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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七律的结构模式及相关问题

 田牧 2013-11-17

杜甫七律的结构模式及相关问题
作者:陈征

一、导言

  杜甫七律在唐诗发展史上的地位一直都得到人们的高度重视。在杜甫七律的内容拓展、格律特征、艺术特色、风格、分期等许多方面,有价值的研究成果不断出现。然而,杜甫七律的研究格局也并不平衡,研究领域依然有待开拓,比如说杜甫七律的结构模式研究似乎就一直被人们所忽视,尤其是杜甫七律结构模式的全面归纳研究。
  我们觉得,唐代出现并成为中国古典诗歌主要样式之一的七律作为一个形式上完全封闭(全诗只能有字数均等的四联八句,并且每句只能有七个字)的诗体,它的表达空间或者说写作空间应该是有限度的。除了诗句长度和诗句数量这一明显可见的外在限制之外,这个限度主要体现在它的结构模式上,也就是说,七律的结构在数量上也是有限的。我们感兴趣的是:杜甫作为公认的唐诗(尤其是唐代七律)的集大成者,他的七律中有哪几种结构模式存在?这些结构模式和以前的七律关系如何?给以后的七律又留下了哪些可以进一步开拓的空间?
  本文所说的结构模式,指的是存在于七律内部的“联”与“联”之间的潜在的组合方式和组织关系。本文之所以用“联”而不是“句”作为考察结构模式的基本单位,主要是基于以下两方面的考虑:首先,就绝大部分七律而言,“联”都是一个在意义上相对完整自足的单位,“联”内部出句与对句结合关系的紧密程度要远远地大于“联”与“联”之间的结合;其次,以“联”为单位归纳出来的结构模式更具有“模式”的形式意义,而不至于像《杜陵诗律五十一格》那样陷于几乎一诗一格的琐碎境地。当然,以“联”为律诗的基本结构单位还恰恰与人们长期以来观察分析律诗的习惯作法结合。
  本文不采取印象式和采样式的分析研究,而首先进行的是对现存全部杜甫七律的归纳分类,然后再在分类的基础上对每一种结构模式的特征进行描写。这些结构模式与以前七律的关系、对以后七律的影响也是本文所关注和试图涉及的问题。 

二、杜甫七律结构模式述要 

  依仇兆鳌《杜诗详注》,杜甫现存七律共计150首。经排比归纳,这些七律共有以下七种结构模式。
  A式:描写解说型
  A式的特征是:全诗四联分成三个部分,首联——颔颈联——尾联。首联引出描写解说的对象,或人、或物、或时、或地、或行为、或情感,颔颈两联作为一个相对完整的部分对首联(或首联的部分内容)进行描写、解说,尾联一般以推论性语言[1]点出诗意指向而收束全诗。 

【见萤火】——(121型)
巫山秋夜萤火飞,帘疏巧入坐人衣。——开引
忽惊屋里琴书冷,复乱檐边星宿稀。——描写
却绕井阑添个个,偶经花蕊弄辉辉。——解说
沧江白发愁看汝,来岁如今归未归。——推论

此诗首联引出秋夜飞来、惹人愁绪的萤火,颔颈二联描写萤火在屋里、桅前、井边、花间四处飞舞,尾联抒写见萤火而思归、归却不知何日的感叹。
  杜甫的A式七律共计44[2],占全部杜甫七律的29.3%

  B式:起承转合型:
  B式的特征是:全诗四联分成三个部分,首颔联——颈联——尾联。首颔两联相贯相承组成一个语意指向一致的整体,颈联荡开(可以认为是转)或写景或议论或抒情(以写景居多),尾联遥遥呼应第一部分点出诗意指向而收束全诗。

【九日蓝田崔氏庄】——(211)
老去悲秋强自宽,兴来今日尽君欢。——起
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正冠。——承
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转
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子细看。——合

此诗首颔两联写重阳宴饮于崔氏山庄,人已老去,时又逢秋,把酒宽愁,强作欢颜;颈联荡开描绘千涧万汇流、两峰遥耸的高秋景象;尾联遥应第一部分而抒写兴尽悲来却思人事难知的感慨。

杜甫的B式七律共计32[3],占全部杜甫七律的21.3%

  C式:连锁相贯型
  C式的特征是:首、颔、颈、尾四联语意相承相贯,下一联的言语指向均由上一联引出,由首联开始环环相扣而下直至尾联。这种模式既可以认为是由四部分组成,也可以认为这四联是一个不必切分的整体。

【闻官军收河南河北】——(1111型)
剑外传收蓟北,闻涕泪满衣裳。
看妻子愁何在,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纵酒,青春作伴还乡。
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此诗首联写闻官军收蓟北而涕泪满裳,颔联承涕泪满裳再写全家欢喜欲狂,颈联承欢喜欲狂写纵酒放歌、还乡之夙愿不久可偿,尾联承还乡写发舟巴蜀、直向洛阳的悬想。全诗一联生一联,一联承一联,环环相扣,一气贯注。
  杜甫的C式七律共28[4],占全部杜甫七律的18.7%

  D式、并立相照型
  D式的特征是:全诗四联分成两个部分,首颔联——颈尾联。两个部分有各自不同的叙写对象,相对独立而又相互对照,相互映衬,如又峰并立而其根相连,又如两水分流而同归于海。

狂夫——(22型)
万里桥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沧浪。
风含翠
娟娟静,雨红蕖冉冉香。
厚禄故人书断绝,恒饥稚子色凄凉。
欲填沟壑唯疏放,自笑狂夫老更狂。

