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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话古代军粮

 老黄牛的书馆 2013-11-21

    漫话古代军粮 作者:赵旭腾 文章来源:《世界军事》      

    作者:赵旭腾

 

    书报刊名:《世界军事》2011年五月上,第82~86页

 

    中国有句老话,叫“民以食为天”,孙武圣在所著《孙子兵法》的开篇也提出,“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将这两层意思合并,足以看出军粮在古代军事后勤乃至战争成败、国家兴衰中扮演的重要角色。那么,古人是如何处理这一“存亡大计”的?当时的军粮包括哪些类型?又是怎样制作的?且让我们从浩繁历史画卷中一探究竟吧。

 

    小米当家

 

    今人往往用“小米加步枪”形容战时条件之艰苦,殊不知,这种不起眼的,甚至有些寒酸的“粗粮”,却稳居古代军粮“头把交椅”达千年之久。为什么偏偏是小米呢?这与古人的活动范围密切相关。隋唐以前,中国的政治、经济中心都在黄河流域,而当地恰是粟米的传统主产区。约6000年前,粟开始在中原一带大面积推广,到了商朝,粟已成为北方农耕民族的主食,关于这一点,出土的甲骨文中曾有明确记载。

 

    众所周知,只有一种作物在民间广泛种植且达到盈余状态时,这种粮食才可能成为军粮。而从先秦至隋唐年间,粟米是最符合这一条件的粮食品种。而大米由于受当时生产条件限制,尚未实现大量种植。据记载,秦汉时期,1斗米的价钱可以买2.5斗粟,吃大米在那年头绝对是“很奢侈的事情”。古代粟米产量究竞多少呢?史载,战国魏李悝变法时,在什一税(编者注:缴纳亩产量的十分之一作为赋税)条件下,5口之家耕耘百亩农田,每年可产粟95石,余有45石,折合成现代计量单位,亩产约79.41斤,已达到建国时的60%,这在2000多年前实属不易。

 

    正是有了充足的余粮,战国和秦汉时期,动辄数十万人马云集的大兵团作战才可能成为现实。据《睡虎地秦墓竹简》记载:秦国将所存粟米分黄、白、青3项分类收藏,栎阳仓储粮以2万石为1积堆放,咸阳仓则扩至1O万石1积堆放。这些堆积如山的粟米,无意是秦削平宇内、一统华夏的重要资本。到了汉代,粟米更是得到了大规模推广种植。景帝时期的政治家晁错所著《论贵粟疏》一文中,对粟米的战略价值给予了高度评价,如“带甲百万,而亡粟,弗能守也”“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务”,虽然这里的“粟”已成为粮食的统称,但也从一个侧面凸显了汉代粟米生产的重要性。

 

    汉朝曾长期与匈奴争锋北疆,而为了做好战争准备,西汉历代经治者采取了很多措施,其中最关键的就是筹粮和养马。据《汉书?食货志》记载,汉文帝就曾采纳晁错“以爵位换粮草”之言,为边防部队筹到了“足支五岁”的军粮。官兵口粮还好办,真正要命的其实是战马的饲养问题。在一些古装影视剧中,常能看到军马在厩中吃草的镜头。实际上,汉匈战争初期,汉军战马吃的精饲料可都是粟米,因为这样才能保证马匹体力充沛。那么,战马的肚皮有多大呢?《汉书?赵充国传》说得明白:“军马一月之食,度支田士一岁。”《盐铁论》也提到“一马伏枥,当中家六口之食,亡丁男一人。”1匹战马就要吃掉至少6人的口粮,而汉武帝初期,国家已拥有官马40万匹以上,其粟米消耗量之巨可想而知。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张骞出使西域,引进了汗血宝马的优良牧草——苜蓿后才有所缓解。

 

    此外,粟米在军中长盛不衰还得益于其良好的存储性。考古人员在发掘隋代含嘉仓遗址时发现,其中1处粮窖中竟保存有已经炭化的谷子(粟)50万斤,这应当是尚未来得及消耗的余粮。而据唐代文献记载,积粟可藏9年,稻米只能藏5年。粟米的保质期几乎是稻米的2倍,实际上粟米贮藏时间可能更长。据《旧唐书?马周列传》记载,直到隋灭亡20年后的唐贞观11年,前者留下的长安府库仍未用尽。粟米的这一优点在军事上意义重大,毕竟古代运输条件落后,边远地区驻军难免遭遇长期无法补给的情况。

 

    麦稻反超

 

    尽管从秦汉至隋唐,小米一直是军队的“当家饭”,但其并非全国性的粮食作物,只是受当时中华文明的政治中心、军事重心、生产力水平、政府引导等多方面因素影响,粟米才牢牢占据了军中主食的地位。随着唐朝中后期经济重心南移,小麦和水稻产区不断扩大,大米白面逐渐取代粟米而成为军粮首选。

 

