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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教母的告白(下)

 啸海楼 2013-11-11

死神教母的告白(下)

—— 略说佛里达·卡罗

叶倾城 昨天 14:21

佛里达终于原谅了丈夫与妹妹,但从此再也不肯约束自己的放浪行为。

她一向是PARTY动物,盛宴间,异国公主装束的她,手捧酒杯,恍若女神。但立刻你就会发现,她是吃肉、喝烈酒、抽烟、骂脏字的女神,给宾客们唱色情歌曲,讲色情笑话。她当着大家的面,和男男女女们——尤其是女子,调情。女人柔软的肚腹,是另一种天堂,可以放置身心。

而在克里斯蒂娜事件后,她更放肆了,勾引她看上的每一个人,随意上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艺术家,诗人,共产主义者……她性别不限,男女皆好,只要你够美丽或者有名。

迭戈对这件事的反应是很“男人”的,对她的男性情人,比如日裔雕刻家野口勇,他怒火中烧,持抢威胁,吓得野口翻墙落荒而逃。却对她的同性恋情满不在乎,会把自己的女伴介绍给她,让她们陪她过夜。毕竟,弗里达起居不便,长期宅居,格外需要他人的陪伴照拂。另外,这举动间大概也包含了男性对女性同性恋的绮丽幻想,就不必深究了。

弗里达爱迭戈,也恨他。这个乱搞的胖子,把她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却也是她的导师、丈夫、伙伴与爱人。她为他而战,与他的前妻争夺照顾他的权力,一看到有女学生对着他眼睛发亮,就母兽般冲上去作好厮杀的准备。她听信了古老的传说:要得到男人的心,一定要通过他的胃。她为他做的墨西哥美食,好吃得让他忘掉纵欲,只想再放松一环皮带。但到最后,弗里达终于接受事实,她说:“迭戈是朋友、同志、伙伴,但他不是任何人的丈夫。”

婚姻已经变成互相折磨,1940年,他们离婚。随后她的健康状况急速下降。两个月后,迭戈意识到弗里达不能单独生活,需要自己的照顾,于是与她复婚。第二次婚礼简单朴素,当天迭戈就去画他的壁画了。

那之后,弗里达的声望持续升高,在现代艺术博物馆、波士顿当代艺术学会和费城艺术馆,都将她列入最有威望的艺术家名单。1946年,她得到墨西哥政府的奖金并在年度国家展中获官方奖。她还在一所新型的实验艺术学校授课,以非传统的方式教授学生,曾经师从过她的画家们,后被集体称为“弗里达门人”。

从1944年起,她身体痛苦加剧,迫使她不得不依赖吗啡。为镇痛,她一天要喝一瓶龙舌兰酒,杜冷丁也成为家常便饭。破碎的脊椎不再能担负她的体重,她被锁在支撑衣里,挂在器械上,脚上悬着二十公斤的重量,到去世为止,她并用了二十八件支撑衣。疼痛、酒精和麻醉药物的共同作用,令她的画风呈现笨拙无序的风貌。

1954年,她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个展在墨西哥举行。医生警告她不要出席,但最终她还是躺在一张五彩斑斓的大床上被抬进画廊。她笑:“请注意,这具尸体还活着。”浓眉一拍如同鸦羽。整晚,她躺在床上,唱歌、喝酒、开玩笑,身边簇拥着无数的崇拜者,这几乎像一场公开的葬礼而非画展。她对记者们说:“我不是病了,我是碎了。但只要我还能画画,我便是快乐的。”

她的身体渐渐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一生做过三十多次手术,而仅仅在1950年3月至11月期间,她就做了六次脊柱手术;缝合伤口,上了石膏,当她嗅到难闻的臭气时,发现伤口正在腐烂。她的右脚长了坏疽,1953年8月从膝盖下截肢。她的平生,就像一个缓慢的死亡拼图,她的身体被用三千块小碎片拼起来,脆弱不堪。命运是一个无聊的游戏玩家,容忍她一次次拼合,随即打散重拼。有些碎片,在这过程中,丢失了。

所有的绝望,都变成了她的素材:断裂的脊椎,绷带包裹、木乃伊般的身体,流淌的鲜血,死去的婴儿,活着的魔鬼。她的画令人极度不安,画中人的痛苦像苦痛太阳般,辐射出来,只要目光触及就不能避免。看画的人,意识到自己的平庸,这样的平庸之人居然活得好好的,不由得,隐隐愧疚。

截肢手术后,弗里达试着适应假腿,甚至在朋友的庆典上跳舞。但这一次,她真的撑不过去,弗里达的最后岁月,麻醉药物“玩弄她的神智,让她沉默不语、昏昏傻傻。即使如此,她的手还会摸索着找画笔,平抚她对艺术的渴望。而她的手上血涔涔的,因为针孔老是无法愈合。她便用鲜血和油彩,在画布上勾勒出疯狂的双眼和对自己的不屑……”

1954年7月13日,她终于不再痛了。

蓝屋,是她生于斯逝于斯的所在,四年后,作为弗里达·卡罗博物馆向公众开放。

官方的死亡证明书上,死因为“肺部并发症”,没有尸检,始终有传言说她其实是自杀。弗里达日记上的最后一句话令人心碎:“我希望一路顺风,这一次我不想回来了。”

(佛里达自画像。)

三年后,迭戈心脏病发去世,遗言是与弗里达合葬。但死者的意愿比空气还要空,他被女儿——非弗里达所生的女儿——葬于墨西哥公墓,与弗里达很远很远。

而我,死神教母,迎接你,弗里达,坐在我的身边,并且温柔怜惜地,听完你全部的控诉。

弗里达,或者你不曾想过:每个人来到世间,都有她的目的。你的目的其实就是受难。你的画“坚硬如钢铁,脆弱如蝶翼,欢欣如醇酒,悲伤如人生中的苦难。”击中每位观众的心神,令他们颤抖。

某种意义上,你也是耶稣,你代替普天下女子扛起十字架,承担了她们共同的痛,共同的悲欢。你以画笔,声声替她们喊出羞于出口的痛楚。不饮苦酒,如何能分辨蜂蜜之甜;不从死里重生,怎么识别生命的味道?

人人都携带天赋而来,而你的不幸激活了它。仿佛误入深山,山洞即将开启,给你别人没有的瑰宝,暗号是:“我放弃健康、快乐与平静的生活。”你会否嘴唇颤抖,喊不出声?是要凄惨而瑰丽的传奇,还是冗长乏味、像猪像犬般的圈养岁月?弗里达,其实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而我,感谢你年复一年端上来的祭品,也感谢你绘制的自画像,里面有我的容颜。生就是死,死神教母与送子观音是一体两面,弗里达,你是所有女子,所有女子是你。

(责任编辑:王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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