此诗前半部分写浣花溪草堂聊堪自适之景色,后半部分抒发虽客况艰难而笑傲随之的情怀,两部分并立相照。
  杜甫的D式七律共计二十五首[5],占全部杜甫七律的16.7%

  E式:总括收束型——(31型)
  E式是特征是:全诗四联分成两个部分,首颔颈联——尾联。前一部分首颔颈联三联并置且有相同的语意指向,尾联总括从而收束全诗。

【宣政殿退朝晚出左掖】——(31型)
天门日射黄金榜,春殿晴曛赤羽旗。
宫草微微承委佩,炉烟细细驻游丝。
云近蓬莱常好色,雪残
鹊亦多时。
侍臣缓步归青琐,退食从容出每迟。

此诗前一部分三联描绘宣政殿的高华气象,首联写殿外,颔联写殿内,颈联写遥瞻殿上。尾联写侍臣从容退朝,返归东省。
  杜甫的E式七律共计十三首[6],占全部杜甫七律的8.7%

  F式:起兴抒发型——(13型)
F式的特征是:全诗四联分成两上部分,首联——颔颈尾联。颔颈尾联组成的第二部分自成一体,是诗歌内容的主体承担者,而首联只是起个话头,且往往以写景的方式出现,近似于《诗经》中的“兴”的部分。

【曲江陪郑八丈南史饮】——(13型)
雀啄江头黄柳花,
鸂鶒满晴沙。
自知白发非春事,且尽芳尊恋物华。
近侍即今难浪迹,此身那得更无家。
丈人文力犹强健,岂傍青门学种瓜。

此诗首联以描绘春天景色起兴,第二部分抒写陪郑八春日饮酒的情怀和祝愿:颔联写陪郑八白首寻春痛饮,颈联自叙拘牵于尘世的困窘,尾联劝勉郑八犹如可展翅、不必退隐。
  杜甫的F式七律共五首,另外四首是:《客至》《诸将五首》(其五)《野望(西山白雪三城戍)》《暮春》,它们共占杜甫全部七律的3.3%

  G式:钻石项链型——(112型)
  G式的特点是:全诗四联分成三个部分,首联——颔联——颈尾联。首联和第三部分颈尾联共同承担全诗的主体叙述任务,而第二部分颔联是嵌入其中的写景联语。

【王十七侍御抡许携酒至草堂奉寄此诗便请邀高三十五使君同到】——(112型)
老夫卧稳朝慵起,白屋寒多暖始开。
江鹳巧当幽径浴,邻鸡还过短墙来。
绣衣屡许携家酝,皂盖能忘折野梅。
戏假霜威促山简,须成一醉习池回。

此诗第一部分首联写冬日草堂高卧,日暖方起,第三部分颈联写忽忆故人曾许相过草堂饮酒赏梅,尾联便邀二人同至。第二部分颔联则是草堂所见之景。
  杜甫的G式七律共三首,另外二首是:《多病执热奉怀李尚书》、《崔评事许弟相迎不到应虑老夫见泥雨怯出必愆佳期走笔戏简》,它们占全部杜甫七律的2%
  四的组合数是八:

四分法

三分法

两分法

一分法

1111

211

121

112

22

13

31

4

至此,我们发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如果我们借用现代结构主义语法研究常用的层次分析法以“联”为基本单位对七律进行切分的话,我们会发现,七律“联”与“联”之间只能有七种组合方式:

标记

组合方式

型名

式名

杜甫七律例举

比例

1111

///

连锁相贯型

【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18.7%

112

首—颔—颈尾

钻石项链型

【王十七侍御抡许携酒…】

2%

121

首—颔颈—尾

描写解说型

【见萤火】

29.3%

13

首—颔颈尾

起兴抒发型

【曲江陪郑八丈南史饮】

3.3%

211

首颔—颈—尾

起承转合型

【九日蓝田崔氏庄】

21.3%

22

首颔—颈尾

并立相照型

狂夫

16.7%

31

首颔颈—尾

总括收束型

【宣政殿退朝晚出左掖】

8.7%

 

标记

基本特征

1111

首、颔、颈、尾四联语意相承相贯,下一联的言语指向均由上一联引出,由首联开始环环相扣而下直至尾联。

112

首联和第三部分颈尾联共同承担全诗的主体叙述任务,而第二部分颔联是嵌入其中的写景联语。

121

首联引出描写解说的对象,或人、或物、或时、或地、或行为、或情感,颔颈两联作为一个相对完整的部分对首联(或首联的部分内容)进行描写、解说,尾联一般以推论性语言点出诗意指向而收束全诗。

13

颔颈尾联组成的第二部分自成一体,是诗歌内容的主体承担者,而首联只是起个话头,且往往以写景的方式出现,近似于《诗经》中的“兴”的部分。

211

首颔两联相贯相承组成一个语意指向一致的整体,颈联荡开(可以认为是转)或写景或议论或抒情(以写景居多),尾联遥遥呼应第一部分点出诗意指向而收束全诗。

22

两个部分有各自不同的叙写对象,相对独立而又相互对照,相互映衬,如又峰并立而其根相连,又如两水分流而同归于海。

31

前一部分首颔颈联三联并置且有相同的语意指向,尾联总括从而收束全诗。

换句话说,也就是七律这种形式上完全封闭的诗体只可能有以上七律结构模式,巧得很,在现存的150首杜甫七律中,这七种结构模式已经全部出现。
  当然,从历史的角度来年,无论杜甫如何伟大,杜甫七律也只是七律发展史上的一个环节,而不是终点。何况杜甫的G式七律只有区区三首,这起码说明此种结构模式在杜甫手中还远没有发育完全。因而我们不只是满足于归纳出杜甫七律的结构模式,我们还想进一步考察一下各种结构模式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及这些结构模式的简单发展脉络。