    唐初以前,北方地区的小麦和粟相比,仍处于次要地位,征收赋税时甚至被归入“杂粮”之列。但自唐中期以后,小麦种植范围由东向西、向南迅速拓展,到明末,北方百姓的饭桌上已是“小麦居半”。而在南方,经过历朝历代的开发,至隋唐时,江南的生产力水平已有长足进步。南方双季稻在唐代就已普遍种植,还出现了稻麦轮作复种的1年2熟制。此后,大量稻谷北运,和小麦一起成为后世军粮的主体。

 

    有意思的是,麦稻制品的普及速度,除受耕作技术、自然条件制约外,还与南北方独特的饮食习惯紧密相关,而习惯有时是很“顽固”的。据学者曾雄生介绍,古人加工主食多采取蒸煮之法,即将粟米或大米制成米饭或粥食用,但用这招做出的“麦饭”无论对于吃惯小米的北方人,还是吃惯大米的南方人而言,都是难以下咽的。古籍中就曾有过南北朝齐梁交战时,南方人组成的梁军因吃“麦饭”导致士气不振、战斗力下降的记载,而梁军后来转败为胜的诀窍也很简单——大米饭外加炖鸭肉。或许有人会问,为啥不把小麦磨成面粉呢?这还真怪不得古人。据考证,直到南宋时期,许多地区出产的小麦仍“软泥少味”“黏齿不可食”,显然不适合加工成面食。

 

    但随着品种的改良和面粉加工技术的进步,火头军们“开发”出了越来越多可口、美味的麦类军粮,并留下不少有趣的典故。像今天人们广为食用的馒头,当初就是在军中诞生的。据说,当年诸葛亮平定南疆叛乱回师途中,经过泸水时,为平复水中的怨气,又不愿取人头献祭,就让厨师用面粉做成人头的形状丢进河里,从此便有了馒头这一食品。再如锅盔,据河南《武陟县志》记载,三国时关羽领兵镇守博望,正值秋旱缺水,难以为炊,军心浮动,关羽飞马派人向诸葛亮请命,欲弃城不守。哪知诸葛亮的回信却是一种节水食品的做法——“多用干面,掺水少许,合成硬块,大锅炕之,得食为盔,以灼将士”。关羽如法炮制,烙饼状如头盔,干脆香酥,因水分极少,久贮不变味,特别宜于军旅食用。三国争雄,逐鹿中原,锅盔做法随之传播开来。还有因戚继光而得名的“光饼”,由于倭寇流窜劫掠,明军跟踪追击,来不及埋锅做饭。戚继光遂令火夫用而粉做成小圆饼,以炭火烤炙,饼色金黄,酥脆咸香,中戳小孔,以绳串之,以便士兵携行食用。

 

    副食简易

 

    古代的副食品,远不及今天这样丰富多样、美味可口。在保鲜技术并不发达的古代,在军中吃上新鲜的菜肉是一种奢求。除非能就地补给,否则大部分时间里,与征战在外的将士们每餐相伴的恐怕就只有腌制食品。按其材质可分为肉类和蔬菜类。

 

    从东汉开始,腌鱼、腌肉被统称为鮓,并因做法不同又分为2类:腌而湿的成为“鲍”,也称“暴腌”;腌而干的称“鲞”(音同“想”)。据贾思勰的《齐民要术》记载,制作鱼鮓要选用春秋两季的新鲤鱼,去鳞后切成“长二寸,广一寸,厚五分”的鱼块,浸洗去血后均匀撒上盐,盛在笼中杀净水分,再用添加了茱萸、橘皮、好酒的熟粳米饭做成腌渍料“糁”(音同“散”),最后把鱼放进瓮中,铺一层鱼,盖一层糁,以满为限。待白浆析出便大功告成。而说到腌肉,就不能不提著名的金华火腿。相传,南宋抗金大将宗泽是浙江金华人,由于军前粮食补给困难,宗泽常让乡人制作腌肉运往前线,并将这种美食进贡给宋高宗品尝,皇帝见这腌肉鲜红似火,遂赐名“火腿”。

 

    从上文不难看出,尽管鮓味道鲜美,但其加工过程却相当繁复。相比费时费力的腌制品,肉干(古称“脯”,音同“抚”)的制作就简单多了,只消将牛、羊、獐、鹿肉破成片,浸去血水,用盐和椒末浸泡入味再阴干即可,最后还有个诀窍就是用“木棒轻打,以令坚实”。内蒙古地区出产一种风干牛肉干,美其名曰“成吉思汗的军粮”,笔者在高中时曾品尝过,这种肉干切成长条,吃起来很有嚼头,极易饱腹。当然,古代军中也不是谁都能吃上肉的,即便沿途围猎也于事无补,普通士卒只有在决战前或大胜后才可能开开荤,而帝王将相的饮食则好得多。比如,腌鱼在历史上就有一则著名的典故:秦始皇东巡至沙丘宫时,重病身亡,丞相李斯和中车府令赵高为篡立胡亥,便用随军携带的“鲍鱼”掩盖尸臭,以达到秘不发丧之目的。这里所说的“鲍鱼”跟现在与燕窝、鱼翅齐名的珍馐佳肴无关,而是盐渍后因高温腐臭的腌咸鱼。

