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洪波 ： 气候末日，真的有吗

今年的气候大会好像很冷清，至少从媒体上看是如此。不知这是大会开得冷清，还是媒体使会议看起来冷清。

无论会议冷清，还是媒体使它显得冷清，都有多种可能。会议冷清，可能是气候其实不成问题，问题只是“气候政治”；可能气候其实是个大问题，但多年会议已经让人对会议失去了热情。媒体要让它冷清，可能是媒体认为公众对气候失去了兴趣，也可能是媒体认为有必要使公众放弃对气候的兴趣。

（2013华沙世界气候大会，环保主义者在会场外抗议。图片源自网络）

从零星的报道看，华沙气候大会的火药味不比往年差，恐怕还要更浓一些。往年有太平洋岛国含泪恳请达成协议，以免海平面升高国家被淹没；今年会间菲律宾因台风“海燕”造成巨大伤亡和损失而含泪控诉谈判僵局，并绝食向发达国家追索“气候债”。今年的会上，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对垒更加火爆：发达国家一面指责发展中国家应对气候变化不力，一面削减自己的减排目标；发展中国家一边呛声发达国家背弃补偿承诺、降低减排力度，一边追究发达国家在工业化过程中无约束排放的历史造成了今日气候变化的恶果。

大会的热闹还表现在以“I CARE”为口号的华沙组织方邀请反减排的企业提供赞助、官网宣传北极融化带来商业机会、手机应用宣传气候变化是自然现象、与气候大会同步举办煤炭大会，终致环保部长在会议期间被宣布解职。11月20日，还发生了代表百余个发展中国家的“77国集团+中国”的谈判代表们集体离场抗议的事件。

在这次退场事件发生的次日，多家非政府组织又举行了一场“退场秀”，宣布告别华沙，他们说，“污染者说话，我们离开”。这是民间的声音。“污染者”指的是谁，我想大概见仁见智：发达国家有理由认为是发展中国家，因为它们正在迅速增长，在排放总量中增长最快；发展中国家有理由认为是发达国家，因为它们不仅工业化的历史同样排放惊人，现在人均排放更高，而且不肯拿出钱来补偿发展中国家的污染治理；所有的国家都有理由认为指的是那些制造或转移污染的企业；所有企业也有理由认为污染者指的是各国政府。总而言之，非政府组织所说的“污染者”，可能只是没有任何人对号入座的一个激烈态度而已。

自从知道气候被描绘成人类存亡的急切问题，我其实一直在困惑这个描绘到底代表了真实的认知，还是仅仅属于政治博弈的工具。如果气候已急迫地事关人类存亡，那还有什么可以讨价还价的呢，覆巢之下无完卵，各国还在考虑谁多减排谁少减排、谁出钱多谁出钱少，岂不是不知死活？然而，现状就是如此，大家都在大表其忧心，大家又都在坚持多分到一些排放的额度。博弈异常激烈，绝不像气候已经快要到达末日的样子，围绕气候所建构的“话语体系”很像是一套工具。

气候变暖，人类活动，碳排放，减排，碳道德，碳意识形态，环保主义，绿色政治，碳交易，碳金融，碳法律，排放权……这些概念所形成的认识框架，正在变成世界治理、国家对话、社会交往的“公理”。一边是“公理战胜”，无往而不利；一边是利益争执，相互揪着辫子，虽一起奔向死亡而不松手。人类真的短视到了宁死不屈的地步，还是围绕气候所建构的概念体系和观念框架只是耸人听闻的宣传？

面对地震海啸时，人类往往感叹自身的渺小；但面对文明史时，人类又会感叹自身的伟大。推到顶峰的人类自省，认为人类活动造成了地球的问题，甚至人类就是地球的问题的全部，但这种反省中难道本身是否包含了一种狂妄？地球变暖主要是因为人类活动，这固然是自责，但是否也是一种言过其实的虚骄呢？

我无法评价作为科学论题的气候变暖，但现在气候变暖与其说是一个科学论题，不如说是一个全球性的社会话题和政治话题。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业委员会（IPCC）负责提供人类活动导致气候变暖的报告，媒体负责描绘比IPCC报告更加惊竦的图景，社会负责消费气候末日的信息，环保主义者负责反对从煤炭燃烧、石油消耗到水电、核电在内的所有稳定能源供应方式，政治家负责谈判桌上的讨价还价，生意家负责排放权的交易。作为科学论题的气候变暖，主因是人类活动还是自然因素是存在争议的；作为社会话题的气候变暖，争议就小得多了；而作为国际政治议题的气候变暖，则不存在原因上的争议，约束排放活动成为共识，激烈的争执在于怎样分担减排责任而已，但奇怪的是气候既被描述正在接近末日，又不会达成末日救援的协议。

环境要保护，排放要降低，没有问题，但气候是否已经到了末日来临的关头，以及如果真的到了这个关头又是否主要因为人类活动？从人类行为的逻辑来说，如果气候末日真的在到来，而且人类可以通过低碳生活而遏止末日的来临，政治家应该没有功夫去争吵。他们应该有条件得到比一般人多得多的可信信息，但他们仍在争吵，这要么是他们其实有气候末日并不存在的把握，要么是他们了解到即使气候末日存在也无法通过人类活动的改变加以阻止。看他们争执的劲头，不像是感觉到了气候末日无法阻止，而像是大有前景的样子，看来他们其实有不相信气候末日在到来的把握，否则叫人如何能理解气候大会变成一年一度的吵嘴平台。

（责任编辑：代金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