三、A式与E式的相关问题(121式和31式)

  A式与E式是唐中宗景龙年间七律定型时期[7]占主导地位的结构模式,尤其是A式自定型以后一直是七律的最主要结构模式,A式七律的数量在各个时期的唐七律中都稳居第一。本节所探讨的问题有二:一是A式与E式作为几乎同时出现的模式,两者之间关系如何。二是杜甫A式七律的独特之处何在。
  初唐A式和E式七律的主要内容几乎均为对景物的描绘,它们的区别只是在于E式从首联开始便直接进入描绘,而A式则先由首联引出描绘的对象和内容,然后再由颔颈联两联承担描绘功能,至于两种模式的尾联则没有什么差别。我们可以举唐中宗景龙四年三月二日文馆群臣的《奉和春日幸望春宫应制》为例:
  崔日用诗前三联均为对望春宫周遭的景物及望春宫自身进行的描绘:“东郊风物正熏馨,素戏绿汀。凤阁斜通平乐观,龙直逼望春亭。光风摇艳兰英紫,淑气依迟柳色青。”然后在尾联点出颂圣祝愿的诗意:“渭浦明晨修禊事,群公倾贺水心铭。
  李适诗则略有不同,首联先引出描绘对象“幸望春宫”——“玉辇金舆天上来,花园四望锦屏开。”然后再以颔颈联进行描绘铺陈:“轻丝半拂朱门柳,细缬全披画阁梅。舞蝶飞行飘御席,歌莺度曲绕仙杯。”最后依然以颂圣祝愿收束:“圣词今日光辉满汉主秋风莫道才。”
  这样的现象其实不难理解,既然七律产生于特别是定型于初唐宫廷文人的“奉和应制”过程之中,那么七律的“揄扬润色”功能当然会首先被人们重视,而且从诗体演进的发展流程来看,此结果亦属必然。据赵昌平的研究,七律初唐时脱胎于七言歌行,而此前的梁陈时期“歌行体与骈体之间发生了一种极重要的交互影响关系”[8],那么初唐七律带有铺陈描写的赋体特色也就顺理成章了。
  我们还发现,初唐A式七律与E式七律的区分有时不很明显,特别在前三联均为景物描绘时。我们认为,从七律发展的内在动因来看,A式七律是由E式七律演化而成的,上述现象正是演化过程中的表现。从对仗来看,七律是由四联皆对变为前三联对仗,最后定型为中间颔颈联二联对仗。在定型的过程中,首联也自然出现了似对非对的状态,例如李峤《太平公主山亭侍燕应制》的首联“黄金瑞绛歌隈,白玉仙舆紫禁来。”最终,首句的入韵和首联的不对仗促使A式七律彻底压倒E式七律成为唐七律的主要样式。我们只要看一下盛唐的情况就会发现,纯粹的E式七律已经非常少见。就杜甫而言,十三首E式七律中,前三联不进行视角变换的平行描绘也已不多,取而代之的是时间空间的切换,描写叙述甚至议论抒情的交错,比如《恨别》、《黄草》等。
  不过杜甫似乎并未明确意识到,E式结构具有由前半部分三联尽情铺排后再由尾联戛然收束或强烈转折所形成的内在张力,因而这样的尝试没有。中唐白居易的《寄韬光禅师》“一山门作两山门,两寺原从一寺分。东涧水流西涧水,南山云过北山云。前台花发后台见,上界钟声下界闻。遥祝想吾师行道处,天香桂子落纷纷。”和晚唐李商隐的《泪》“永巷长年怨绮罗,离情终日思风波。湘江竹上痕无限,岘首碑前洒几多。人去紫台秋入塞,兵残楚帐夜闻歌。朝来灞水桥边问,未抵青袍送玉珂。”才使E式结构的内在潜力理到了进一步拓展。
  A式七律到盛唐时已相当成熟,结构已十分清晰严整。
  如崔颢的《行经华阴》,首联“岧峣太华俯咸京,天外三峰削不成。”引出俯瞰京城的华山,颔颈联“武帝祠前云欲散,仙人掌上雨初晴。河山北枕秦关险,驿树西连汉平。”对华山之高峻及周遭形势之险要进行描绘,尾联“借问路傍名利客,无如此处学长生。”以推论性语言收束全诗。
  又如李颀的《宿莹公禅房闻梵》,首联“花宫仙梵远微微,月隐高城钟漏稀。”引出夜空中远远飘来的梵音,颔颈联“夜动霜林惊落叶,晓闻天籁发清机。萧条已入寒空静,飒沓仍随秋雨飞。”对梵音进行全方位的描写。尾联“始觉浮生无住著,顿令心地欲皈依”,抒写闻梵音感受而收束全诗。
  再如祖咏《望蓟门》,首联“燕台一望客心惊,箫鼓喧喧汉将营”,引出触目惊心这“望”,颔颈联“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沙场烽火连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描写望中触目惊心之景,尾联“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以“望”所引起的情怀而收束全诗。
  其实,如果仅从意义上看,A式七律的中间两联并非必须,删去颔颈联二联也并不影响诗意的相对完整。然而A式七律的核心却恰恰在这中间两联,诗人写作和读者接受的重心也主要集中在这两联上,这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现象。顾随先生曾说过:“中国对句完全是联想,不是思想,是干连,不是发生。”“中国后世文章,只知往横里去,不知往竖里去,横的是联想,竖的是思想。”[9]照我们的理解,用现代一点儿的话来说,就是“中国的对句关系是聚合而不是组合,是联想而不是句段。”我们在这里不对这种现象作价值判断,因为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许正是中国古典诗歌(特别是唐诗)的本质特征之一。我们把顾随先生的说法从另一联之内的出句对句扩展到A式七律的颔颈联,发现对初唐七律也适用。杜甫的许多A式七律也是如此——颔联和颈联基本平行。不过杜甫显然不能满足于此。
  首先,杜甫十分注意两联之间人与物的对照,并加强了两联间句式的差异,比如《江村》以“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和“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做钓钩”去描绘“事事幽”,《秋兴八首(之八)》以“香稻啄馀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和“仙人拾翠春相问,仙侣同舟晚更移”去描绘“昆吾陂”之昔日气象,这些都是使诗境更加开阔且富于变化。【远:横——境象、异——句式】
  其次,杜甫还注意到了颔联意义和颈联意义的内在逻辑联系,比如《奉寄高常侍》的“总戎楚蜀应全未,方驾曹刘不啻过。”和“今日朝廷须汲黯,中原将帅忆廉颇”分别叙说才能超群和当今对才士的需求。又如《秋兴八首(之四)》的“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异昔时。直北关山金鼓振,征西车马羽书驰”叙说由战乱带来的人物更替,复由人物更替导致战乱不能平息。这些都增强了诗的流动感,并赋予了颔颈联之间纵的深度感。【流:纵、深】
  第三、杜甫还在颔颈二联大量推论性语言,比如《舍弟观赴蓝田取妻子到江陵喜寄三首(之三)》的“短墙若在从残草,乔木如存可假花。卜筑应同蒋诩轻,为园须从邵平瓜”,《燕子来舟中作》的“旧入故园常识主,如今社日远看人。可怜处处巢居室,何异飘飘托此身”,《赤甲》的“炙背可以献天子,美芹由来知野人。荆州郑薛寄诗近,蜀客郗岑非我邻”,尤其是这第三点,使杜甫七律带上了迥别于初唐七律的独特风貌,并且远远地影响了宋代七律。【推】
  当然,A式七律并未因为杜甫的开拓而潜力殆尽,比如说,中间两联移情手法的运用有待于刘长卿[10],象征手法的运用有待于李商隐[11]

