通諫曰:「昔者晉獻公以驪姬故,廢太子,立奚齊,晉國亂者數十年,為天下笑。秦以不早定扶蘇,胡亥詐立,自使滅祀,此陛下所親見。今太子仁孝,天下皆聞之;呂后與陛下攻苦食啖,如淳曰:「食無菜茹為啖。」師古曰:「啖當作淡。淡謂無味之食也。言共攻擊勤苦之事,而食無味之食也。淡音大敢反。」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廢適而立少,師古曰:「適讀曰嫡。」臣願先伏誅,以頸血汙地。」高帝曰:「公罷矣,吾特戲耳。」師古曰:「特,但也。」通曰:「太子天下本,本壹搖天下震動,柰何以天下戲!」高帝曰:「吾聽公。」及上置酒,見留侯所招客從太子入見,上遂無易太子志矣。 高帝崩,孝惠即位,迺謂通曰:「先帝園陵寢廟,羣臣莫習。」徙通為奉常,師古曰:「又重為之也。」定宗廟儀法。及稍定漢諸儀法,皆通所論著也。惠帝為東朝長樂宮,孟康曰:「朝太后於長樂宮。」及閒往,師古曰:「非大朝時,中間小謁見。」數蹕煩民,孟康曰:「妨其往來也。」作復道,方築武庫南,如淳曰:「作復道,方始築武庫南也。」師古曰:「復音方目反。」通奏事,因請間,師古曰:「請空隙之時,不欲對衆言之。」曰:「陛下何自築復道高帝寢,衣冠月出游高廟?服虔曰:「持高廟中衣,月旦以游於衆廟,已而復之。」應劭曰:「月旦出高帝衣冠,備法駕,名曰游衣冠。」如淳曰:「高祖之衣冠藏在宮中之寢,三月出游,其道正值今之所作復道下,故言乘宗廟道上行也。」晉灼曰:「黃圖高廟在長安城門街東,寢在桂宮北。服言衣藏於廟中,如言宮中,皆非也。」師古曰:「諸家之說皆未允也。謂從高帝陵寢出衣冠,游於高廟,每月一為之,漢制則然。而後之學者不曉其意,謂以月出之時而夜游衣冠,失之遠也。」子孫柰何乘宗廟道上行哉!」惠帝懼,曰:「急壞之。」通曰:「人主無過舉。師古曰:「舉事不當有過失。」今已作,百姓皆知之矣。願陛下為原廟渭北,師古曰:「原,重也。先以有廟,今更立之,故云重也。」衣冠月出游之,益廣宗廟,大孝之本。」上乃詔有司立原廟。 惠帝常出游離宮,通曰:「古者有春甞菓,方今櫻桃孰,可獻,師古曰:「禮記曰『仲春之月,羞以含桃,先薦寢廟』,即此櫻桃也。今所謂朱櫻者是也。櫻音於耕反。」願陛下出,因取櫻桃獻宗廟。」上許之。諸菓獻由此興。 贊曰:高祖以征伐定天下,而縉紳之徒騁其知辯,師古曰:「縉紳,儒者之服也,解在郊祀志。」並成大業。語曰「廊廟之材非一木之枝,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略」,師古曰:「此語本出慎子。」信哉!劉敬脫輓輅而建金城之安,叔孫通舍枹鼓而立一王之儀,師古曰:「枹者鼓椎,所以擊鼓也。舍枹鼓者,言新罷戰陣之事,別創漢代之禮,故云一王之儀也。枹音桴,其字從木。」遇其時也。酈生自匿監門,待主然後出,猶不免鼎鑊。師古曰:「鼎大而無足曰鑊,音胡郭反。」朱建始名廉直,旣距辟陽,不終其節,亦以喪身。陸賈位止大夫,致仕諸呂,師古曰:「以諸呂僭差,託病歸家。」不受憂責,從容平、勃之閒,師古曰:「謂和輯陳平、周勃以安漢朝也。從音七容反。」附會將相以彊社稷,身名俱榮,其最優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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