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柳桥花榭,琐窗朱户,如此良辰美景。
于我,只是闲花深院处处愁。
守在那一阕阕词中怀你,穿过那首漱玉词,落花和笙箫萦绕的满庭芳,飘过杨柳岸晓风残月下唱彻的雨霖铃;
在那双红酥手斟满黄藤酒,于钗头凤上颤落下一声又一声幽幽的轻叹,不知谁能懂我马不停蹄的忧伤。
吟不完春花春月色,吟出了誓言以外的不语又不休。
或许前世你是我腕上相系的红丝绣线,今生朝暮为你痴缠纠葛;
或许你是我眼角遗落的一滴泪水,引凄添愁为你飞笺淡墨;
亦或许我是你袖边的孤寂横梅,水清浅时为你暗香浮动;
亦或许我是你前生在洛水上相视的女子,无意间的一次回眸,从此,我指尖为心画上了一个“囚”字。
在梨花如雪为背景中,我从弦歌上望你,长亭暮色的一阕离歌停留在眉间的折痕里。
我从史册里读你,是谁在素笺上打马而过?
得得的马蹄声,惊起了笔下万千的闲愁,在瘦西湖的水面涟漪成长短不一的诗篇。
一弦接着一弦,轻弹着花开花落,一页翻过一页,低吟着陈年旧事。
在那些泛黄的年代中,且休问哪一世,依稀记得曾经的你我怡然于:
春,苏堤观柳。夏,泛舟摘藕。秋,东篱采菊。冬,煮梅温酒。
一路轻歌漫舞,听风唱月,花香引来蝶味,萤光照仙意。
在唐诗宋词里追溯前生的前生,相许相约在一个名为地老天荒的地方搭建一座青瓦红墙的屋,
悠然沽一壶茗茶,淡濯尘缨,在一把摇椅里慢慢变老。
彼时的你折扇含笑,而我罗带款风为你百媚横生,惊落了身后三千繁花。
你看,梨花落,桃花旧。
踏着深深浅浅的步履,行走于残红寂寥的阡陌上,采颉一颦一蹙的落寞,以为可以九曲解连环,却不知思念成疾更是无从说。
你看,梨花开,梨花白。
尘缘难尽,唯有一路走来,亦步亦趋,依然是无法躲过一行行的烟花断句。
如今城阙依旧,当年的那许我为侣一生的男子,又醉依在何处莺莺燕燕之中?
也许拥有我,你用了一场梨花开落的瞬间,而我忘记你,却用尽了一生的寂寞。
曾问:庭院深深梨花香,谁人解之?
却是:梨花香庭院深深,无人解之!梨花一片一片开满天涯,无关风月,只映离愁。
你我自前世离散,我踏遍万水千山,从远古寻到今朝,从塞北一路寻到秦淮河畔,
经年的风烟洇染了晓风残月里的期盼,灞桥的柳色年年在画纸上氤氲成一片凄碧,声声叹息愁聚在桃花扇中。
远方的人,几时,扁舟将不再零落天涯?
几时,伊人不再独伫在水一方?
闭上双眸细思量,曾经的那人,与自己终究还是隔了天之涯,海之角。
到最后依然茕灯孑影,独倚高栏。
为何,千年前的蒹葭之约,仅用一把木鱼半句禅语,就已幡白了我的半边发髻?
明明知晓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水月花梦,梦醒时,“空”只会是唯一的结局。
披一袭月色,籍草而坐,梨花作盏,高擎忘情的金觞,斟满了一杯杯泛着陈香的钗盟钿誓,
又为何,饮尽一壶酌酒,却醉出过尽千帆的哀伤。
道一句:为君沉醉又何妨?
只怕梦残酒醒时更是断人肠。
我端坐在沉香雕镂的西窗下,画一座城池,写一季花开,为你书尽平生意。
闲纸飘落了的眉间心上事,已然惊起千年誓约的邀请,不复归期。
即使寂寞了香灯半卷的流苏纱帐;
即使望穿了云屏酣卧的锦绣鸳鸯,即使看落了春柳春花画满楼,我依然执意,用瘦春为自己做一次嫁衣。
绿窗红泪,前事轻掷,谁人能懂今宵的离愁别绪?
“听说梨花再开爱就回来想你想断肠。梨花又在开放春来春往无奈天各一方。”
城墙边,始终听不见你归来的马蹄。
“我身披千年的轻尘,走完了簇簇梨花盛开的深巷,能否叩响你虚掩的门?
你的身影,或许只是我梦里的惊鸿,照影而来翩然而去,
而关于兰花指下幽幽瑟弦的《凤求凰》,已随着满城的梨花香,散落在谁家楼台别苑?
一场花事,一场暮春,于我的记忆里渐次分明成陌路,空留一纸断肠的寒凉。
“陌上繁华,两岸春风轻柳絮,闺中寂寞,一窗夜雨瘦梨花。”
我仅是一个会写文的陌上女,坐起三更,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平平仄仄的墨迹,字字愁生,
题不尽的是相思依旧归期依旧。
在袖底挥洒之间,低首凝眸之间,为谁舞尽文墨,消尽愁肠?
格窗外那一抹流云的飘逝,是否也叫失去?
庭院中那一树梨花的花开花谢,是否也叫叹息?
也许,“地老天荒”只是一个望不穿的词,孑然的寂影,只余瘦却的灯花。
而今,我书案上,笔依旧,纸依旧。那个一身梨香的女子,那个策马而来绝尘而去的过客,成了装订在册上的记忆。
轻挥衣袖,挥不去前世今生的千丝乱;
梨花开尽,绽不开深锁眉头的万般愁。
莫在问,断鸿声里,是否还能重逢旧时的笑靥?
莫在问,花若离枝何期再会,金玉良缘何期再续?
莫在问,盛放的旧枝,何处留有你的踪迹?
莫在问,雕梁双燕归来时,是否还能陌上再相逢?
暮云千重,我分不清栖身于哪一重云烟。
也许这一生,注定的缘尽,遇见离别与一树梨花谋宿命,陌间相顾,擦肩折身各自天涯。
花笺深处,我踮起脚尖,想把春天的姹紫嫣红插遍每一株枝头。
不经意间,碰落了一滴滴泪,打湿了浅墨书行中每一词句,昨日梦见桃花落,今朝离别遍地开。
多少爱哽咽成段段锦字,也未能化开那抹愁痕。君可知否?
借风月凭梨白,吟了几多新忧旧愁。
君又可知否?春光早已费尽,秀句难以再续。
今夜桃花落闲城阁,所有的笙歌琴音收停于一个指势,
繁华之后,我收起三百诗笺,洗去胭脂红妆,以瑶琴为典,以佩玉为押,
向春天辞行,赶一匹白马,和葬花人的诗词一起,逃过三月的足印,在袅袅迷烟,空蒙云雾中,走进四月水墨的画中,
依稀又见那一袭青衫,在诗经的墙下伫立等我,相约与我一起闻花香。
四月的清风吹入江柳月,我轻轻回眸,满眼梨花白,终不见君人。
痴也好,泪也罢。
留下的,不过是又一篇断肠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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