四、D式和G式的关系(22式——112式)

  G式七律在杜甫以前极为少见,也许王维的《积雨辋川庄作》[12]可以算一个例子,不过此诗的结构特征不很鲜明,四联的言语指向都比较接近,只不过颔联“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的描写性要远远强于叙述性,其他三联则正好相反。杜甫以后G式七律就大量出现了,并且名作也多,例如大历时期刘长卿的《长沙过贾谊宅》[13]、中唐柳宗元的《衡阳与梦得分路赠别》[14]、晚唐李商隐的《二月二日[15]、唐末韩的《避地寒食》[16]等等。
  在现存全部杜甫七律中,G式七律最少,区区三首,且全是率意应酬之作。这似乎在给我们一个暗示:G式七律可能是在不经意中偶然产生的,并没有得到诗人的足够重视。同时,我们还发现,在杜甫数量众多的D式七律(25首),其实已经蕴含了向G式七律偏移的趋向。杜甫的D式七律基本采用前二联写景与后二联写情思或事的并立格局,只有《南邻》[17]一首将两部分顺序倒置。而在二十四首景与情并立的D式七律中,只有《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18]、《返照》[19]、《又送(辛员外?)》[20]、《遣闷戏呈路十九曹长》[21]、《十二月一日三首(之二)》[22]六首诗的首联与颔联可以看作是一种并置关系,其余诗作的首联与颔联均蕴含着整体与局部、抽象与具体等方面的重叠。这里的内在原因可能还是对仗和押韵,因为七律毕竟以首句入韵为常格,那么首句入韵的首联要在形式上和颔联匀称对等会比较困难,也就是说,首句入韵这一格律特点也必然会推动首联和颔联在功能上产生差异。我们不妨比较一下《曲江对酒》[23]的首联“苑外江头坐不归,水精宫殿转霏微”与颔联“桃花细逐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秋兴八首(之三)》[24]的首联“千家山郭静朝晖,日日江楼坐翠微”与颔联“信宿渔人还泛泛,清秋燕子故飞飞”,《狂夫》[25]的首联“万里桥里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沧浪”与“风含翠篠娟娟静,雨裛红蕖冉冉香”,我们不难理解首联和颔联的差异是不得不有的自然存在,而像《登高》[26]的首联“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与“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衮衮来”两联对句相照反而是一种刻意的安排了。尽管刻意不一定不好。
  由于七律以首句入韵为正格,因此,D式七律实际上很不稳定,一旦首联成为推论性语言,那么即使它仍和颔联的写景有关,全诗的结构也就自然因首联功能的改变而成为G式了。这说明D式七律自身便蕴含着变为G式七律的内在因素。由此我们也可以明白,为什么在杜甫以后,典型的D式七律比重不断减少而G式七律却大为增加[27]

