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有爱诗若虹——读蔡新华诗集《在天地间行走》

　　我与诗人蔡新华认识多年，他是珠海市作协副主席，并担任珠海诗歌学会的会长。珠海是诗人云集之地，近年来在广东省内外屡获大奖的诗人就有罗春柏、胡的清、卢卫平、唐不遇等老中青诗人，在这个诗人群体中，蔡新华不仅诗写得有水平，而且待人热情，平易真诚，给人留下极好的印象。他早些年出版的诗集《诗意人生》《无法仰望的星空》我都读过，诗如其人，充满激情，阅读中会感到一种扑面而来的正能量——阳光自信，向上明澈。

　　这些年，与蔡新华接触的时间少了些，知道他从一线岗位上转到了学校，从直面现实、处理具体矛盾的部门，转到致知修身、养心育德的学府，这个变化，也让我通过他的诗篇读到了一个走向成熟和哲思的中年情怀。蔡新华是个充满热情的诗人，但他不是一个职业诗人。读蔡新华的诗，我们首先要明确这一点，这让我们更能从蔡新华的诗中，分享他的诗歌情怀。中国古代的诗人和中国诗歌的传统中，原本没有职业诗人，李白也好，杜甫也好，多是封建体制内的官吏，一个为衣食儿女而奔走，一个因不得志而与酒为友，他们的诗歌得以传世，是他们用诗写下了自己的真情怀与真人生。进入现代社会以后，出现了一小群“职业诗人”，这是极小的一个群体，他们职业化的写作，或因畅销而为书商关注，或因表现技艺引起学院批评家的热捧。这类诗歌日渐脱离诗人自身而成为一种时尚，读者只能分享他们的技巧或才华，无法分享他们的人生。现代诗坛繁杂的诸多现象中，这往往是一种让读者与批评家困惑的原因。

　　蔡新华诗歌的价值首先就在于他的诗歌是他人生的一部分，从传播学的角度来看，研读蔡新华的诗歌，是在研读一个诗人的人生轨迹，甚至是他心灵世界的图像。这本诗集目录的编选为我们作了重要的导游式的提示：“第一辑，我思故我在。第二辑，我在故我爱。第三辑，我爱故我行。第四辑，我行故我思。”这里诗人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互相链接的关键词：我思——我在——我爱——我行——我思。在这本诗集中，我们与之相伴同行的诗人是一个行者、爱者、思者。而思者是诗人蔡新华的出发点与归宿点。读完这本诗集后，我完全认同诗人的这种身份，一个饱含大爱、行于天地间的思想者。

　　进入中年的诗人蔡新华，依旧诗意盎然，显示出其诗歌的修养与才华。这种才华表现在诗歌创作上，已从青年时代的激越高亢，悄悄变化为沉静睿智，而诗人的大爱之心，让我们从诗歌中感受到的是他对生活保有敏锐观察和深刻体验：“那滴泪/在眼角迟疑了许久许久/才落了下来//那扇门/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才为我打开//那颗流星/用锋利的刀刃割裂夜幕/却没有留下伤口//那盏灯光/尽管微弱得难以辨认/却温暖了我的一生/那个人啊/我甚至都不记得她的名字了/记忆的黑白底片上/却清晰浮现出  她的面容”。这些我们都熟悉却又被忽略的细节，诗人敏捷地捕捉并加以拼贴组合，从而在诗意画面后展示的是更丰富的生活寓言，一种诗意化的没有说出而让读者感受的哲思。诗人永远是精神世界的开掘者，优秀的诗人不仅善于发现外部世界的美和现实生活的诗意，更能够开拓内心的美，在思想的熔炉中提炼诗意，这本诗集中不少的诗篇都向我们展示了诗人所进行的这种探索与努力。

　　我们在跟随诗人饱览他的诗歌天地的时候，我们也在一步步地走进诗人的内心世界，诗歌的魅力就在这里，那些真诚的用心血凝成的诗篇之所以能够征服读者，首先是向读者展示了一个真实而可以亲近可以感知的朋友：“距离上一次喷发/已有上亿年之久/人们都以为我死了/死得永恒或者不朽//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还活着/熔岩依旧在心底奔流/爱火仍然在胸中跳跃//经过这么多年的冷却/这个世界/已没有什么值得/让我再一次激烈//——一直到你的出现/才将我彻底毁灭！”这是诗人的自画像，诗人以自己的真诚走进读者心里，而读者又通过诗人的诗句指引，走近和认识诗人。这座《死火山》笔墨不多，却有着丰富的内涵：激情与沉静，感情与哲思，冷与热，生与死。当读者读懂这首诗的时候，也就读懂了一种真实而丰富的人生。

　　生命的历程不仅是从青春走向中年和衰老的过程，有价值的生命更是一种修炼升华的过程。诗集的序诗《在天地间行走》展示了诗人的所行所思，而这部诗集中的许多诗篇，显示了诗人另一种“天地间的行走”，那就是博览群书，遍访名家大师，从人类精神宝库中汲取营养：“在朱自清的桨声灯影中/在戴望舒窄窄的雨巷/在杜牧的二十四桥明月夜/在李白下扬州的烟花三月/我们狭路相遇——躲也躲不过去//江南三月/烟雨迷离/雨巷中  背影渐渐远去/桨声里  笑声不绝如缕/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  冷月无声”。江南三月，因为有了李白，有了戴望舒，有了朱自清和杜牧，也就多了岁月的几重烟雨，添了人生的几多清月。好一个“我们狭路相遇——躲也躲不过去”！这一番天地行走，才更有另一番滋味，让人细细品析，回味无穷。

　　狭路相遇——躲也躲不过去，虽有几分戏谑的意味，却流露出诗人内心的欣慰与快意。在天地间行走，君与谁同行？与君子交，随圣人行，诗人最终在诗集中展现了自己的人文情怀，见贤思齐的精神向往。他挥笔重彩写屈原：“你看我这枯槁如死木般的形容/你看我这憔悴如死灰般的颜色/你看我如疯人一样怪异的举止/或许会窃笑  会惊愕/但我并不在乎你的脸色——那不是你的过错/要怪就怪这错乱的世界//举世皆浊而我独清//举世皆醉而我独醒//活在这么封闭且坚牢的铁屋子里/是让你们昏睡着死去/还是把大家都唤醒/静待着死神的光临？//泽畔遇到的那个渔夫/劝慰我不如逐流随波/但志高行洁的我/并不想这样苟活/如果我的死可以警醒世人/那就让我先死  死得壮烈”。这样淋漓酣畅的诗句，抒发了诗人心中的大爱。同样的，诗人还写了老子、孔子、庄子等历史上的圣贤，这些圣贤是诗人行走天地间的楷模，正如诗人所写道的：“而今天的我/虽为凡人  也不妨逍遥一回/我的思想虽远不及圣人那般深邃/我的躯体却可以借飞行遨游太虚/驾万里长风  展垂天之翼/神游于八荒  逍遥于天地……”见贤思齐，志存高远，正因如此，这本诗集有了自己的精神向度，在今天商品经济引发的诸种精神困局面前，实在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