 

    关于蔬菜配给,古代并无定制,除了自给自足的屯田军能吃到新鲜食品外,大多时候,蔬菜水果同样是高级将领的“特供食品”。既然军中缺少肉食,新鲜蔬菜也很稀缺,那古人又如何解决军队的副食品问题呢?于是“酱”应运而生。先秦年间的酱,主要指用盐腌制的肉食,这一时期还有专门的字代表不同的酱,如鱼字旁加延,表示的是鱼酱;月字旁加延,意为肉酱。到了汉代,随着大豆的引进,出现了豆酱并很快成为军队的重要副食品,关于这方面的古代文献记录很多。在敦煌汉简中,就有反映河西边塞军人消费酱的资料:“酒三斛,黍米二斛,酱二斗”,秦代《传食律》中也有相应记载:对御史手下的官差供应“半斗粺米(编者注:精米),四分之一升酱”;爵位在“不更”以下者,则享受“一斗粺米,半升酱”的待遇。由此可见,酱不仅被当时的军人广泛食用,而且还根据身份、职务制定了相应配给标准。有趣的是,豆酱还有个外号叫“雷不作酱”。这原本是句俗语,指雷雨天不能制作肉酱以防发霉变质,但因豆制品易使肠胃胀气,人食用豆酱后腹内气胀有如雷鸣作响,于是“雷不作酱”便成了豆酱的绰号。

 

    从《齐民要术》中的记载看,这些腌制品的营养价值并不高,保鲜方法则主要依靠发酵和大量用盐。需要指出的是,食盐作为古代重要的战略物资,也有一套严格的供给制度,例如汉代军队中,士卒每人每月配给食盐3升。在当时医学落后、营养匮乏的条件下,盐与其讲是一种普通调味品,莫如说是军队战斗力生成的重要源泉。

 

    饮料不俗

 

    都说吃喝不分家,最后我们再来看看古代军人的饮料。

 

    中国的酿酒历史几乎和中华文明一样源远流长,而酒与军队的关系更是密不可分。军队出征前要喝壮行酒,凯旋要痛饮祝捷酒。诚所谓“酒壮英雄胆”,于是便有了秦军将士不穿盔甲、赤膊上阵的豪迈勇武,也才催生出“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样脍炙人口的千古名句。有意思的是,古代军旅中确实有酿酒师的编制,专门负责造酒供给部队,为此还引出了一段“阮籍从军”的趣闻。阮籍是魏晋时期著名的“竹林七贤”之一,因政局险恶,明哲保身的阮籍本不想为官,可当他听说步兵营厨极善酿酒并贮有佳酿三百斛时,就向朝廷请求出任步兵校尉。他就职后不问一事,每天工作就是喝得酩酊大醉,只待这些好酒喝尽后便辞官而去。

 

    不过,与阮籍当年所饮之酒不同,今人常喝的白酒实际上是元代以后才有的。此前,中国人喝的酒主要是黄酒、米酒和果酒。由于还未采用蒸馏技法,古代粮食酒度数都不高,且饮用时大多需要加温。因为度数不高,故而“千杯不醉”;由于老酒要温着喝,才有了“煮酒论英雄”。但酒精含量低,也直接决定了这些粮食酒极易酸腐。相比之下,倒是果酒更易保存。盛唐时,随着对西域经营的进一步加深,边防官兵已经时常可以喝到当地酿造的葡萄酒、三勒浆等饮料。三勒浆产自波斯,是用庵摩勒、毗梨勒和河梨勒3种树的果实酿造的果酒,在古代是和高昌葡萄酒、龙膏酒齐名的佳酿。

 

    此外,饮茶在中国也有着悠久历史。虽然“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只是传说,但古人对茶叶的营养价值和药用功能已有所了解。通过在茶叶中加入橘子皮烹煮茶汤,或将茶制成饼后磨粉,再加入其他食材调成糊状,食用后可以起到提神和补充维生素的作用。流传于闽、粤、赣客家人居住区的擂茶(粥),因其祛寒消暑、清火解毒的神奇疗效,据说,曾先后帮助东汉伏波将军马援、三国刘备和北宋军队抵御过瘟疫的侵袭,而茶叶中富含的多种微量元素对缺乏新鲜果蔬供应的士兵们来讲,无疑也是一种重要的营养补充。综合来看,古代军人的饮食问题并没有得到很好解决,现代研究表明,长期食用脱水和腌制食品,不仅缺少维生素,更会因其中所含的高盐成分诱发动脉硬化、胃癌、骨质疏松等各种疾病。由此亦不难窥见古人征战之劳苦,和平的来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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