五、杜甫对B式的拓展

  如果仅从结构模式上看,B式七律可以说是比较完美的。一开始相承的两联四句首先保证诗意的推进,从而带来一种通顺的流动感,而第三联的静态性质(往往是景物)又使全诗不至于一泻而下,而是有一种停顿甚至说顿挫,使全诗具有起伏感,末联的呼应又使全诗有完整的回环感。盛唐人对B式七律的特征非常了解,亦能熟练驾驭这种模式。我们读书崔颢的《黄鹤楼》、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王维的《酌酒与裴迪》、李颀的《送魏万之京》等诗都能鲜明地感觉到这一结构的魅力。杜甫当然也不能脱离时代风尚,在杜甫的B式七律之中,四联的功能依次为叙述、叙述、景物描写、抒情感叹这一盛唐固定套路的共有十六首,其中不乏诸如《九日蓝田崔氏庄》、《曲江二首》、《小寒食舟中作》这样水平很高的名作。
  不过杜甫显然不能仅仅满足于此。我们不妨看一首《夜》:“露下天高秋水清,空山独夜旅魂惊。疏灯自照孤帆宿,新月犹悬双杵鸣。南菊再逢人卧病,北书不至雁无情。步蟾倚杖看牛斗,银汉遥应接凤城。”虽然首、颔、颈、尾四联之间的关系还是起、承、转、合,但四联的性质或者说功能已经和盛唐标准的叙述、描写、议论抒情完全不同。又如《野人》:“西蜀樱桃也自红,野人相赠满筠笼。数回细写愁仍破,万颗匀圆讶许同。忆昨赐沾门下省,退朝擎出大明宫。金盘玉箸无消息,此日尝新任转蓬。”全诗均由叙述组成,结构的起承转合全靠叙述内容的时间不同,特别是担当“转”的颈联,不仅内容上是不同于今天之'昨日’,而且句法也不是变通的对句,而是将一个十四字句拆成两个表面对仗的部分这些都使诗的内在的顿挫感变得十分突出。此外像《宿府》[28]首联颔联描写清秋月夜,颈联感叹“音书绝”、“行路难”,尾联叙述“栖息一枝”的无奈;又呈吴郎》[29]首联颔联对吴郎进行劝说,颔联解释自己当年“插疏篱”的行为,尾联引出对国事的忧患,等等。总的看来,杜甫B式七律各个部分之间的起、承、转、合关系十分明晰,但各个部分的自身功能却丰富多样,远不像盛唐其他诗人的B式七律那样单一。对于结构模式来说,各个组成部分之间的关系固然重要但组成部分自身的功能同样不能忽视,因为结构模式表达空间的拓展往往有赖于其组成部分功能的变化。

六、C式的主体特征

  杜甫的28首C式七律应该是对七律结构模式发展的最大贡献之一,同时,正是这些七律最集中地体现了杜甫七律迥别于其他唐人七律的独特风貌。
  我们发现,在杜甫的C式七律中,杜甫很少使用名词性或形容词性的句子,整联均为名词性或形容词性句子的只有《送郑十八虔贬台州司户伤其临老陷贼之故阙为面别情见于诗》[30]的“万里伤心严谴日,百年垂死中兴时”,《昼梦》[31]的“故乡门巷荆棘底,中原君臣豺虎边”,《季夏送乡弟韶陪黄门从叔朝谒》[32]的“舍舟策马论兵地,拖玉腰金报主身”,《咏怀古迹五首[33](之二)》的“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台岂梦思”,《冬至》[34]的“江上形容吾独老,天边风俗自相亲”,《舍弟观赴蓝田取妻子到江陵,喜寄三首》[35]的“关险路今虚远,禹凿寒江正稳流”及《章梓州橘亭饯成都窦少尹》[36]的“秋日野亭千橘香,玉盘锦席高云凉”,《送路六侍御入朝》[37]的“童稚情亲四十年,中间消息两茫然”,《七月一日题终明府水楼二首[38](之二)》“宓子弹琴邑宰日,终军弃英妙时”等九例。其中后三例均为诗的首联,而颔联和颈联的例子中,“禹凿寒江正稳流”固然是描述一种状态,却显然使用了动词;“舍舟策马论兵地,拖玉腰金报主身”的结构也只是表面相同,实际上是“舍舟策马(于)论兵地,拖玉腰金这报主身。”除开以上的例子外,还有少量单独的名词性或形容词性句子,如《秋兴八首(之六)》的“瞿塘峡口曲江水”,《咏怀古迹五首(之一)》的“庾信平生最萧瑟”,《送路六侍御入朝》的“剑南春色还无赖”等等都不是完整的句子它们有待于别一半(均为动词性)共同组成完整的流水句。
  名词性和形容词性句子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特点,就是它们都有一种静止的呈现功能。动词性句子则恰好相反,它有一种天生的推进动力。我们只要比较一下马致远的《天净沙》与杜甫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就能立刻感受到这种差别,当然,由于这两个例子过于极端,我们这样说有取巧之嫌,那么我们就来研究一下《送路六侍御入朝》:

