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与“冢”的联想
从偶然中建立必然，从机遇中把握命运，独立自主，自强不息，才是正确的积极向上的人生。
家与冢，两个字近似，笔画完全一样。区别在于点的位置，一个点在宝盖上，一个在下，可字意天壤之别。先看“家”字：宝盖像房脊，那个“点”代表一轮太阳，房子挡风蔽日，为人畜提供生存地。古人造字，依类象形，于是有了家。再看“冢”字：宝盖上那个“点”，跑到下面，太阳殒落，人畜离开了生命之源，入土为安，指示生命终止，于是有了冢。家，冢，是两个极具隐喻色彩又颇含象征意义的字。家是生命开始的源头，冢是生命终结的归宿，记录了一个生命的轮回。我惊佩古人造字的高度概括力和想象力。
人生是不可准确预测的。有人说，人之命运在娘肚子里就被安排妥当，DNA的生命密码锁定了你的生命周期、生存质量，后来的寿夭枯荣、进退盈缩，皆通于天地，接于命。谈到“命”这个问题，我突然想起唐时王若虚，有人问他“文章有体乎？”王若虚在《文辨》中回答：“定体则无，大体则有”。借用这句话，概括人生的“命”，似乎有那么点意思。不过，我还是信肖伯纳的一句话，叫“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条金科玉律，这条律说，世界上没有金科玉律”。
从家至冢，是一条所有人的共同道路，可具体到每个人在这条同行路上的走法又是千姿百态的。由个体生命的走向构成社会人生的整体形态大致呈现出的应该是一个“枣核形”，即两头尖，中间大：有少数人心想事成，还有少数人一无所成。多数人则介乎这两头“尖”的中间：普普通通，平平常常。旧时，有品位的人家里喜欢墙上挂幅《耄耋图》，画上有蝠、鹿，寿桃，喜鹊，蜂、猴，还有戟、磬，猫蝶之属，其间杂以山水，谐音取譬，即：福禄寿喜，封侯吉庆，耄耋。这些多半是人的一种寄托，图个吉利而已。有几人能按照画上描绘的那样，一应俱全？人生不能没有梦，也不能为梦所役。没有梦的人生是残缺的，为了圆梦的人生也可能往往是不能圆满的。“这是人生的大动力，也是生命的大迷阵”。就像小鸟展开双翅要超越自己，可翅膀终归摆脱不了翅根的纠缠而超不过头颅。大概人生和小鸟有些相似。超越，这是一个永久的快乐，也是一个绵绵的痛苦。
归根到底人还应该是命运的主人。实话实说，人们之所以看出“命”有点神秘色彩，是因为它有不可抗拒的“必然”含义在里面。同时，“命”也有偶然性在其中。人生多半是一个由偶然到必然的过程，在这个必然过程中穿插着无数的偶然机遇。从偶然中建立必然，从机遇中把握命运，独立自主，自强不息，才是正确的积极向上的人生。
从家至冢，是人的自然规律和固定模式，但这个模式固定不了人生动态变化的过程。不同的人生有不同的追求，不同的追求会改变着不同的人生。“饥肠鸣如雷，则良心之声若如丝”，在你饿着肚子时，你最大的愿望是能吃顿饱饭，然后才是其他。所谓“先谋生而后修身”。管子《牧民》讲“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就是讲肚子和脑袋的关系。可人是欲壑难填，吃饱了，喝足了，就该异想天开、想入非非了。人，总是在变化中不断变换角色的，往往是嗜利之心随聚敛而继长，贪得之欲与环境而悄增。人要善于学会扼制自己与日俱增的物欲才能使一颗放荡不羁的心安静下来，在知足者常乐中找到愉悦和调控。比上比下，是人环顾左右、司空见惯的“比较法”，人在思进取时需要用“比上”作为一种动力，同时还要善于经常“比下”，比上是“速效救心丸”，比下是“安神补脑液”。
人生常有郁闷时。想不开时就回味一下人不常去的两个地方可能会有益处：一个是殡仪馆，一个是医院。“钱多钱少，没完没了；官大官小，都有烦恼”，到了殡仪馆，看看离开家去了“冢”的那些人，大官小官，钱多钱少，都会不约而同地站在一个角度思考问题了。殡仪馆好像是蓄满一池穿透力极强的显影液，把世界这张大底片上的东西倾其所有地显示了出来，让你看个究竟。人在那个时候的眼睛是
真实的，心灵是纯净的，连生出的感慨也是真实的。对你看不惯的多了几分宽恕，对不如你的多了几分同情，这是最现实的得失观教育。还有去医院，看看那些好好的人被疾病击倒的痛苦状，你会觉得“活着最幸福”这句话真是总结得好，这是人生最低标准，也是人生最高标准，是人生的下线，也是人生的上线。人要在这两条线之间摆正自己的位置真的很难，很容易忽高忽低，上下不定。从殡仪馆、医院回来，人的心态也会跟着有许多改变，可是没有几天，往往又是生活如初，日子照旧。该想不开的又想不开了，该有烦恼的又有烦恼了。
平常、清淡的人生是生命的一种常态，安于常态的人生要有一颗平平常常的心。人要善于“守”，不是有个成语叫善于守拙吗。守就是做人做事要低调。人到了一定年龄，需要清淡：吃的要清淡，肥腻脾胃受不了；听的要清淡，太吵太闹耳朵受不了；说话要清淡，话多气管嗓子受不了；欲望要清淡，想法过多压力太大心脏受不了。做人还须豁达，不能事事计较，“铢铢而称之，至石必差；寸寸而度之，至丈必过。”凡事都是有得有失，计较多了，再得亦失。
从家至冢，人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人要设计好自己各个阶段性的目标。当务之急是走好脚下的路。目穷千里而失之眉睫之前，这是大忌。古时强调做人做事一是要“忠”，二是要“恕”，孔子的学生曾子说：“夫子之道忠恕而已。”何谓忠恕？中心曰忠，如心曰恕，尽己之谓忠，推己之谓恕，这两个字是中华民族传统的为人做事、对人对己的基本道理和原则。人这辈子，要打心眼热爱的事情没有干不成的。古人造字讲究给人警示，你看，心上放个中叫“忠”，意思是告诫人凡事心要放正，正正中中，一个中心，未有不成功的，两个中心就成“患”了。此外，人还要善于剪裁、设计自己，选择称意如心的事去做，然后就追求到底，这就是如心——“恕”的本意。有人说，发财升官，那里面有些偶然性，个人不好把握，奋斗了也未必成功，不像读书、做人、作学问，只要努力，总会有所成就，不会一无所获。言之有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