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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舍不得。好画如饮佳酿，要慢慢品尝、回味，让心上生香。 这是十开花鸟图册页之一的《山茶花》（纸本设色 6.6×36.4cm×10 上海博物馆藏），用姿色弥漫来形容，最为恰当。 中国女人的命运，无论是从国家的角度，还是家庭的角度，从根本上来说，都是一种寒心透顶的不幸。 于国家之地位，千百年来，女人几可不当人，奴是她，婢是她，佣是她，妓也是她，是体力的奉献者，也是道德的牺牲者。 在家庭里的地位，无数女婴的出生之日，即是溺杀之日。侥幸活下来的，养不及，育不顾，教不管，捡柴煮饭到成年，嫁去了陌生人家，低眉顺眼继续烧火煮饭，至死方休。 女儿中才貌双全者，或得父母另眼相看，但看来看去，父母在心中也会黯然叹一声：你要是儿子，该多好。 为父这样叹息，是真的恨不得女儿是男人身，不然炙手大权、家财世学倾倒给谁？为母这样叹息，是从自身的命运知道女儿未来的命运，一声叹息，是爱更是痛。 真不知，这在精神上无处容身又无家可归的女人，怎么活出来，又怎么一代一代又一代，坚持到今天？！ 民国以前的清代，还在封建统治时期，女人仍然如久远以前那样，没有任何地位。 但怎么没有地位，命还得要活，日子还得要过。那人群中个别把人性、世事看明白了的人，就用天赋的聪慧，让自己尽量过好点，过出自己的滋味。 清代有个才女子，叫金玥，恽寿平对她的绘画才能很是赞美，说她是“你的画，只怕人家大才女吴冰川、李是庵两位，看了也要绕着你走哩”。不仅如此评说，金玥每有新作绘出，也乐于在她的画上赋诗或题跋。须知恽寿平素来骄傲，官宦之人从来得不到他一字半墨，可见金玥的绘画之好，不是虚名。 这位女子，就是那明白人中的一个。 她是富贵的，没有捡过柴煮过饭；她是美丽的，不然父母不会宠爱她，教她琴棋书画；她是敏悟的，不然她不会学什么成什么，不负父母心血。 她还算有幸，嫁的不是粗人而是仕宦弟子冒辟疆，一位明末清初的文学家。 但要是一切都这样好了，又何必说她是明白人。 再好的女儿，出了父母的家，要接受的还是那不由自主的女人的命运。专写女画家的《玉台画史》及其它史记里，从来都在金玥的名字前，冠以“冒氏两画史”之称，何解？ 冒氏，自然是冒辟疆。两画史，指的则是两个人，一金玥，二蔡含。 那蔡含是谁呢，这么简单说吧，“冒氏两画史”之意就是：“冒辟疆家有两个娇妾呢，这两个娇妾，丹青画得那个好呀，载入画史完全有资格啊。” 女人共伺一夫，要是处得不好，也不会把她们并列一提。而的的确确地，这两位娇妾神奇地处得如同姐妹，总是一起磨墨，一起切磋技艺，一起妙手合绘，好像艺术能把男人强加给女人的被动命运，那其中的难受、痛楚、不甘，统统化于无形似的。 女人内心知道，当然不是。 只是世无容身之处，在某个人家将就过一下罢了。 既是将就，又有家德教养，不如彬彬有礼、和平共处为好。 金玥离我们的时代不遥远，无非两三百年前活过的一个美女子才女子，所以幸有丹青留下来，令几乎没有见过过去女画家笔墨的我们，惊喜莫名。 上海博物馆收藏得有金玥的一套纸本设色花鸟图册，共十画，绘了一年四季里的各色景致与虫豸动物：花盛开，叶瑟瑟，清流柔和，石头硬朗。或清墨或设色，又工笔又写意，笔意不输男儿，却又有女子的楚楚动人，令我们暗暗吸气，明白了恽寿平为何要赞美她。 金玥画中的奇异处，是她将心中的真实感受，仪态有方地描绘出来：蝴蝶是单飞的，鸳鸯是独个儿的；小螳螂自己捉虫儿吃，麻雀成双成对了，却并不依偎，各自露出忍不住的几分寒意。 好一个耳清目明的妙女子，知道情爱的真意，经不起赞颂，不值得托付，那么，留这片真世界给自己，就是爱自己多一些的别意了。 又道是，冒辟疆真的了解他的这对娇妾么？有友程邃曾形容金玥与蔡含，一淋漓如豪士，一娇弱似处子。这二人处到那么好，你怎么知道那是将就过一下，还是在你的眼皮底下深深相爱？！
篁（音huáng），竹子。疏篁，排列的竹子也。古语里的常用词，常被文人画家们拿来作图的标题。
只因惜看，放六图于此欣赏，便好了。 香港《信报?艺术拾趣》专栏文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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