     童稚情亲四十年,中间消息两茫然。更为后会知何地,忽漫相逢是别筵。
     不分桃花红胜锦,生憎柳絮白于绵。剑南春色还无赖,触忤愁人到酒边。

  首联由静止的呈现开始,颔联承首联的“童稚情亲”、“消息茫然”推进至乱离中短暂相逢而又不得不怆然相别(此境唐人笔下常用有,如杜甫的《赠卫八处士》,李益的《喜见外弟又言别》等),颈联承颔联相别不知何期的愁思推进到对不解人事悲欢的“桃花”、“柳絮”的莫名憎恶,尾联承“红桃白絮”自然推进到春色无情无知,年往年来,而人事沧桑,白云苍狗,永恒轮转之古铜色适足触人愁思。全诗一联承一联,一联生一联,连锁相扣,层层推进,非常鲜明地表现出C式七律的结构特征。在连锁推进中,颈联的“不分”、“生憎”两个动词词语起了关键作用。其实,我们还可以做个小试验,我们用“艳艳”和“悠悠”两个形容词性词语替换动词“不分”、“生憎”,那么这两句诗就变成“艳艳桃花红胜锦,悠悠柳絮白于绵”。应该说这样改动对全诗意义的传达并未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原诗情感纠结而下却无法排遣的力度显然减弱了许多。而且由于颈联变为形容词性呈现描写的句子,诗的结构变成B式,脉络自然就会不同。
  由此可见,C式七律的结构特征需要依靠动词性句子维系,而动词性句子之后的心理背景恰恰是纵身的思考而不是感觉的平面呈现。这样,我们便不难理解杜甫C式七律很少写景,特别是中间两联,因为景物描写即使以动词句完成,也往往会有很强静止性呈现,进而阻碍诗意的纵向推进。在不得不进行景物描写的例子中,杜甫会依靠空间特别是时间的交换来造成纵深的推进,比如《秋兴八首(之六)》的“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院入边愁”和“珠帘绣柱围黄鹂,锦缆牙樯起白鸥”就是C式七律中的时空变换的很好例子[39]
  我们经常说杜甫给唐诗带来了新的变化,仅仅从七律的结构模式上看,这种说法也有特殊的意义,我们认为,唐诗发展到杜甫,思想的力量(也就是前人常说的“思力”)开始作为一种主导性支配性的因素进入诗歌创作,诗人不再完全听任自己的感觉信马由缰,也不再简单地顺从已有的现成套路,而是理性地安排自己的诗情,并理性地安排语言以表现诗意,这些在杜甫七律的结构上都有很好的体现。杜甫有诗云“晚节渐于诗律细”,我们想,这“诗律”二字,恐怕不仅仅指诗的格律吧。



[1] 推论语言和意象语言是高友工、梅祖麟《唐诗的魅力》所使用的概念。本文借用是主要着眼于:A.推论语言有较明显的语法关系。B.对推论语言的理解主要依靠理性而不是感性。参见《唐诗的句法、用字和意象》,《唐诗的魅力》,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

[2] 杜甫A式七律篇目:《郑驸马宴洞中》、《崔氏东山草堂》、《赠田九判官》、《赠献纳史起居田舍人》、《题郑县亭子》、;《望岳》、《至日遣兴奉寄北省旧阁老两院故人二首·二》、《堂成》、《江村》、《奉寄章十侍御》、;《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一、二、三》、《奉寄高常侍》、《题桃树》、;《院中晚晴有怀西郭茅舍》、《所思》、《因许八奉寄江宁旻上人》、《诸将五首·一、四》、《江雨有怀郑典设》、《见萤火》、《吹笛》、《滕王亭子》、《秋兴八首·四、五、七、八》、《咏怀古迹五首·三、四、五》、《舍弟观赴蓝田取妻子到江陵喜寄三首·三》、《小至》、《江陵节度阳城郡王新楼成王请严侍御判官赋七字同作一首》、《又作此奉卫王》、《寄常征君》、《赤甲》、《示獠奴阿段》、《至后》、《涪城县香积寺官阁》、《白帝城最高楼》、《奉寄马巴州》、《燕子来舟中作》、《酬郭十五判官》。

[3] 杜甫B式七律篇目:《题张氏隐居》、《九日蓝田崔氏庄》、《曲江二首》、《卜居》、《进艇》、《陪李七司马皂江上观造竹桥即日成往来之人免冬寒入水聊题短作简李公》、《送韩十四江东省觐》、《登楼》、《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四》、《奉酬严公寄野亭之作》、《严公仲夏枉驾草堂兼携酒馔》、《宿府》、《野人送朱樱》、《玉台观》、《九日》、《人日》、《夜》、《秋兴八首·一》、《舍弟观赴蓝田取妻子到江陵喜寄三首·二》、《九日五首·一》、《简吴郎司法》、《又呈吴郎》、《柏学士茅屋》、《覃山人隐居》、《七月一日题终明府水楼二首·一》、《将赴荆州寄别李剑州》、《奉送蜀州柏别驾将中丞命赴江陵起居卫尚书太夫人因示从弟行军司马位》、《公安送韦二少府》、《留别公安太易沙门》、《小寒食舟中作》、《长沙送李十一》。

[4] 杜甫C式七律篇目:《送郑十八虔贬台州司户伤其临老陷贼之故阙为面别情见于诗》、《至日遣兴奉寄北省旧阁老两院故人二首·一》、《宾至》、《和裴迪登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相忆见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章梓州橘亭饯成都窦少尹》、《秋尽》、《寄杜位》、《奉侍严大夫》、《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五》、《严中丞枉驾见过》、《送路六侍御入朝》、《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拨闷》、《诸将五首·二、三》、《峡中览物》、《七月一日题终明府水楼二首·二》、《季夏送乡弟韶陪黄门从叔朝谒》、;《昼梦》、《秋兴八首·二、六》、《咏怀古迹五首·一、二》、;《冬至》、《立春》、《舍弟观赴蓝田取妻子到江陵喜寄三首·一》、《赠韦七赞善》。

