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毛老爷子说：不打无准备之仗。我的中学老师说：看看书看看书，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上述教导，都指向一个简单的道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话是《中庸》里说的。我比较气短的一件事情是：每次我要说点儿道理了，脑子里就浮现出一大堆子曰诗云，没有一句是自己新创造的。不过，聊可自慰的是，太阳底下无新事，这世界上的道理其实不多，而且早就叫那些古人给说干净了，遇到这问题的不止我一个人。这样一想，当下心安，无他，揣着糊涂装明白好了。 奥维德在《爱的艺术》里教给我们的，严格说来不能算“艺术”，只能算“技术”。因为艺术这东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弄得了的，而技术这种操作层面上的事情可以学、可以教，即便是个傻子，你天天教他一件事——比如系鞋带——他也能学会，但是艺术这东西真不是教出来的。譬如画画，构图运笔用色都可以教，但没点儿天分，恐怕成不了画家，充其量只是个画工，再好点儿，画匠。 所以，奥维德这老家伙是挂羊头卖狗肉，打着艺术的幌子教你技术，说白了，《爱的艺术》不过就是一本泡妞手册。当然，它的诞生基于古罗马那时候的风俗习惯，——如果你读过一点儿历史，可以想象一下古罗马的糜烂放荡。于是，你就会发现，奥维德这本《爱的艺术》其实不过是顺应了市场的需求，而且忽悠了世界人民两千年。 文无定法，艺术亦然，而技术是可以条分缕析编成操作手册的。于是，奥维德版爱情课程的最紧要处，就在于“如何才能捕获你所心仪的女人，又如何才能使她对你永远忠诚”，——当然，现今的女读者也可以把这里的阴性词替换为阳性词。 奥维德之所以会教授这样的技术，基于四种个人判断：1、男人大多喜欢偷香，女人大多乐于成为出墙的红杏；2、男人喜欢直来直去，女人则精于掩饰其内心的欲火；3、她们（女人）的情欲一旦奔涌，只会比我们（男人）的更加热烈，更加狂暴；4、没有人能够承受新欢的诱惑，——因为我们的邻居远比我们幸运，邻居田里的庄稼远比我们田里的丰饶，邻居家的奶牛总有着挤不完的牛奶；换成通俗的中国俗语，即：地和老婆都是人家的好。 而上述判断更基于一个大背景，即奥维德身处的时代和他生活的所在。我们在评判一个人或是一件事情的时候，都不能忽视人所生活或事情所发生的大背景，这一点是需要切记的。你尽可以不赞成奥维德的判断，但是，你可能不得不承认他的判断在今天、在某种程度上，仍然有道理。不信的话，你可以从身边想起，从自己想起，——抛开所有的杂念，独处，扪心自问，而且别装孙子或者甲醇。 英国诗人西格夫里·萨松（Siegfried Sassoon，1886-1967）诗云：我心里有猛虎细嗅着蔷薇（In me the tiger sniffe the rose）。虽然这诗句的原意与我们的话题没有多大关系，但是仔细想想这样一个图像，你会发现，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它也可以拿来形容我们心中的爱情或者肉欲。而在奥维德那里，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心里其实都藏着一只觊觎蔷薇的猛虎，信不信由你。 （图为16世纪意大利画家提香的《劫夺欧罗巴》，描绘的是宙斯化身为白色公牛劫夺美女欧罗巴的故事。欧罗巴是腓尼基台洛斯王的女儿，是台洛斯著名的美人，宙斯早就爱上了她，只因妻子朱诺看管严厉而无法下手。有一天，欧罗巴和朋友们在海边放牛，宙斯偷偷将自己变成一头白色公牛，混在牛群中接近欧罗巴。这头牛很有风度也很讨人喜爱，在朋友的怂恿下，欧罗巴骑上牛背，于是，宙斯带着欧罗巴飞奔而去，横渡爱琴海逃到克里特岛，完成了一次成功的诱拐。这事儿其实挺暴力的，只是提香大师加上的那三个小鸟人，一下子就把暴力的味道冲淡了，——想想看，宙斯劫夺欧罗巴，是出于爱情还是性欲？）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