[5] 杜甫D式七律篇目:《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曲江对酒》、《题省中院壁》、《腊日》、《狂夫》、《野老》、《南邻》、《蜀相》、《遣闷戏呈路十九曹长》、《暮登四安寺钟楼寄裴十迪》、《又送》、《滟滪》、《白帝》、《登高》、《十二月一日三首》、《返照》、《愁》、《送李八秘书赴杜相公幕》、《即事(天畔群山孤草亭)》、《秋兴八首·三》、《送王十五判官扶侍还黔中》、《暮归》、《晓发公安》。

[6] 杜甫E式七律篇目:《城西陂泛舟》、《宣政殿退朝晚出左掖》、《紫宸殿退朝口号》、《曲江对雨》、

《恨别》、《见王监兵马使说近山有白黑二鹰……请余赋诗二首》、《宇文晁尚书之甥崔彧司业之孙尚书之子重泛郑监前湖》、《黄草》、《野望(金华山北涪水西)》、《阁夜》、《雨不绝》、《即事(暮春三月巫峡长)》。

[7] 参见《初唐七律的成熟及其风格溯源》,《赵昌平自选集》,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

[8]同上。

[9] 参见《〈文赋〉十一讲》第八讲,叶嘉莹听课笔记,见《顾随:诗文论丛》,天津人民出版社,1997年。

[10] 蒋寅认为,情景交融是到大历诗歌中才定型的,而刘长卿是其中承先启后的人物。参见《大历诗风》第五章,上海出版社,1992年;《中国诗歌传统的形成(下)》,《中国诗学的思路与实践》,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

[11] 李商隐七律历来众说纷纭,成以《锦瑟》为甚,主要原因是由于象征手法的扑朔迷离,但没弄清其结构模式亦导致理解困难。比如《锦瑟》,如果我们知道它的结构模式是描写解说型的A式(中间两联功能显然是相同的,而迥异于首联和尾联),扑朔迷离、众说纷纭的颔颈二联其实是对首联“华年”或“思华年”的描写解说,那么整首诗便豁然而解了。

[12]王维【积雨辋川庄作(一作秋归辋川庄作)】:“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

[13]刘长卿【长沙过贾谊宅】:“三年谪宦此栖迟,万古惟留楚客悲。秋草独寻人去后,寒林空见日斜时。汉文有道恩犹薄,湘水无情吊岂知。寂寂江山摇落处,怜君何事到天涯。”

[14]柳宗元【衡阳与梦得分路赠别】:“十年憔悴到秦京,谁料翻为岭外行。伏波故道风烟在,翁仲遗墟草树平。直以慵疏招物议,休将文字占时名。今朝不用临河别,垂泪千行便濯缨。”

[15]李商隐【二月二日】:“二月二日江上行,东风日暖闻吹笙。花须柳眼各无赖,紫蝶黄蜂俱有情。万里忆归元亮井,三年从事亚夫营。新滩莫悟游人意,更作风檐夜雨声。”

[16]韩偓【避地寒食】:“避地淹留已自悲,况逢寒食欲沾衣。浓春孤馆人愁坐,斜日空园花乱飞。路远渐忧知己少,时危又与赏心违。一名所系无穷事,争敢当年便息机。”

[17]杜甫【南邻】:“锦里先生乌角巾,园收芋粟不全贫。惯看宾客儿童喜,得食阶除鸟雀驯。秋水才深四五尺,野航恰受两三人。白沙翠竹江村暮,相对柴门月色新。

[18]杜甫【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五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朝罢香烟携满袖,诗成珠玉在挥毫。欲知世掌丝纶美,池上于今有凤毛。

[19]杜甫【返照】:“楚王宫北正黄昏,白帝城西过雨痕。返照入江翻石壁,归云拥树失山村。衰年肺病唯高枕,绝塞愁时早闭门。不可久留豺虎乱,南方实有未招魂。

[20]杜甫【又送】:“双峰寂寂对春台,万竹青青照客杯。细草留连侵坐软,残花怅望近人开。同舟昨日何由得,并马今朝未拟回。直到绵州始分首,江边树里共谁来。”

[21]杜甫【遣闷戏呈路十九曹长】:“江浦雷声喧昨夜,春城雨色动微寒。黄鹂并坐交愁湿,白鹭群飞大剧干。晚节渐于诗律细,谁家数去酒杯宽。惟吾最爱清狂客,百遍相看意未阑。”

[22]杜甫【十二月一日三首·二】:“寒轻市上山烟碧,日满楼前江雾黄。负盐出井此溪女,打鼓发船何郡郎。新亭举目风景切,茂陵著书消渴长。春花不愁不烂漫,楚客唯听棹相将。

[23]杜甫【曲江对酒】:“苑外江头坐不归,水精春殿转霏微。桃花细逐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纵饮久判人共弃,懒朝真与世相违。吏情更觉沧洲远,老大悲伤未拂衣。

[24]杜甫【秋兴八首·三】:“千家山郭静朝晖,一日江楼坐翠微。信宿渔人还泛泛,清秋燕子故飞飞。匡衡抗疏功名薄,刘向传经心事违。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

[25] 杜甫狂夫】:“万里桥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沧浪。风含翠篠娟娟静,雨裛红蕖冉冉香。厚禄故人书断绝,恒饥稚子色凄凉。欲填沟壑唯疏放,自笑狂夫老更狂。

[26]杜甫【登高】:“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衮衮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27] 清人解说七律每每喜欢把诗从中间断开,分成前后均等的两截(或曰两解),但这并不一定意味着清人对七律结构的认识就相当于本文所说的D式。例如《至日遣兴,奉寄北省旧阁老两院故人二首(其二)》:“忆昨逍遥供奉班,去年今日侍龙颜。麒麟不动炉烟上,孔雀徐开扇影还。玉几由来天北极,朱衣只在殿中间。孤城此日堪肠断,愁对寒云雪满山。”仇兆鳌的解说是:“想至日早朝,而叹山城寥落也。在四句分截。”然而他接下去又说:“身方跼蹐,故想去岁逍遥。炉烟,扇影,班次所见之仪。玉几、朱衣,侍殿所对之人。”由此可见此诗的结构实际上是最常见的A式。

[28]杜甫【宿府】:“清秋幕府井梧寒,独宿江城蜡炬残。永夜角声悲自语,中天月色好谁看。风尘荏苒音书绝,关塞萧条行路难。已忍伶俜十年事,强移栖息一枝安。”

[29]杜甫【又呈吴郎】:“堂前扑枣任西邻, 无食无儿一妇人。不为困穷宁有此?只缘恐惧转须亲。 即防远客虽多事, 便插疏篱却甚真。已诉征求贫到骨, 正思戎马泪盈巾。”

[30]杜甫【送郑十八虔贬台州司户伤其临老陷贼之故阙为别情见于诗】:“郑公樗散鬓成丝,酒后常称老画师。万里伤心严谴日,百年垂死中兴时。苍惶已就长途往,邂逅无端出饯迟。便与先生应永诀,九重泉路尽交期。”

[31]杜甫【昼梦】:“二月饶睡昏昏然,不独夜短昼分眠。桃花气暖眼自醉,春渚日落梦相牵。故乡门巷荆棘底,中原君臣豺虎边。安得务农息战斗,普天无吏横索钱。”

[32]杜甫【季夏送乡弟韶陪黄门从叔朝谒】:“令弟尚为苍水使,名家莫出杜陵人。比来相国兼安蜀,归赴朝廷已入秦。舍舟策马论兵地,拖玉腰金报主身。莫度清秋吟蟋蟀,早闻黄阁画麒麟。”

[33]杜甫【咏怀古迹五首】:一“支离东北风尘际,漂泊西南天地间。三峡楼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羯胡事主终无赖,词客哀时且未还。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二“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台岂梦思。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到今疑。”三“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四“蜀主窥吴幸三峡,崩年亦在永安宫。翠华想像空山里,玉殿虚无野寺中。古庙杉松巢水鹤,岁时伏腊走村翁。武侯祠屋常邻近,一体君臣祭祀同。”五“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福移汉祚难恢复,志决身歼军务劳。”

[34]杜甫【冬至】:“年年至日长为客,忽忽穷愁泥杀人。江上形容吾独老,天边风俗自相亲。杖藜雪后临丹壑,鸣玉朝来散紫宸。心折此时无一寸,路迷何处见三秦。”

[35]杜甫【舍弟观赴蓝田取妻子到江陵,喜寄三首】:(一)“汝迎妻子达荆州,消息真传解我忧。鸿雁影来连峡内,鶺鴒飞急到沙头。峣关险路今虚远,禹凿寒江正稳流。朱绂即当随彩鹢,青春不假报黄牛。”(二)“马度秦关雪正深,北来肌骨苦寒侵。他乡就我生春色,故国移居见客心。剩欲提携如意舞,喜多行坐白头吟。巡檐索共梅花笑,冷蕊疏枝半不禁。”(三)“庾信罗含俱有宅,春来秋去作谁家。短墙若在从残草,乔木如存可假花。卜筑应同蒋诩径,为园须似邵平瓜。比年病酒开涓滴,弟劝兄酬何怨嗟。”

[36]杜甫【章梓州橘亭饯成都窦少尹(得凉字)】:“秋日野亭千橘香,玉盘锦席高云凉。主人送客何所作,行酒赋诗殊未央。衰老应为难离别,贤声此去有辉光。预传籍籍新京尹,青史无劳数赵张。”

[37]杜甫【送路六侍御入朝】:“童稚情亲四十年,中间消息两茫然。更为后会知何地,忽漫相逢是别筵。不分桃花红胜锦,生憎柳絮白于绵。剑南春色还无赖,触忤愁人到酒边。”

[38]杜甫【七月一日题终明府水楼二首】:(一)“高栋曾轩已自凉,秋风此日洒衣裳。翛然欲下阴山雪,不去非无汉署香。绝辟过云开锦绣,疏松夹水奏笙簧。看君宜著王乔履,真赐还疑出尚方。”(二)“宓子弹琴邑宰日,终军弃繻英妙时。承家节操尚不泯,为政风流今在兹。可怜宾客尽倾盖,何处老翁来赋诗。楚江巫峡半云雨,清簟疏帘看弈棋。”

[39] 此诗颈联“珠帘绣柱围黄鹂,锦缆牙樯起白鸥”,写曲江昔日的繁华盛景,颔联“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院入边愁”却先写曲江今日之兵荒马乱。颔联出句与对句互文,意为“曾通'御气’之'花萼夹城’、'芙蓉小院’今日已为'边愁’所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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